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怎样

门被打开一条缝,周楚侧着头,隔着门缝抬眼看曾酉。

眼前的alpha拿着那瓶护发素,毫无刚才面对助理的强势样,“对不起,我马上去换。”

一只湿哒哒地手拽上曾酉的外套衬衫下摆,肥皂泡都沾了上去,周楚拧起眉毛:“你回来,丁……”

曾酉美滋滋地推门而入。

周楚:“……”

“卧槽你有病啊”

曾酉被打出去的时候还生怕周楚被摔了还扶着栏杆,她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一大半,头发一缕缕的,还要看着周楚解释一下:“是你叫我回来的。”

然后被揪住领口,周楚还不忘记捂胸口,咬牙切齿地说:“你故意的吧。”

曾酉垂眼,只觉得热气氤氲中的周楚看上去分外可口,她抿了抿嘴,“人家哪有。”

换做是之前什么都记不得的曾酉这么说周楚只会觉得小色a还挺可爱。

现在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脑袋顶就差写着岑浔了,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舔嘴唇。

老色a罢了。

“滚滚滚。”

周楚本来想抬腿踹一脚,但是花洒还在工作,整个洗澡间都格外是湿滑,生怕自己抬腿把自己给摔了,只伸了伸脚丫子踢了一下某人的西装裤。

现在的曾酉比以前讲究多了,可能一个人的记忆消失真的会影响审美,从前能把袜子穿起球破洞了还继续穿的人现在袜子压根看不出任何起球的痕迹,像是要从头发精致到脚底板。

落差太大,看到就来气。

她这一脚跟隔靴搔痒似的,没把人赶走,倒是勾起了某个旷了好久的人的欲望,独自度过易感期的痛苦还没完全消失。

周楚余光扫到卧槽一声,“你吃□□了?”

曾酉无辜低头,声音还是似有若无的无奈,“我都没资格吃你。”

周楚捂着胸口,觉得自己都要心绞痛,“赶紧给我换一瓶。”

等到她完全搞完出来的时候某人还站在浴室门口,衬衫刚才被花洒打湿,洇出了里面内衣的痕迹,她就这么靠在对面墙上,周楚一拉开门,她就抬眼看过来。

周楚不知道怎么想到十几岁的时候看过的盗版影碟里的电影,刻录的质量很差,到现在周楚只记得萧敏浓猛然抬头的一瞬间。

滤镜都像胶片,那个导演的风格都很文艺,港风文艺。

萧敏浓穿着高中的制服,男生是白衣黑裤,女生是白衣黑裙,她那年还没完全长开,的确是高中生的年纪。

裙子没过膝,一条靠着墙,一条腿曲着,衬衫皱巴巴的,脖子上挂着狗项圈一样的颈饰,还带金属的圆环,头发半长不短,是刚从澡堂出来的样子。

她在等自己的男朋友。

这个时候套房只开了廊灯,周楚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看到萧敏浓。

原来世界好像离了她很远很远,也过去了很久很久,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也只是愣了一秒,又马上反应过来,“你站着干嘛?”

曾酉:“我看看你。”

周楚穿着浴袍走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丁盏和小钱呢?”

曾酉跟着她:“我让她们随便找哪间房睡都可以。”

周楚坐在梳妆台前,曾酉就坐到另一张凳子上,看着周楚。

“你为什么要把她们赶走?”

曾酉:“这里只有两张床。”

周楚:“嗯?”

曾酉:“如果你愿意和我一张床,我就把她们叫回来。”

周楚:“……”

曾酉:“可以吗?”

她太知道自己这张脸多讨周楚喜欢了,天性里的敏锐其实让曾酉很早就知道了那个名字对周楚的不同寻常。

只不过查也查不出什么,根本没有这个人。

那就只可能是周楚来的那个世界的人了。

就像刚刚那一秒周楚的恍神,在曾酉眼里都是一种凌迟。

她和我在一起,除了怀孕必须结婚,还有别的理由吗?

如果没有怀孕,我有可能和她在一起吗?

爱情好像很容易让人变得胆小,岑浔以前压根不是这样的人。

她擅长主动出击,也擅长及时反击,像面对姬郁绘,也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哪怕输了。

可是一场失忆,一段婚姻,一场感情,几乎把她的无畏都给绞杀了。

她蛰伏,隐藏,装傻,到现在是闻韶什眼里的伏低做小。

“alpha天性就对omega的掌控欲在你这里好像没什么作用啊?”

