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行耐心地在旁边等待着, 在他没有表情的情况下,眉头会下意识皱起。倒也不是不开心,只是习惯使然。
低头看了看手机,其实也没有人给他发消息, 也没有需要回的讯息。
看看手机, 划拉着屏幕,做着没有意义的动作, 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无聊。
不过拍个照要这么久吗?
收起手机, 眉眼朝一侧扫去,原本还在拍合照的二人, 竟开始扫微信二维码了。
突然有些憋屈冒火,但又知晓兰珩只是礼貌添加好友,他并不懂拒绝人。尤其是来人是女生, 如果拒绝,对方一定会很难过。
理性与感□□织的情绪让简行几乎喷火, 等到女孩离开之后,兰珩心满意足地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并加以保存。
简行更震惊了:“你还保存?你——”
来至兰珩身侧, 简行瞪大眼,心中的火苗更盛。他刚刚还扭扭捏捏迈出一小步, 兰珩竟当着他的面, 做这种事?!
见兰珩还伸手去挡,简行火冒三丈, 气得不行。干脆不看, 冷然道:“行, 我继续回去吃饭。你慢慢保存。”
简行要走, 兰珩抓着简行的外套一角不让简行走, 简行回头怒视,却意外地望见屏幕上放大的人脸。
是他自己。
僵在原地,四肢如同被灌了铅动弹不得。再一回想先前的怒意,现在想想是那么可笑。
这又让简行有些害怕,他仅仅是迈出一小步,就会让情绪引领理智。那如果再多走几步,他会不会成为恋爱脑?
“这么久不见你回来,我还以为你打算在厕所里吃饭呢。”身后传来平淡的女声,猝然将简行拉回现实,他又听到简凌说,“还没聊完吗?”
简凌锐利的视线落于兰珩的触碰简行的手上,兰珩马上松开手,继而礼貌道:“阿姨好。”
听到这声阿姨,简凌不舒坦极了,但也没有出声嘲讽。
简行扭头对兰珩道:“你也先回去吃饭吧。”
*
就算平日再胡闹的孩子,在亲戚面前总会收敛起爪牙。
但简行不会,简行在许多亲戚眼里一向是个叛逆小孩,不同于其他孩子的乖巧、温顺。如果你哪句话开玩笑开过了,简行会毫不犹豫地怼回去。
年夜饭吃完了,回到简凌安排的酒店,在电梯间里。简行突然开口道:“妈,恋爱会让人失控吗?”
简凌愣了愣,精致的面孔有些恍惚。等到电梯门打开后,她才道:“低级恋爱让人失去自我,高级恋爱会让人更加强大。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但你要记住,在恋爱里,永远不要为琐事纠缠不清。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都不同,不会有人会全程按照你想要的方式来爱你,可这不是爱吗?不一定吧。”
“初恋这个字眼过于美好,很容易让人对此产生错误的幻想。”简凌用房卡刷开自己的套房,偏头道,“其实所谓的初恋,也就那样。不要太把恋爱当一回事。”
“冬测快到了,我明白你的期待、压力,如果真的很累,你可以试试一/夜/情,做这种事确实有助于放松。”简凌分享着经验。
简行太阳穴突然一跳,自己的母亲和自己分享这样的解压方式,还是有些挑战极限的,但简行不认为用性/爱放松自我有错。
他也曾见过简凌的几个男伴,不论家世、外貌、学识皆是金字塔的顶端。
最可笑的是,他们以为自己已经顺利将简凌牢牢掌握于手中,谁都以为自己会是最后一个,结果很可惜,谁都不是。
简行道:“我知道了,你休息吧。注意身体。”
“哦,对了,忘了一点。”简凌将门关到一半,突然将门打开,神情逐渐变得认真又冰冷,“离京州人远点。”
简行:……
回到自己的房间,简行像是突然想通了。
他喜欢一个人完成许多事,最爱的是单打独斗,他总是认为,只要自己的信念足够坚定,就可以完成任何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但他过于约束自己的行为,他好像习惯给自己设置各种条条框框,再将自己困在里头。只有他拥有自己的钥匙,除非他愿意,否则他永远走不出去。
并不是谈恋爱会影响自己,而是谈恋爱会影响意志不坚定的人。
简凌会谈恋爱吗?不会,她不喜欢确定一个关系。
所谓的男伴便像是租赁爱人,她想换随时可以换,不用负责、不用忧心,一切只为开心。
可享受男伴的过程,其实与谈恋爱并没有多大区别。差的是一个名分,之所以不确定恋人关系,也许是顾及儿子的感受。
虽然简行表示过自己并不在意。
将事情理清楚之后,一切回到了最开始。
他会谈恋爱吗?
