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到比较晚,尚扬才独自回到住处。
金旭像算着时间,尚扬刚进门,他的消息随即追来:到家了吗?
尚扬回:到了。
金旭紧接着又一条:好想你。
尚扬便不回了。
他目前还不大能在亲热场合以外,如此自然地对金旭说出情话来。
同时也想,金旭发完这消息以后,可能正坐立难安地对着手机,等他的一句回复。
这样一想,他不回就变得更加理直气壮。
为什么?因为他发现当一个故意钓对方胃口的坏男人,非常有意思。
尤其金旭又很聪明,总是大局在握,偶尔也让他想看看这家伙不知所措的样子。
收拾妥当准备睡觉,尚扬的母上大人发来语音消息。
她问儿子,这周末有没有事,想帮他安排相亲。
尚扬想了想,打了通电话过去,说:“我这周末,去把狗接回来吧?到春节都没出差计划了。”
他妈问:“那你这几天在忙什么?听你们同事说,你整天往外跑,还神神秘秘的。”
尚扬为柏图这件案子奔波,查涉案人户籍档案的时候要拿手续,向领导报备过,对同事就没讲得太详细,同事只知道他不在单位,具体做什么也不是太清楚。
“又在我们单位安插小眼线了?”尚扬开玩笑道,“首长,退休了就是群众,不要整天打探我们院里的事,当心犯错误。”
“工作的事,不让问我就不问了。狗在我这儿挺好,不来接也行,它也不想你。”他妈妈说,“周末有时间就出去吃个饭吧,这女孩是在新闻出版署工作,跟你同岁,你赵阿姨介绍的……你先别打岔!她谈过一次恋爱,男的出国,异地导致的分手,你赵阿姨给她看了看你照片,女孩对你比较满意,你们周末见个面,年轻人之间聊聊天……”
“妈……妈!”尚扬几次开口才终于打断了她,道,“我不去!你跟赵阿姨解释一下,不要耽误人家的时间了,也谢谢赵阿姨一直这么热心。”
他妈妈:“?”
虽然尚扬以前就一直是对相亲不太热情,可每次无非是找借口逃避见面,或是顾左右而言他地东拉西扯。
像这样直接拒绝和女孩见面,属实还是第一次。
他妈妈干了半辈子公安,立刻就察觉出不对来,问:“嘛呢?你有情况了是不?”
“是有一个。”尚扬没打算瞒着母亲,也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他妈妈大喜道:“是做什么工作的?多大了?”
尚扬回答说:“也是公安,比我大一岁。”
他妈妈:“真的假的?你别蒙我。”
“真的。”尚扬道,“我想先处一段时间,等稳定了,再介绍给你认识。”
他妈妈听他语气不像作伪,忙道:“好好好,是等稳定了再让我见比较好。家是哪儿的?爹妈干吗的呀?”
尚扬道:“别问这么多了,我跟他先处处看,人合适了才最重要,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是是。”他妈妈道,“那我不问了,你要好好对人家,别冲人撒你那少爷脾气,也别跟你爸似的什么都看不惯,就爱管东管西,现在女孩都独立,不吃那一套,知道吗?我怎么这么不放心啊,你会不会谈恋爱?我看你那笨劲儿……该不是人家追的你吧?”
尚扬:“……”
他妈妈道:“别怪我说话直接,你不要太坐享其成,积极主动点,别让人家跟你处几天一看,好家伙,你这人又洁癖,还挑剔,什么都不会,工资还不高,没两天就跟你拜拜了。”
尚扬要给亲妈跪下了,道:“您能不能说我点好?”
