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绿茶受装了这么几天,没想到自己演的这个角色,如今又被虞真演了。
被束缚着手脚的尚扬,此时苦中作乐地感到好笑,又猜测外面的人来找吕正光做什么,是天台上有什么事吗?
而虞真又要怎么对付吕正光?这明明白白撕破脸的架势,吕正光今天怕是要凶多吉少。
虞真关好门,折返回来,有些惫懒模样,也许是累了,才二十几岁身体就这德性。
他对阮平道:“再等几分钟,外面没了人,你就去吧。”
阮平点了下头。
尚扬道:“去做什么?这里还有你别的仇家,不止一个吕正光?”
虞真道:“你话好多。”
尚扬说:“我一紧张话就很多。”
“你紧张什么?”虞真笑道,“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先电了我一下,又把我绑成这样,还说不会对我做什么。”尚扬道。
“那……”虞真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对阮平道,“要不我们杀了他?我还没见过你杀警察。”
阮平的手朝腰后摸去,那动作和神情,似乎杀掉一个警察对他来说,和吃饭喝水是一样无所谓的小事。
尚扬心里清楚虞真是在开玩笑,是想吓他,也许就是想看他害怕,于是配合地向阮平讨饶道:“别动!我不说话了行么。”
虞真满意了,把手按在阮平的手臂上,意思是不用杀了。阮平收了手,又抱起了胳膊,沉默地注视着虞真的侧脸,忠诚地等着虞真的下一句指令。
但那一下,尚扬已经知道,这杀手腰后一定别着武器,大概率是匕首,但也有可能是枪。
要做掉吕正光易如反掌,为什么还要先给他注射麻醉?从吕正光的反应看,那麻醉针只是肌松剂,让他动不了,他的痛感还在,刚才被虞真踩脸,痛得他眼神直发颤。
该不会……虞真不想吕正光死得太轻松,想凌虐后再弄死他?
尚扬胡思乱想了一通,也观察着他能够到的东西,寻找挣脱绑缚的办法。
可惜阮平是专业级选手,绑得死紧,戒备心还重,刚才就已经把有可能被尚扬拿到、能割断绑绳的利器全都收走,远远地丢开。
“做事。”虞真提醒阮平。
阮平走到吕正光身边,抓着还是尚扬绑的绳结,老鹰捉小鸡似的一把将吕正光提起,挟在腋下,径自朝外面去了。
尚扬瞠目结舌,吕正光一米七五上下,体重最少一百六,阮平竟然就像挟了个轻飘飘的枕头一样。
“做完就快点回来。”虞真道,“小心一点。”
阮平没有回头,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摆了下,像在对虞真说,放心。
外面房门开了又合上,阮平带着吕正光走了。
尚扬毛骨悚然又不太敢相信,道:“你让他去……杀了吕正光?”
“当然不是了,”虞真回到沙发旁坐下,拿起吕正光的手机,在上面打字,笑得很开心,说了句,“警察叔叔,我的保镖是去做好事。”
这一层楼,一整排露天阳台。
金旭已然跑酷了一小半,对距离掌握得十分熟练,不再需要助跑,一脚踏阳台边沿,小腿发力,轻松地就跃至隔壁。
看了不少辣眼睛的现场,终于,在一间房里,他发现了黄利国和几个服务生打扮的信徒。
他躲在阳台的玻璃推拉门外一侧,观察里面在做什么。
黄利国也喝过掺有致幻剂的酒,大概是剂量不像别人那么大,药效似乎已经过去大半,他看起来眼神仍然还有点木然,行动倒是自如,还换了另一身衣服。
玻璃不隔音,金旭只听黄利国对信徒们说:“十一点准时开始,谁去请过吕总?”
一名信徒答道:“去过,和那个小公务员在一起,吕总要为他灌顶。”
黄利国做了个滑稽的合十,道:“那是他的福气。”
他的手机在衣兜里振动,他拿出来看了一眼,道:“不要去打扰吕总了。等下的祭典,还是我来主持。法器呢?预备好了吗?”
信徒传了个白玉雕花的盒子过来,黄利国打开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金旭看不到盒子里是什么,捕捉到了“祭典”和“法器”两个关键词,还听到了那句,吕总要为小公务员灌顶。
小公务员说的是尚扬。吕总,应该就是天台龙婵诵经时,坐在孔跃和尚扬旁边一桌的那个痦子男,从孔跃和黄利国对他都很狗腿的态度,姓吕的是幕后boss?