答案只在于他自己。
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做到任何事。
*
车队的物资已经随着集装箱运往西班牙,在短暂的休息之后,车队再次踏上了旅程。
唐一龙包下了多架飞机,在飞机降落在巴塞罗那时,简行依旧认为自己像是做梦。
一切都像是虚无缥缈的梦境,美好得不太真实。
好像昨天他还在为瑞可德里选择续约昆廷·肯特、舍弃自己而黯然神伤,今天他竟能够以华国车队的华人车手,来到冬季测试场地。
在冬测期间,加泰罗尼亚赛道是免费对外开放的,各个车队提早在赛道维修区搭建自己的P房(维修站)。
费边带领的团队、原芙林车队团队的加入,为Don注入了新的生命。关于赛车研发,工程师的设想天马行空,敢于创新,不断地突破赛车极限。
部分豪门车队拥有自己的赛道,为了防止这些车队私底下频繁测试赛车导致优势过大,影响比赛的公正性,因此F1车队是不被允许私自测试赛车的。
因为并不是所有车队都拥有私人测试赛道,总有一些车队的预算有限。
因此在赛车造成完毕后,车手只能在计算机上模拟驾驶,这就用到了模拟器技术。但即便是再昂贵的模拟器,也无法模拟真实赛道带来的体验。
一辆赛车需要进行大量的路测、实测,在反馈数据中不断优化、调整,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性能尽可能好的赛车。
每年限定时间的冬季测试,是车手以及团队在正式比赛前了解赛车的唯一方式。
即便提早到达巴塞罗那,日常的训练也不会停止。不同的机械师各司其事,日复一日重复训练,不断磨合,试图增加自己的熟练度。
在F1的赛场上,时间会精确到0.001s。而F1具有看点的环节之一,便是赛车中途进维修站(P房)换胎环节。
只要你换胎所花费的时间越短,就占有更大的优势。
首轮冬测时间为2月26日~3月1日,第二轮冬测则是3月6日~3月9日,
2月26日。
所有车辆整装待发,赛车喷漆上新涂装,车手也穿上新款赛车服。
十八位来自世界各地的车手穿着各自车队的服装昂首走入。
一共十只车队,理应有二十位车手,如今却缺席两位。
但并没有人感到奇怪,因为他们早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媒体没想到在测试头一天,就得到了如此有料了新闻。他们在摄像机前摆正面孔,身后的区域便是Don车队的P房(维修站)。
“比起其他车队的测试结果,今天有一个爆炸性的新闻——”
“收购芙林车队、更名为Don的纯华人车队,今天将不会出场进行赛车测试。同样,明天也不会,也许后天也不会。”
“冬季测试一共只有八天,赛道上的每一秒都弥足珍贵。哪怕错过十分钟,都会对车队利益造成巨大损失。在这样的紧要关头,Don竟犯了一个令人惊愕的低级错误。”
“——他们缺少赛车的关键零件。”
在加泰罗尼亚赛道的维修区设置了不同车队的维修站,每个车队的服饰款式、颜色不同,一眼就能分辨此人为哪支车队效力。
而在这十支车队中,有一支车队的维修站处于闭门不开的现状。他们将搭建好的维修区门帘拉下,像是告诉大家,今天不对外营业。
这可滑稽极了。
冬季测试,可他们连赛车都没有准备好。
“今天表现最抢眼的无疑是放荡不羁的花花公子——卡梅伦·朗曼!”
“这位浪荡子三年前带资进组,挤走梅斯肯的原第一车手西瑞尔·洛佩兹。这也使得次年围场内没有多余席位,西瑞尔·洛佩兹只能被迫退出F1视线。但时隔一年,西瑞尔·洛佩兹再次进入F1的视线中,而此次,他为乐曼车队效力!”
“卡梅伦·朗曼今天的状态极佳,这一定与梅斯肯赛车的升级离不开关系。瞧瞧,他惬意极了。上午的测试时间未到,他就决定结束测试,让自己的队友顶上。”
“多么自信又嚣张的卡梅伦,不过正是因为他的傲慢,使不少车迷臣服于他的魅力之下!”
梅斯肯车队的原定计划是,车队内的两位车手分别负责上午与下午的测试工作。上午的测试时间归为卡梅伦·朗曼,下午才轮到他的队友科兹莫·诺曼。
但卡梅伦却选择先一步结束自己的测试工作,自己则是惬意地应付媒体。他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望向女记者的眼里满是轻佻与随意。
“请问卡梅伦·朗曼,你提前结束测试,是因为什么?”女记者道。
“记者小姐,这一切都怪你过于迷人。你美丽的面孔是赛道上最靓丽的风景线,有你的存在,我根本无心于测试工作。”卡梅伦绅士地躬身,亲昵地捉起女记者的手,在手背上覆上一吻。继而抬头,“所以,我有希望得到你的联系方式吗?”
