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其实是一个挺爱玩的人,小时候父母还没离婚,她野得像个猴子,逢年过节被送到乡下姥姥或者奶奶家就是漫山遍野地跑。
同村的孩子都跟着她玩,上到掏鸟蛋下到河里捉螃蟹,就没她不会的。
不过等青春期到了,那点好玩就是稍微压抑了一些,伴随着父母感情的一刀两断,从皮猴变成了假装端庄的猴,其实内里还是那个吃软不吃硬的货色。
后来为了赚钱想玩也没得玩,有些场子对打工的没要求要身份证,周楚仗着自己发育得还算不错,混了进去。
电子厂一天轮班,一起干活的同龄人也不太爱说话,唯一的休息的就是食堂那个电视。
也不知道遥控器掌握在谁那里,就常年放电影频道,那几年是萧敏浓风头最胜的时候,如果是十一点多,多半放的是这人的电影。
周楚那年对表演还没那么厚的兴趣,萧敏浓之于她,只是一个漂亮的电影明星。
好看是真的好看,她隔着老远的座位看那个小小的屏幕,都能觉得那角色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在大家埋头苦吃的时候,周楚多看了两眼,隔壁比她还小的却长得着急的工友撞了撞她的肩,“欸,你喜欢看电影啊。”
周楚:“也没有吧。”
她初升高没考到很好的学校,生活费其实不够用。后妈长得倒是没传统后妈那种尖酸刻薄样,她长了一张跟加菲猫似的大脸,其实一点也不胖,那腿跟改锥似的,周楚表面叫她阿姨,在心里叫她圆规阿姨。
比她爸小七岁,但看着跟他爸差不多大,孩子比周楚大三岁,是住校的。
周楚高中也住校,能不回就不会,后妈生了一个儿子,吵得要死。
电子厂的暑假工很忙,把人当骡子使,聊天都是难得的放松,隔壁的工友是个小眼睛的姑娘,说是赚点零花钱买鞋。
唠唠叨叨地说起电影,“欸你知道吗,我可想去音乐节了,可是我爸妈不给我钱。”
周楚:“贵吗?”
对方点头:“两个月总能赚到门票钱的。”
留守儿童也喜欢时髦,巴拉啦跟周楚介绍现在播出的电影:“《驼铃西风》可好看了,武侠欸,这是萧敏浓出道的电影,她演魔女,哇我跟我表哥过年看的时候都哭死,她头发一夜白了……”
周楚啊了一声:“那不是很难看?”
周楚也不是不知道萧敏浓,学校对面的报刊亭好多封面都是她。但是家里那台电视多半都是她爸看的,看一些神剧,要么就是新闻,海峡两岸之类的。
她想看个周末的节目都要趁她爸不在。
再小一点,父母还没离婚,她爱看的也不是电影频道,其实是星光大道。
周楚挺喜欢唱歌的,但唱得也就那样,她在暑假的电子厂不开空调的食堂里一边流汗一边吃饭,一边听对方说:“很好看的,唉你说我们这怎么还没电影院啊。”
她家是个二十八线的小城,电影院都没,公交车勉强开了几条线,每天坐的也都是一些拿着老年卡坐车免费的老头老太太。
时间都被点了慢速,唯独感情,是匀速奔向破裂的。
十五岁的周楚对萧敏浓的印象,就是一个女明星,很漂亮,没了。
她真正踏入这个圈子,说到底还是因为钱,后来才是不服输的较劲。
有些人爱一行是因为入行前就爱,周楚爱这行,是入行了才爱,她喜欢这个圈子的快节奏,高楼起高楼塌,她在等她的高楼起,塌也得有起才能塌吧。
就是更没时间玩了。
电子厂里重复劳动的时间匆匆过去,变成夏日影视城被阻隔带拉起来隔开游客的片场,周楚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都没亲眼见过萧敏浓。
以前没入行,只觉得也就那样,后来听得多了,看得也多了,才知道有些人的确天赋极高。
只不过萧敏浓的起点也没高到哪里去,这人也不过是摸爬滚打过来的,很小的时候就被带着跑片场,戏龄就比年龄少四年。
是被人看着长大的类型,眼看着她长成了现在的这张被粉丝夸张成可以祸国殃民的脸。
看着这人从小演员到影圈大咖,自己那么多年的四处串场,只明白了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轨迹。
运气也很重要。
周楚觉得自己撑下去是需要目标的,她要选就选个大的,直接定了萧敏浓。
可能是自我暗示,也可能是憧憬加持,萧敏浓变成她的桌面,变成她贴在自己墙上的激励目标,最后变成了她日思夜想的人。
贫瘠的横漂生涯感情里的一个幻想对象。
周楚距离萧敏浓最近的一次,其实也是在影视城,隔壁片场,都是唐宫,她那天是裸替。
给的钱多,但是事儿也多,这种戏很少能一条过的,都是反复拍,等好不容易过了,周楚都快饿死了。
她拿了盒饭还没开,演宫女的群演朋友拉起她,“去看萧敏浓吗?”
