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另一间问讯室里。

闫航尾随柏图被抓了现行后,也被带到分局来。

警察把他带进问讯室里,将他铐坐在被问讯人的位置上。

他被带回来的一路上,始终一副很淡漠的样子,好像很笃定地认为,被警察抓到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金旭以一句随便聊聊似的语气,做了这场问讯的开场白,“装病逃课的感觉倒是不坏,上过学的都明白。”

“我们班主任打电话的时候,金警官就在她旁边?”闫航道。

“你真的很聪明。”金旭道。

“哪里,装病也装得不像,”闫航道,“回去还要向班主任好好道歉,解释一下。”

金旭道:“怎么解释?装病就是为了追星吗?”

闫航道:“说起来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柏图脑残粉这件事,我的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他们应该都能理解。”

“理解你跟踪柏图,到人家家里去吗?”金旭道,“那你的同学和老师还真挺有包容心的。”

闫航疑惑语气道:“我跟踪柏图?警官,柏图家住在那个小区,很多大粉都知道的,不是什么秘密,粉丝群里三五不时就会有人讨论,要不是房价太贵,不少同好都想买那的房子和柏图做邻居。我就是一时好奇,想去看看是不是真蹲到柏图。怎么被金警官说的,好像我是个跟踪狂,变态一样。”

他说这话时,表情一派迷茫,似乎很不理解为什么警察会对他有这主意的误会。

金旭也不急着拆穿他的把戏,按部就班地问道:“小区有门禁,你是怎么混进去的?”

闫航道:“正好有个带孩子的阿姨刷卡进门,手里东西多不方便,我就帮她拿了下东西,跟着她一起进去了。”

他既这样说,应该就是真实发生过,不怕警察去查今天的监控。

抓到他以后,确实也没有在他身上发现复制好的门禁卡。

金旭道:“上周日下午,你说你在学校实验室做实验,可是实验室内外的监控,已经被证实动过手脚,是你做的吗?你当时到底在哪儿?在做什么?”

“我就在实验室做实验。”闫航还很配合调查一般地想了想,说,“那里的监控就是经常出问题,有少数同学的实验时长凑不够,怕会影响学分,他们没事就去捣鼓那监控,周日那天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谁去捣乱,想知道是谁,就得挨个问问他们,不过承认的话就是承认自己为了学分而造假,可能没人会认。”

金旭点点头,笑道:“你想得还挺周到。”

在旁边协助他做详细记录的,是和他一起抓闫航回来的一位警官。

因为直接参与了抓捕,这位警官对整件事也有基本了解,问话这期间已经很不爽地瞪了闫航好几次。

这年轻人太嚣张了,应对盘问完全不像普通大学生,倒像是经常进局子的惯犯。

身边这位西北来的同行,到底行不行?

“这次是我一时好奇,才犯了错。”闫航道,“我明白的,追星要有度,私生行为不可取,我接受警官的批评教育,要处罚我,我也认了,真的很对不起,给你们添了麻烦。”

金旭一脸好奇地问:“私生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你们饭圈文化。”

闫航道:“就是会干扰到偶像私生活的狂热追星行为。”

“原来是这个意思,长见识了。”金旭拿出刚才那个毛绒玩具,是只紫色的兔子,被装在密封袋里。

金旭问:“你带着这个兔子,是想送给柏图吗?”

闫航道:“对,柏图以前在采访里说过他喜欢这只兔子。这是今年圣诞限定款,是我特意找了代购买的,本来是想亲手送给柏图,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金旭看了看那兔子,道:“还挺可爱。要先跟你说一下,这肯定没办法送给柏图了,要当成物证留存。”

闫航理解地说:“明白。柏图是被其他私生饭骚扰了吗?你们误会是我?但我今天真是第一次,只是好奇想试试,能不能真的蹲到他。”

金旭道:“这种干扰到别人正常生活的行为,不管对方是明星还是普通人,都会触犯法律法律。”

闫航道:“金警官说得对,我认罚。”

虽然今天抓到了他现行,但他的举动只是要送个毛绒玩具给柏图,并没有做出过激行为。

在他身上也没有发现携带任何危险性物品。

而现在的证据里,并没有能直接指控他,说明他就是那个之前接二连三、骚扰恐吓柏图的变态。

他知道自己被警方盯上了,故意来了这一手,挑衅的意图很明显:你们盯着我没用,抓到我都没用,能把我怎么样?