围场内的人都熟悉卡梅伦放荡的风格,他从来不缺少花边新闻。
身为Y国富豪榜前十富豪的独生子,生活本就放浪形骸,再加上围场内的名气,使得他更加放纵自己。
女记者显然是习惯了对方的调戏,淡定地望着卡梅伦:“卡梅伦,联系方式当然能给。但在这之前,我还是想问一问,你今天测试以来有什么感受?尤其是今日十支车队里有一支车队缺席,你又是何看法?”
卡梅伦在围场内一向以敢说出名,许多车手都会看在车队荣誉、维护赞助商颜面的份上,将自己的形象立得牢牢的。
可卡梅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骂人就骂人,想揍人就揍人。在他第一年参加F1比赛的时候,曾有一次稳拿分站冠军,却因为另外一辆慢车没有及时避让,导致失去领奖台。
就算再理智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会失控,暴脾气的卡梅伦下了赛车之后,直接冲到对方车队的维修站,揪着对方的领口怒意横生地往对方脸上招呼。
也幸好两方车队遏制及时,才避免事态继续恶化。
“我能有什么看法?”卡梅伦反问。
正当她想继续提问时,卡梅伦又漫不经心道:“一个粗制滥造的小工厂,两个不知道哪里淘来的野路子。缺不缺席,都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圈速排行吧?”
虽然卡梅伦在笑,可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笑意,反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鲜少会在卡梅伦的脸上看到这样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以及阴阳怪气的语调。
卡梅伦傲,但他有傲的资本。他创下了当前圈速记录,身为第一的保持者,他自然是有资格骄傲的。
梅斯肯车队并不支持他这种狂妄、难以约束的性子,可无法忽略的是,正是卡梅伦的这种性子吸引了许多车粉,为车队拉来不少赞助商。
“所以,美丽的记者小姐。”卡梅伦暧昧一笑,“可以将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了吗?”
*
原以为一切准备就绪,却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赛车零件没有及时运到巴塞罗那,反而延迟了两天,这也使赛车无法完整组装。
这几日内,车队的所有人都在自责、都在反省,像是一抹挥之不去的乌云,始终笼罩在酒店。
费边主动安慰鼓舞着大家,这只是一点小问题,没有关系的。他们能够克服,他们要做的是,在接下来做得更好。
但出现这样的纰漏,不信任感、不自信感会加强。不仅仅是车队工作人员会如此认为,车手更同样如是。
在简行兴冲冲地准备第二日的冬季测试,可车队的负责人突然告诉简行,赛车缺少最关键的零件。
因为运输问题,剩余的零件会延迟几天到达,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只觉天崩地裂。
几天?
几天是几天?
冬季测试一共也就八天。
2月27日,Don车队依旧缺席冬季测试。
加泰罗尼亚赛道上也始终缺少新车队的身影,许多车队的人像是习以为常,他们本就不看好这只初来乍到的车队。
剩余的赛车零件在2月28日凌晨时分到达,这对车队的机械师与工程师来说又是一项巨大的挑战。他们需要在天亮之前,完整组装两辆赛车。
越是紧张越是容易出错,费边全程紧盯,简行原本也想去查看情况,却被费边拒绝。
费边认为简行此刻出现,会增加团队人员的压力。
纵使心中掀起了海啸,简行也只能将翻滚的喧嚣压下。
但迷茫、慌张、不安依旧会存在,他害怕车队无法做到,也同样害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会新生差错。
这种来自外界的失误最让人无法接受,因为这不是他自己可以控制的。他能够做到的就是尽自己所能驾驶赛车,但意外总是会发生。
越是恶劣的条件下,越是要保持冷静。
冷静、冷静,只有绝对的冷静,才能维持绝对的专注。
简行在酒店外的树下石墩上坐着,这里灯光不强,又是角落,很少会有人经过。也正是这样昏暗不明的环境,最适合调解情绪。
简行的手机连着酒店WiFi,他无聊地刷着外网社交平台,又看到某不知名小号给他发了条私信。
这条私信倒是普通,只是一个新闻转发页面。百无聊赖地打开,简行就看到了卡梅伦那张放大的特写照片。
内容随意扫一眼,简行就没有继续往下的欲望。
熟练地将此人拉黑、举报,再度刷着别的消息。
周遭逐渐安静下来,正是万籁俱寂的情况下,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鬼怪之说。不知怎么的,这些不愿回想、恐惧的事物突然争先恐后地涌现在脑海之中。
简行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喉间一咽。夜风有些凉,在特定的环境下如同阴风阵阵。
简行突然后悔了,他就不该出来乱跑,他应该把自己锁死在酒店房间才是。
现在的他怕得有些腿软,却不敢站起来回去,好像只要一站起身就会撞见灵异事件一般。
心中无声念着佛经,手指不断刷着手机页面,试图搜索到一些比较正能量的事物刷新眼球。
偏偏天不遂人愿,简行恰好刷到了某恐怖电影的宣传海报!