周楚:‘什么?’
对方:“柯临泽的剧组在我们隔壁,她客串,咱看看去呗,今天开放探班的。”
周楚盒饭还没放下就去了,可惜她们去得晚了,萧敏浓这个友情出演片段拍结束,只能看到人群簇拥下,一个背影。
那次过后又三年,周楚得到了一个女三的角色,还没进组,就出了车祸。
今天的星空和她进组前一晚在阳台喝酒看到的一样,只不过没有酒喝。
“你喝这个。”
孕妇不能喝酒,她的alpha把杯子给她,里面是热牛奶。
这人出门还带一个一升的保温杯,斜挎背着,看上去非常喜感,那保温杯还是大红色的,上面的团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看上去格外喜庆,周楚总觉得像九十年代脸盆配套的那种的。
周楚喝了一口,叹了口气。
找房子很难找,雨镇的房子本来就破,她俩本质还是穷鬼,根本租不起稍微好点的。
大多数都是整套租,三室一厅那种,周楚觉得很大。
像曾酉那种群租房的一个房间加独卫又太小了,她们这两天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合适的。
而且曾酉要上班,新工程都是加班加点的,每次傍晚下班周楚等她吃饭都觉得这人灰扑扑得可怕。
曾酉会先回去洗个澡,洗完澡再热个牛奶,加上早晨碾的花生碎,煮出来的牛奶香香的。
她楼下的香烟店老板觉得特别新鲜,这个平时看起来格外节俭的alpha居然还订了牛奶。
等他看到经常出入这边的美丽女o顿时就明白为什么了。
果然是铁树开花,也只有的对象才能让抠货主动贴钱。
“明天我休息,我带你去别三角巷那边。”
她们现在站在一个饺子馆门口,这是一个坡,下面还有卖糖葫芦的,还有糖苹果糖香蕉糖……面筋。
看得周楚非常无语。
“找房子好难找,要不算了吧,以后我需要你我打电话给你。”
周楚喝着牛奶,这天越来越冷,她都不愿意出门,楚望云的钱开销其实也成问题,她找了个音乐一对一,起码能赚点。
钢琴是她周楚唯一擅长的了,虽然后来生疏了,但是小时候还是花钱学过,学得还算不错的那种。
楚望云也会,所以格外契合。
曾酉站在她身边,这条街过去是一个广场,灯非常醒目,五光十色,一股浓重的夜店风,放着的歌也非常有年代感。
是个旱冰场地,很多人玩。
“明天再看看。”
曾酉的手插在兜里,“你到时候肚子越来越大,很不方便的,还要定期做产检。”
她的头发今天倒是扎起来了,过长的刘海被往边上捋,露出光洁的额头,随随便便站着都是挺直的。
周楚发现这人走路还挺有特色的,就是那种在人群里也很醒目的那种。
也不知道以前是干什么的,难道是什么真假千金戏码?
真千金回去了?她被流放到这边,还被真千金打了闷棍?
