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严晚就领着那人族的使者来了。
“爹!娘!孩儿不孝!要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有缘我们来世再做一家人!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我怕死啊!”
哭嚎声就由远及近着传来,偏偏耳裘亓朵还特好使,那使者哭到跟前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脑袋都要被他震晕了。
“停!安静!”她伸出一只手挡在面前,“谁说要杀你了。”
满脸鼻涕水的小伙泪眼婆娑地看裘亓一眼,马上又哆嗦着低下头去,“呜……我错了,兽神大人您留我一条狗命吧。”
“得,还是个听不懂人话的。”裘亓长长吐出一口气,两只手叉到腰上。
使者一看她这架势,更慌了,嘴巴一张眼见又要开始嚎,旁边的裴羽卿眼疾手快地把刚给裘亓擦完手的帕子塞到他嘴里,“大人让你安静些,能做到吗?”
“唔——嗯嗯嗯!”
见这人终于有个安稳样子了,裘亓走过去,蹲在使者面前,与跪着的他视线持平,“脑子现在清醒吗?我说话能听懂吧。”
“嗯嗯!”
“那就行。”裘亓冲身后打了个响指,裴羽卿随后将她方才写好的信件递上,那狗爬字拿精致的信封一装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裘亓接过来,把信件塞到使者前襟里,“把这封信带回去给你们头看,能做到吗?”
“唔——唔唔唔!”
“能就点两下头,不能就摇头。”
使者疯狂点头,用力到仿佛下一秒脖子就要甩断。
“ok,完事。”裘亓拍拍手站起来身,转头对严晚说,“管家,送客。”
严晚点头应允,似乎对信件的内容没有一丝好奇,她单手拎起使者的脖子,提小鸡一般的姿势把人提出去。
出了门口,使者才想起把嘴里泛着墨水苦味的帕子拿出来,颤抖着拿余光瞄向身侧走路没半点脚步声的诡异老妇人,“您不是要等我出门了,突然在我背后来一下把我捅死吧。”
严晚目不斜视,“大人只吩咐我送你到门口位置。”
听完她的回答,使者更慌了,“不是吧……你真的要杀我啊?”
把他送到门口位置,那意思不就是说要在门口送他上西天吗!
果然前辈说的没错,来兽人族当使者,没一个能有好下场,如果不是被圣女点名,他是怎么也不会来蹚这趟浑水的啊。
“求求你饶了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听见这句,严晚有了反应,转过身正视他,“钱,我喜欢钱。”
“行!行行行!我把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说完那使者开始往外掏东西,先是破破烂烂的钱袋,随后是成色劣质的玉佩,见严晚还是沉着脸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心一慌,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这套衣服是圣女赐的官服!上面的锈纹用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金丝,还有这帽子上的宝石……”
“快点。”严晚打断他的废话,“脱完了就上路吧,我还赶着回去备午膳。”
“好,好了……”使者飞速把自己扒得只剩下条短裤,抱着光溜溜的膀子站在门口直打颤。
“嗯,记得好好把信件带到。”严晚有条不紊地从那对“垃圾”中捡了些值钱的,“再见,不送。”
“谢谢婆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使者擦了一把鼻涕,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回来。”严晚沉声喝道。
“还……还有什么事吗?”
“叫姐姐。”
“好好好!谢谢姐姐!谢谢美女!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记在心里的!”
“滚吧。”
……
好不容易拿到了书房的钥匙,裘亓赶快去了趟书房。
这里的藏书多是人族贡品里来的,最早的能追溯到几千年前。
裘亓顺着原身的记忆,往书架的最里层走,最后停在倒数第二排前,踮着脚,费劲地从顶层掏出来一本落了灰的厚本。
“呼!咳咳……呸呸呸。”
吹开封皮的灰尘,裘亓才看清这书的名字——《五行灵术》。
先把藏在中间的玄冰环钥匙拿出来,裘亓才去翻看这书,这里头说的灵术似乎就是精灵族和人族修炼的那种。
同书本的名字一样,五行灵术就是以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为根本,咒语为媒介,所施展的灵术。
最开始被发现能够使用灵术的人族,是某皇室和精灵族生下的后裔,也是第一个能够使用全部五元素灵术的人。
随后从这位皇子开始的后代,就都继承了他的天赋,普通的一般只会一种元素的灵术,慧根高一些的也许会个两三种,像圣女那样的全能灵术者,已经上百年没出现过了,也难怪现在的人族把她当神一样供奉着。
裘亓凭借多年啃工具书锻炼出来的理解能力,很快把这灵术摸透了。
第一,你得拥有精灵族的血统,其二,多背咒语勤加苦练就行,不过这事主要还是看血统,很多人后天努力十年还比不上人纯正血统的一句“巴啦啦小魔仙全身变”来的威力大。
“啧,就这?”裘亓还以为藏这么深,至少得是什么堪比降龙十八掌的武侠秘籍呢,结果充其量就是本咒语集册。
眼睛瞟到桌上的水杯,裘亓想,那干脆试试?
