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韶什没想到周楚真的如此无情，她被噎了一会，隔了好几分钟才问：“你真的决定了？”
周楚点头，“一到京州，你们就联系上了？”
她的手上还拿着医生给的报告单，其实她现在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曾酉的身体怎么会出问题？
而且这么多年也没看出她哪里不对啊，除了偶尔说肩膀疼，没见什么毛病，感冒都少有，大冷天穿高领都不肯。
压根不怕冷的一女的。
闻韶什站在一边，摸了摸鼻子，“那也没有。”
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想要抽烟的冲动，“你到璀璨的时候。”
周楚哦了一声，“我试镜那天？”
其实也不是没有漏洞，主要是周楚心太大了，而且加上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多不能跟她原本的世界等价，她也没当回事。
“是，”闻韶什看了眼周楚，发现她的刘海都是湿的，拿着报告单的手其实有点抖，“我知道我们这么做很对不起你。”
她俩站在病房外，看着里面躺着的人，曾酉面色苍白，双目紧闭。
“她那时候也没完全想起来，就是断断续续的。”
闻韶什知道岑浔的难过，她们这样的人，一出生就等于衔着金钥匙，但是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馈赠，都是需要的代价的。
只不过是多少的问题。
岑浔的代价比她多得多，况且私生子是她妈搞出来的玩意，最后的恶果居然还要她承担。
“什么时候完全想起来的？”
周楚闭了闭眼，她其实很累，还好这个医院没那么让人觉得吵。
这一层压根没没什么人，跟从前雨镇的医院差太多了。
她来到这个书里的世界其实没怎么生过病，跟曾酉搭伙，是互相照顾，两个人身体都不错，最深刻的医院印象是生孩子。
再是曾微的发烧。
雨镇的儿童发热门诊特别小，里面此起彼伏的小孩哭声，都能把人吵得头大，周楚那时候都急得要死，抱着孩子都快哭了。
都是曾酉跑前跑后，小朋友的针都打在头上或者脚上，周楚看着那枚针插进曾微的脑门，曾酉这个胆小鬼狠狠得抓住周楚的手，自己眼眶红了。
四周吵吵闹闹，小朋友被抱着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大人都快崩溃了。
是手麻脚乱的大人，在一群家长堆里显得格外生涩。
可能医院气味是差不多的，周楚听到闻韶什说：“你拍杂志的时候吧。”
她比岑浔小几个月，但看上去并没有岑浔稳重，是那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富养长大的大小姐，只不过没那么娇蛮就是了。
这个时候替自己朋友解释，却显现出了难得的卡壳，顿了顿才说：“周楚，你知道她在失去记忆前发生了什么么？”
周楚低着头，很多时候她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楚望云还是周楚，现实和书里的描写穿插在一起，在她每次都要忘掉的时候又要提醒她。
这一切其实都是假的。
只是一本书。
可是……可是她一天天地过，一年年地活，也算是假的么？
到现在她对岑浔这个名字的印象还是模糊的，楚望云记忆里的那个冷酷的背影，和带着点轻蔑的话。
是评论区大家觉得很惨很工具人的纸片人。
是一个被系统女主祸害的可怜人。
一本书的剧情戛然而止，停留在男女主的美好结局。
却没人知道书本里继续运转的世界又会怎么发展，下落不明的人是失踪了还是死了？男女主会继续风光吗？系统完成任务是不是彻底消失了？
一切都是未知数。
她认识的是，从来不是什么岑浔。
是那个抠门又傻憨斤斤计较却又无条件对她好的alpha曾酉。
不是书里的豪门世家自带光环的女霸总岑浔。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汪黎辰都打算和你结婚了却突然出轨？”
周楚当然知道，是姬郁绘。
她抬眼，却说：“没有姬郁绘，也会有别人，他就是渣男。”
