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越说越离谱。
苏辞无视了聒噪的祁女士,把文件交给秘书拿好,起身步履款款地走远。
祁若仪没跟着去, 她望着女人纤瘦高挑的背影,脸上轻佻的笑容缓缓淡了, 嘴角也撇下去,眸心藏着若有所思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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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初从隔间出来, 到盥洗台前洗手。
冬天水冷, 淋在手上像针扎似的, 她迅速洗完, 擦干水准备回候机厅去,没想到刚转身就迎面撞上一个人。
洗手间柔软的防滑地毯吞没了高跟鞋的声音,女孩儿没发现身后有人,步子太快,女人也没来得及躲避,竟和小朋友撞了个满怀。
熟悉的松木香扑鼻而来, 颜初有点愣,显然没料到会在这儿碰见苏辞。
“苏姐姐。”她朝后退开一步,语调甜软地朝女人招呼, “要去外地出差吗?”
“嗯, 去首都。”苏辞点头,微笑问她, “你呢?”
颜初背起手,因为刚才在候机厅擦肩而过时的意外感到些许窘迫,不好意思地回答:“也去首都,参加冬令营。”
洗手间灯光明亮,映出女孩儿脸颊上浅浅的薄红。
“那挺巧的, 说不定我们是同一个航班。”女人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快回去吧,阿姨不是在等你?”
“……嗯。”颜初点点头,她出来好一会儿了,再多几分钟,何萍就得到洗手间来找她了。
她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问:“苏姐姐在首都待几天?”
女人正要往里走,闻言顿住脚步:“大概一周,谈个合作,签上合同就回阜都。”
颜初眼睛一亮,顺势邀请道:“那如果周末我能出校,苏姐姐还没走的话,咱们一块儿吃个饭好不好?”
苏辞不由得想起小朋友义正言辞说要追她的事,小姑娘说的追人,大抵该是从吃饭、逛街、看电影开始的,女人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她没拒绝,却也没有一口答应,只道:“得看到时候有没有空。”
“我期末成绩下来了,三门单科状元,总分年级第一。”女孩儿眼珠子明晃晃的,心里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一阵响,“想请苏姐姐吃饭庆祝,这总能抽出时间吧?”
女人可是答应过要给她奖励的,虽然当时苏辞回答得模棱两可,但颜初肯定,这种程度的小奖励,女人不会吝啬。
果然,苏辞先是意外,随后展颜微笑,丝毫没有被小朋友看穿心思的尴尬,态度坦然地夸奖:“考得这么好呀,你都这么说了,我哪能没有时间?”
小姑娘得逞,蹬蹬蹬几步跑回去,向女人讨了个拥抱,笑容明媚:“谢谢苏姐姐,苏姐姐再见!”
女孩儿脚步轻盈,开开心心地走了。
苏辞站在盥洗台边,瞅着小朋友雀跃的背影,神情虽然无奈,但她嘴角的笑容却清浅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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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去了这么久?”何萍第三次确认时间,颜初才姗姗来迟,乘务员已经就位,再过几分钟登机口也会开放。
颜初对何萍这样的语气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回答:“人多,等了一小会儿。”
她知道何萍并非真的不耐,也不是在埋怨,只是习惯了这种管教小孩的说话方式,问出口的时候,甚至都可能没有过脑子,只要她顺服地解释清楚,这个话题就揭过了。
原位坐下,颜初眼角余光瞥见对面一身正装的祁若仪,后者也正看向她,两人视线对上,女人弯起唇角,朝颜初无声地笑了笑。
登机时间到了,何萍领着颜初起身,苏辞也正好回来,从颜初身旁走过。
她们像互不认识似的,谁都没有回头。
颜初的座位靠窗,妈妈在她右手边,放下行李箱坐好,她就摸了本书出来,假装低着头看书,其实注意力根本没在书页的字里行间。
她透过窗户朝候机厅的方向偷偷张望,奈何距离太远,光线昏暗,玻璃窗又模糊了人影,看不真切,更不可能从茫茫旅客中找见那个漂亮的女人。
只不过,当她从窗户外边收回目光,却意外在机舱入口处瞥见了女人高挑的身影。
那一身藏青色的西装剪裁合体,将她匀称丰腴的身材寸寸包裹,白色细条纹衬衫的衣领收拢到细腻的喉头,纽扣扣得一丝不苟。
成熟的风韵及过人的容貌和气质自然使她出众,她只是神情浅淡地走过,便吸引了许许多多的视线,连何萍都朝那方向看了一眼。
女人渐渐走近,颜初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心跳得好快,明明没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她却不由自主心虚,怕被何萍发现端倪。
于是小姑娘下意识拿高了书本,挡住自己半张脸,可她那双眼睛却从偷偷窥视到情不自禁明目张胆,紧紧牵在女人身上,怎么都撕不下来。
祁若仪也在,但女孩儿眼睛里只有苏辞。
直到,女人走到颜初前面一排座位,抬头确认过座位号,好似不经意地与小姑娘对视一眼。
心跳的速度险些突破阈值,哪怕颜初早就习得了在父母面前极高的伪装技巧,依然在这一刻轻易破功,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将脑袋埋进摊开的书页里。
女人莞尔,这位小朋友真是……唯恐自己的视线不够灼人。
何萍发现颜初脸红得很不正常,忧心地问她:“你脸怎么红成这样?快过来我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这声唤像当头泼了盆加了冰的冷水,颜初很快反应过来,低着头猛一阵咳嗽,呛得眼角微红,蕴着点潮湿的水雾,可怜兮兮地回答:“不知道,是有点不舒服。”
何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一脸担心:“等会儿请乘务员给你倒杯水,你把感冒药吃了。”
“好。”颜初答得乖巧。
前排两个女人依次落座,苏辞的座位正巧也靠着窗户。
秘书在祁若仪右手边,和她们隔了条狭窄的走廊。
乘务员依次确认乘客都系好安全带,替他们检查了行李箱的摆放是否合规,行经祁若仪身边时,祁若仪将她叫住,问:“小姐,请问有毯子吗?”
