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禅房内的气氛变得沉重。
魂体周身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丝丝渗透出去,守在禅房外的小沙弥蓦地打了个哆嗦。
“这……”褚枭身旁的中年男人犹豫着开口,他和众人一样,最后看向了前者,“父亲。”
褚枭的表情亦是变得十分难看。
他不能再去求陆小友,对方肯带他们来般若寺已是仁至义尽,且般若寺……
“褚前辈。”褚朝安在他陷入两难中,主动说道:“我可以帮你们找回尸骨。”
下一秒,觉尘也道:“贫僧亦可同往。”
两人同时应下此事,褚氏众人全都看向他们,“怎可麻烦……”
褚朝安笑了笑,打断道:“我既愿意送前辈们来此,就不会觉得再为你们找寻尸骨有什么麻烦。”
虽说他与‘褚朝安’姓名相同,容貌、脾性更是截然不同,但仅凭从褚枭那听闻的命盘之说,就足以说明了他们缘分不浅。
他这不单是为了褚氏一族,更是因为这么做会让自己心安。
褚朝安承认,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褚氏一族全都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夏侯滕极此举也太过狠辣歹毒。
……
褚朝安的话一出,褚枭深深忘了他一眼,随即侧目看了看觉尘。
觉尘禅师鲜少出寺,可如今却……
‘阿弥陀佛’一声响起,觉尘躬身,“褚族长无需多想,贫僧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褚枭心下大振,看着两位危难之时不求回报愿意伸出援手的人,神情怆动。其余人同样用饱含热泪的双目望向二人。
“请受老夫一拜!”褚枭激动下拜。
褚朝安眼看他就要躬身下腰,连忙上前,“前辈,前辈万万不可行此大礼。”
待他眼疾手快将灵力运于手中把人扶起,褚氏的其他人却是来不及扶,齐齐拜了下去。
褚朝安只能愣愣看着,觉尘则双眸轻阖,不去看。
两人生生受了褚氏众人一礼。
在褚朝安看去时,就见‘褚朝安’的视线与自己相对,后者的眼神中是全然的感激,还有一句无声的‘多谢’。
最终,褚氏一行待在般若寺,由褚朝安和觉尘前往沧州城,为他们找寻尸骨。
一路上,褚朝安被心中的一件事情困扰。
只因临出发前,‘褚朝安’对他做的那个口型。
这让他回想起万骨岭中黑池初见时,他记得……
当时已经成为阴灵的‘褚朝安’,是褚氏一族中,唯一一个被多施了一重禁制、口不能言的。
……
直至距沧州城越行越近,褚朝安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让人口不能言?
夏侯滕极为何要这么做。
且‘褚朝安’现如今既已然能出声说话,他又为何不告知褚枭等人,而是选择隐瞒下来。
疑问一重又一重,他还未将尸骨藏匿何处想明白,后面一个问题就冒了出来,一时间又变得疑点重重。
·
飞舟之上,沧州城就要到了。
褚朝安朝不大的空间一角处、正在闭目打坐的觉尘看去,忽地道:“禅师。”
听到说话声,觉尘微微睁眼。
褚朝安道:“入沧州城后,禅师可否在夕露客栈中等一等,受人之托,我需要先行去见一个人。”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去找答案,直觉告诉他,这一切或许是和东方闵有关。
褚氏于四年前被灭族。
中间到他身穿过来,又有一年时间。
‘褚朝安’在被夏侯世家拿下时本该中途被齐温然带走,而这个时间点齐温然带走的、成了被系统托管中的一具空壳。
也恰好和‘褚朝安’在对褚枭说起时的那句、出逃不久后又被拘了神魂对上。
剧情就是从此处出现了偏差。
‘褚朝安’逃走的过程、与他重新被拘住是因何缘故,无人得知。
一切都不是仅靠猜测就能下定论的。
***
觉尘应了下来,并未多问什么。
褚朝安缓缓松了口气,待稍后到了沧州城,他便去东方世家。
只是,他们甫一入得沧州城境内,明显的感觉到了城中的气氛诡异,街道上无一不是在吆喝着赶路的散修,还能看到许多大宗门的弟子。
“想必是有事发生。”褚朝安看着匆匆往城中心掠去的一行人,他对觉尘点了下头示意,然后走到其中一个旁边,在其即将运起灵力时截住他。
褚朝安:“敢问这位道友,沧州城境内,是发生了何事?为何这些道友如此行色匆匆。”
“啊,你居然还未听说?”那人有些奇怪,不过也很快想到了什么,于是相当自然的给出了答案,“我是九霄宗弟子,昨日宗门收到消息,夏侯世家与欧阳世家……”
那九霄宗的弟子道出的,正是夏侯滕极豢养阴灵一事,现在乃是要赶往夏侯世家讨要个说法。
末了,听他义愤填膺道:“我们都去看过,那万骨岭阴气如此浓重……夏侯滕极真不是东西!咱们修真界留不得这样的祸害!”
