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初闭上眼, 听见身前女人一声低低浅浅的轻笑,随后一只手伸过来,抚了抚她的脑袋。
她很想扬起头像小狗那样蹭蹭女人的掌心, 又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装作无事发生,乖乖躺着一动不动,但她闭合的眼睑却情不自禁地轻轻颤抖。
好在屋里昏暗的光线模糊了面部的细节, 苏辞没觉察颜初细微变化的表情。
屋外雷声未歇,颜初依然难以入睡,但她不想再惹女人担心,所以保持一个固定的姿势不再动了。
苏辞仍轻轻拍着她的肩, 直至卧室完全安静。
女人耐心地陪了颜初十来分钟, 约莫觉着小朋友已经睡了, 这才挪开手,悄悄起身关了床头灯。
室内彻底暗了下来,一点光亮也没有,身旁的人与黑暗融为一体, 只隐约还能听见似有似无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去多久, 颜初感觉自己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又好像没有彻底睡着。
始终有一缕意识清醒着, 她凭借心里朦胧的意向侧身向床铺另一端靠拢, 直到触碰到另一个人温暖柔软的肌肤。
苏辞平躺着,也没睡熟,女孩儿一动,她便醒了。
颜初碰到她的胳膊,将她的手臂抱在怀里,微倾着脑袋, 脸颊贴近她的肩膀。
女人毫无动静,小朋友提起的心偷偷落地,心满意足地寻了个舒适的角度,终于安安心心地睡去。
黑暗中,苏辞悄无声息地睁开双眼,感受到女孩儿温热的呼吸在她肩头轻轻吹拂,还有手臂紧贴的柔软胸口,薄薄的衣料渗透了另一个人的体温,她心口浮动着挥之不去的异样躁动。
她试图偷偷抽出胳膊,但女孩儿抱得紧,稍稍一动,颜初便不满地小声哼哼。
这轻哼吹在耳郭旁,不仅吹皱了一池春水,更扰乱了女人内心的宁静。
或许是一个人太久感到空虚,也或许是真的到了年纪,身旁正躺着一个芳华正茂的女孩儿,含苞欲放的身姿不设防地接近,她很难完全抑制情.潮涌动的晦暗心绪。
但身体的诚实反馈激起了更深的心理负疚,令她感到惭愧与罪恶。
哪里是真的温柔良善,不过从一开始就饱含私欲,沉默的纵容和允许都是虚伪的外衣,底下藏着不可言明的,狡猾的目的。
世上没有绝对不求回报的付出,再无私的人也难免期待回馈。
她经历过一次失败,心里筑起一扇高墙,对待感情,她怕再血本无归,所以明面上打着为对方着想的旗号,事实却是私心地希望延续暧昧。
不挑破,不开始,也就不会陷入被动。
对这样的自己,女人头脑清醒,自我唾弃。
·
这一夜,苏辞不知何时睡去,醒时屋内已经有了些光亮,看看时间,早上七点二十。
女孩儿还贴着她手臂,她醒来轻轻一动,颜初便跟着醒了,睁开一双小鹿似的雾蒙蒙的眼睛,视线对焦的第一时间便看向女人的侧脸。
遮光窗帘的缝隙间溜进一缕晨光,投射在起伏的被褥上。
发现自己和苏辞贴得这样近,小姑娘秀气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忽的腾起两片红云。
她窘迫的神态中透着两分隐秘的欢喜,不好意思地退了开去,抓起被沿挡住半边脸,害羞地朝女人微微一笑:“苏姐姐,早上好。”
“早上好。”女人神态自然地起身,拂了把散开的长发,扭头问她,“你要再睡一会儿吗?”
“不睡了。”颜初摇摇头,眨巴着眼睛看着苏辞,“苏姐姐今天也要上班吗?”
今天周六,不是工作日,按理说该休假。
女人却点头回答:“嗯,得去趟公司。”
颜初沮丧地撇撇嘴,嘟囔道:“苏姐姐工作好忙呀。”
苏辞唇角微弯:“还行,也不是特别忙。”
女孩儿又问:“你平时周末都不休息的吗?”
“通常还是要休息的。”女人微笑着说,“不过难免偶尔会遇上一点急事,或者陪客户谈生意,虽然没有过度劳累,却也不太能抽出个人时间自由安排。”
公司的员工可以按时休假,领固定的工资,却将自身风险转嫁于高层,身上担负的责任越重,空闲的时间也就越少。
她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如何经营一家企业,以更少的投入获取更高的利润,还有企业良性文化的建设和公司业务的可持续发展。
所以她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时间。
这么说也不确切,是在感情受创自我疗愈的那段时期,她不需要太多独处的空间,所以习惯将全身心都投入工作。
现在被女孩儿问起,她不由思考,或许也该稍微放松一些,不必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觉察颜初眼中偷偷隐藏的失落,女人忽的转了话锋:“好在这周没什么特别要紧的安排,我上午去公司看看,中午应该就能回来。”
颜初眼前一亮,期许地说道:“那可以一块儿吃午饭吗?”