还灌顶……马勒戈壁的,一帮邪教狗东西。
信徒们和黄利国谈完后,带着那盒子先出去了。
黄利国重重地坐下,端起红酒杯,喝了一口,含在嘴巴里漱了漱口,吐回杯里去……又把酒喝了。致幻剂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
他不知想了些什么,露出迷幻的微笑,拿起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带着回味欣赏起来。
金旭轻轻推开了玻璃推拉门,脚步极轻地进来。
黄利国在看的是一段不雅视频,他边看还边发出猥琐的笑声。
面前忽然有道影子,他抬头一看,还没看真切,迎面一拳揍得他脖子九十度向后仰起,一瞬间脑震荡,眼神都涣散了起来。
金旭嫌恶地拿过他手机,点了暂停……又点了播放,他发现视频里的女孩,是龙婵。
龙婵穿的是刚才诵经时的那身白色长裙,这是刚拍下的视频。
金旭皱起眉,问黄利国:“吕总在哪个房间?”
黄利国晕晕乎乎地说了房号。
金旭又问:“圣女在哪儿?”
黄利国道:“对……对门。”
在他清醒过来之前,金旭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又重重给了他两拳,本来致幻剂就还没过劲,这老家伙当场晕了过去。
尚扬和虞真单独待在房间里。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渐渐地,尚扬能感觉到,虞真对他有一种不加掩饰的羡慕。
“你是哪里人?听口音是北方来的。”虞真道。
“是。”尚扬道,“我知道你是本地人,你没有口音。”
虞真道:“我们这里的口音很难听,像东南亚人。我从小就觉得这很土,喜欢说普通话。”
他很喜欢和尚扬聊天似的,但尚扬实在忍不住,问道:“你的保镖把吕正光带去哪儿了?”
虞真道:“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咯。”
尚扬道:“你不能杀他,就算他对你做过……做过不好的事,你也不能剥夺他的生命,你没这个权力。虞真,你如果只是受害者,就不要一时糊涂,不要犯下万劫不复的错误。”
“万劫不复?”虞真露出荒唐的笑,说,“我已经度过那一万个劫了,复哪去?”
尚扬知道他没了亲人,看他这性格表现,对这世界可能也没什么太大牵挂,绞尽脑汁想到一个:“你……孔跃心里一直还装着你,我能接近他,都是因为我长得像你。”
虞真哈哈笑,道:“你太好骗了,孔跃只是看你帅,想占你便宜,和吕正光一样,他们就是想X你这个大帅哥,和我有什么关系?”
尚扬道:“孔跃和我说过你们以前的事,他对你有过真心。”
虞真饶有兴味道:“他怎么说的?”
“说你们是一见钟情……”尚扬编了句谎话,道,“他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不该迫于世俗压力,放弃了你。”
虞真一怔,脸上露出几分在此之前没有过的迷茫。
尚扬道:“只要你们愿意主动配合调查,帮我们揪出幕后那帮人,他们都会得到惩罚,包括吕正光,这种事应该交给我们。”
虞真忽道:“你骗我。”
尚扬说:“我没骗你。”
虞真嗤笑道:“孔跃才不可能那么说,再给他一百次从头来过的机会,他也会娶老婆生小孩,区别只在怎么处置我。如果他狗屎运,有了钱也有权力,他会让我当他的男小三。如果他还是要为了钱和权去给人家倒插门,他就只会听老婆的话,送走我。再为了钱和权,让我去陪别人睡觉。”
尚扬:“……”
他心里难受极了,也许是因为虞真和他面容有相似,而且他面对这样的虞真,又很难生出厌恶感,这种难受就也被放大了。
“收起你的同情,不喜欢别人同情我。”虞真像是感到很有趣,对尚扬道,“等下阿平回来,我就叫他杀了你。”
尚扬道:“你杀过人吗?”
虞真道:“你们警察怎么说?”
尚扬没明白,道:“什么怎么说?”
虞真道:“就是问,你们警察认为我杀过人,还是认为我没杀过啊?”
尚扬道:“这是靠认为的吗?这要讲证据的。”
“要讲证据吗?”虞真讥讽道,“我以为都是随便看看现场……哦,是车祸啊……就能结案了。”
毫无疑问,他说的是孔跃岳父和妻子的“车祸”意外。
“是你做的吗?”尚扬摸到了一点和虞真对话的技巧,直接问,比套话来得更有效。
果然,虞真道:“当然不是,人家和我又没仇,杀他们还不如杀孔跃有意思。”
尚扬:“……”
虞真低头撕自己指甲边的倒刺,道:“龙婵也以为是我杀的,好可惜,我本来还很喜欢她,想对她好点,没想到,她是来找我复仇的。”
尚扬还不知道龙婵是姜云起的线人这一节,震惊道:“什么复仇?龙婵……她不是你的圣女吗?”
“什么圣女……教里的高级鸡。”虞真道,“她为了报仇,也太豁得出去了。你知道我们教里是怎么传授功法的吗?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外面的壁画?”
