睁开眼的瞬间,严渊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洛十方，发现后者看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回避。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刚才被问情刺扎到的地方，此时伤口已经愈合,连一丝疤痕也没有留下。
“洛十方,我非常感谢你能够一直保护我,现在我有话要和你说。”
从对方的怀抱中坐直了身子，他认真地注视着眼前这双犹如盛满了星星般明亮的眼睛,无比郑重又带着点霸道地开了口：
“我不喜欢你单纯将我当做好朋友、好兄弟看待,我希望我能够是你的伴侣。洛十方,本人希望能够以另一半的身份跟你一直走下去。”
他的神态端正而霸气，可话语的主导权却完全交给了洛十方。
并非“你必须是我的伴侣”,而是“我能够是你的伴侣”。
这是一个请求。
也是他的真诚。
洛十方心如擂鼓,整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当下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发,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嗯”声,显得有些纠结。
半晌后,他嗫嚅着嘴角，小声说：
“其实严先生,刚才你在面对心魔的时候,我都在旁边看的……”
此话一出,就如同一道惊天巨雷当空落下，立刻就将严渊劈得外焦里嫩。
所以他戏精的画面，都落入了对方的眼中。
严渊生不如死地挣扎着：“你……都能够看到？全部？”
“嗯，全部。”
洛十方的头低得更低了,“我没想到严先生是这么看我的。老实说，我先前虽然知道男生和男生是可以在一起的，不过我还没有想到这一方面,应该也没有将严先生看成是伴侣……”
严渊抓住了关键词：“应该？”
“嗯……以前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不清楚。不过是严先生的话，也不讨厌。”
洛十方抬起头，双眸犹如一池春水，倒映着温柔缱绻的粼粼波光。
他的声音带着分明的柔软和颤抖，在不知所措之余，又染上一丝连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喜意。
“那个……严先生，我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我一直是将严先生看作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我目前无法给严先生一个答复，可以等等我吗？”
洛十方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次后，目光灼灼地放声道：“我也没有其他喜欢的人，所以……严先生，请你一直呆在我身边。”
这个回答，比直白的拒绝可好多了。
严渊无奈一笑，目光中带着些许宠溺：“嗯，只要你愿意。”
谁让他喜欢上了这个天然到有些迟钝的大男孩呢？尤其是在对待感情方面，对方居然能够比自己还要迟钝。
洛十方的回答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开口，都会有吊人胃口的嫌疑。
明明是个连恋爱都不知为何物的弟弟，眼下却比纵横情场的花花公子还要狡猾，还能让人无条件地去包容。
不过……严渊觉得自己甘之如饴。
至少，他会一直呆在对方身边，毕竟对方完全没有拒绝他的意思，不是么？
就在两人的气氛处于微妙之际，旁边传来一道年迈的假咳声。
“咳咳~咳咳~两位小朋友总算是醒了啊，老夫在这儿守了两天了。”
严渊这才反应过来在场还有其他人在，而洛十方则是总算想起来眼下还有一位老前辈在旁边守着他们。
两人连忙端正神色，起身道了声“好”。
薛贾乐呵一笑，俩小朋友反应倒是挺快的：
“关于这如意小天地，老夫还有很多要询问洛小友，不过那得先从这里出去再说，顺便严小友的身体，也得交给专业人员好好检查检查。至于其他的，你们可以安心，这墓穴里的鬼物已经被超度了。”
没有甄姒掌控，洛十方能够在如意小天地来去自如。
出了如意小天地后，两人在墓穴里看到来来往往的警员。
其中戚少言正在搜寻墓室的剩余机关，见得两人回归后，面露惊喜之色。
“洛小弟，严先生，你们身上除了阴气重了些，看上去已经没有别的问题了。”
洛十方笑道：“戚先生，多谢之前的帮忙。不过我们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忙，有空的话希望可以下次再聚。”
严渊：“感激不尽。”