闻韶什：“……是，他本质是个烂人，但是你回想一下会不会太巧了？”
闻韶什可以说是亲身经历过的人，姬郁绘压倒性的诡异魅力下，很难有人能幸免。
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么多年都依旧不肯放弃寻找岑浔的原因之一。
她觉得姬郁绘对岑浔的态度也很奇怪。
周楚：“你想说什么？”
闻韶什的手插在裤兜里，一边挠了挠头，“当初一夜之间，岑浔经受的项目都出了纰漏，而且都是内部人员的手笔。”
那段时间岑浔的难得地焦躁了。
她本来对岑家的生意就格外上心，汪黎辰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也不想管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为什么又换了一个女朋友。
那些年岑家在她的发展下越来越好，家里的老人也很满意，只是这一次的纰漏，让汪黎辰钻了空子，她的母亲岑屏今本来就是一个铁血的人，闻韶什一直觉得如果岑浔再跟她妈一样联姻，估计也会变成这样的。
岑浔受到的教育都是谨言慎行，好像是一个样板人，私欲都不能有半分。
偏偏岑屏今有一个私生子，闻韶什后来才知道，原来岑屏今在结婚前本来就有一个omega，对方是原本岑家的仆人，是把岑屏今带大的人。
在她跟岑浔父亲结婚前被赶了出去。
后来不知道怎么她们又保持了地下的恋情。
有了汪黎辰，可惜还是被发现了，岑浔父亲本来就来自一支古裔的民族，这也是促成的婚姻。
最后汪黎辰的omega被处决了，但是在这之前她已经生下了汪黎辰。
直到多年后在一场酒会里，汪黎辰跟姬郁绘约会见到了岑屏今。
岑家一脉相承的钳制，继承人都是这种铁血制度下的牺牲品，到了岑浔也依旧如此。
但是岑屏今的自私促使了她的偏心。
在最后成为了岑浔意外的推手，她认回了汪黎辰的身份，甚至公然宣传男性alpha才是岑家的正统。
“岑浔当然没妥协，”闻韶什叹了口气，“老实说，她这人其实挺无聊的，这么多年只想着家族，没了家族，她能活，但是肯定不甘心……”
闻韶什顿了顿：“你说凭什么呢？男性alpha是正统这种理论在外面这个圈子并不少见，只不过没有这么公开说的。”
“六种性别，其实意义不大。”
闻韶什摊手，“真不知道为什么。”
她声音里一贯的轻佻消失了，“岑浔是有忠心跟着她的人的，只不过都被汪黎辰……给拆了。”
“岑浔每一次要做什么，他们都能提前猜到似的，跟开挂没区别了。”
闻韶什的声音还有愤懑，周楚只觉得凄凉，开挂的是系统，书里的岑浔能挺到大结局不错了，都好几十万字了，是每一次男女主以为要圆满的绊脚石。
“结果有一天我接到电话，岑浔回去的路上被人袭击了。”
闻韶什唉了一声，岑家的一团糟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包括她大哥，都觉得岑屏今是老来疯了，也是岑浔父亲那个陈年美o死的早，那位夫人虽然看着温柔，其实压根不好惹。
“她住院住了很久，本来都要出院了，结果在二号那天，她失踪了。”
走廊很安静，根本没人来往，闻家的医院很多，周楚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以前在雨镇老听到的促销广告，很多都是闻家的，卫生用品之类的。
原来无处不在。
“然后呢？岑浔就消失了，汪黎辰改了姓，变成了岑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周楚叹了口气，“闻前辈，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
周楚以为自己听一遍自己都知道的事可能无动于衷，却发现现在自己的嗓子都是哑的。
岑浔，一个书里的纸片人反派，她无动于衷，只是觉得有点可怜。
但是岑浔一旦跟曾酉挂钩，变成了一个鲜活的人，虽然货不对板，但是这几年的朝夕相处，她都不敢去想那个画面。
闻韶什：“什么？”
周楚：“我想离婚的确有很大的原因是她骗我，她明明有很多机会和我坦白，却闭口不谈。”
闻韶什要解释，周楚摆手，“当然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原因，可是我就是生气，我是外人吗？你之前还那么一本正经地装不认识她。”