夏侯世家……
暴露了!
短短一日之间,不,确切来说是在他出发前往北境时就已经开始,所以这些大宗子弟才会这么快的收到消息。
变故来得太快,褚朝安最先想到的可能是。
齐温然并不决定要一网打尽了,而是早就布置好,先把夏侯和欧阳两家除去,剩下的两大世家再徐徐图之。
而朝衍宗最先收到的消息,也是他有意透露……
难怪!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原来齐温然一早就是打算能拉一个下水就拉一个,慕容世家和东方世家没有受到牵连全因为他们想要明哲保身,属实是个明智之举。
否则今日一众修真界讨伐的,就不止是夏侯世家和欧阳世家了。
而是四大世家一并去除,从此后,再没有什么世家。
……
褚朝安又一次为齐温然的手段折服。
想来夏侯滕极现在估计也仍是被后者蒙在鼓里。
看似一场突如其来的围剿。
殊不知,只是某个人处心积虑的一场谋划。
他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看起来最十恶不赦的夏侯滕极,也不过是他手里一把较为锋利的屠刀罢了。
“禅师,我们也过去看看?”褚朝安提议。
齐温然既然敢把夏侯世家推上了风口浪尖,而他现在又身为夏侯滕极的养子,应该不会没有为自己准备好后路。
褚朝安也想知道,齐温然的后路,到底是什么。
·
直至两人到得夏侯世家府门前,各大宗门的弟子早已占据了整个街道。
更是有无数大能踏空而立于云层上方。
“夏侯滕极,枉你身为世家家主,竟然做下此等恶事。”
忽而响起一道苍老恢宏的嗓音,裹挟着大能的灵力威压拂下,传遍整个沧州城内。
老者的声音传开后,城中静了半晌。
正当褚朝安以为夏侯滕极欲龟缩于夏侯世家中不出来时。
空气中猛地划开一道光剑,夏侯滕极的身形倏然从夏侯世家屋顶上方出现,缓缓向上,与那老者对立。
……
两相对峙,褚朝安在底下围观的一众中,看到了朝衍宗弟子的身影,带队的天辰峰一行是一名金丹修为的师弟。
其他朝衍宗只来了段砚峰的弟子和若水峰的女修,前方是一名化神长老领队。
褚朝安往天辰峰一列看去,纪良、陈晋等人也在其中。
“禅师,我看到了朝衍宗的师兄弟们。”褚朝安示意他一起过去,从入城后,觉尘就一直跟着他,没有错开半步。
觉尘不疾不徐的捻着手上佛珠,跟上了他。
两人一过去,纪良看见褚朝安,立马兴奋道:“陆师兄!”
天辰峰的一队人全都围上来。
他们这一小块范围的骚动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探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上方、敢于公然出来和大能对峙的夏侯滕极身上。
“我早就知道这个夏侯家主有问题!”
还没和褚朝安叙旧完,纪良就开始啧啧道,他还记得上次蓬莱之行的晚宴上,夏侯滕极对褚朝安的刁难。
褚朝安淡笑着没有接话。
他的眼角余光处,觉尘依旧在无声的口诵经文,仿佛天地万物都无法惊扰到他分毫,不过也无人会在意一个突然出现的佛修,只当也是来凑个热闹。
见觉尘没有注意这边,褚朝安才问向纪良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看到只出现一名长老在此,他就知道此事朝衍宗并不欲参与其中,故而来人比较少。
陈晋回道:“我们本是遂尊上一道往鸿城去的,没想到半路会被叫来这里。”
……
几人各自说着,继而才开始讨论起了现在的战局,“夏侯滕极怎么一个人就敢出来?”
现在夏侯世家外汇聚了仙门百家的人,单凭夏侯滕极一力应该是扛不住这么多人的。
欧阳世家早在事情败露的第一时间就缴械投降,对方的胜算实在不算大。
然而很快,只听夏侯滕极猖狂大笑着,“你以为,凭你们就真的能踏平我夏侯世家?做梦!”
笑声渐歇,又变成一串无比玄奥的咒语从他口中呢喃出来。
伴随着他的喃喃声,沧州城内倏地狂风大作,似有引动天地之力的气势,全然不似夏侯滕极自身修为显示出来的那样,带着极为强大的威压。
其中,似乎还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是阴气!
褚朝安刚认出来,就见天际出现乌云盖顶,遥遥望去,从万骨岭的方向一大群只剩下一副骨架的骷髅人飞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