闻韶什还感叹过。

曾酉也只是笑笑,当然有用的,只不过她在忍。

她想要的,是一个不会走,不会离开这个世界的周楚。

姬郁绘和汪黎辰还说过她是有机会走的。

她们都变了一个人,是换了一个灵魂吗?

如果人能看到对方的灵魂就可以了。

欲望无止境,记忆的恢复带来的还有越来越多对周楚的欲望,曾酉觉得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

“不可以。”

周楚打开吹风机,她的护发精油带着柑橘的气息。

这是一个对她耍脾气却好不带警惕的omega,洗完澡也不贴信息素抑制贴。

太诱人了。

曾酉捏着拳头,咬着嘴唇,咬得似乎都感觉嘴唇充满了铁锈味。

“楚楚,我们都要离婚了。”

周楚嗯了一声,镜子很大,她能看到此刻曾酉的表情。

是显而易见的痛苦。

周楚有些不忍,人是很难设身处地去为对方想的,如果是曾酉,她早就已经去哄了。

可是她太介意岑浔的身份了,是一种极端的反面,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是你翻页看到的方块字,而这个人,是一个纸片人。

可是她又的的确确喜欢这个人。

以前还不知道,分开的这段时间才知道,原来那么喜欢。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周楚一边吹着头发想,嗯了一声。

曾酉拉着凳子往她身边靠,“那就这么两天,我们可不可以放下所有,就你和我,好好地在一起?”

周楚抬眼,楚望云有一双好看的双眼,周楚原本的长相只是楚望云的低配版。

可是灵魂变了,自然眼神就变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曾酉眼里多迷人。

“什么叫好好地在一起?”

周楚问,吹风机呼呼呼的,被曾酉伸手抢过,她抓着周楚的头发,给她吹发尾。

“就是,”她顿了顿,“在雨镇,无所顾忌地过两天。”

雨镇实在太偏僻了,网络的接入好像没让那里更快地发展起来,快递都不包邮,所以每次买东西都要对一下邮费。

三块钱的东西要凑多少钱才能一起让商家免一次邮费。

而唯独超速发展的早教其实也充满了不合理之处,是新旧更替的一种的诡异交融。

那里有破旧的老式游乐园,活像是上世纪的风格,单杠掉漆,摆腿机器掉了螺丝,快乐大转盘像是一只死去的章鱼,触手都开始腐烂。

还有装满了土味旋转彩灯的旱冰场,周楚觉得像是她那个世界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地上的瓷砖都是那种老旧的花纹。

旱冰鞋五块钱租两个小时,她有一次孕检回来经过那边,里面也没多少人。

一个年轻人极少的小镇,有种荒凉的感觉,但是始终弥漫着人气,菜市场和小超市,永远烟雾缭绕的棋牌室,从没新片的电影院。

如果说这个世界像一个梦,那雨镇,就是光怪陆离的梦中梦。

周楚也不否认她对雨镇的特殊情节,那是她的一个新的开始,是她这个突如其来转折人生里的神来一笔。

她变成了另一个人,却又还是她。

她拥有了另一个人,那人却好像不是那个人了。

周楚抬眼看镜子,镜子里给她吹发尾的女人头发及肩,沾着水,湿漉漉的。

她不知道岑浔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这个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从前。

好矛盾。

“我知道你有你的坚持,你的第一顺位是你的梦想,再是家庭。”

曾酉的手指穿过周楚的发间,“我不会难过,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

她选择把什么话都说出来,曾酉以前是一个笨拙的人,那段失忆剥夺了太多岑浔的东西,以至于口齿也很难表达心中的感想。

比如她对周楚的爱是很浓烈的。

“我要拿回岑浔的东西也是必然的选择,我有亏欠的人,也有要处理的人。”

以前曾酉的声音有些沉,因为她总是不太爱说话的样子,说一句都像是要酝酿很久。

岑浔却很轻快,她的声音也很清,人是一样的脸,却处处不一样了。

“这些都和你没关系,虽然也不是全没关系,至少你的选择都是你的工作。”

因为以前做了很多工再怎么保养都养不回细腻的手摸着周楚的发,这双手的主人神色的温柔,眉眼都像雪水融化,声音都显得潺潺,“我很感谢你,没有你我都很难想象我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想起来,才能回到京州。”