像他这样蹲守在明星家地下停车场,送礼物的轻度“私生饭”行为,说违法确实是违法,构不成犯罪,真的严肃追究起来,最多就够得上拘留五日以内、罚款五百以下的行政处罚。

因此大部分情况下,明星们拿私生饭基本上没什么办法。

这点金旭明白,帮忙做记录的同事也明白。

闫航能这么有恃无恐,更是因为一早就做好了功课。

他现在的种种表现,金旭能猜到他心里大概是在想什么,今天放走他,他以后也不会再继续骚扰柏图,不会给警方再次抓到他的机会。

挑衅警察对他来说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此达到再次恐吓柏图的目的。

“你说你对柏图粉转黑了,还送礼物给他干什么?”金旭道。

“是对他国庆档的作品失望了一段时间,后来想想,我还是很喜欢他,”闫航道,“愿意再给他机会。”

金旭道:“你知道他接了部新电影吗?”

提起这部电影,闫航的表情第一次出现细微的变化,眼神也有一点点波动。

金旭心道,看来是没猜错你的动机。

“知道,”闫航镇定地答道,“网上有人讨论。”

金旭状若闲聊地问:“等这电影上映,你还会去看吗?”

闫航说:“电影拍摄和制作周期很长的,等上映最少要两三年后,也许到时候我都脱粉了。”

金旭穷追不舍:“我问的是,你会不会看这部电影?”

闫航道:“我说了,那时候可能我已经不喜欢柏图了。”

金旭道:“不去电影院送钱,那等网上有了会在网上看吗?”

“那么久以后的事,谁知道?”闫航语气尖刻地回了一句,意识到不对,立刻换了种不服气的表情,说,“金警官,你是不是看没办法把我定罪,不知道该怎么对尚警官交代,才在这里浪费时间?”

金旭露出一个疑惑表情,旁边那位同事道:“闫航,你这话什么意思?”

闫航道:“昨天我女朋友误会了尚警官,对他有所冒犯,是不是因为这个,你们警察才故意跟我过不去?有人骚扰柏图,你们抓不到人,要把罪名推到我头上来?”

那名警察喝道:“你老实交代自己做过什么,少在这儿假装被害妄想症。”

闫航道:“我已经全部交代完了。你们非要说我做过什么,就拿出证据来。没有的话就快点处理吧,我认罚,罚完我还得回去上课。”

“你是不是真觉得,我们警察就是废物,”金旭道,“以为我们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闫航像他平常一样人畜无害地笑了笑,说:“金警官,假如要拘留我几天,希望能让我给班主任打个电话,我要对她道歉,是我辜负老师的信任,装病请假,还做出这种无脑追星的行为,但我一定会吸取教训,痛改前非,请老师原谅我年幼无知,容易冲动。”

二十岁的大学生,被饭圈文化裹挟,盲目追星,一时冲动,是什么不能原谅的重大过错吗?

“只给你的班主任打电话吗?”金旭道,“不用给你女朋友安然打个电话?不怕她担心你?”

闫航不是太有所谓的样子,道:“你们应该已经通知她了吧,可能已经把她也找回来问话了?”

金旭道:“你倒是对安然很有信心,认为她绝对不会和我们说什么,是吗?”

闫航丝毫不认为安然有一丁点可能会“出卖”自己,淡定道:“我本来就没做什么,她又能说什么,总不能胡编乱造吧。”

“她倒是真的很维护你,”金旭道,“看到那只猫的照片,反复跟我们说不可能是你做的,一定是误会。”

闫航的眼神里有些得意,口中疑惑地问道:“什么猫的照片?我们家的两只猫吗?它们很可爱,金警官你见过的。”

金旭注视他片刻,道:“那只小猫没死,也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它很顽强地和命运作斗争,并且取得了胜利。但有些人,因为自己受过磨难而变得心理扭曲,把发泄不了的痛苦转嫁在小动物身上,就还要心存恶意地去伤害别人,相比起来,猫是要更可爱一些。”

闫航阴郁地皱起眉,思忖着对方知道了什么,不敢贸然开口,怕暴露自己的内心。

有人来敲问讯室的门,有节奏地敲了两下。

金旭一语不发地起身,过去开门。

尚扬站在门外,一脸如释重负,对他点了点头。

他反手把门关上。

闫航盯着被关上的门,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

做记录的那位警察也知道他穷途末路,拿起那只紫色兔子,说:“这兔子挺可爱,叫什么?买一个多少钱?”