尚扬说:“看到了……听说你们喜欢双修。”
虞真说:“我不喜欢,他们喜欢,他们还喜欢很多人一起修,还很喜欢用法器。”
尚扬脑海里浮现刚才在走廊里看过的那些欢喜佛壁画,还有金刚杵等所谓法器,表情纠结起来。
“这就难受了?”虞真道,“前年在东南亚,他们搞了个祭典,那个自愿献祭的弟子缺根筋,真以为能修功法,还能成仙,被一帮磕了药的变态群X了一整夜,液体堵住了气管,窒息死的,早上天亮才发现,人都凉透了。”
尚扬道:“是……华人?”
虞真道:“中国人,那边治安本来就不好,处理了尸体,再报警说人失踪了,找不到就算了,全家人都信教,也没人找他。”
尚扬:“……”
“想不想要证据?”虞真道,“我可以给你,我有很多能让你立功提拔的好东西。”
尚扬道:“你什么意思?”
虞真道:“就是字面意思。我不想当上师了,还想让他们都去坐牢。”
尚扬:“……”
姜云起疯疯癫癫地走来走去,也在走廊里遇到过其他信徒,但他戴的半截白面具成了他的保护色,被信徒当做了自己人,他又声称正和孔跃捉迷藏,也没有人怀疑他。
他走过一个转角,刚好逆着光,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从一间房里出来,看身形怎么有点像金旭?
那人挟着什么东西,大步朝另一边离去。
姜云起这时才看清楚,不是金旭,而是……他脸色微变,急忙跟上去。
那人脚步飞快,空着手的姜云起要全力追赶,才勉强维持着最初的距离。
“站住!”姜云起急中生智,看对方这行迹,一定比他更不想被别人看见,喝道,“鬼鬼祟祟,你偷东西的吗?”
那人驻足,没有回身,只侧过脸朝姜云起投来一眼,眼神阴鸷如凶残的鹰。
姜云起如临大敌,周身肌肉紧绷起来。
金旭从黄利国的房间出来,就直奔对门,想要先找到龙婵,抬脚正要踹门,听到不远处姜云起和人起冲突的声音,一想龙婵横竖就在这房里,便一个转身,大步朝姜云起那边奔去。
刚转过弯,就见姜云起被什么东西砸得一个仰摔,而他对面几步开外,是阮平!
阮平一看到金旭,转身就走。
金旭哪里肯让他逃脱,箭步上前,绕过摔倒的姜云起,直取阮平,阮平后脑像长了眼睛,头也不回,折身便是一招凌厉飞拳,金旭后掣,堪堪后仰躲开,顺势攻向阮平下盘,一记扫堂腿,阮平以掌为支点,在墙面上一拍,整个人凌空跃起。
金旭和这前雇佣兵正面交锋,赤手空拳短兵相接,一时半会竟然也难分伯仲。
姜云起爬起来,把刚才阮平直接丢过来砸他的“东西”翻出来一瞧,赫然是不省人事的龙婵……她身无寸缕,被阮平包在一张床单里。
他们这边热闹,惊动了邪教信徒,走廊那头有了人声,姜云起暗道不好,虽然还不清楚具体什么情况,但龙婵无疑是暴露了线人身份,不能再落回到真月教那帮疯子手里。
他用床单把龙婵一包,横抱起身,拔腿就跑。
金旭和阮平在走廊这边交手,打得热火朝天,常人看来这走廊简直是密不透风,姜云起却如入无人之境,练就了凌波微步一般,左冲右突,竟然就这样绕过了他俩,抱着龙婵一溜烟跑了。
金旭:“……”
阮平:“……”
两人一对视,同时朝对方攻出一招,金旭一脚正中阮平胸口,而阮平的拳头也击中了金旭的太阳穴,阮平被踢得连退数步,金旭一掌扶住墙,眼前直冒金星。
信徒们的声音更近了,阮平就着后退的步势,脚下一转,翻身飞奔而去。
金旭自然要追击,刚要迈步,被阮平刚才击中那一侧的耳边忽嗡了一声,他眼前竟是出现了重影,一个踉跄,忙扶住墙,这才站稳。
阮平已经不见了。
他自知这状态追上也难再打一场,只得暂时放弃阮平。
几个信徒倒是追了过来看情况,看见戴着白面具的金旭,正满头大汗,靠着墙喘息,一副致幻剂上头的疯批模样。
他们上前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金旭一副拽兮兮二五八万的语气,呵斥道:“滚蛋,我们和孔跃在玩游戏。”
如果把真月教比作游戏的话,能上顶楼的面具客人是这游戏的重度氪金玩家,服务生打扮的这些信徒则是被选中当做NPC的幸运玩家。
NPC们惹不起氪金大佬,客气地走开,不再管金旭,他们走远了,金旭还听到他们嘀咕:“孔总的口味太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