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整个浮云城外人头攒动,几乎聚集了修真界中所有门派的人。
褚朝安忽地闻见有人高声道:“那个不是鬼医大人吗?”
“还真是鬼医。”
“鬼医真的在这!”
于朝衍宗将各大宗门身患鬼瘴的弟子救治完后,褚朝安便离开了朝衍宗,故而等到各宗之人前去带回门下弟子时没有见到鬼医,眼下得见难免有些惊讶。
不过惊讶归惊讶,更多的则是想要当面感谢一二。
如不是鬼医,那些弟子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褚朝安前来浮云城时就已换下了‘陆昀’的身份,眼下也正好是‘璇离’的模样。被这许多人叫到名字,他略微对着那边颔了颔首,依旧立在冥帝身侧。
二人相扣的指尖掩在宽大的袖摆之下,无人得见。
因冥帝用了点小手段,那些人窥不见他的真实面貌,更不识得其身份,仍是前往慕容世家、慕容焕看到的那副模样。
在场之中,唯有远远朝着此处望来一眼的那人将他认了出来。
回视过去,却见视线投来之人,正是一袭月牙白衣衫、立在各宗掌门之间显得尤为鹤立鸡群的望均仙尊。
褚朝安也看到了师尊。
对此,他略微转过眸子,同江烬点了下头。
见到小徒弟的动作,江烬倏然一顿,随即笑了笑,心底霎那间涌起无限柔和的情绪,只要小徒弟好好的……那便一切都好。
……
另一边,看着这么多人不断聚集,各大宗门、世家皆有到场,鄷铖形似癫狂地放肆大笑,“来了,都来了。”
片刻,狂笑声暂歇,只闻他道:“来得好!”
浮云城中围拢的人潮俨然也有不少知晓其身份的,任谁也没料到,这个被整个修真界共同通缉的人会躲在这里。
众所周知,浮云城内的结界会压制众修士的灵力,他们被困在里面,如同待宰羔羊一般。
同时也无人敢惹怒这煞星,只盼望均仙尊他们能够解救他们。
褚朝安看了眼鄷铖,“他想做什么?”
但见浮云城上空的鬼瘴似又有暴动之势,褚朝安表情转冷,手中冥阴石随时准备祭出,旋即他才瞥过脸看向冥帝。
冥帝眸光淡淡掠向上空,袖中握着褚朝安指尖的那只手微微一松。
褚朝安顿了顿,忽然感到身后抵上了两指,仿佛在给予他力量一般。
感知到后背正抵着自己的那只手正稍稍用力,褚朝安心领神会,顺着冥帝的动作,他再度将冥阴石祭出,同时调动鬼力。
随着鬼力的输入进冥阴石,褚朝安同样觉出于他身后的那只手正对他渡入了一股莫名的力量。
无比强大磅礴,充满威慑却又并未让他感受到分毫,从那一点传递开,与他身体里的鬼力一并送进了冥阴石中。
同一时间,浮云城上空的鬼瘴以肉眼可见的减少着。
许是因为鄷铖的松懈,鬼瘴上被施以的障眼法一点一点的消散着,褚朝安见状,看向了下方的人群。
果然,鬼瘴一出,嘈杂声四起。
……
鬼瘴,非但里面的人都对此忌惮,浮云城外众人同样议论纷纷。
这可是能够融血肉、吞神魂的东西。
不过很快就有人注意到,“无妨,有鬼医大人在。”
一行人说着,他们也同样看到了被褚朝安放出的冥阴石。
“果然,对付这鬼瘴,有鬼医在就好了。”
“说的不错!鬼医在,这鬼瘴也不过尔尔。”
“没了鬼瘴,看这鄷铖小儿怎么办!”