“第一次想起以前的事是在拍戏的时候,那天我还被导演单独指导了,最后说我状态不好。”

“你知道吗?我那时候很害怕。”

周楚本来想说你还会害怕,但是又咽了回去,她看着镜子,镜子里曾酉的侧脸都是让人赏心悦目的曲线,特别是眼神,周楚看了特别难受。

“我不敢说,因为我先想到的是我被蹲在集装箱里,很臭,很黑,我知道自己好像已经很累了。”

“我怕我是潜逃犯,我怕我身上背负了很多,害怕你不要我。”

她舔了舔嘴唇,电吹风的热风从下往上,没给周楚任何难受的感觉。

“后来断断续续地想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我母亲的呵斥,父亲的触摸,是完全相反的感觉。”

“这些都串不起来,我也没去想,那时候我觉得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边境都很冷,星云的气候好像也很奇怪,嫦密在九月份就已经开始降温了。

此刻屋里开着空调,周楚觉得自己暖烘烘的,也可能是吹风机的热风在抚慰她的头发。

“但是记起来也是不可逆的,”曾酉叹了口气,“在我知道记起来你就是我曾经……见过的汪黎辰的未婚妻的时候,特别难过。”

周楚笑了一声:“难过什么?没早点喜欢我?”

曾酉摇头:“我知道那不是你。”

周楚愣了,她突然觉得不热了,她本来想转头,曾酉却抬头,看向镜子里的周楚。

她说:“我知道你的秘密。”

周楚一时之间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她的嘴唇颤抖,最后啊了一声。

电吹风不工作了,周楚的头发被吹得很好,柔顺无比,曾酉抓住周楚的手,把人转过来,“你不要紧张。”

周楚深吸一口气,看向对方:“什么秘密?”

“你不是楚望云。”

周楚抿了抿嘴,“我就是楚望云。”

曾酉:“我当初把她带回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快不行了。”

周楚:“我这不是后来醒了么?”

“萧敏浓是谁?”

曾酉问。

周楚不可置信地惊声道:“你说什么?”

“萧敏浓,和我长得很像吗?”

曾酉又问。

她的衬衫都快被暖风烘干了,只余下胸口处一小块的水痕,领口皱巴巴的,那点岑浔的矜贵变成了不修边幅。

周楚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她的?”

曾酉:“这些年你一共提了她四次,我们第一次度过发情期的时候,你孕期的时候,夏天午睡的时候,还有一次,是你试镜回来。”

她说得很冷静,却让周楚毛骨悚然,她看着曾酉,总觉得这张和萧敏浓相似的脸冒着一股疯狂的执拗。

“你是不是也有那种能力,一下子就消失了?”

曾酉本来以为自己很冷静,但是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冷静,做回岑浔,却没办法在周楚面前竖起高墙。

有些话是应该烂在心底的,就像她父亲对母亲的风流,那是压根没爱过的无所谓。

但是她跟周楚不一样,她觉得她们互相喜欢,不是那种被指定的无法逆转的婚姻锁定。

周楚要离婚她同意,ao的关系如果让她难受,那她不要也罢。

痛苦也好,难过也好,只要周楚心里有她也一样。

她喜欢的人,曾经在她们雨镇爱巢里,在外面大雨滂沱里,和她窝在一起,聊过a波关系。

周楚那时候说:“你说ba和ba是不是最纯粹的关系啊?”

曾酉的膝盖被周楚枕着,一边还要看一边婴儿床上的崽崽,啊了一声。

周楚一边织毛衣一边说:“难道不是吗?没有了原始的那种信息素占据上风,他们的恋爱,就很自由啊。”

周楚在织曾微的鞋子:“比如我俩是ba,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是曾酉而已。”

曾酉心不在焉,因为她觉得孩子好像尿了。

但没想到那种时刻的对话她的记忆帮她保存。

周楚突然觉得嗓子疼,她张了张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因为曾酉哭了。

曾酉虽然会哭,但以前哭都是那种一本正经的让周楚好笑的哭法。

比如掉钱了,比如被扣工资了,比如买菜让大妈抢了先机。

正儿八经的哭好像还是护士之前告诉她你生孩子的时候你的alpha因为在产房外哭得太大声被人投诉了。

笑得周楚刀口疼。

而现在,她因为这种猜测哭。

周楚隔了好半天才说:“要是有那种能力,我当初来的时候就恨不得马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