戚少言摆了摆手，老实说这次他还真的算不上有帮太多忙，不是当了洛十方的“垫脚石”就是充当彻头彻尾工具人。
“说不定以后我也会遇上得有洛小弟帮忙的时候，多交个朋友，倒也不错……对了，这是我的名片，之后记得加我。”
说完，戚少言就扭头忙于工作了。
比起两天前，他下巴多了短短的胡茬，眼下有些许青黑，想必是没能好好休息的缘故。
“他们出来了！出来了！”
刚出了墓穴，他们就听到何大磊的一声咆哮。
紧接着，还没来得及与人打一声招呼，严渊和洛十方就被何大磊等人强制抬上了担架，送进了封闭区域内的医疗车。
医疗车车内的面积相当宽广，从仪器数量来看，算是整合了大医院的几个科室，当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嗯？我……没受伤。”洛十方愣了愣，然后举了举手，表示不用给自己检查。
医生冷肃地扶了扶眼镜：“有没有受伤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们说了算。如果是担心医药费的问题，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是免费的，就算你们今天是半身不遂地被抬出来，也不收你们钱。”
洛十方和严渊沉默地想着：他们可没有半身不遂。
两人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在担架和病床上被人抬着经历了抽血、X光……等一系列检查步骤。
最终发现洛十方灵力耗损比较严重，需要补充灵力，也就是多吃吃多喝喝就好了。
而严渊的身体却比以前还要强健，只是体内阴阳平衡被打破，体内阴气含量过高，需要尽快处理。
医生本身就拥有二级天师证，结合两人的发言，推断出法器问情刺已经认严渊为主，融入了严渊体内，且激发了他的灵脉，让他拥有了最基本的修炼资质。
问情刺本身应该是一件阴阳平衡的法器，但是被甄姒以阴气温养千年之久，属性严重失衡，变成了一件鬼器。
当下除了要定期服用阳气丹以外，自身还要修炼，并且在最近这段时间内，得找人定期为他祛除多余的阴气才行。
医生严肃地说：“我建议你修炼《纯阳童子功》，在问情刺重新变回一件正常法器前，保持童子之身，不可破身。另外我会给你开一些比阳气丹效果更好的童阳丹，在用药期间同样要求你不可破身，否则会有加剧阴气的副作用……不然的话，你就只能和别的男人双修了。”
旁边的男护士闻言，默默摇头：医生，您路走窄了！
严渊扶额，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要修炼童子功。
“……嗯，好的，谢谢大夫。”
“不客气。你能够被激发修炼资质，已经是一桩机缘了。”医生冷静地道，“如果只是祛除阴气的事情，你身边这位先生就可以替您完成了。”
领了一堆丹药和一本功法从医疗车出来后，严渊的思绪有些恍惚，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就，可以修炼了？
功法这么简单地就给他了？
不是都说，功法是有师承的，想要修炼必须拜师才行？
洛十方解答了严渊的疑问。
原来，有的门派会将功法公开，只要是加入了特殊部门或者作出了贡献的人都能得到，也算是为自己的门派开枝散叶了……当然，会这么做的门派，往往是传承即将要断绝的。
《纯阳童子功》本属于天阳宫，与如意宫等宗门恰恰相反，是一个只招收男子的宗门，但发展到今日，传承也快要断了。
另一方面，不公开自家宗门的功法其实也没什么，这全靠自愿。
严渊解惑后，便放下了心。
而收到两人身体检查结束的通知，戚少言从墓穴中出来，叮嘱道：“接下来麻烦你们去五道口分局一趟，做些口供，另外我们在昨天抓住了一个人。”
洛十方：“谁？”
“那人叫牛解放，确定与此次事件有关，是你先前那场谣言的发起者。声称自己进入了‘愿望成真网站’，然后遭遇了灵异事件，被要求必须要前往十三教学楼第一棵杨树下埋一颗血红色的珠子，不然就会死。他说看到电脑屏幕里有女鬼出来威胁他，所以他就这么做了。”
戚少言不屑地扬了扬嘴角。
先是因为嫉妒去造谣，然后又因为害怕付出代价而去寻求什么鬼东西帮忙，这样的人，真是令他看不起。
他翻阅了牛解放所有的言论，发现对方在网上真的无所顾忌张口就来，一句话夹带几个脏字，有被污言秽语辣到眼睛。
“目前那台电脑已经存放在了证物室，不过除了沾染了一些阴气外，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东西，我们用各种方法尝试进入愿望成真网站，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因为根本没有这个网站。”
洛十方斟酌片刻：“会不会是有人令他看到了幻觉？毕竟只是一个意志力薄弱的普通人罢了。”
