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永亮越说越激动,满脸涨红,双手已经用力地握成拳头,身上的黑气也越发重了。
可偏偏站在他身后的青年,却没有半分动静,就好像是个没有感情的鬼。
祖清盯着那青年看了看后,冲曹永亮说道,“曹先生好不容易来这乡间,不如先静下心四处看看?”
……能静下心?”
曹永亮又开始怀疑自己来错地方了,他那么激动地告诉对方自己被厉鬼险些害死,可得到的却不是对方满口应承会帮自己,而是让自己去游看?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些后,又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睡个好觉了。”
“老李,带曹先生去客房休息。”
左亿叫了一声。
老李笑眯眯地出来,“曹先生,请这边走,保准您睡个舒舒服服的觉。”
“我要是没睡好呢?”
曹永亮烦躁道。
“那单全退。”
听到这话,曹永亮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跟着老李去了客房,在他转身之际,祖清对跟着他那青年打了个手决,那青年便定在了原地。
“果然,”祖清见此微微一叹,走到那青年面前打量着对方,“这是他留下来的执念,只会一直跟在曹永亮的身边,直到对方死去。”
“这么说,他和之前那位姑娘的形式是差不多的?”
想到那个女白骷髅,左亿皱眉道。
“差不多。”
祖清点头。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青年的眉间,嘴里默念着咒语,左亿只见一片金光围绕着一人一鬼,紧接着青年身上的鬼气与怨气缓缓消散,模样也和正常人一般不再那么血淋淋的吓人。
祖清收回手,那青年眨了眨眼,冲他微微鞠躬,接着便消散了。
“他得去投胎,执念留下不是投胎的好选择。”
左亿上前握住祖清的肩膀,祖清此时的脸色很白。
感觉到左亿的担心,祖清冲他一笑,“没事,不过现在看来缠着曹永亮的不是他,可我们在曹永亮身上只看见了青年的鬼气,没有其他鬼气。”
这就怪了。
难不成是曹永亮自己的幻像?
又或者和那个天下一家亲有关系?
两人想到了一块儿去。
而曹永亮如老李所说,确实睡了个好觉,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饿得不行,好在老赵早就准备好饭菜,曹永亮一起来就有饭吃。
狼吞虎咽后,曹永亮目光锃亮地看着祖清。
祖清笑了笑,“跟在你身边的鬼已经离开了。”
曹永亮的呼吸减缓,“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吗?”
祖清点头。
曹永亮的手轻轻放在心口处,“他就是给我生命的那个人,昨天我太激动,有些事没说清楚,祖大师,我是真没害他,几年前,我进了icu,如果还没有合适的心脏,我就得……
就在曹家人愁眉苦脸的时候,一个叫唐乐的青年找到了他家。
唐乐笑着告诉他们,自己可以救曹永亮,而且什么报酬都不要。
“活人的心脏,那可是犯法的!”曹永亮抿紧唇,双眼微瞪,“可是活着,对一个快要死了的人来说,诱惑力太大了,他去配型,结果还真配上了!”
那个消息让曹永亮激动不已,可也害怕。
毕竟是犯法的。
“偏偏唐乐还安抚我们,说我们是互利互助,他想要得道成仙,我想要继续活下去,咱们之间就是一场合作。”
只不过这个合作关乎生死。
“他是自杀的。”
死在曹家的浴室里。
接下来是怎么换心脏的曹永亮没说,但是后面司机“撞死”唐乐,是他们设计的。
“我那个司机背地里是个大赌棍,他欠了一屁股债,偏偏还有个很争气的儿子,讨债的扬言他再不还钱,就把他儿子给废了!司机求上了我,我原本没想让他做那件事的,可谁知……
司机不知道怎么的就知道了唐乐的事儿。
他威胁曹永亮,帮他还债,司机帮忙处理唐乐,不帮忙,就曝光这件事,甭管唐乐是不是自杀,用了他的心脏,那这件事顺起来就是个阴谋!
曹永亮不敢赌,也愿意让人做替罪羊,所以才有了司机撞死唐乐,且唐乐上本身都成了肉沫,自然没人想到他的心脏丢失了。
“我给唐乐的家人远不止那点钱,给司机家的更多,至于新闻上爆出来的,也只是眼前的皮毛。”
曹永亮摸了摸自己的心,“我不知道唐乐是怎么想的,但是他迫切的想要尽快让我做手术,在我们还没完全谈下来的时候,他便已经自己动手了。”
可以说曹永亮其实一直在被动,被唐乐所被动。
“可他为什么又会缠着我呢?”