“%&%*……&%*”话音刚落,杯子中的水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水柱朝裘亓手指的方向飞去。
“哇?真的可以?”裘亓瞪大了眼睛,昨晚上被裴羽卿差点冻死的时候她不觉得稀奇,但等自己上手使用灵术的时候,那种新鲜喜悦的感觉才油然而生。
她往后翻了几页,挑了个难度高一些的又念了一句,“%*……¥%*&&%*¥&”
读完,她心念一动,控制那停留在空中的水柱向上升起,变做箭头的形状,然后食指微动指了指地板,那水箭头便猛地加快速度一头扎进地板,砰地一声撞击声后,水花四溅,地面上只留下一个半只指节深的小坑。
虽然杀伤力微乎其微,但裘亓已经很满意了,她没想到随便念几句就真能起这么大作用。
玩够了裘亓才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她一个兽人为什么能用灵术?
费力从原身凌乱的记忆中查找一番,裘亓很快知道了原因。
原身向来遇神杀神佛挡杀佛,且不说霍霍了多少兽人,因为除了这些,它手里其实还捏了不少其他族群的人命,就算是一人单挑一只军/队的强悍精灵,它也杀过不下十人。
人族还得求神求佛地祈祷自己多遗传点天赋,但裘亓不用,毕竟原身那获取灵气的方法堪比生吞,吸收效果几乎到达百分百。
而原身之所以没想过去翻这本书,单纯是因为看不上,毕竟它原本就已经是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了,又何必浪费时间去背这玩意。
再加上,原身最讨厌的就是读文写字。
那玩意狗眼不识泰山,裘亓可不是。
她美滋滋抱起那本书,“这本书我背定了!”
裘亓把《五行灵术》从头到尾擦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把它和自己带来的那本《世界武器图鉴》一块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
灵术练是要练,但目前最先应该处理的是玄冰环的事。
裘亓拿出纸笔开始拟定草稿。
首先,拆环过程免不了皮肉之苦,她得先搜寻搜寻,这个世界能够代替麻醉剂的草药。
其次,是大出血的问题,不过裴羽卿已经要到了人鱼血,可以以暂时不用考虑止血剂的事。
“嗯……还有……”裘亓对着纸张涂涂改改,折腾了一上午,最后写着写着,竟然就这么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午饭前,裴羽卿来书房寻人。
她先是抬手叩了叩门,半晌无人回应,才轻推开门进去。
书房的案桌正对这门口,处于光照最好的方向,这门一开,外头猛烈的正午阳光闯进来,洒在裴羽卿正对面,那趴在桌上的人脸上。
裘亓右脸贴着桌子,长睫垂在脸颊显得模样乖巧,阳光穿过的发丝泛着柔和的暖棕色,她睡得十分香甜的样子,手上还攥着一只毛笔,好不容易弄干净的手指又染上了脏兮兮的墨汁,红润的樱唇张合几下,似乎在碎碎念些什么。
“麻醉……止血……夫人,不疼……”
裴羽卿转身合上门,将有些刺眼的光阻隔在外,随后放轻脚步走到裘亓边上,俯身去看被压在她身体下的纸。
给圣女写信的时候,裘亓特意用的繁体字,但自己私下打草稿她就十分放飞自我,用的简体写得还贼潦草。
好在简体和繁体还是有些共通之处的,裴羽卿眯着眼分辨了一会儿,也能大概猜出裘亓的意思。
联想她刚才嘴里说的几个关键词,裴羽卿有了一个在她本人看来十分不切实际的猜测。
——裘亓在关心她。
裴羽卿凝下神,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仔细打量面前的人,脸还是那张脸,站在这人边上也依旧能感受到她体内兽元珠那股震撼的力量。
只是……裴羽卿垂眼,目光划过裘亓散乱的衣襟,她压在桌案上而显得肉嘟嘟的脸颊,最后顺着淡粉的唇边落到纸张上那摊可疑的液体痕迹。
眼前这浑然天成的憨傻气质,到底是从哪来的?
