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过后,步行街上的行人明显多了几个,这附近有个美食城,这个时间不少学生和孩子都会出来玩一玩,顺便觅食。
张绎准备收摊了,从步行街回学校要转车,他今天约了室友吃晚饭,刚把折叠桌椅收起来,就见一名胖大妈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大声吼道:“民警同志,就是他!就是他散播封建迷信,还讹诈了我老伴五百块钱,小小年纪不学好,出来骗人,我要告他!”
张绎歪头扫了她一眼,不用问也知道,是自己今天唯一一名客人的家人,两人夫妻宫明显,注定了要当夫妻的。
他还记得那个老男人,五十几岁,身形消瘦,双目无神,黑眼圈、大眼袋,就差在脸上写着“我很不好”四个字了。
两名年轻的警官大步走来,看看张绎,又看看他站的位置,不可思议地问:“就是他骗了你丈夫的钱?”
“就是他!”胖大妈指着张绎说:“你们别被他的长相骗了,这就是个游手好闲的骗子,他在这条街上摆摊好几天了,我认得他,今天我老伴拿了一张鬼画符回来,说是花五百块钱买的驱邪符,要烧了混水喝,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居然还有人喝符水,这不是骗人是什么?”
高个子民警严肃地问:“小同志,她说的是真的吗?符纸是你卖给她丈夫的?”
张绎解释道:“她丈夫这个月天天晚上做噩梦,梦到自己被困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走不出去,我怀疑他是沾上邪祟了,就给了他一张驱邪符,符纸不是卖给他的,是送!五百块钱只是算卦费!”
张绎摆了一个月摊,都贴进去多少张符了,结果这赔本买卖不仅没给他带来好名声反而招来不少祸事,像眼前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看吧,他自己都承认了,什么算卦,不就是江湖骗子,用封建迷信思想忽悠人,还驱邪符,我呸!政府天天宣扬要祛除封建迷信,要抵制封建糟粕,他这样算不算传播封建迷信?警察同志,快把他抓起来,给他立案!判刑!不重罚他下回肯定还要出来骗人!”
高个子民警无奈地说:“大姐,他这最多只是违反治安管理条例,还不构成犯罪!”
“现在没犯罪,以后他骗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难道要纵容他吗?你们这是助纣为虐!”
张绎懒得跟她争辩,当时也是她丈夫主动上门求卦的,五百块钱是一次性收费,对方也没意见,后来他拿出驱邪符时,对方就不打算买了,张绎看他状态不好,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没收一分钱把符纸送给他了,结果好心还给自己招来麻烦。
他朝胖大妈伸出手:“符纸呢,还给我。”
“什么鬼画符,我早撕碎了冲进马桶里了,那种东西居然敢拿出来骗人,现在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朱砂里含重金属,吃了是要中毒的,你这不是成心害人是什么?”
张绎没办法跟她解释道家符纸的作用,说了她也不会信,只是心疼他大师兄画的符纸,送一张少一张的。
胖大妈见警察拿张绎没辙,叉着腰吼道:“赶紧把钱退给我,还有我老伴的精神损失费!”
张绎被气笑了,“哪来的精神损失费?要不是你搞乱,你老伴的病明天就好了,我还没问你要精神损失费呢,你可知道那一张驱邪符多少钱?”
“嘿,死性不改!你这没教养的小子,专门骗老人家的钱,也不怕遭报应,法律判不了你,我替你爹妈教训教训你!”胖大妈说完抄起一旁的雨伞就往张绎身上敲。
张绎灵活地避开,发现雨伞被高个子民警抓在手里,他心有余悸,暗忖:这生意真是没法做了,赔本就算了还要挨揍,难道他这辈子真的没有当天师的命?
高个子民警把伞夺过来放到一边,劝说:“冷静点,事情说开就好了,当街动手打人也是违法的,小伙子把钱还给大姐,以后别出来骗人了,年纪轻轻又长相出众做什么不好?”
张绎无法接受,五百块钱是小,他要是退了钱不就承认自己骗人了吗?他堂堂龙虎山的内门弟子怎么可能会骗人?这让他以后怎么在这行混?
“我没骗人,如果你们不信,我可以再给他一张驱邪符,只要过了今天,我保证他不会继续做噩梦,而且我的驱邪符并不用烧了喝符水,贴身放着就行了。”张绎板着脸说。
胖大妈哪能让他如愿,“不行,我家信耶稣的,家里怎么能出现这种东西,我老伴只是前段时间家里装修太劳累了而已,什么邪祟不邪祟的,鬼话连篇。”
高个子警察压了压帽檐,给张绎挤了挤眼睛,凑过去小声说:“你赶紧把钱退给她得了,这位是咱们区出了名的母老虎,拿不到钱她是不会走的,而且你这生意……确实也不那么占理,真算起来也是违法的。”
张绎从前只看到自家师父师兄们个个受人追捧,动辄上百万的生意,怎么自己摆个摊赚几百块钱就那么难呢?
当然,他也知道最根本的原因是自己学艺不精,否则压根不需要在街头巷尾摆摊,凭着他的身份就能在圈子里占有一席之地。
张绎抬头望天,想起下山前师父千叮万嘱让他不要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深怕自己给天一道丢人的样子,真是不甘心啊。
他以为自己可以从基层做起,积累经验,一步一步成为大天师,勤能补拙不是吗?
看来师父说的是对的,他果真没有一点道家天分。
张绎垂头丧气地把钱递给高个子民警,继续收拾自己的摊子,他交了一个月的租金,也不知道能不能退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