唉我走路有这么好看就好了,真是土里的一朵花。
好矛盾一女a啊,周楚叹了口气。
曾酉问她:“你说你从京州来?”
周楚:“是啊,我以前在京州做演员的。”
虽然楚望云做的不咋地。
曾酉:“演员?”
周楚:“拍戏那种,也算明星啦。”
她们斜上方正好有个三角电线夹子,挂着农药广告,一个长得有些妖气的女明星掌心向上,介绍农药。
周楚眯着眼,发现那个女明星的脸都被挂得皱巴巴的,右下角写着代言人闻韶什。
这又是什么名字。
“你也拍过那种广告吗?”
曾酉指了指,问她,一脸认真。
周楚抽了抽嘴角,心想这种广告恐怕当事人都不知道吧。
“没有,我又不红。”
楚望云其实都比她周楚红,起码还演过女主闺蜜什么的,而我,人生中第一个女三!车祸没了!
她愤愤地喝了一口牛奶,“我和你结婚也是没办法,你知道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找你的命中情o的,等孩子生了咱俩可以火速离婚。”
周楚说得很轻松,曾酉隔了一会才说:“洗标记很疼的。”
周楚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你还标记我!”
曾酉啊了一声,“对不起,我……”
周楚知道这人脑子有点问题,也就算了,“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不过你打工都第三年了,钱也没多少啊。”
打工虽然没什么钱,但看花销,曾酉给她一种很不花钱的感觉。
曾酉:“我被人偷过钱。”
她的声音低低,垂眸的时候委屈无边,似乎很无助。
周楚心想:好惨。
偷钱偷到搬砖工身上未免太损了。
她这人本来就是一个薛定谔的心软,这个时候拍了拍曾酉的肩:“算了算了,我俩凑凑,日子总是要过的。”
曾酉:“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她抓住周楚的小拇指,看向身边的omega,眼神真挚。
周楚:“你现在自己看上去就很苦。”
曾酉:“我会努力赚钱养你和宝宝的。”
周楚哦了一声,“我还是想做演员的哦。”
她看向远处,溜冰场好热闹,有点像她小时候家里那边的旱冰场,租一双鞋她都要央求父母好久,可以玩到十一点多。
“为什么会做演员呢?”
曾酉看了眼广告牌上的人,写着知名影星,还不是代言化肥,而且可能是看了多了,还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周楚笑了一声:“一开始是想赚钱,后来是真的喜欢,再后来是因为我崇拜的人很厉害,我也想在这一行继续努力。”
曾酉:“你喜欢那个人?”
周楚:“就我也想变成那么厉害的人的喜欢吧,欸欸人青春期总要有个幻想对象的吧?”
曾酉似乎有点不高兴,她原本拉住的是周楚的小拇指,后来抓住了周楚的手,最后把人拉近了怀里,“幻想对象?”
结合过的ao虽然没那么熟,但身体还是不排斥接触的,周楚点头,“不然青春期也太无聊了。”
她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我小时候就很喜欢溜冰,这里的旱冰场好多人啊。”
“其实还有冰场,我只去过一次,感觉也很好玩。”
她看向远处,眼神亮晶晶的,脖子上的兔毛领子让她像是被毛茸茸裹着,曾酉看了心都痒。
是alpha有了omega的那种占有,也有一种责任。
但是此时此刻,她低头看周楚,觉得她好像抓到了一颗渺小的星星。
稍纵即逝的那种。
“你现在不可以玩,等以后,我们可以带着孩子一起。”
曾酉认真地说。
周楚哼哼一声:“再说吧。”
今天好像是个好日子,有人办婚礼,晚上放了烟花。
还挺浪漫,在天上都是爱心,周楚惊叹着抬眼:“真舍得花钱啊。”
曾酉:“你想要婚礼,我们以后也……”
周楚:“得了吧,多花钱了,咱俩租房子都费劲。”
她一秒变脸,又开始拿手机计算机算钱。
曾酉有点委屈,心想:你还说我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