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肃正安四年,八月,酷暑时节,一队车队正在沙漠中艰难行进。
风一吹,漫天都是黄沙,骡子车是露天的,有的人即便是蒙了面纱,沙还是会往嘴里灌,只能不住地“呸呸”往外吐沙子。
车上的人都很疲惫,没人说话,只是微眯着眼打量着四周陌生的景色。
这是方念真穿到这里的第二十天了,自从醒来就在这骡子车上,白天赶路,晚上就地扎营,风餐露宿,可真是做足了日光浴,把西北风喝了个饱。
车虽简陋,但是空间却不算小,一车能坐十人,用两匹骡子拉着。
方念真所在的这辆车是六男四女。石大嫂一家三口,胡阿婆一家六口,还有她一个孤女。
上个月,庆乌县遇大暴雨。当地官员勾结贪墨,数年来敷衍工程,大坝决堤,房屋尽数被冲毁,淹死了许多人,粮食田地也都不复存在。天子震怒,下旨就地斩杀相关官员五十余人。
洪水肆虐,惨绝人寰。
当地财政吃紧,无法悉数安置几千流民,皇帝下令,只要愿迁徙去新云州的,按人头每人拨银五两,还给建好的房屋,分土地,到地方了还分一年的口粮。
新云州可不算什么好地方。
去年经过一年鏖战,才收复了被靳翰侵占了十余年的新云州,靳翰被打回本国,勇猛的瑞王又亲率黑虎军,连下五城,打得靳翰不得不求和。
按老人的说法:“新云州那是战乱过的城,着过火,死过人!现在也就是半荒的状态,能有啥活路?去了那儿指不定啥时候又被靳翰攻过来了。”
故土难离,报名的人少之又少。官府赈灾压力太大,只得又下新令。
庆乌县灾民第一批抵达新云州的,额外补助每人一亩田。这才由一些没亲戚可投靠,实在活不下去的和敢闯敢干的人组成了第一批队伍。
原主的爹娘淹死在了洪灾里,她家本就亲戚稀少,这些年都是一家三口过日子的。
一个没有亲族的小姑娘,为了活命,糊里糊涂地报了名,跟着去新云州的队伍出发了。
失去亲人心中仓惶,身体平日也不是壮实的,又淋了雨,原主发了高烧,在迁徙的路上一命呜呼了。
同名同姓的二十五岁现代百万粉丝美食博主方念真,半夜剪视频的时候过度劳累猝死,就这样穿到了这具十六岁的身体。除了名字一样,两人的共同点就是家里都已无亲人,自己孤孤单单地飘零在这世上。
方念真醒来后听说,曾有人偷偷劝石家和胡家把昏迷的她扔在半路,毕竟眼看着人是要不行了的。
两家人却都摆摆手,说:“这丫头又不是没挺过来,我们总不能把人就这么活生生给扔下。”
两家的女人轮换着照顾方念真,喂她喝水、吃糊糊,给她扇风、擦汗,方念真醒过来后浑身无力,石嫂子晚上还给她擦了身子。真是顶好的两家人。
“石嫂子,停车休息了,是到午时了吧,今日我来做饭。”方念真扭头笑盈盈地说道。
“你还虚着呢,这等活计还是我来吧,别跟嫂子争,过两日你身子好全了,我可不跟你抢。”
一个身材高挑的妇人爽朗一笑,就抢过了方念真手里的炊具,手脚麻利地在地上挖灶,摆好了锅,点燃枯树枝。
一个灶煮糙米饭,另一个灶煮菜。自然是没有油的,随行官差要五六天才发他们几滴油,平时只能吃水煮菜罢了。
方念真争不过她,就想着做些其他的活计,总得出点力,报答大家对她的恩情。
车队停在一个小河边休整,这附近植被较多,风沙也能小一些。方念真走到河边,看水还算清澈,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
暑意渐消,就到四周走了走,发现了两种可以凉拌的野菜,赶紧去摘了来。还好她在现代时,参加过一档野外求生主题的综艺,学会了认一些野菜。
眼前能认出的两种野菜,一种是“苜蓿草”,味道微苦,但去火。另一样是“河芹菜”,她都摘了些,拿到河边洗干净,去除老根,只留下嫩叶。
“苜蓿草”含草酸,须略焯一下水才能入口,加农家酱和野葱野蒜拌了;“河芹菜”则直接拿少量的盐和野蒜末凉拌。
“这么新鲜的河芹菜,要是有醋和香油就好了,再掺一把脆香的花生米……”方念真惋惜着。
野蒜也是方念真前几天在路上发现的,挖了一大把带着。野葱味道也好,可惜太细小,一晒就变成草了,没办法晒成干葱携带,吃完这一次,也就没了。
“大伙儿快过来,开饭咯!”石嫂子扯开嗓子喊着。
“来了来了,石家嫂嫂,你做饭也太麻利了,我早就闻到香喷喷的味道了。”
胡阿婆的孙子胡力嘴巴总是这么甜,哄得人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众人齐聚,也没有桌椅,就在地上坐块石头,或者蹲着吃。
石嫂子煮的大锅菜是干白菜炖土豆干,没有油,只放了少许粗盐,就连白菜和土豆也是很少的,其实大半锅都是汤水,味道自然是一般,可是这荒郊野岭,与逃荒差不多的路上,能吃到这样的菜已是很好了。
胡阿婆尝了方念真拌的两道小菜,不禁夸赞:“念真这丫头总能寻些吃的来,这菜我都不认得,要我看来就是野草,吃起来倒是怪清香的,也能败败火气。”
其实哪有家里饭菜好吃,不过是大家在长途跋涉中的苦中作乐罢了。
官府只管把人带到新云州,食宿却是不管够的,只发了些陈米,路过大一点的城镇可能会再采购一些粗粮。也就能维持大家抵达新云州,途中不饿死罢了。
幸好胡家阿婆和石大嫂都是脑筋转得快的,从洪水中逃险时还记得拿些家里冬日没吃完的菜干,不然真得只能干噎粮食了。
吃过饭,方念真乖巧地拿起小锅和碗筷,去湖边洗碗,旁人再怎么劝阻也没用,方念真只说若是不让她干点活,怕是下一顿饭都不好意思一起吃了,胡家的两个儿媳妇就带着她一起去河边洗了。
毕竟,原主除了几件破衣裳,什么都没能从水里抢出来。吃的、用的都是依靠石、胡两家接济,她可不好意思白吃白喝。