自愿给他的,却偏偏缠着他。
“唐乐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极端,甚至有成仙的念头,再有,”左亿嘴角微抽,“哪个成仙必须得让自己的死去拯救另一个人后,才能成仙的?”
……时我确实没有追问太多,我的要重点都在钱上面,即便唐乐说什么都不要,可我还是觉得不安心,”曹永亮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是我觉得,钱是万能的。”
“钱确实是万能的,”祖清轻声说,“否则你怎么会那么容易做手术呢?”
曹永亮立马沉默。
这个搁在没钱的人家,即便是心脏就在眼前,也做不了。
“曹先生,你最好查查唐乐生前和什么人接触过,他为什么不找别人,就找快死了的你呢?”
祖清的话落在曹永亮心里,很是不安。
“再有,”祖清拿出几张黄符递过去,看着他说,“缠着你的不是唐乐,唐乐跟着你,是因为他执念太深,或者说是死了后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能成仙,还白白丢了条命,心脏在你这,所以一直跟着你。”
“但我们在你身上,除了看见唐乐外,便没有其他鬼影了,或许你所谓的厉鬼缠身,不是真的鬼,可能是药,可能是你这里,有点问题。”
祖清指了指脑袋。
曹永亮的嘴张了又闭,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接过那几张黄符,“我能再住几天吗?”
他怕自己回去后又被缠上了。
“当然可以,”祖清点头,一眼就看出曹永亮的犹豫,“回城后再有之前的感觉,只要黄符没毁,就不是鬼作祟,有时候,人心更让人难测。”
曹永亮更加小心地拿着那黄符。
左亿盯了他半晌后,忽然开口,“有些事,隐瞒不下去的,该伏法的时候,希望你别犹豫。”
……知道,”曹永亮深深吸了口气,“其实我也挺受折磨的,这条命捡回来后,倒不比我以前过得好,这样子的日子,也该到头了,等我解决完家里的事儿后,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话都说到这了,再住下去也没意思,曹永亮走了。
单子也点了确定收款。
曹永亮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的时候,妻子也刚回来,她见到曹永亮时吓了一跳,“去哪儿了?”
一晚上没归家。
“去找了个大师。”
闻言,妻子并没有过多追问,因为这些年曹永亮找的大师实在是太多了。
她放下包,走到曹永亮身旁坐下,“老曹,咱们还是去看看医生吧。”
……。”
曹永亮以往是不愿意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病。
所以妻子提了几次,他就生气几次,引起夫妻二人的冷战。
当拿到结果的时候,曹永亮整个人都是懵的。
“……神病?”
妻子双眼通红的拉住他的手,“别怕,能治好的!你现在只是轻微的幻视而已。”
“不,”曹永亮摇头,“不完全是,唐乐确实跟在我身边。”
妻子听见唐乐的名字后,脸色大变,立马扯了扯他的手,“说了别提这个人!”
曹永亮反手握住她的手,“我们离婚吧。”
“啊?!”
“我净身出户,孩子就麻烦你了。”
妻子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里面是不可置信。
直到看见曹永亮开始查唐乐时,她才明白对方的用意,“你、你进去了,很可能就出不来了!老曹你疯了吗?”
“我已经疯了不是吗?”
曹永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唐乐的事一天不搞清楚,我这脑子就一天不会好。”
不光曹永亮在查唐乐,左亿也在查。
他比曹永亮更早得到唐乐生前的异常。
“是分手后,被他大哥拉到当地有名的寺庙里拜佛后,忽然就开始修身养性,透露自己即将得道的消息?”
左亿越看眉头皱得越厉害。
“这人不会是被□□洗脑了吧?”
“极有可能,”祖清点头,“正常人干不出那种事,可他为什么要选中曹永亮呢?”
“或许他着急成仙,所以去医院打量哪家有重病的,需要心脏的?”
左亿放下手机。
祖清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始准备贡品,“请几位老鬼去那寺庙打探打探情况。”
被请到的几位老鬼连夜飘到了那所寺庙。
白发苍苍的老鬼盯着那寺庙的大门,“我怎么感觉这寺庙怪异得很。”
另一个断了腿的老头儿闻言点头,“这门太大了,不像门,倒是像一张嘴。”
跟在他们身后的老鬼翻了个白眼,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他赶忙塞了进去后,冲前面两鬼道,“你们真是没见过世面!这门之所以大,意思是容纳万物,接纳众生的意思!进去看看。”
说完,便率先飘了进去。
断腿老头儿立马满脸嫌弃地看向白发老鬼,“真是没见识。”
说完便跟了上去。
白发老鬼脖子猛地伸出几丈院,冲他们吼道:“你们有见识!老子死后才出过县城!”
