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人出现在魔界。
褚朝安盯着那圈黑色魔气凝成的一行大字，表情淡了淡。
暗封此刻传信过来，无非是因先前的约定有言。
故而冥界才会来人。
可是，身为鬼医的他都不在，又是何人去了魔界？
消息里并未写明。
且再等等……
想罢，褚朝安抬手便挥散了空气中溢出的魔气，随即将纸鹤放飞回去。
做完这些，他又重新理了理衣襟，改换了副神色坐到靠窗前的一张八仙桌旁。
江烬回来时，见到的就是小徒弟安安静静、乖乖坐在窗边长睫低垂着等待的画面。
似乎是听见响动，后者倏然侧目往门外投来视线，一看到是自己，那双清亮的眸子便弯了弯，两颊各有一个浅浅小窝浮现。
褚朝安对着江烬看来的目光，嘴唇微动，轻声唤他：“师尊。”
江烬缓步从外走入，“嗯。”
清淡的木质香气徐徐飘荡而来，其中像是还夹杂着些什么别的味道，似一种甜香的气息，可令人口舌生津。
褚朝安还以为江烬去了哪。
待后者行至桌边，柔和的灵力淡淡拂过，一张空荡的八仙桌上、便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美食点心。
褚朝安眼神诧异的抬眼看去。
江烬对他笑得轻柔，近身坐到他对面，缓声说着：“吃吧。”
再看向桌上的糖糕、甜饼，以及洒了一层花粉制作得精致小巧的玫瑰糕，单是看着就知咬下去是何等的香甜软糯。
这些……
“都是你喜欢的。”
……
褚朝安不知江烬怎么知道他喜欢这些的。
但爱吃甜食这一点，他许是这辈子都不会改。
不管是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
苦头吃得太多了，就只能在一些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正如他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
吃甜食让人心情变好。
这话半点不假。
既是江烬特意为他不知从哪找来的这些吃食，褚朝安也不客气，当着对方的面，伸手便揪起一碟摆放得精美的糕点送入了口中。
甜度适中的糖糕中夹杂着丝丝灵药气息，由灵植制成不含杂质，一口咬下唇齿中瞬间就被甜香的味道溢满，口感软糯还带着点点热量。
仿佛被一种甜津津的气息包裹，甜到了心里。
褚朝安尝到糕点里还裹了一层果浆，淡淡的奶味混杂其中，甜而不腻，搅动着味蕾、让人食指大动。
特别是像对甜食毫无抵抗力的。
一块接着一块，吃出了忘我的境界。
以至于在听到江烬问话时，褚朝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少顷才后知后觉的看向身前，眼睛里还覆盖了一圈茫然。
江烬轻笑一声，突然抬起手朝他伸了过来，那只骨骼分明的修长指尖就贴上了他唇角，只听他复又问了一遍，“这么好吃？”
闻言，褚朝安也跟着抬手，在江烬的指腹擦过的地方搓了搓，含糊着点头应道：“好吃啊。”
说完，他还又补充一句，“多谢师尊。”
江烬只笑了笑，捻了捻方才从小徒弟唇边抹掉的糕点屑，看着他道：“喜欢为师明日再给你带。”
褚朝安停顿了一秒进食的动作，随即再次点点头，“谢谢师尊。”
说完仿似觉得如此道谢太过生分，于是又补了一句，“师尊真好。”
……
鸿城论道一共有三月时间。
这对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虽说修真界仙门百家来得都已差不多了，可论道却是尚未开始。
这些人之所以会来得如此之早，看的全都是一人的面子。
鸿城之主。
此人非仙门、世家中人，乃独立于仙门百家之外，亦是与别的散修不同。
鸿城势力庞大，根深蒂固，这才成了修真界中第一大城，是一个独树一帜的存在。
江烬说的明日给他带，褚朝安是信的，他们可能还要在此待上许久。
但他也只是表面应承。
禹水还在彭山城，未免起疑，褚朝安届时还得过去与他汇合。
吃完东西后，褚朝安起身就要走，“弟子先下去了。”
“等等。”江烬叫住他。
褚朝安听话停下没动，回视过去。
江烬温声问道：“要去哪？”
“弟子去找纪师弟，”褚朝安如实说着，“先前来时弟子与诸位师弟约好了的。”