简行立刻把手机反扣在腿上,寒噤顺着脊背一路爬上后脑勺,最后直冲天灵盖。有那么多个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处在冰窟。
直到身上被披上了一件暖洋洋的外套,这股寒意才骤然消散。他惊犹未定,被突如其来的暖意吓得神经一跳。
“冷吗?”
简行愣了愣,半迷茫地抬起头,在暗黑的光线下看不清对方的人脸。可他却能感受到足够融化所有恐惧的热意,好像只要在这个人身边,就会获得庇护所。
石墩并不大,无法容纳两个人坐下。
兰珩保持站立的姿势,身上只有一件黑线毛衣。简行之所以感到温暖,是因为这件羽绒服上带有属于兰珩的温度。
简行心脏依旧绷紧,却以缓慢的速度松开。他指尖微动,僵硬地摇头道:“不冷,你穿吧。”
说着简行想脱下羽绒服,可兰珩的动作先他一步,将羽绒服的领口拉紧。继而屈膝落地,将拉链缓缓拉上。
这双手一向是很温暖的,不论炎热夏日,又或是寒冷冬夜。哪怕不是亲密触碰,只是微微靠近都具有一种强大的磁场。
简行像是个没有双手的人偶,他的手臂都被困在温暖的羽绒服里。他只能低头看着这张脸,即便看不真切。
很香的味道,从见到兰珩那天开始,他就没有换过沐浴露。这也导致简行一闻到类似这样的味道,就会不由自主联想起兰珩的存在。
简行突然道:“你好聪明。”
兰珩迷茫地“嗯?”了一声。
在夜幕的笼罩中、削弱的视线里,味觉与听觉尤其发达。
这声应答婉转上扬,若有若无的哼声,更像是无意中的诱引。
简行感慨:“不愧是学霸。”
兰珩像是更迷惑了,拉完拉链的手顺着往下,擦过简行的大腿外侧。
简行只穿了牛仔裤,按理来说这样的触碰不会让他有感觉才是,可偏偏的,他觉得有些热。
简行将屁股往一边挪了挪,让出了半个石墩儿,顺势抖了抖手臂,将两只手钻出了羽绒服下摆。他拍了拍另一半石墩,大方道:“坐吧。”
兰珩比谁都能明白简行的心情,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也是同样期待冬测的。他并非没有幻想过这一天,但他认为过于遥不可及,像是无法企及的幻想。
当幻想成为现实,又给了他当头一棒,他被迫砸得头晕目眩。
事情发生了就应该面对,想要不被困境打败,就只能直面困境。
兰珩嘴巴笨,哪怕试着与人聊天也无趣得很。
体能教练加强对兰珩的体能训练,制定合理配方,争取让兰珩拥有一个“钢铁”身躯。
在训练期间,兰珩经常和对方没话找话来训练自己的口头表达。每次都把教练整的十分无语,只能被迫进行尬聊。
“不会再有意外了。”
兰珩说这句话时下意识侧了点身,这让本就狭小的石墩儿陷入一种窘境,差点把简行挤出去。
幸好兰珩及时捞过简行,虽然隔了厚重的羽绒服,却也侥幸地触摸到简行微凉的手背。
一瞬而过的触感,却有着让人失去魂智的魔力。
兰珩微微坐直了身体,指尖往下移了移。他的手指比寻常人的都要长,因此很轻松地碰到对方露在羽绒服外的手背。
轻轻一点,像是烟花在简行的头皮炸开。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可兰珩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兰珩的指尖又细微地挪了挪,简行像是鬼迷心窍般喃喃开口:“车规不是说禁止牵手行为吗?”
话一出口简行就后悔了。
好不容易有些暧昧的气氛骤然被破坏,简行有些懊悔。
兰珩果然将手收了回去,简行心中如翻倒了的瓶瓶罐罐复杂。突然,一阵微哑的嗓音悄然钻进耳膜——
“那接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