寺庙里没有问题。
可白天的时候,几个老头儿发现了问题。
有几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子,站在寺庙外卖香烛,一旦有人买,就会给对方塞一张名片。
“这可是得道高僧的名片,有啥需要尽管找他,放心,不灵不收钱!”
“大师会的可多了,甭管你是失恋,还是离婚,只要大师出手,保管对方立马和你和好如初。”
就这么几句话,还真有几个年轻人跟着他们去找大师了。
白发老鬼嘴角一抽,“这都有人信?”
这大师的房子在半山腰,却不在正路,而是在后背山。
木头房子,倒有几分高人住所的意思。
大师留着光头,穿着袈裟,神情庄严,手持佛珠,睁开眼看人时,颇有几分威严,看着确实比寺庙里的大师还要像大师。
“咱们别进去,这院子里有些东西。”
断腿老鬼拦住想要进院子的两个老鬼。
“我们都快结婚了,可他忽然提分手,我追问他就说没感情了,我不信。”
一姑娘越说越愤怒。
“男女之间的情感本就不可掌握,”大师微微一叹,为安姑娘掐指一算,“再有你命中就没有姻缘。”
在姑娘大惊失色之下,大师又道,“虽没姻缘,可你与仙家有缘,我赠你□□书,你仔细练着,有成效后再来找我。”
这话越听越让人难受,偏偏那几个小青年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拿走了道书后,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他不是佛教吗?怎么给道家招弟子?”
白发老鬼的脸皱成一团,显然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操作。
“这就是骗子,你在意那么多细节做什么?”
他们回去了一鬼,把那边的情况告诉了祖清。
祖清细问了那院子的怪异之处。
“感觉有东西埋在那院子里,有些吓鬼,我靠近些,就感觉自己很暴躁,尽想些生前不快乐的事儿。”
断腿老鬼一脸恶心道。
祖清闻言后,立马画了几张黄符,用白纸包住再烧给断腿老鬼,“贴在那院子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断腿老鬼赶回去照做后,几个老鬼便见那院子里忽然黑气升天!好几个厉鬼从院子里爬了出来!
“天爷啊!这鬼好几十年了吧?”
白发老鬼躲在断腿老鬼身后,瑟瑟发抖道。
“别怕,咱们都是鬼,算是同行了。”
断腿老鬼连忙安抚两个同伴。
听着院子里传来的惨叫声,三个老鬼紧紧地贴在一起,生怕被那厉鬼给“吃”了。
“咱们为什么不跑呢?”
“跑啥?等那厉鬼报完仇,怨气就消了,咱们找他们问问情况。”
“也是。”
于是三鬼继续蹲着。
一直到笼罩着院子的黑气渐渐消失后,里面的惨叫声才结束,三鬼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
忽然,堂屋门开了。
从里面走出四五个鬼。
从他们身上余留的气味来看,正是从院子下方爬进去的那几位。
“那边的三个,看完了吗?”
接连走了几个鬼,只剩下一个中年鬼站在那后,对方忽然冲他们叫道。
“是叫咱们吗?”
“屁话!除了咱们还有鬼在这吗?”
于是三鬼整理了一番自己,缓缓飘过去。
“是我带来的黄符,把你们救出来的。”
断腿老鬼一脸严肃道。
“我知道,”中年鬼闻言一笑,接着向他跪下磕了几个头,吓得三鬼聚拢在一块儿,“多谢,要不是你们,我们永无天日。”
中年鬼告诉他们,这屋子里的大师有三四个,他们动些邪术,当年他也是被骗过来的,说他有仙缘,给了他道书。
别说,还真有几分力量。
普通人还以为自己摸到了修仙的门槛,所以对其很是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久而久之就被洗脑了。
至于怎么死的,中年鬼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死后看见妻儿那般惨痛,对这大师恨到了骨子里,来寻仇时,却被抓住,用污秽之物塞进罐子里,再在外面贴上黄符。
让他们离不开这院子,散发出的怨气也能威震其余想要报仇的新魂。
白发老鬼趁机问起唐乐的名字。
中年鬼点头,“我记得他,说是失恋了,可他不想挽回女友,而是问大师怎么样去死,可以得到成仙。”
“也是个棒槌,这明明就是个骗子窝,他还想要成仙,人家随便给他点东西,有些力量后就觉得自己快成仙了,只要按照心中所想去做,就一定可以成仙。”
说着,中年鬼又问,“怎么死的?我们没见过他的鬼魂过来。”
“非要给人捐心脏,自杀在那户人家的。”
中年人摇头,“傻子,对了,你们既然能得到那么厉害的黄符,那就能请那位高人报警!把这个骗窝给端了!”