早在鄷铖三番四次于修真界中作乱,又前后对各大宗门门下弟子多次施下鬼瘴,若非是有鬼医相救,他们也不会有今日。
所以鬼医现下在修真界的名声可谓是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且众人对其本人也是极为推崇,此刻对褚朝安这一举动则就更加信服了,根本无人会想起对方身份如何、修士与鬼修之差。
听到许多人口中对小徒弟的赞誉,以及他们对小徒弟的推崇备至,江烬心下无不骄傲,这是他的弟子。
思及此的同时,遥阙剑划破长空,剑鸣出声。
随着一道流光跃去,但见白衣剑修执剑而上,与那一团黑色雾气相撞,巨大的能量波动裹挟着无上威压席卷四方。
无数气流冲刷、挤压,竟硬生生破开了浮云城那道坚不可摧的结界,叫被围困于浮云城内的一众修士修为得以恢复,下一瞬便齐齐朝浮云城外一拥而出。
……
浮云城中再无一人,而本应被结界隔绝的鬼瘴也跟着四溢蔓延,但在鬼瘴侵向四周的前一刻,褚朝安就迅速用冥阴石将之吸纳。
一丝一毫阴气与鬼瘴都不曾落下,以免伤及无辜。
直至最后一缕阴气被吸收,褚朝安扬起手去,冥阴石便自动纳入了他的掌心。
褚朝安这才看向上空的打斗。
遥阙剑每挥出一剑,就有剑芒四射,从无形变有形,一剑如万剑、如游龙般锐不可当朝着鄷铖袭去。
无数道剑光映入眼帘,褚朝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万箭齐发的场面,且江烬用的这招他亦是未在任何典籍中看到过。
被这一剑所带出的威力震慑,所有人目光直直地上望,仰着头不舍移开分毫,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
剑道第一人挥剑的风采可是难得一见。
传闻遥阙剑乃修真界第一铸剑大师莫天流的师尊生前留下的得意之作,可想而知此剑的宝贵程度。
现如今,便是莫天流大师所铸之剑都是万金难求,遑论其师尊,那位万年难得一遇的炼器天才所留下来、足以作为传世之作的珍品。
眼下,遥阙剑更是融入了江烬的神魂,常年蕴养在其丹田紫府中,早已凝炼出了灵智。
剑光缭绕,更有嗡鸣声不断。
每一剑必然落到实处,若是鄷铖有实体,只怕是会在这一剑下被捅成筛子。
但转变发生亦是在这一瞬。
只见鄷铖黑雾化成的躯体随着江烬的一剑,化作缕缕无数烟尘,居然没能伤他分毫。
可是很快,空中徒然炸开黑色气体,渐渐弥漫了整个浮云城,并且持续向外扩张蔓延。
***
“望均仙尊,果然厉害。”最终,那些黑色气体滚滚飘散向了数丈之外。
鄷铖方才看似躲过了那一剑,实则剑气无形,任他没有实体也好、化作烟尘也罢,同样难逃剑气扫荡。
这一下,鄷铖明显感觉到了神魂好似都遭受到了重击。
褚朝安遥遥看去,亦观察到鄷铖的状态,但隐隐约约中,像是有哪里不对。
果不其然,在鄷铖说话的间隙,无数冒着气泡的黑紫色球状的风暴体于他周遭凝聚,形状不断变幻、最终化为针尖对着江烬急射出去,竟和方才他使出的那一剑有几分相似。
“仙尊小心!”利用说话分散对手的注意力,从中施下黑手,着实为人不齿,底下有人高喊。
“卑鄙!”
“鄷铖以为这样,就能伤到仙尊?哼,做梦!”
褚朝安看出些门道,眉头紧皱。
鄷铖这一招与江烬的大有不同,每一团风暴体在被破坏的瞬间便会再度进行分解,切割成数百道细针,含着雷霆万钧之势。
如果贸然出手打散,后果则不是只需挨下最初那几击可以拟比,最终则会成为数以万计攻击,且每一道攻击都蕴含着鄷铖接近渡劫期的能量,纵然是越阶战斗也有一战之力。
抬眼就见攻击袭来,江烬御空而立,手中执剑、岿然不动。
眼看攻击就快击中,鄷铖同时再释放出鬼气,制造幻境干扰。
大能之间的战斗,足有毁天灭地的能力。
各宗掌门皆设下结界拦下上方落下的无差别威压。
谁都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饶是不耻于鄷铖,他们也不会做出以多对少、用势压人的小人行径。
……
直到鄷铖不知何时又一次调动起鬼瘴,褚朝安看得分明,嘴唇不自觉动了动,一声‘师尊’险些脱口。
纳入他掌中的冥阴石却在这一刻脱手,耳旁轻叹响起,随着这声叹息。
鄷铖方才释出的鬼瘴被尽皆吸纳走。
眼看着有人加入战局,鄷铖无所畏惧,却也忍不住要出声嘲讽几句这些自诩正道的修真门派、什么时候也学会了以多欺少的本事。
可当他看到眼前银芒一闪时,鄷铖愣住了,“冥、帝。”
冥帝眸光从他身上扫过,袖摆轻抬,一股无形的桎梏将鄷铖压得无所遁形。
慌忙之中,只听鄷铖厉声怒吼,“不、你不能杀我!你杀不死我的!”
压制在身上的桎梏仍在,鄷铖不可置信,咆哮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以!”