闫航:“……”

门外。

金旭一手搭在尚扬肩上,两人朝边上走开几步,低声交谈。

“安然把实话全撂了,还给了这个。”尚扬把笔录和装在密封袋的证物交给金旭,他自己还不太敢相信,说,“我居然做到了……不对,不是我的功劳,多亏了曲燎原,还有广州那位师弟的帮忙。”

金旭匆匆扫了一遍笔录,笑了说:“牛逼。就知道你能行,我在这儿跟闫航这家伙七绕八绕了半天,拖着时间都快没话说了,就等你给我这个。”

尚扬后悔道:“该让你去磕安然,抓人的事让我来才对。”

金旭道:“抓人一点都不难,主要是那位梁先生,他比嫌疑人还麻烦。”

“过来路上听人说了,”尚扬好笑道,“说他在局长办公室里吵吵了半天,非要来旁听怎么审闫航。”

金旭把笔录合上,心里有了底,道:“让曲燎原送安然回去,你去应付下那梁先生,告诉他今天之内就能结案,让他别闹事。必要时候给柏图打个电话,叫他把他老公弄回家去。”

尚扬:“……”

什么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在局子里不要编排群众。

“不是?”金旭莫名其妙道,“挺明显的吧?”

尚扬只好点头,道:“得令。金副局,你加油,等你好消息。”

他要走,金旭伸手拉住他,轻轻捏了下他的手指,便放开。

“那张旧照片,”金旭道,“没有别的意思,喜欢你不苦,你别有心理负担。”

尚扬:“……”

金旭道:“我去了。你快去把那霸道梁总打发走,我看见他就头疼。”

他进去继续攻克闫航,尚扬也转身快步回去。

曲燎原正准备送安然离开。

安然今天讲出了太多事,也接收了太多信息,哭得眼睛红肿,情绪和身体都不太舒服。

“回去好好休息,都过去了。”尚扬想了下,又说,“你在宿舍里还有床位吗?回出租房把衣服收拾下,送你回学校?那两只猫,我找人帮你养一段时间。”

他有点担心,安然这种情况,独自待在那出租房里,有可能会出什么事。

“谢谢尚警官。”安然低着哭得狼狈的脸,道,“我想去洗下脸。”

曲燎原忙叫了位女警来,陪安然到卫生间去。

“刚才你走了,”曲燎原小声对尚扬道,“她跟我说,除了闫航整天装可怜卖惨,动不动就求死觅活的,除了这些之外,她认为自己离不开闫航,还有个原因,她和闫航……那个的时候,这男的总是趁机对她进行荡妇羞辱,她潜意识里接受了这种羞辱,认为自己就是闫航说的那样,觉得自己就是有很多丑态,她和闫航发生了关系,以后就没人会爱她了,她这辈子只能和闫航结婚。”

尚扬:“……”

曲燎原道:“闫航这个垃圾,手段还挺全方位。”

尚扬闻所未闻,消化了片刻才一知半解,不甚明白地说:“还……还能这样?为什么?床上骂人就不是骂了?”

曲燎原奇怪道:“你?不懂吗?”

而后恍然,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尚扬,仿佛在说,这岁数了连这个都不懂,好惨啊你。

尚扬:“……”

安然从洗手间出来。

“我先送她回去。”曲燎原顾不得再对尚扬解释,道,“回头你问金旭吧,别去问外人,丢脸。”

尚扬心说,问金旭才更丢脸。

问讯室里。

闫航已经有了一些预感,但不确定警方掌握了什么,比之刚才那副轻松的样子,他变得警惕而紧绷。

“你的女朋友安然,向我们反映了一些情况。”金旭道。

闫航道:“昨晚我们刚吵过架,她是个小女孩,不知道轻重,可能会不过脑子,说些攻击我的话。”

金旭道:“你好像知道她会说你什么。你们为什么吵架?”