祖清自然报了警。
而曹永亮那边也查到了唐乐为什么会找到他的原因。
“是我父母在医院外面吃饭的时候哭,他听见了,就跟着我父母找到我家,后来就找到了我们。”
“他有一本日记,被他大哥藏起来了,我找到对方,给了一笔钱,好说歹说,他大哥才把日记给我,原来唐乐早就不想活了,他觉得这世界没意思,又想着万一成仙是真的呢?所以想在死前做一件事。”
曹永亮带着那本日记,和唐大哥一起进了警察局,祖清这边也再没听见对方的消息。
而新闻里也爆出那后山出了人命。
几位大师的尸体,尸检结果是被吓死的。
而在那院子里挖出了好多污秽玩意儿,还有什么蛊娃娃,光看新闻就能联想极多。
祖清做了一桌子的菜,犒劳三位老鬼。
“唐乐是自杀的,他还能投胎吗?”
白发老鬼皱眉问道。
“不能,”祖清摇头,“即便在下面劳改完有机会,投胎后也只能是牲畜。”
也难怪执念留下,没有本体,因为是自杀,所以正在地狱里受刑罚呢。
送走几位老鬼后,祖清和左亿又在吃脆柿。
这是老李去林成斌表哥那边用三轮车拖回来的。
足足一车脆柿,给老方寄出去一些,老李老赵家一些,还有姚妈妈那边也有,剩下的都是他们的。
祖清喜欢吃,左亿看着他吃,自己也会馋嘴,便跟着吃。
只不过他没有祖清那铁胃,吃不了太多,毕竟柿子这东西吃多了也不好。
“健康回来了,而且还分手了。”
正吃着呢,家人群里面的健康便忽然发了一条消息,大概就是自己分手了,和平分手。
左亿拿起手机看完后皱了皱眉,接着在群里发了个大红包给对方。
祖清凑过去看,“两年多说分就分?”
“要问吗?”
“不了,”祖清摇头,“这么大个人了,只希望他日后不要后悔。”
左亿笑了笑,把手机放下,正要亲亲祖清的脸颊时,院门被敲得啪啪响。
“去开门。”
左亿叹了口气,起身去开了门,门外是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双眼红红的,脸上还挨了个巴掌印。
“小山子?被揍了?”
左亿弯下腰去看小男孩脸上的巴掌印,“啧,看着就疼,进去坐坐?”
小山子哇地一声便哭出来,左亿听得好笑,将人往院子里推了一把,“进去。”
祖清冲小山子招了招手,“去洗手,吃脆柿。”
小山子立马去洗了手,接着跑到祖清身旁,带着哭腔叫了声,“祖清哥哥。”
祖清给他削好脆柿递过去,“怎么挨打的?”
“不是我,是我的衣服!衣服把我的书给弄坏了,可我爸爸不信我话,呜……打我。”
小山子越说越伤心。
而此时小山子的爸爸也找了过来。
“你还跑这来了!”小山子爸爸对祖清他们道了歉后,瞪着小山子,“才小学一年级,你就学会撒谎了?不想做做作业就不做,你撕书干什么!”
“不是我,真不是我!是衣服干的!我亲眼看见的!”
小山子坐在地上大叫着,引得陈大爷都上来了。
“哎哟小山子,你这是咋了?”
小山子爸爸气得四处寻找趁手的“武器。”
祖清赶忙拦住他,神情严肃,“我得看看那件衣服。”
见他神情严肃,小山子爸爸和陈大爷都吓一跳。
左亿将小山子拉起身,“别哭了,我们信你。”
小山子更委屈了,他看向爸爸,“我真没骗人,我刚进房间,就看见那件衣服站在桌子前,两只衣袖还在撕扯书呢!我吓坏了,刚跑出房间,您就过来看见满地的书。”
小山子爸爸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啊,小山子一脸惊吓从房里出来,我还以为他是被我发现撕了书吓住了。”
“哎呀!要是那件衣服有问题,我老婆还在家呢!”
小山子的妈妈还怀着孕。
“过去看看。”
左亿锁上院门,打着电筒几人往小山家那边去,陈大爷也跟上。
十分钟便到了。
小山子的妈妈正在院门口张望,看见一行人过来,也吓一跳,接着拉住小山子仔细看了看,没发现新印子后,才停着大肚子瞪着他爸。
“说说就算了,打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