如此，江烬果然不再多问。
褚朝安也确实是离开江烬那，就去找了纪良他们，只是不多时便离开了，径直出了鸿城。
·
彭山城内。
禹水并未寻到赤雀妖君的踪迹，却从城中一个散修口里听到了有关可能是赤雀妖君的消息。
褚朝安刚到彭山城之前定下的客栈，禹水就找了过来。
“我打听到赤雀妖君的下落了。”
禹水推门而入，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
三日前，彭山城中的散修曾见到过百鸟齐鸣的场面，几乎整个彭山城内的鸟类都朝着一个方向参拜。
如此奇异的景象，便是在修真界中也是少有，如此就吸引了不少城中散修前往查探。
“结果，他们就见着了一个身着打扮十分妖冶的男子。”说着，禹水嘴角抽了抽。
这还真是赤雀妖君的作风。
非但不掩藏踪迹便罢，还叫人尽皆知。
禹水道：“我一去打听，那些散修就有印象，马上便说了彭山城里有妖修踪迹的事。”
修真界与妖界关系尚可，妖修在修真界并不鲜见。
冲天的妖气弥漫，又引得百鸟朝拜，其身份自是不用多想。
且那妖修实力似乎十分强大，也没人敢于上去自讨没趣，都只瞧了个热闹。
若是个稍微了解点的，就知道这并不是简单的妖修，而是带着传承的大妖，否则也不会引这么多鸟类参拜。
“确实是他。”
褚朝安眉眼淡淡，“你可问了他现在在哪？”
禹水当然不会忘了问，于是道：“鸿城。”
默了默，褚朝安重复一遍，“鸿城？”
禹水道：“是鸿城。”
太巧了。
赤雀妖君居然往鸿城去了。
褚朝安绷着唇角，看得禹水有些胡思乱想了。
下一秒，他就听到前者问，“找到禁制失灵的原因了吗？”
追寻禁制之法只有禹水能做到，要找到原因，也只能问他。
“没有，”禹水装模作样的咳了咳，不过很快他就说道，“我猜，妖君许是发现了什么。”
也是，三番几次跑出来，居然每次都被精准找到后抓回去，怎么可能不起疑。
褚朝安颔首，“倒是不傻。”
……
禹水听到褚朝安的话，心里想笑又憋住了。
除了陛下，他还未见谁敢这么说赤雀妖君，不过也是后者自己找的。
若说褚朝安玄邽在手，妖宫中知道这一点的都无人再敢惹他，唯独赤雀妖君记吃不记打，非要往玄邽剑下凑。
思及此，禹水好像又对此次能找到赤雀妖君后、将其顺利带回有了信心。
赤雀妖君且自求多福吧。
既然知晓了对方的下落，褚朝安便与禹水转道去了鸿城。
由于此次论道，鸿城内的客栈几乎被住满。
那些大宗大派之人都入住了城主府，散修亦或是些小门小派之人，则住到了城中的客栈，不过费用则是皆由城主府来出。
因为‘迫于无奈’，褚朝安和禹水各自入了一家客栈住下。
一是房间不够，二是褚朝安道如此分头行动对于找到赤雀妖君也能快上许多。
禹水当然没有作他想，应下后住到了与褚朝安相隔一条街的客栈中。
成功把禹水隔开。
褚朝安倒是松了口气。
只是这么久过去，暗封都未有回信，不禁让他有些心绪烦乱。
最终决定，或许下次回魔界的时候看到暗封，一定要好好训训他，好叫他知道，话是不能只说一半的。
·
褚朝安从客栈出来，正欲往城主府而去。
不经意瞥见一抹熟悉的人影。
只是一个模糊背影，让他下意识的就跟了上去。
直到他运转灵力行了许久，才终于把人看清。
那个人……
是夏侯邑！
……
在远处呆了一瞬，褚朝安调出系统界面，这才真正的确认了。
这人确实是夏侯邑。
由于系统升级后为了方便宿主清晰视野，未经调出后便不会在其头顶显示出对方的信息，所以褚朝安一时竟没能想到用系统查看。
夏侯世家虽说并未死绝，但嫡系一脉早已被修真界众人讨伐时尽皆诛灭。
只是没想到，夏侯邑居然还活着。
想到系统当日给出的检测结果。
“能扫描一下他吗？”褚朝安还算平静，在脑中和系统沟通。
【系统：经本系统判定，夏侯邑现在正处于分裂状态。】
果然。
褚朝安“嗯”了一声，他退至一边的街道，看着夏侯邑走进了一家客栈。
现在的夏侯邑，和当初那个趾高气昂又嚣张跋扈的夏侯邑，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人的身形、发型、乃至是容貌都可以改变。
但，气质却是变不了的。
这就是系统换脸的好处，可夏侯邑却是在毫无系统辅助的情况下，全然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想必就算现在夏侯滕极死而复生，怕是也不能在第一眼就把他认出来。
