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小朋友已经饿了, 女人没备什么复杂的菜式,两个家常小炒配一个土豆烧肉,再烧了个西红柿鸡蛋汤。
从苏辞走进厨房到所有碗碟摆放上桌, 前后只用了半个小时。
颜初和苏辞面对面坐着吃饭,女人给她盛了碗汤,见她伸左手过来,便扬了扬下巴:“换右手。”
女孩儿闻言愣了愣, 视线扫过还绑着创可贴的指尖,明白过来,没忍住嘴角一勾,从善如流地放下筷子, 伸出右手接过苏辞递来的小碗汤。
颜初心里像抹了蜜似的, 连她的笑容也染上了甜甜的味道:“谢谢。”
女人微微一笑, 应下这声道谢。
小朋友手受伤了不能沾水,饭后便帮忙把碗碟收进厨房,苏辞洗碗,她就守在一旁和女人聊天, 聊今天看的小说里讲的故事, 哪些地方她觉得写得好, 哪些地方又差强人意。
颜初背靠着料理台, 小嘴儿叭叭讲个不停, 女人在旁微笑倾听,时不时接上两句,气氛和睦,带着点淡淡的温馨。
女人擦干碗筷,听见外边传来隐隐约约的敲门声,便将收捡餐具的任务交给颜初, 自己去玄关开门。
等颜初从厨房出来,正巧看见苏辞抱着一只大纸箱走进客厅,放在茶几旁的地面上。
“这是什么?”颜初走过去,好奇地发问。
苏辞拆开纸箱,将箱子里的东西展示给女孩儿看。
里面密密麻麻整齐放着几十本书。
“啊。”颜初惊呼出声,从纸箱里随便取出一本,翻开扉页,赫然见到自己的名字,不由讶然开口,“全是我的?”
女人拍拍纸箱,点头微笑:“对,我让人去了一趟学校,把你的课本和习题册都搬回来了。”
颜初抿起唇,沉默地翻看这些教材,眼眶倏地湿润了。
她既震惊又感动,同时还有难以言说的复杂心绪在胸中流淌,原该向苏辞道一声谢,可话语梗在喉咙里,先前口若悬河的小姑娘这会儿哑了声,半个字也吐不出。
辍学离校对她的打击她从没表现出来,但这件事于她而言并不轻松,哪怕她再看得开,某些不经意的时刻,仍会怅然若失。
女人细心地觉察了她的情绪,于是拍拍身侧的沙发,示意小姑娘坐到她身边去。
颜初手里的课本没有放下,在苏辞身旁落座,揉了揉眼睛,小声道了句:“谢谢苏姐姐。”
苏辞侧首看她,望见女孩儿微红的眼眶,便安抚地轻拍她的肩,用极温和的口吻对她说:“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嗯。”颜初答应着,“苏姐姐你说。”
女人从纸箱里取出另外一册课本,随意翻看,同时语调轻柔地开口:“我打算给你请个家教或者到附近的学校替你办个借读。”
话音一落,颜初陡然抬头,脸上表情非常震惊。
很快,她又把这些情绪压下去,摇头道:“不用的,苏姐姐。”
女孩儿情绪波动剧烈,要哭不哭的,声音哽咽:“你让我借住,给我吃穿已经破费了,不用再替我出学费供我读书,我既然离开家,就应该学会独立,我不想去学校了,等稳定下来,我就出去打工。”
从一个避风港跳到另一个温柔乡,她始终需要被人养活,不仅经济没有独立,人格也算不上成熟。
她不想这样,吃苏辞的,用苏辞的,再让苏辞给她交学杂费,女人不是引狼入室养了一个心怀不轨的追求者,而是在给她当妈。
“我可以自学,过两年以社会考生的身份参加高考,或许没法像在学校读书那样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但这样就够了。”颜初想得很清楚,女人愿意给她提供帮助,可她不能将苏辞的温柔和善意视作理所当然。
女孩儿态度明确,苏辞对她的选择并不感到奇怪。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揉了揉颜初的发顶,温声劝道:“别着急做决定,你先听我说完。”
颜初低着头,没应声,但也没反驳。
“你现在还未成年,虽然暂时休学,但严格上说还是个学生。”苏辞语速不快,声音轻柔,“你这个年龄的小朋友,生存途经或许不止一条,但读书是众多选择当中最轻松的一种。”
“你很聪明,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自学也可以成才,但有老师指导,你耗费在迷茫和踟蹰中的时间将会大大减少,虽说学历只是一块敲门砖,但你先天条件优异,日后得到的砖比别人厚重,敲门自然也更轻松。”
“我是一个商人,关注成本和利润,我在你身上的花销也能算是一种投资,你全心学习读完高中和半工读自学参加高考,哪个价值更高不必我多说。”
“我希望你继续读书,好好学习,成为更好的自己,不要因为成长过程中的波折放弃本该属于你的校园生活。”
“当然,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深思熟虑之后,依然觉得离开学校才是当下对你而言最正确的道路,我也不会再继续劝说。”