他妈妈:“能,我儿子打小就是东城区最好看的男孩儿,靠脸估计也能撑几天。”
她也笑起来,最后说:“学着哄哄人,好好谈个恋爱,妈妈整天张罗,还不是盼着你能有个幸福的归宿?加油,我的扬扬。”
尚扬被妈妈几句话搞得心里既温暖又难受。
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还是总让妈妈为自己操心。
他没有向妈妈解释自己所说的,是“他”,不是“她”。
能不能和金旭真的进入一段稳定长久的恋爱关系,是个还没确定、有待验证的问题。
另一方面,他不觉得将来真要向妈妈出柜,会是一个很大的困扰。相对来说,假如到时真要因为这事,与家长做世俗意义的抗争,比较难过去的一关,可能是他爸。
但他和他爸已经冷战数年,无形中早已抗争到了现在,多这一件少这一件,也无所谓了。
此时妈妈的话让他有所触动,他到这岁数还没成功谈过恋爱,智商情商又都没毛病,多半是恋爱商不足。
既然决定要谈了,就好好地去谈。
接下来两天。
决定好好谈恋爱的尚主任,惊觉自己压根就没时间去付诸实践。
从江浙出差回来,他该交的调研报告还一个字都没写。抵京后他就受了朋友所托,专注于柏图被恐吓的案子中去,现在报告马上就要到上交的死线日期。
以前几次,都还有小跟班实习生袁丁帮他整理调研结果,起码搞出一个潦草的初稿来,现在袁丁主动请调去了一线部门,他连个得力帮手都没有,只能靠自己。
他狂写报告的两天里,金旭也没了动静。
等他终于敲完了报告的最后一行,打上日期,签好自己的名字……
心里终于有了时间想私事,开始没着没落起来。
两天了!怎么都不找他?前阵子那么冷的天,还来单位门口等过他几次,这两天回了温风也不大,怎么反而不来了?
是因为得手了,就不用花心思了是吗?问题是也还没得手啊……用过手就算得手了吗?
还是因为,两天前的晚上,他没有回复金旭那条消息?这人生了气,也要端端架子。
钓人胃口者,人恒钓之。
尚扬本来想当个坏男人,现在发现,好像是自己被金旭这坏男人钓得死死的。
主动找金旭的话,他该说什么?他想不出来。
他的恋爱商大约就是有点问题,过于被动,对确定一段亲密关系,既向往又胆怯。
像鸵鸟,也像蜗牛。只有对方主动伸出触角碰碰他,力度不能太重,重了他就会想逃跑,要力度轻柔地,让他觉得安全舒适,他才会伸出触角来回应一下。
他现在就是一只已经把触角从壳里伸出来的蜗牛,但发现对方不理他了,梗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琢磨了一阵子,他找了曲燎原,说好破案后三人小组要一起吃饭,也算是曲线救国吧。
巧的是曲燎原正好也有事要找他,说:“你陪我去找柏图一趟吧?”
“怎么了?”尚扬道,“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曲燎原道:“闫航现在暂时是被行政拘留,他很不配合,一直吵着想见当事人,拘留所那边不了解情况,又托同事来联系到我,刚才来跟我说了这个事,说闫航闹得很厉害。”
尚扬道:“闹得厉害的嫌疑人多了,总不能他们想要什么就满足他们什么,那所有人都抢着犯罪去坐牢了。而且我认为柏图不会见他。”
曲燎原道:“我也是这么想。可是我又想,是不是也听听柏图本人的意思?”
闫航的行为非常可恶,他的犯罪行为自有对应法律去惩处他。
但从他个人的过往经历来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本应该是个值得同情的受害人,一个小朋友被欺辱被伤害,这对任何成年人来说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曲燎原道:“局里领导已经和闫航家乡的公安部门联系过,反映了咱们掌握的这个情况,但是时间太久,闫航都二十了,没留下什么证据。但我现在很相信金旭说的那句话,变态像瘾君子,是忍不住的,应该不只是闫航一个受害人,一定能找到别的证据或者证人。”
而柏图作为恐吓案的当事人,会不会因为这点,而愿意对闫航施以人道关怀,这很难讲。
“我觉得这不好,”尚扬道,“别的不说,那位梁先生听说了这事,就会原地爆炸。而且柏图是受害人,他没有这个义务。”
曲燎原道:“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男神对被虐待的小猫都是那种态度,觉得是被自己连累。他知道了闫航的情况,心里可能会很难过,也有可能会觉得是自己的错。我不赞成他和闫航再有接触,可我想……想和男神聊聊天,我想开解开解他。”
尚扬简直无语,说:“你想公器私用去追星?”
曲燎原道:“怎么可能?下班时间再去,我不好意思自己去,才找你一起。”
尚扬犹犹豫豫地问出:“那你怎么不找金旭?”
“你不知道?”曲燎原奇怪道,“你们单位应该比我们知道得早啊?不是有个……”
他说了一个国保内部培训活动的名称,说:“他们这批全国学员里抽调了好几个去参加,应该是临时通知的,收了手机,培训是全封闭,估计要好几天吧,反正这两天他电话都打不通。”
尚扬:“……”
他一下高兴了起来。
他对曲燎原道:“行,下班陪你一起去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