“女孩子嘛,都有点作的,”闫航道,“说话也总有点夸张的成分。但是我对她一直都很好,这点你们可以到学校去随便打听。倒是她整天旷课,在高消费奢侈餐厅里兼职做服务员,结交了不少社会上的人,慢慢就有点变了。”

他越说越放松下来,顺水推舟要把罪名推给安然。

先把微博私信推给是安然头上:“我之前撒了谎,那些微博私信不是我发的,是安然拿我的手机发的。我喜欢柏图,她为这事跟我闹过好几次,女孩就是爱吃这种没影的醋,我也没办法,正好柏图国庆那部烂片也让我有点生气,就由着她,给柏图发了那些骚扰私信。”

又提起恐吓信:“她还在家里做过一些剪字恐吓信,冲我发脾气说要寄去柏图工作室,不过应该就是说说吧,我觉得她最后都是扔了。”

最后又提起猫咪:“她脾气阴晴不定的,喜欢猫的时候对猫很好,不喜欢的时候就打猫出气,我们出来租那房子很贵的,生活开销也比住校要高很多,我有时候看不过眼说她,她就说我住她的房子花她的钱,没资格管她。”

即使安然“出卖”他,指证了他什么,也无非这几件事。

他做剪字恐吓信的时候,安然无意中发现了,劝阻过他不要这么做,他当着安然的面,假装把那些剪好的字全扔掉了。

至于微博私信,尚扬和金旭第一次上门那天,安然其实根本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听到说微博私信骂人,主动帮他遮掩过去,说自己一直都知道。等警察们走了以后,他向安然解释说是忍不了柏图接那部电影,太生气了才在私信上骂几句出出气,而且柏图又不会看私信,还趁机又卖了一次惨博取安然的同情心,安然被他敷衍了过去。

现在假设安然反水指证他,无非是说微博私信,以及见过他在家里制作恐吓信。

但所有的事,全凭安然一张嘴,又能说明什么?小情侣吵架互相指责,一笔糊涂账罢了。

尚扬到楼上,找到了一副山大王模样、坐在接待室里的梁玺。

接待他的警官快被他烦死了,见尚扬来了,立刻找借口跑路走了。

梁玺其实倒是已经没在闹腾,就是焦灼地坐在那里等结果,嘴里叨逼叨个没完没了,谈不上人身攻击,可也没说警察好话。

他起身问尚扬:“怎么样?能判几年?”

尚扬道:“审判那是法院的事,我们没这权利。”

“你们条子有时候真不够碍事的。”梁玺十分嫌弃这一套套程序,道,“这样,你们假装没事,把他放出去,我找人弄他。”

尚扬道:“注意你的言辞,涉黑会被抓起来。”

梁玺伸出双手,道:“那我涉黑了,来抓我,把我跟那孙子关一起,我自己弄他。”

尚扬:“……”

“我来给柏图打个电话吧。”他作势要掏手机。

“我不说了!”梁玺并不是没怕的,道,“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他原位坐了回去,说是不说了,还要继续叨叨几句:“那你们还要多长时间才能让他认罪?他要是不认罪怎么办?如果我不得不以暴制暴,那也都是你们条子逼的。”

尚扬深吸一口气,道:“我们有证据!”

询问室。

“我们有证据。”金旭向后靠在椅背上,一派轻松的语气,说,“闫航,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坦白从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闫航全然不信,认为是在诈他,道:“你们有什么证据?”

金旭把夹在记录本里的密封袋拿了出来,说:“认识吗?”

闫航定睛一瞧,迷茫了片刻,脸色大变。

那是他复制的门禁卡,能顺利打开柏图家单元门,还能用来刷电梯直通顶层。

因为是买的空卡再复制,卡面上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图案,他前天到柏图家门口作案逃离,晚点回到出租房后,把卡片塞进了自己上课常穿的外套口袋里。放在什么地方都不如随身带着更安全。

今天再去柏图家,他没打算上楼,就没带卡,还特意换了件深色外套。

这张卡片应该还在出租房里那件浅色羽绒外套的口袋里才对。

“那是什么?”闫航道,“我不认识。”

金旭道:“真不认识吗?上面有你的指纹。”

如果尚扬在,一定会心里吐槽,这家伙又在诈嫌疑人。卡片根本还没有来得及送去做指纹套取和识别。

闫航也确实狡猾,没有那么容易上当,道:“不可能。这卡片从哪儿来的?”

金旭道:“在你一件衣服的口袋里。”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卡。”闫航咬死了不承认,话锋一转,道,“你们有搜查令吗?凭什么搜我的家?”

如果是警方通过不合法手段得到的证据,法律效力就有待商榷。

金旭叹了口气,道:“说你什么好,这么好的脑子,这么快的反应力,好好学习不行吗?为什么非去干这种事?”