在冥帝的威压下,他根本动弹不了分毫。
原本还在叫嚣的鄷铖全身仿似被冰寸寸冻结了般,从黑雾中隐隐浮现的面容狰狞可怖,目眦欲裂地盯着冥帝,还是那句,“你、杀、不、死、我。”
话落,只见从始至终都没有作答的冥帝忽地低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鄷铖,银眸中尽显冷漠,仿似无心无情的神祇,在凝视世间的蝼蚁一般。
被这样的眼光注视,鄷铖只觉对方的这个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死物一样没有区别。
但他仍然不肯放弃,“你是,杀不、”
可这次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冥帝启唇,“本帝不杀你。”
闻言,鄷铖正要得意。
他果然没有猜错。
若非是冥帝杀不死他,又怎会放任他在暗域中苟活这么久,还有他在修真界中做的这么多恶事、意图挑唆两界之间的战争……
所有的一切无疑是在挑衅一界之主的权威,这怎么能忍、怎么可以忍。
“哈、哈、哈。”鄷铖再度发笑,从喉咙深处吐露出来的笑意。
可是下一秒,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就见冥帝微侧过眼,看了看离得不远不近的江烬,道:“有劳。”
……
任谁也没有预料到,冥帝竟在修真界中、且恰好于此刻现身,由他亲自出手自是理所应当。
轻易就将对方拿下了,但是鄷铖口中的那句‘杀不死’则被众人下意识的忽略了,只以为是他临死前的挣扎,并不多想。
修真界众人对于冥帝出现在此也未有过多疑问,只当冥帝是来清理门户的。
毕竟,鄷铖在修真界打着鬼修的名头做下了的恶事不少。
唯有褚朝安,对此有些在意。只是当鄷铖被当众处决后,他于人群中看到慕容世家一行,最终视线落在领头的慕容焕身上时,一下子什么都忘了。
便见慕容焕正目光探究的朝他看来。
在冥帝出手前,他都未曾露出本来面目,而先前的模样,应是被慕容焕看了个全。
眼下的状况不必多说。
慕容焕想必是在想,与‘陆昀’一道的人,为何出现在鬼医‘璇离’身边,而下一瞬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冥帝。
褚朝安没有上前同慕容焕攀谈,恰在此时冥帝行至他身侧,正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朝他看来。
对上冥帝这一眼神,褚朝安下意识想到了上次的那句,倘若再看到慕容焕,他便与对方说冥帝乃是他未来道侣……
此刻冥帝的这个目光,恰似在同他询问此事。
思及此,褚朝安耳根一热,立时便别开了视线。
两人之间未有一句交流,可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
浮云城中还有些许不寻常的地方,想来是鄷铖所设下的。又有不少从浮云城里逃出的修士前来找鬼医看看身体是否有损,担心自己有没有被什么鬼瘴、阴气侵蚀了身体。
各宗掌门一众全都往城中行去,褚朝安只略为众人看过后没有察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等到此处人都散光。
褚朝安并不打算入内,浮云城中的所有鬼瘴都被冥阴石吸收殆尽,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这些人的了。
如此一来,他们来浮云城的目的也算告一段落。
褚朝安想到什么,待要去看冥帝时,就见对方依旧注视着自己,仿若一刻都不曾挪开过。
两人的目光相对,褚朝安微动了动唇,正要问话。
忽地就觉方才被写下‘等’字的那只手被人拉了起来,冥帝将之攥在掌中,带着微微凉意的手心包裹着他的手。
褚朝安垂眸瞥一眼,同时道:“鄷铖说的‘杀不死’是、唔。”
话音刚一出口,后话便卡在了喉头。
只见冥帝抿了下唇,定定看着被自己一手便全然覆盖住的那只手,白皙又温暖。
他盯着看了几秒,在褚朝安话音还未落下的瞬间,低垂下头,吻落入了他的手心。
吻在那个方才被写下字迹的地方。
心间仿似有什么温热的物质于此刻如决堤般涌出,无法克制似的倾泻。
褚朝安眼睫抖了抖,浑身都似战栗了起来,被这看起来珍而重之落下的一吻搅乱了心神。
他怎么也没想到,冥帝竟会亲吻他的手心。
……
像是兽类圈定地盘的举动,宣誓自己的所有权。
褚朝安的手还被对方握在掌中,分毫未动。
直到冥帝眼帘一掀,保持着腰背微弯吻着他手心的动作,将他的手翻转过来。
吻又落上了褚朝安的手背。
冥帝扬起眼尾看他,待一吻毕,方才松开他,开口道,“想知道?”
语带蛊惑,还有些略微的沙哑。
似鬼使神差般,褚朝安回了一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