女人轻轻搂住女孩儿的肩膀,借助这个浅浅的拥抱给她力量,说完最后一句话:“我没有逼你一定要去学校读书,只是希望你遵循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不要委屈自己,也不要留有遗憾。”
说完,她站起身:“你跟我一块儿把书房里的书柜腾些空间出来,不管你去不去学校,总归要继续看书,这些课本就先放在书房吧。”
颜初依言跟着苏辞去书房收拾,整个过程她都十分沉默,在心中计较自己往后到底该如何。
苏辞没有打扰她,将那些课本全部收进书柜。
女人看了眼书房内空余的空间,决定在她书桌旁再加一张桌子,正好靠著书柜,方便颜初在书房里学习。
弄完这些,苏辞接了两封工作邮件,留在书房开了电脑继续处理工作上的事宜,颜初则回到侧卧独自待了一会儿,等她从恍惚的状态回神,再看时间,竟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浴室洗澡,洗完发尖沾了点水,浴室一边低头擦着头发一边从洗手间出来,没看前边的路,一时不察,与迎面而来的苏辞撞了个满怀。
女孩儿不在状态,撞了人下意识就要退开道歉,但她脚下的拖鞋被苏辞踩住边缘,退开的时候不当心,脚下被绊住,竟仰面朝后边倒。
苏辞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住,两臂一圈就把小姑娘搂进怀里,防着她摔倒。
可这一抱,女孩儿娇软的身躯只隔了一层薄薄的T恤贴紧女人的身体。
两人距离极近,颜初刚洗过澡,沐浴露的芳香清新怡人,纠缠着女人的口鼻。
小姑娘呆愣愣地被女人抱着,忘了挣脱,还是苏辞在她站稳后主动松手,退开一小步,语气如常地嘱咐她:“小心一些。”
苏辞说完便从她身旁绕开,走进洗手间关了门。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女人刚才从她身边经过,步子迈得好像比平时快一些。
颜初回到房间,钻进被窝里还在想着苏辞跟她说的那番话,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忽然窗外一声雷鸣,像直接在窗边炸开,震得颜初两耳嗡嗡作响。
她吓得一抖,将脑袋也缩进被窝。
自从先前在首都被人陷害,颜初夜里就很正常难入睡,特别是雷雨天气,总能勾起那日惊心动魄的回忆,越发叫颜初胆战心惊。
偏生这雷声不停,一道高过一道,隔了一层被褥依然无休无止地灌入颜初耳中。
苏辞想提醒颜初关窗,路过时便敲响了她的门,可这响动吓得她猛一哆嗦,牙关咯咯颤个不停。
敲了门没人应,女人以为颜初睡着了,放下手转身离开。
她没走两步,身后侧卧的屋门突然打开,颜初抱臂站在门口,唤了声“苏姐姐”。
苏辞回头,讶然发现女孩儿脸色惨白,神情极其颓丧。
颜初还穿着洗完澡后那件T恤,看上去状态非常糟糕。
苏辞还以为是自己先前说的那些话给颜初造成了巨大的困扰,不由心生愧疚,走过去问她:“小初,怎么了?睡不着吗?”
小姑娘抿着唇没吭声,直到女人走到门边,她忽然向前迈了一步扎进女人怀里。
“苏姐姐。”颜初紧搂着苏辞的腰,埋在女人肩窝里瓮声瓮气地说,“外边打雷,我很害怕。”
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有过一次,正是颜初在首都出事,和苏辞一块儿住进小别墅里那天晚上。
苏辞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里一阵难过。
当初那件事表面上是处理好了,但给女孩儿留下的心理阴影至今没有完全消除。
“别害怕。”女人轻抚颜初的后脑勺,下颌贴着她的发顶。
感觉怀中的女孩儿衣着单薄,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一直在轻微颤抖,苏辞拥紧了她:“到主卧去吧,今夜我陪着你睡。”
她说完这句话,怀里的小姑娘再次用力收紧胳膊,牢牢抱住她。
苏辞牵着女孩儿的手回到房间,将颜初整个儿团进被窝里,拍着她的肩哄她入眠。
颜初却睁着眼,直直望着面前神态温柔的女人。
屋里开着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苏辞身穿吊带真丝睡裙,曲线柔美的肩膀露在被子外边,昏暗的视野中,依稀可见她脖颈之下造型精致的锁骨,以及右侧贴近肩窝的锁骨上并列的两颗痣。
“不想睡吗?”苏辞问她。
女孩儿迎上女人的目光:“我听苏姐姐的,回学校读书。”
说完,她将半边脸埋进被窝,闭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