他隔着袋子捏住那卡片,严厉地告诉闫航:“我们没去搜你家,这卡片是安然想帮你洗衣服,从你的口袋里拿出来的。”

三个多小时前,安然刚把卡片从闫航的外套口袋拿出来,奇怪这是张什么卡的时候。

有人敲响了她和闫航的家门。

她去开门,门外是尚扬和曲燎原。

之后,她在分局里,首先得知男友毫无人性的虐猫行为,而后又看到了远在广州读书的闫琴为她录制的一段视频。

闫琴在视频中讲述了自己和安然几乎如出一辙的恋爱遭遇。

高中时,闫琴与闫航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她被这个名义上的弟弟主动追求,起先因为“姐弟”关系而拒绝了闫航,而后在闫航死缠烂打之下,还是陷入了恋爱,交往两年半的时间。

恋爱之中,闫航用和对安然雷同的手段,以自己的童年不幸,唤起闫琴的同情心泛滥,又以始终弱势的表现,使得闫琴总有种自己亏欠对方的错觉,被洗脑,被控制,而不自知。

原本成绩不比闫航差的她,成绩一落千丈。家里给的零花钱,还有她自己,全都如同献祭一般供闫航予取予求,高三时意外怀孕,堕胎了一次。最后她只考上了广州一所民办三本。

上大学后不久,闫航向她提出了分手。她以为是异地以及前途的差距才导致了这样的结局,也不想成为闫航的负累,含泪同意,还一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闫航。

直到去年她和朋友到北京来旅游,忍不住到闫航大学里来见了闫航一次。就是被安然“误会”还闹了一场的那次。

闫航和高中时的态度判若两人。他让闫琴以后都不要再来找她,一看到她就想起她令人作呕的亲生父亲。

闫琴大为震惊,失魂落魄地问他,那为什么高中时要与她恋爱?

闫航道,你爸毁了我一生,我毁你一辈子,扯平了。

闫琴从北京回去后,自杀过一次,幸运地被救了回来,接受了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现在好了很多。

尚扬的师弟,在广州花都区工作的那位警官,找到闫琴表明来意后,担心她有所顾忌,但她很积极地表示愿意配合。

她在视频里向安然坦言,她很后悔去年在北京的时候,没有告诉安然实情,还帮闫航圆了谎,那时是出于自卑以及嫉妒,现在她只希望能亡羊补牢,帮安然挣脱这恶魔编织出的谎言骗局。

闫航对她那样,是有她父亲作恶的缘故,但她已经明白,她曾经真心喜欢的这个男孩,童年被虐待被侵害,身心受创,这是他的不幸,可是在他长大后,他以伤害别人为乐,根本就没有爱人的能力,他是个内心阴暗扭曲的变态。

在闫琴的控诉中,安然逐渐明白了,自己不过是第二个闫琴,闫航把那些在闫琴身上用过的手段,再次用在了她身上。

她愿意指证闫航,承认她在警察找上门之前,根本不知道微博私信的事,还曾经见过闫航在家里剪字制作要寄给柏图的恐吓信,都是一些极端侮辱性的字眼。

她知道的比公安们想象中,要少很多。

没有证据,仍然是没有证据。

“你在家里有发现什么东西吗?例如手套、保安服之类的?”曲燎原问她。

“没有。”安然道。

“门禁卡呢?”尚扬想到安然和闫航所住的小区并不需要门禁卡,如果家里有这个东西,应该还是会引起注意。

“这个?”安然是被警察们带出门,匆忙在开衫外直接套了羽绒服,那卡片还在她的开衫口袋里。

这张门禁卡,以这样一种冥冥中注定的方式,经过安然的手,交给警方,成为了指证闫航的关键性证据。

此刻它被金旭捏在两指间亮给闫航看,像是对闫航出示了最后一张牌。

闫航再继续诡辩,再推脱责任,都无济于事。

“都是我做的。”闫航道。

做记录的警官精神大振,下笔有神,时不时看看金旭,这西北同行,可以可以。

金旭的表情没有明显变化,仍是先前按个样子,继续问讯道:“你是怎么混进电影活动里去,又是怎么把那瓶有你体液的水放在柏图手边的?”

闫航道:“找黄牛,他们有媒体证,能混进去。换瓶水就更简单了,动作快点就行。”

金旭道:“看你翻墙的动作,很快就能抓到流浪猫,你对柏图家小区很熟,经常去吗?”