而褚朝安也是在跟了对方这么久，最后还需要系统才能确定的原因。
除了分裂，就算伪装的本事再好，也总有露馅的时候。
至于他是怎么逃过那场夏侯世家之乱的，褚朝安想不到。
只能说夏侯邑也并不是全然的没脑子。
不过，褚朝安猜测他应该是提前就找到方法出了夏侯世家。
……
褚朝安昂首看了眼客栈名，
‘平生客栈’。
正当他记下客栈名字时，身后突然有个人叫住他。
“道友，你是朝衍宗的？”
那人试探着问向穿着一袭朝衍宗弟子服饰的褚朝安。
褚朝安对他道：“我是。”
听他确认，那人眼前霎时一亮，“真的是朝衍宗弟子！”
朝衍宗一行入得鸿城后便径直住进了城主府，自是难以得见，褚朝安听那散修只是想上前和他说几句，就站在原地等他说完。
“朝衍宗不愧是朝衍宗，”散修和他道，“听说这次的盛会，就是朝衍宗拔得头筹，可真厉害，俊杰榜上也占了大半名额。”
褚朝安笑得有些腼腆，以至于散修从一开始就没能把他和俊杰榜上的第一联系到一起。
听散修洋洋洒洒说了一通，褚朝安见他停下，正好问道：“道友可知，那‘平生客栈’里，都住了些什么人？”
鸿城为了此次论道想来是准备了不少。
所有客栈都井然有序的安排各宗的人住下，故此褚朝安才会想到和这散修打听一二。
散修果真知晓的事情多，因为看在和他‘聊’得还算投缘，见他问起，就把知道的都说了，“要说真住了些什么人，也就临州派的、青山门的弟子了……”
那人想到什么，忽地补充，“还有一个，夕露客栈！你知道吧？”
褚朝安还没回答，那人就已经为他介绍了起来，“夕露客栈就是沧州城中最大的客栈，这次论道，夕露客栈的掌柜也来了，那人……”
接下来说的，不过是有关于夏侯世家和夕露客栈掌柜间的恩恩怨怨。
这些褚朝安自是不用他说。
待散修说完这些，褚朝安同他告辞，只是离开此处后，不禁深思了起来。
夏侯邑，齐温然。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又凑到一处的。
……
依照系统检测，现在的夏侯邑，并不是以前的夏侯邑。
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应该可以说得上是两个人。
如果说是未分裂前的夏侯邑，这番和齐温然又搅和在一起，褚朝安难以想到是为了什么。
而现在，就更难猜到。
索性这些事情和他无关。
褚朝安直接往城主府走去。
刚入得府门，前方的假山处就有两方人的争执声传了过来。
听到前面的争吵声，褚朝安略微停顿后就想绕道。
只是或许因为他的没有防备、就叫前面的人察觉到了‘不速之客’。
“什么人敢偷听！给本公子滚出来！”
褚朝安：“……”
不用他走上前，对面喊话之人已经兀自过来了。
褚朝安看过去，就见一身穿淡紫色锦袍的少年走来，通身气度不凡，充满世家大族的贵公子气息。
“就是你在这里偷听？”
少年身后还跟着一行人。
褚朝安认得，这应该是东方世家的。
视线往他们后方看去，那几人身着深蓝色道袍，右手小臂处一枚曜日图腾，只是看起来略有些黯淡。
似被蒙尘般。
欧阳世家啊。
……
再看东方世家领头的小公子……
褚朝安也算经历过不少事，只是简单的从几人对话就能猜到不少。
约莫是欧阳世家的这些子弟冲撞到了东方世家的这位，也不知是真冲撞还是被迫撞上，但前者半点也不敢和东方世家的对上就是了。
后者见褚朝安半天不说话，扬了扬眉毛，“你看什么看？”
褚朝安抿了抿唇，道：“我只是路过。”
“路过？”少年表情倨傲，一哼声，“你看我会信你？”
褚朝安唇瓣微动，正要说话。
只听前方突然传出一道清朗嗓音，“阿瑾。”
褚朝安只觉这一声有些熟悉，抬目看去。
视野中出现一男子，紫衣金冠，恰是当日在东方世家有过一面之缘的东方世家三公子。
东方闵。
少年也跟着转头，扬声道：“三哥！”
他又瞥瞥褚朝安，“三哥你来的正好，这人同我说假话，我正要教训他呢！”
东方闵也注意到褚朝安，很快就认出他，正欲开口。
然在他说话前。
又一道清晰嗓音从侧方响起，颇具威严，“本座的徒弟，岂容他人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