戚少言：“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不过他还记得愿望成真网站的合同，所以也涉及到了契约的范畴。”
双方交流了一阵后，洛十方便被送到了五道口分局，出乎意料的，他的谈话是由一位四级前辈负责。
浑身仿佛披着一层暖光的慈祥老太眯着眼睛笑道：“小友好啊，真是英雄出少年，想不想认识认识我孙女儿？她跟你年纪差不多大，就是修为比你差了点，但你们应该很聊得来。”
“额？不了不了。”洛十方哪成想对方居然会聊到这个，连忙摆手，“前辈，您想问什么？”
“现在的小年轻呀，心思都不在恋爱上。”
老太摇了摇头，倒也不在意，接着就讲起了正事，“你就先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吧。”
于是，洛十方便将前因后果一一阐述清楚。
如意宫、甄姒、孤鸿道人、如意小天地和琳琅玉洞……包括他了解到的与灵界人有关的事情。
老太听着听着，表情从认真变成了严肃。
“如果是如意宫的话，我倒是知晓一二。”
洛十方说：“咦？前辈知道？”
老太倒也没有过分隐瞒。
“是啊，特殊部门高层有一本书，上面记录着一些不能对小辈公开的内容。千年前的如意宫，因为那一代的宫主甄姒意图与灵界人勾结扰乱人界秩序被群起而攻。纵然如意宫千年前名扬天下，但其在千年后的今天依旧是只有极少数人才略有耳闻。那片如意小天地事关重大，我们会将其回收带回去保护起来。”
她见洛十方听得认真，便慈祥一笑：“说起来，小友认为什么是灵界人？”
“嗯……在我看来，灵界人应该是一种有别于人类的种族，有着强烈的战斗性与侵略性，感情应该比较淡薄。”
老太又问：“那小友认为，什么是‘鬼’？”
洛十方：“超脱于血肉之躯的一种意志体。”
“不错，回答得相当规范。”老太点了点头，“那么两者之间，是否有着相同之处？”
洛十方：“当然是有的，两者同样是不依靠血肉而行动的种族。在诸多神话中，大神似乎会衍化万物，大神是一种高等生命，而衍化出来的万物则是生命形式较低的种族。换而言之，一些人死后，会以另一种更为脆弱有别于生人的形式留存在这个世界上，那就是鬼了。”
老太欣然一笑：“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鬼’是一支种族，其存在形式就跟灵界人一样，对么？”
“对。”
“聪慧的孩子。”老太满意地夸赞道，“事实上也确是如此。我们修炼者一直在摆脱肉身的层层桎梏，打破瓶颈，渴望进入新的境界。而灵界人也是一样的。我们可以怀疑，灵界人之所以要侵略人界，并不仅仅是为了争夺资源那么简单。”
进入末法时代后，人界灵气枯竭，所谓的修炼资源又还剩多少呢？
很有可能，灵界人在跨入一定境界后，反过来需要一具肉身辅助修炼，而比起飞禽走兽，只有人才是最合适的。
老太对洛十方说了很多，后者只觉得受益匪浅。
如今虽说全世界的灵界人都在意图搅乱池水，趁机摸鱼，但人类强者的力量不容小觑，所以在各国都有所防范后，大体上还构不成什么问题，只是能人异士们可得有的忙了。
洛十方作为三级天师，就算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加入特殊部门，却也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就比如这一次还是多亏了他，事件才能零伤亡地得到解决。
至于牛解放么，虽然他作为被利用者，只是在分局呆了两天接受盘问，没有受到什么不公正对待，可他想要隐瞒的事情，已经彻底暴露在了其他人的眼中。
不怕一个人做错事，就怕一个人人品是真的有问题，显然牛解放就是后者。
他突然被警员带走，还两三天都没有回来，谁不会多想一下？
于是，牛解放的室友们便想起了这两天他在寝室里有些奇怪的表现，第一时间就在网上看了看，结果就不小心发现了牛解放的小号截图，然后经过细细对照后发现……这个素质欠奉的不就是牛解放本人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下子牛解放可就是真正的社死了，尤其是当有学生从辅导员那里发现牛解放似乎因为造谣而被起诉的时候。
等牛解放回来后，就会发现他原本就保持一定距离的室友同学都对他更冷淡了，而且连之前关系处得还行的同学也纷纷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远离了他。
但是，因为牛解放疑似和灵界人签订了契约，所以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都有警员暗自守护。
他人品有问题不假，犯了事儿不假，但罪不至死，还是要好好保护的。
过了一个糟糕的学期后就到了寒假，牛解放也不顾路费和赶车的辛苦，刚放假就回了老家。
警员的保护力度是有限的，尤其是在缺人的现在，还要找人抽出两个月的时间保护，这待遇已经很好了。