闫航道:“也不常去,一个月去两三回。”

“都去干什么?”金旭道,“没被发现过?”

闫航道:“他家楼下经常有狗仔,有时候也有粉丝去蹲,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当明星本来就没有隐私。我去了没干什么,就看看他。”

金旭说:“他在过日子,你为什么要看他?看他电影还不够吗?”

闫航突然发火道:“我看看我喜欢的人都不行吗?你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金旭故意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你喜欢柏图?哪种喜欢?你先后交过两次女朋友,第一位还为你做过人流,你不是同性恋吧?”

“我才不是那种恶心的变态。”闫航对同性恋这个词极度反感,但他说,“我只是喜欢柏图,没有想和他怎么样,不要侮辱我。”

金旭道:“你很矛盾,把体液混在水里让人家喝,又说没想和他怎么样。那你恐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是为了让他注意到你?”

闫航:“……”

金旭道:“你不想让他演那部电影,因为有你讨厌的情节。”

闫航绷着脸,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目的应当是二者皆有。

既讨厌柏图接演那部话剧改编的电影,又想让柏图注意到他。

基于童年经历,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性取向,但内心对柏图充满了变态式的向往。

今天这最后一次对警方的正面挑衅,很可能都是为了让柏图从此记住他这个人。

“我真不是想挖掘你的隐私,毕竟你不是明星。”金旭嘲讽道,“犯罪就是犯罪,你的不幸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闫航的表情有些被刺到的神经质,很快冷漠道:“那你还问什么?我交代完了,都是我做的,拘留我吧。”

言外之意,他仍然不觉得自己会遭到十分严厉的惩处。

“虐猫怎么了,能把我怎么样?我国法律不保护猫。”闫航道,“上社会新闻,我也是个私生饭……搞了这么大阵仗,就为了抓个私生饭,好大的案子啊!金警官,你们做警察真可怜。”

金旭对同事道:“把最后这句也给他记上,认罪态度不端正。”

同事:“……”

“闫航,你想什么好事呢?”金旭把证物收好,站起身准备走人,道,“虐猫是拿你没辙,你也以为你只是个饭圈毒瘤,拘留几天,交点罚款,挨一顿批评这么简单?你长时间跟踪柏图、窥探他的私生活、还在他家门口投放危险物品等等行为,寻衅滋事罪听过吗,不判个几年说不过去。”

他对同事道:“辛苦你再多问问细节,我先走。”

他来北京学习,没权利跨区执法,最后这份正式笔录也不能签他的名字,到这里确实可以功成身退了。

闫航终于茫然起来:“你这就问完了?不问我的动机吗?”

“你把我当成要被你PUA的小姑娘吗?对我卖惨没有用。”金旭道,“我是个警察,不是自媒体,破案是我的职责,我不关心嫌疑人背后的故事。”

楼上接待室。

尚扬和梁玺之间无话可说,两人各自坐在一旁,低着头玩手机,安静地等结果。

金旭推门进来,梁玺唰一下站起来,道:“怎么样?”

“不都说了今天一定结案么?”金旭道,“梁总回家报信去吧,让柏先生以后安心过日子。”

尚扬喜不自胜,道:“太好了,没白忙活一场。”

梁玺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对这事比较悲观,没抱太大希望,还等着警察一脸悲痛地告诉他要放人,这对他来说就是天降犯罪机会。眼下这机会竟然是没了。

“走。”金旭叫尚扬。

“去哪儿?”虽然不属于自己权责范围,可尚扬还想等一个正式结案再走。

“下班了!”金旭等不及,伸手抓住他,强行拖着他朝外走,愤然道,“当警察八年多,我从来就没有这么讨厌上班。”

尚扬被他拉着只得快步跟上。

周遭遇到其他同事都奇怪地看他俩,认识尚扬的人不少,有问:“尚主任,干什么呢?”

尚扬只得尴尬地点头以做问好。

好在别人单纯以为他俩有急事,笑笑便过去了。

一阵风下楼,到车前,金旭把尚扬推进副驾去。

尚扬道:“哎?梁先生都还没走。”

当事人家属还在,他们办案人员先下班,不是太好。

金旭正要关副驾的门,听到这话,稍稍一低头,说:“你管他做什么,那是别人老公。”

尚扬:“……”

金旭脸一红,把车门关上,绕到驾驶位上车,发动车子,离开了分局。

金警官和尚警官终于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