“我……”
闻韶什唉了一声，却又听周楚说：“另一部分原因是，我不想要这种婚姻。”
她的手捏着报告单，“我讨厌这种被控制的感觉，哪怕曾酉全线支持我，我依然感觉我是不自由的。”
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好，也有很奇怪的规则。
周楚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周楚，不想改变。
“我希望别人喜欢我，首先因为我周楚，再是omega。”
闻韶什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周楚反而主导了话题，她问：“岑浔在医院消失了之后就变成曾酉了？”
“不……汪黎辰伪造了一场车祸，想要注销岑浔的所有信息。”
周楚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但是景岫识破了，可惜也来不及了。”
闻韶什：“我跑了不少地方，最后户籍没注销，但岑浔的名字，还是变灰了。”
在星云，被注销死亡的人口在户籍系统是红色的，灰色的是下落不明的人员。
下落不明到宣告死亡还需要很多举证，也不是轻而易举能办成的，这也是闻韶什尽力的结果。
“至于她之后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想知道，可以亲自问她。”
闻韶什顿了顿，“离婚是你决定，我无权干涉，但是作为岑浔的朋友，曾酉的合作者，我依旧觉得她对你是真的一往情深。”
说完她笑了笑，“我十几岁的时候还想过她谈恋爱的样子，后面觉得她这种人不可能谈恋爱，但是没想到她遇到你，会是这个样子的。”
周楚：“……”
“周楚，”闻韶什笑出了一口白牙，“上次我们聊天，她说她只想和你好。”
周楚哦了一声，转身推门进了病房。
里面丁盏陪着曾微，曾酉似乎刚醒来，被小朋友抓着手呜呜呜地闹着。
门一开，三个人都看过来。
周楚把那份报告单放在身后，不咸不淡地：“你醒了？”
曾酉点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呵，这么客气早干嘛去了。
周楚皱眉，看着对方干裂的嘴唇，忍住关心的冲动，假装冷酷地说：“那赶紧好了出院跟我去趟雨镇。”
啊这个该死的世界为什么婚姻登记处不联网，还得跑回去离婚。
烦死了。
曾酉那张脸本来就因为病了苍白，听到这句话更白了。
似乎说愣了会，嘴唇张开，想说点什么，隔了一会又咽了下去，说好。
丁盏已经猜到她们要去干什么了，但是曾微不知道，她的小黄鸭雨衣还穿着，整个人聒噪得跟雨衣上的鸭子没差。
“你们去哪里！微微也要去～！”
周楚：“没你的事。”
反而说曾酉笑了，她捏了捏曾微的脸，“我陪你妈妈去拿个东西。”
曾微：“什么东西呀？我知道吗？”
曾酉摇头，“是你妈妈想要的东西。”
曾微哦了一声，“傻阿酉偏心！”
她转头看向周楚：“每次楚楚想要什么阿酉都会给！气气！”
周楚被自己女儿怼了一下，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哼了一声出去了。
把刚开门进来的闻韶什狠狠撞了一下。
闻韶什啧了一声：“真是猛o。”
“又吵架了？”
她问，然后唉了一声，“你俩有空好好聊聊吧，那边我帮你看着人，你放心。”
曾酉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了声谢谢。反而是曾微兴奋地接刚才的茬：“是妈妈生气了！阿酉笨笨的，都不追出去！”
曾酉：“……”
闻韶什：“我蠢蠢的大侄女喔，大人的世界可不是只有追就完事了的哟。”
曾微被闻韶什抱起来，“那不追妈妈也会生气的！”
闻韶什笑了一声，“你以后就知道了。”
她叹了口气，感叹了一句：“岑浔，你还是经验不足。”
曾酉：“你赶紧走吧。”
闻韶什：“都招了吧别挣扎了，谈恋爱嘛，脆弱点也很正常，把你怕的都告诉她呗。”
曾微嘿嘿一笑：“傻阿酉怕老婆。”
曾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