这个想法蹦出来之后,裴羽卿没忍住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半真半假的轻笑来,让外人知道她在心里给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套上“憨傻”二字,怕是要被质问是否得了眼疾。
“唔……”许是头顶打量的目光过于有存在感,裘亓有了转醒的痕迹,睁开眼,看见裴羽卿站在身前,她第一反应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立刻冲她张开手臂,“美人?你怎么还到我梦里来了啊,来抱抱!”
裴羽卿微笑,“日上三竿,大人,你该清醒清醒了。”
裘亓没错过裴羽卿语气里凉丝丝恐吓,估计她刚才要是真抱上去,对方能直接被把她手给折了。
给自己来了一巴掌,裘亓冲裴羽卿比手势,“ok夫人,我现在已经清醒了。”
“哦可是什么意思?”
“额……就是好的。”
裴羽卿点点头,“那就好。”
裘亓余光瞄到桌上那摊自己睡觉时流的口水,尴尬地扯过纸,乱叠一通塞进衣服里藏着,干笑一声看向裴羽卿,“夫人你找我什么事啊。”
“该用午膳了。”
“吃饭啊。”裘亓眼睛一亮,她早上出来得急,只喝了杯茶水,早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还是夫人心疼我,我正好饿了!”
裴羽卿没回话,只点点头。
她来请裘亓吃饭不是因为担心她饿不饿,而是院子里有规矩,身为一家之主的裘亓没吃,其他人就不允许开饭,现在已然过了饭点,外面的人早饿倒一片,但也没人敢来催的,生怕饭没吃上还赔条命进去。
“走吧。”裘亓从椅子上蹦下来,牵起裴羽卿的手,结果拉了一下没拉动人。
裴羽卿站在原地不动,提醒她,“大人,你手上沾了墨水。”
“哦。”裘亓擦擦手心,“那我去洗洗。”
裴羽卿又提醒,“脸上也有。”
“脸上?哪儿?”
“需要我帮你吗,大人。”
“等等!”裘亓害怕地捂住自己的脸,“这脸还是想要的,我自己擦吧!不劳夫人费心.”
裴羽卿像是被她慌张的语气逗到,嘴角不着痕迹抬了抬,“大人要是怕疼,我可以轻一些,脸上的脏处,你不好看到。”
这么一说也是,周围没镜子,裘亓自己擦也擦不干净。
“那行,你轻点啊,我真挺怕疼的。”裘亓小声嘟囔。
“好的,大人。”裴羽卿柔声应允。
她俯身下来抬起裘亓的下巴,右手捏着帕子在她脸颊上轻轻擦拭。
这还是两人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近到,裘亓能够数清裴羽卿根根分明的睫毛,她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到什么一般的小心翼翼。
裴羽卿低垂眼皮将目光放在裘亓脸上擦得很认真。反观裘亓却因为她若有若无喷洒在自己皮肤上的温热呼吸而心动不已,她闭闭眼,却觉得那股清冽的淡香离得更近了,刚要动作,便有轻柔地力度压在她的额头上抵住。
“就这样闭着眼睛吧,眼尾也有,我正好擦掉。”
“嗯。”裘亓听话地轻声回应,心里开始吐槽自己真是厉害,睡个觉而已,墨水都蹭眼睛上了。
裘亓抿紧唇,努力装作淡定的样子,但蜷缩的手指和颤抖的羽睫却暴露她内心的紧张。
“好了。”气息洒在鼻尖,是裴羽卿的声音。
裘亓点点头,睁开眼睛,裴羽卿还没将身子撤回去,她的视野里,能看到对方线条完美的下颌还有修长的雪颈,明明素色的领口封得严严实实,却有种让人难以按捺热燥的禁欲感。
裘亓强行制止自己往人家领口探下去的目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等等,我再沾些水来。”
沾湿了水的帕子碰在脸颊上有些凉,裴羽卿虽然带着手套,裘亓却也能透过薄薄的布料感触到她指尖比水还低的温度,被碰得忍不住瑟缩一下,裘亓抬起眼去看裴羽卿,略微忐忑地问,“夫人,昨天我不小心弄伤你,害你寒毒入体,现在好些了吗。”
裴羽卿面色不变,眸色却深了一层,她继续擦拭裘亓右脸的污渍,语气轻松地仿佛两人只是在交谈午饭的菜色,“还好。”
“你不用逞强的,我算好了,我们可以去找人族买钴铑山的圣水,你们精灵族不是都泡那个养身子吗?到时候我多买些回来,你的身子很快就会好起来了。”裘亓安慰完,扬起脸蛋,冲裴羽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裴羽卿动作顿住,“你认真的?”