胡阿婆望着方念真勤劳的背影感慨着:“是个懂事、知分寸的姑娘,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啊,这么险的病都熬过来了,以后造化大着呢。”
仔细洗好了木头做的碗和筷子,方念真就跟着胡家俩儿媳妇从湖边回来。
远处晃晃悠悠走来了五六个人,都是膀大腰圆,流里流气的,直奔她面前站定。
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说话又粗鲁又凶狠。
“哟,看样子弟妹身体大好了啊?都能干活了,过几日到了新云州,到我家保准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和我弟好好过日子,生两个大胖小子。”
说完独自哈哈大笑起来,惹得方念真这一车的人对他怒目而视。
“啥弟妹!你嘴巴放干净点,别乱说话!”
胡家唯一的孙子胡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只有九岁,还是个孩童,站起来也不过到吴老大的腰那么高,却如小老虎一般和吴老大瞪着眼睛对峙。
这已经不是吴老大第一回来找麻烦了,自打方念真醒过来,他就隔三差五过来挑事儿,一会儿说方家欠他家钱,一会儿又说方念真是他家没过门的弟媳。
方念真也明白了,这是看她一个孤女好欺负,盯上她了。
看吴老大今天带这么多人,想必是有盘算的,就算不得手,也要嚷嚷出去,糟了她的名声,让她除了吴家,别无选择。
方念真早就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此事,今年年初时,方家爹娘出去随份子吃酒席,恰好和吴家坐一桌,简单说了两句话而已。
方家爹爹还说:“那吴家老大一个劲儿问咱闺女的事儿,可别是怀了什么想头?咱闺女可不能嫁吴家那样的人家,一家子土匪作风。我得为她选个人口简单的好人家,过和和美美的日子。”
想到这儿,方念真也有点心酸,多好的一双父母,就这样葬送在了洪水里。
没想到啊,自己就算是穿越了,还是享受不到一点父母亲情。
之前方念真身子虚,一直没打起精神解决此事,今日必得有个说法了。
这种事儿被缠得久了,次数多了,流言蜚语就会越来越离谱。只怕是未来怎么样都甩脱不开,于名声有碍。
方念真毫无惧色,扬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大家明鉴,我爹娘只是随份子吃酒席时恰好和吴家一桌,根本就不熟识,更别提什么婚约了!我爹娘去世前也没留下过任何有关我终身大事的话。”
临近几辆车上的人都凑来了这边看热闹,三五一群地纷纷议论着。
“哎哟,这是看人家失了爹娘,一个小姑娘就好欺负了吧。”
“啧啧,吴老大他家啊,我听说过,不是什么好人家,老大嚣张跋扈,老二双腿残疾,那性情阴一阵晴一阵的,要不那老二咋都二十了还没娶着媳妇儿。”
“我知道点内情,他家老二虽然腿是残的,但对媳妇样貌可挑,说了好多个都没成。”
一众妇女听了直撇嘴:“哎哟天爷耶,那心气儿可够高的了。你们说吴老大说得有谱吗?真有婚约?”
“听这姑娘说的,不像有,要是有婚约,她去吴家好歹有口饭吃,还能愿意自己扑腾着活命啊。”
方念真听了这些议论,定睛望向在场的女眷们。
“我爹娘并没有为我议亲,偏吴家说与我爹娘说定了婚约。各位婶子嫂嫂,咱们都是做过女儿的,女儿名节,至关重要,你们都是懂得的。吴老大,你吴家想逼婚?那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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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公主今日吃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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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昭齐的手下说,嫁过来的虽是假公主,但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
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叶昭齐一声长叹:“本将军不想成亲!只想练兵!”
大婚当夜,他推开新房的门,却发现屋里只要是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传闻中娇娇软软的小公主正单手捏碎俩核桃。
叶昭齐不忍心了,“不是,你过得这么惨吗?他们饭都不给你吃?”
辛如霜:“呃,确实有点饿。”
叶昭齐大手一挥,“来人,上菜!”
锅包肉,酱大骨,整条大鱼炖豆腐
铁锅炖,溜肉段,特色鸡架来几串
涮羊肉,烧豆角,再来一顿小烧烤
汆白肉,辣刀削,再蒸几个粘豆包
后来,两个人一起,吃了一顿又一顿的饭。
有人问叶昭齐,怎么就死心塌地爱上了这位假公主,他深情解释:“你不知道,她单手碎核桃的样子,美极了!”
多年之后,世人才知传闻有误,能吃八碗饭的明明是将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