“有的,请稍等。”乘务员小姐不仅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很柔和。
她转道去拿了张叠好的毛毯过来,双手递给祁若仪,没想到这不消停的女人又说:“可以再帮我倒杯咖啡吗?”
乘务员小姐脸上笑容不减,礼貌恭敬地回答:“当然可以,请稍候,马上来。”
两分钟后,她端着东西回来:“小姐,您的咖啡。”
“嗯,请问……”祁若仪还想再说什么,坐在她左侧的女人打断她,“若仪,你让小郭把刚才那份文件再拿给我看看。”
颜初偷偷翻了个白眼,这位祁若仪小姐怕是个麻烦精。
祁若仪继续骚扰乘务员小姐未果,何萍便请终于走到她身边的乘务员小姐帮忙倒了杯温开水给颜初吃药。
广播通知乘客即将起飞,让大家手机关机或者开启飞行模式,颜初吃过药有点昏昏欲睡,靠着座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约莫睡了半个小时,颜初中途醒来,发现何萍也正闭着眼休息。
窗户遮光挡板被何萍放了下来,只留了一条细缝。
颜初小心朝前座看了眼,座椅靠背将苏辞遮得严严实实,不知道女人是不是也在小憩。
她轻轻拨开挡板,透过玻璃窗往外看,飞机已至云层之上,窗外视野清朗,机翼反射着五彩斑斓的阳光。
天高云阔,令观景的人心情也随之开阔起来。
耳边传来簌簌轻响,颜初侧眼去看,见前座座椅与机舱侧壁的夹缝中悄悄递来一只口香糖。
小姑娘嘴角一翘,心情雀跃,没想到苏辞会主动做出这样的小动作。
她下意识扫了眼何萍,见对方睡熟了,毫无动静,这才将那不显眼的小零食取来。
包装纸上有字,清隽有力的笔迹在上面写着:感冒了吗?
颜初拆了口香糖,直接塞进嘴里,然后从书包内摸出一支笔,在口香糖外包装背面的空白区域飞快写下:前几天吹了风,有点着凉,不过已经快好了。
写完迅速折好,把纸条递回去的时候,小姑娘心口怦怦直跳,在她妈妈眼皮底下和女人传小纸条,不要太刺激。
前边很快又有了新的动静,苏辞换了张笔记本活页,多写了几个字:
首都比这边还要冷一些,注意保暖,按时吃药。
颜初看着这句话,心里暖融融的,忍不住笑,嘴角牵起来就下不去。
她没舍得把这张纸还给苏辞,干脆叠起来夹进书页间,另外从自己的小本子上撕下一张,回复:好的,谢谢苏姐姐。
在后面跟了一个简笔画的笑脸。
她刚写完,身边的何萍突然动了下,闭着眼调整睡觉的姿势。
颜初赶忙翻过几页书,盖住刚刚写好的文字,状若认认真真地学习。
事实上,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心脏跳得飞快,几乎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等了几分钟,何萍又睡熟了,颜初才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翻开纸条,补上一句:
我妈有点凶,如果待会儿我没回你,一定是她睡醒了。
前座的女人拿到留言,看清这行文字,理解字里行间表述的意思,沉默几秒钟后,神色如常地折起纸条,没再给颜初回信。
颜初左等右等,不见新的纸条来,猜到女人不会再写了,她没趣地撇撇嘴,倒也没放在心上。
刚才收到的小纸条已经算是难得的惊喜了。
偷摸反反复复欣赏夹在书缝内的文字,颜初嘴角翘了又翘。
苏姐姐的字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