裘亓点点头,脑袋上的呆毛跟着颤了颤,“当然,我钱都算好了,一会儿就喊严管家给我买去。”
“为什么。”裴羽卿收回手,推开一步和裘亓保持上距离,眼底添上防备,“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当然是想要夫人快点恢复身体啊。”裘亓语气依旧轻松,表情天真得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紧绷战意。
“没记错的话,你和我说,你是失忆了对吗。”裴羽卿的声音听起来变了个人似的,仿佛方才短暂的温馨暧昧只是裘亓做的一场白日梦,“那之前,我只是提到手套,你是如何知道我会读心,又是如何记起玄冰环的钥匙在书房,知道我体寒,以及……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读书写字”
裘亓对上她的眼睛,这样锐利冰冷目光,充斥在原身每天的记忆里,但她却不能强迫自己去熟悉。
还挺好笑的,她只是和裴羽卿相处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却觉得刚才那个温暖心细的样子,才是她原本的真面目。
“我没骗你。”裘亓敛神正色,拿出一副开诚布公的态度,“因为兽元珠被你动过手脚的关系,导致我与它的融合过程出现了偏差,间接使我的记忆变得十分散乱。”
“你果然在骗我。”裴羽卿变了表情,她抬起右手,掌心缓缓凝固浅蓝的光球。
裘亓看了眼她的右手,“夫人,你现在寒毒还没清除干净,身体还处于虚弱的阶段,还是不要滥用灵力的好。”
“少说那些废话。”裴羽卿抬高手,做出进攻姿势,“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和我演戏,你还妄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我的目的早就说过了。”裘亓抬眼看她,清澈的眼眸此时依旧充满镇定,“补偿你,保护你。”
“呵……”裴羽卿低笑一声,眼中充满讽刺,“你现在是在告诉我,你会对一个曾经对你起过杀心并且付诸行动的威胁心慈手软?”
“对,你就把现在的我当做是一个傻瓜好了,如果你恨我,不如就趁我记忆混乱的这段时间好好地折磨我。”裘亓向前跨去一大步,将自己暴露在裴羽卿的近战攻击范围之内,“你想怎么对我,都没关系,我心甘情愿受罚”
“你……是真的疯了?”裴羽卿错愕。
她认真去端详裘亓那双不加掩饰正视自己的眼睛,在这样直接炙热的注视下,仿佛一切的铁壁防守都是徒劳。
这种被打乱阵脚的感觉,裴羽卿好久没有过了。
即便是被囚禁在这深院中,她也没有一日恐慌,并且能有条不紊地实行自己的复仇计划,可今天,就是这么一眼,她迟疑了。
“要看看吗?”
裘亓没有停止自己迈向裴羽卿的步伐,她在裴羽卿身前站定,拉起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抬起来递到唇边,随后低下头来,撩着眼尾注视裴羽卿的眼睛,一边唇瓣微启张嘴咬住她手套的边缘,轻轻一扯,将这碍事的东西脱下。
左手一瞬间脱离束缚的感觉,让裴羽卿眸光闪了闪。
裘亓伸手,将自己的手指插入裴羽卿的指间缝隙,随后弯曲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肌肤相贴,是陌生的触感,一冰一火,极端的碰撞,血液闯过血管时带着令人心悸的汹涌,裴羽卿心脏猛地快了几拍,错开原本沉稳的步伐。
随后那娇笑着的女孩踮着脚凑上来,覆在她耳旁问。
“夫人,读出来了吗,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