女人微笑着点头:“可以。”
颜初嘿嘿笑了,抱着被子打了个滚:“那就约好了,等你回来,我回去换衣服了!”
说完,她翻身下床,穿上拖鞋,蹬蹬蹬跑回自己的房间。
女人瞧了眼小姑娘欢快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唇角却擒着抹不自知的浅笑。
苏辞起床,煎了冰箱里冻的饺子,又煮了一截香肠,将昨晚没喝完的汤热一热端出来,与颜初应付一顿早饭。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这汤是颜初经手热的,她负责开关火,具体该热多久,苏辞说了算。
早饭后,颜初赶上送苏辞出门,在玄关嘱咐女人路上小心,开车注意安全,全然一副小媳妇的架势。
苏辞听过,微微笑了,临行前揉了揉颜初的脑袋,拿上钥匙出门。
到办公室没一会儿,玻璃门被人推开。
苏辞听见动静,头也不抬,继续翻开手里的文件,对来人道:“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公司了?”
祁若仪径自走到一旁沙发上坐下,不答反问:“前天怎么回事?开着会呢半道跑了,昨天也是,提前半小时下班,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我该是什么风格?”苏辞从文件中抬起头来,有些好笑地问,“业精于勤,废寝忘食?”
祁若仪一时语塞,不甘心地说道:“即便以前和夏念在一起的时候,你也从来没有翘过班,谁不知道你苏辞是真正的女强人,工作狂,你为了那个高中生连班都不上了,亲自开车去接人,你还说自己没动心思?”
“所以呢?”苏辞眼神平静地与她对视。
祁女士双手扶着桌面朝前倾身:“如果你真的没对她动心思,我就去找她,告诉她我喜欢你,我和你认识八年,暗恋你八年,感情没有先来后到,但小朋友还差远了!”
自从上次醉酒把话说开,祁若仪就豁出去了,颜初的出现让她觉得很不妙,从苏辞带颜初回家到后来发生的一切,苏辞对颜初的关注过于频繁了。
她也很气不过,她认识苏辞的时候苏辞已经有女朋友,就算喜欢上了也只能藏着掖着假装自己很洒脱,日子过得纸醉金迷荒唐糊涂。
苏辞和夏念突然分手,她也不再荒唐了,却不敢在这时候触苏辞的霉头。
她了解苏辞的性格,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需要时间,所以她等了大半年,可没想到,等着等着,中途毫无预兆插进来一个未成年。
等她意识到情况不对,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苏辞合上文件,沉默了两分钟。
就在祁若仪以为苏辞又要当缩头乌龟的时候,桌后的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我劝你不要。”
“你这就护上了?还死鸭子嘴硬!”
祁若仪气得眼睛都红了,她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坦白给她一个痛快,有这么难吗?
“……不是的。”苏辞眉头稍蹙,神情颇为无奈地说道,“我担心你说不过她,到时候又哭着跑回来。”
“什么?!”祁女士震惊到忘了生气。
苏辞放下文件,朝椅背上一靠,摊手耸肩:“从我认识她到现在,讲道理这方面从来都讲不过她,别看她年纪小,真要跟她掰扯,你怕是赢不了。”
小姑娘不仅胆子大,而且善出奇招,只要祁若仪不私底下弄什么手脚,颜初根本不在怕的。
如果祁若仪有心对付颜初,也不会屡屡当面跟她抬杠,这疯女人是浪荡纨绔一些,但也有她的傲气,不稀得使那些下作的手段。
祁若仪被苏辞一噎,瞪大双眼半晌不说话。
“若仪,我们认识八年了。”苏辞双手交叠,神态认真地说,“我们做了八年的朋友,我最狼狈最落寞的姿态你都见过,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
“我不答应你的追求并非因为颜初,就算没有她在,我也不会和你交往,我不想为感情方面的纠葛和你闹得不愉快,更不想改变你我相处的现状。”
“为此,我只能向你道歉,对不起。”
“你总这样,苏辞,你太狡猾了,说这么一大堆,没一句正面回答我的问你的问题!”祁若仪红着眼,恨恨地开口,“你知道你和夏念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苏辞蹙眉保持沉默,祁若仪咬牙切齿地继续说下去:“就是你犹犹豫豫优柔寡断,逃避关键矛盾!你明知道我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可你怕自己受伤,怕压错宝血本无归,所以你甚至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告诉我明确的答案!”
“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