因为没有任何灵异事件的发生，就连牛解放本人都忘了两个月前的那档子事。
他想要逃避，想要回家，立刻回家！
可是，在他回家之后，恐怖的事情才真正发生。
牛解放的家在农村里，一到天黑脸上就没个人影了，然后……他遇到了鬼打墙。
他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趴在路上走，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家那幢低矮的老房子，结果刚一进家门，电视机就自动打开，并且出现了愿望成真网站的界面。
——电视机又怎么会出现网站界面呢？
任谁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我问题。
牛解放原本打算夺窗而逃，可是一只细长的美人手探了出来，不顾他的哀嚎，直接将他拽进了电视里。
然后，消失不见。
……当然，这是两个月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现在，牛解放要面临造谣的赔偿，这件事还得写入档案，他将会直面惩罚，内心里饱受煎熬地生活下去。
而这样一个小角色，就和洛十方、严渊两人几乎没什么关系了。
多亏了洛十方，特殊部门接下来将会地毯式地搜索灵界人的下落。
拍戏还得继续，但导演徐聪经过那一遭后，对五道口大学都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用先前拍摄的外景剪辑一下应附上，至于教室内的戏份，就跑去其他学校拍。
不光是他，整个剧组都是真的怕了，甚至晚上出门都不敢。
剧组也没有丧心病狂到让洛十方刚出来就拍电影，徐聪是想着先让洛十方休息一周，拍摄其他人的戏份，可洛十方吃饱喝足打过坐后，精气神比其他人都要好。
只是……他的要求并没有被接受。
因为徐聪导演本人受不了需要休息。
于是洛十方就在导演的那一句“不，你很累，真的很累”的压力下，过上了白天指导严渊修炼，晚上自行打坐，闲暇时间看看剧吃吃喝喝的悠然放假生活。
医生给出的体检报告非常完善，严渊虽然已经具备了修炼资质，可资质并不太好，如果将洛十方的体术天赋打10分，法术天赋打6分，那么严渊的体术天赋只有5分，法术天赋则是6分。
平平无奇。
在问情刺认主后，严渊目前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一级天师的程度，虽说不能施展什么高深的法术，但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了一截，遇到危险时也更能保护自己了。
这一次阴气入体和以前不同。
那一次遭遇水鬼，侵入严渊体内的阴气是不纯粹的，带有煞气，会腐蚀皮肤内脏，所以需要进行特殊疗法。
可现在就简单很多了，洛十方只需要在他的背上用朱砂等物调和而成的阳液写几个符，就算是大功告成。
严渊霸总对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因为纯阳童子功的限制，以及不需要肌肤接触的枯燥阴气祛除过程而感到纳闷！
他在练习挥动问情刺的时候略一出神，刺上好不容易凝聚的气劲就消散了。
“失败了。”
严渊略微蹙眉。
看来他的修炼资质真的很差。
洛十方凝聚灵力得心应手，而他只觉体内的灵气好像奔腾的野兽，根本不听他的话，只是气劲消散还是好的，稍不留神甚至会伤到自己。
“严先生不用灰心，刚开始的确是有些困难的，我当时也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找到诀窍。”
洛十方站定在严渊身后，让严渊的背部与自己贴近，然后他的手握在严渊的手上。
“严先生，闭上眼睛，可以感受到一股温暖的气劲在流淌过你的经脉吗？”
严渊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驱散心中的躁动，片刻后总算进入状态。
“……嗯。”
洛十方：“很好，这就是严先生所练功法的气门，这些气门相当于阀门，经脉相当于水管，灵气相当于水……这些灵气慢慢从丹田流到了你的手臂上，然后，挥！”
“唰！”
一道无形气劲挥过，土地上立刻多了一条浅浅的沟壑。
严渊有些震撼，不过旋即收敛了神色，问道：
“这是我的灵力？”
洛十方道：“对，这是严先生需要练习到收放自如的水准，但不是最大威力。”
这一次挥刺练习，深深地让严渊意识到自己算是进入了玄门界，以后也有资格站在洛十方的身侧了。
他眸光一动，望向身侧高高大大的青年，过去的一年里，都是对方在保护他。
但从今以后，他会保护对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