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
竹楼。
那纤细的指尖就抵在他眉心。
却仿佛掐住了他脖颈,抵在他心尖。
他难以动弹。
甚至不可思考。
“愿求……仙长点化。”魔尊沙哑道。
他微微抬起头,虔诚在对方的指尖上印上了一个吻。
对方不说话,只是另一只拖着锁链的手缓缓抚上他后脑,把他轻轻按进自己怀里。
他闻到清冷的香。
浮动在他鼻端。像月光。像冰雪。像很多年前他捧在手心里的那朵雪盏花。
那香气结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他整个人彻底笼罩,教他陷入旋涡里,无路可逃。
为何会如此。
魔尊想不明白。
明明被囚禁的人并不是他,四肢上锁链叮当作响的人也不是他,可在那细碎不停的声响里,他却好似每一寸血肉都被丝线缠绕。他血液奔涌,凶恶的兽性教他忍不住想要翻身把猎物脖颈叼住撕咬,可那教人留恋的浮沉的温暖,却让他已经所剩不多的人性得以残存。
他贪恋这温暖,想要留住更多。
月华流照。
叶云澜纯白发丝如雪一般倾泻到魔尊胸膛。
他低头去吻魔尊俊美的脸。
只是这样的举动于他而言却似乎有些艰难。
似乎牵扯到什么,他的眉心轻轻蹙起,金眸凝着水光,仿佛要滴落在魔尊脸颊。
他问魔尊:“如何?”
魔尊虔诚又执迷地看着他的面容,道:“很……很好。”
叶云澜:“你忘了运转功法。”
魔尊:“我……忘了吗?”
叶云澜:“你忘了。”
说话之时,叶云澜神色之间有几分倦怠疲惫。他已经很累了。
于是暂时停止了运功。
窗外流水般的月光浸着他单薄背脊,有风吹过他肩头白发,其中几缕拂在魔尊脸颊上。
魔尊喃喃:“仙长这里……好安静啊。”
耳边喧嚣的滚混哭号之声已经止歇,周遭涌动起伏的阴影也停止舞动,蛰伏在一旁。难得的,他竟然听到了窗外虫鸣。
叶云澜道:“是么。”
魔尊殷红的眼眸里满是痴迷。
他道:“我好似,能够渐渐看清楚一些颜色了。只有师尊身上的……颜色。”
叶云澜低喘了一口气,重复道:“……是么。”
魔尊的脸上却忽然涌现出一点迷茫。
“为何师尊的头发全都……白了?还有师尊的眼睛……”
叶云澜没有回答。
只是他身上锁链已再度发出细碎的响声,温暖的灵力通过功法运转渡入魔尊体内。
他的动作缓慢而艰难,俯视着魔尊的金色瞳孔里悬着泪,还有一些魔尊看不清,也辨不分明的东西。
惊心动魄。
那些纠缠在胸口的无边戾气,被暖流冲刷散开,他破碎支离的血红世界,那血海翻涌、尸骸遍布的土地上,竟生出一朵纯白的花来。
他拥有了一片独属于自己的净土。
而他身在净土之中,感觉到了难得的温暖与安宁。
三十多年以来堆积的、无法解脱的疯狂与执念,似乎终于寻到出处,絮乱不堪的大脑在暖流激荡之中,勉强恢复了几分清醒思考的能力。
于是他执迷地碾转在这片净土之中,久久不愿离去,甚至想要侵占更多土地,去汲取更多温暖。
却忽然感觉到一滴炙热滚烫的泪,滴落在他面颊。
睁开眼,只见得白发如霜,月华如流。
他的师尊疲惫至极地伏在他胸膛,像散开的柔软春雪。
沉重锁链铐在他四肢,在其腕骨上磨出了刺目的红。
魔尊怔然片刻。
忽然抬手将这捧雪小心翼翼拥进怀中,像是在拥抱着自己最为珍视、却已经将行破碎的珍宝。
他解开对方四肢锁链,又去亲对方苍白脸颊,低声道。
“师尊,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