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周一,墨泽北上午有课,下午她便坐高铁回了B城。
出了高铁站,她直接打车去了木家小区。
路上堵车,等待的间隙,天突然乌云密布了起来,开始还是蒙蒙细雨,不多会就变成了大雨滂沱。
伴随着一声惊雷响彻头顶,天际愈发暗沉压抑,窗外狂风呼啸,路两旁的树枝剧烈摇晃,墨泽北右眼无端跳得厉害,心底也莫名涌起一股不安和躁动。
因为没带伞,她轻薄的衣衫和背的书包都被雨水打湿了,鬓角的几缕秀发湿答答地黏贴在脸颊周围,豆大的雨珠沿着下颌线接连滑落......
墨泽北按了门铃,却迟迟未有人应,她心里隐约感觉出有些不对劲。
约莫十多分钟,木教授过来了。
墨泽北只瞧了一眼,就被惊骇住了:这人神情冷冽,面色肃穆,双唇紧抿,目光里也不见往日的暖意。
墨泽北半张着嘴,想出口说点什么,却难以发出声音。
“过来书房。”木教授的语调听起来没有丝毫温度,冷得颤人,好似冬雪里的冰凌。
墨泽北小步跟在她身,裤脚不停滴着水。
书房里没开灯,窗帘也完全合上了,室内光线有些昏暗。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气氛低郁而凝重。
半响,木教授冷声道:“今天中午有人匿名给发了一封邮件,陈述了你母亲的事,还有你和小曦的恋情......”
墨泽北心脏剧烈一缩,继而开始不受控地抽搐。
她颤巍巍地走过去,哆嗦着手,滑着鼠标,大体浏览了一下邮件内容。
“你家里的事,不方便置喙,”木教授寒着音,“但是你和小曦的事希望到此为止,也恳请你放过她。”
墨泽北失魂落魄地盯着电脑屏幕,双眼呆滞无神。
那封邮件不但将墨泽北母亲所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全都罗列了出来,还附带了难以入目的照片。
最为诛心的是,邮件内容里对于俩人恋情的妄言:木晗曦是直女,取向正常,从未喜欢过任何女孩,是墨泽北不择手段,费尽心机地诱骗了她,毁了她原本的人生和幸福,害她走上歧途,堕入深渊......
这一点也直击靶心,让木教授彻底绝了情。
外面电闪雷鸣,妖风大作,墨泽北强忍着泪连夜收拾了行李,叫车去了酒店,酒店的服务人员帮她把行李搬去了房间。
待服务人员一离开,她的精气神全都散了,直接虚脱地摔倒在了地上。
她瘫躺在冰凉的白瓷地板上,内心充满了绝望和自厌。
她从天黑躺到天亮再到天黑,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木晗曦又给木教授打了电话,才知这人昨夜就搬出去了,她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一刻不停地给墨泽北打电话。
晚上八点多,墨泽北主动给木晗曦发了消息。
【没事,别找,想一个人静一静。】此外,她也给曲君之和周若馨各发一条消息,解释自己心情不好,想要独处两天,让这俩人不要联系她。
木晗曦松了口气,随给学校打了电话,帮墨泽北请了几天的假。
余下的两天,墨泽北一直待在酒店里,基本不与外界交流,也不怎么吃东西,整个人很封闭,瞧着很恍惚。
到了第三天,她精神稍微好点,吃了早饭,勉强去上了课。
一连几日不见,任雪盈担心得不行,关切地询问墨泽北发生什么事了,但这人闭口不言,什么都不肯说。
中午,曲君之和周若馨都过来教室找她。
俩人拉着墨泽北去了操场,墨泽北安静地坐在草坪上,仰头望天,无声流着泪。
周若馨从来没见过墨泽北这样过,当即眼眶就红了,泪紧接着就流了出来。
下午俩人也没去上课,直接逃了,陪墨泽北一起回了酒店。
墨泽北沉闷地躺在床上,周若馨心疼地坐在一边看顾着她,曲君之拿出手机搜索合适的房源信息。
晚饭三人点了外卖,墨泽北没什么胃口,一份盒饭吃了三分之一都不到。
周六两人帮墨泽北搬了家,住处是曲君之找的,房费已经付过了。
周六晚上八点,木晗曦打来电话。
墨泽北眼神空洞地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它自动挂断。
九点,木晗曦再次打来电话,十点,十一点,十二点,分别来电。
墨泽北都没接。
夜里一点,两点,三点......一直到六点。
每隔一个小时,木晗曦都会给她打一个。
墨泽北摩挲着手机屏幕,眼角有泪。
一直到放假前,俩人都没见面。
屋漏偏逢连夜雨,让墨泽北深受打击,彻底绝望崩溃的是墨父的突然离世。
暑假期间,在去做志愿的路上,墨父遭遇了车祸,抢救无效,人当夜就走了。
墨家也没什么直系亲戚在世,墨父的事都是周若馨的父亲前帮着操办的。遵循墨父生前的遗愿,丧事办得非常简单低调,火化树葬,不请亲朋好友前来吊唁,不举行任何形式的丧宴。
丧事过,墨泽北好心谢绝了周父的邀请,一个人守着墨父的遗书和遗物住在老房子里。
墨泽北大一下学期,墨父就查出来得了脑瘤,当时已经是中期,手术风险大,费用也高。他勤勤恳恳大半生,却没挣下多少资产,为数不多的存款肯定要留给还未大学毕业的女儿,所以他选择放弃治疗,并隐瞒病情至今。
从医院出来的当天晚上,他就写好了遗嘱,并留信一封。
墨泽北手握着短短几十字的毛笔信纸,泪流满面。
泽北:
的女儿,当你看到写封信时,已去了另一个世界。
为父生性冷淡,是薄情之人,对生死早已不在意,望你不要因的离去过度悲伤。
这一生,唯一的幸事,是有了你,你是黯淡无光,灰暗世界里的一抹亮色。
愿你今,遂心安然,乐度余生。
勿念。
父墨林留。
这个夏天比往年仿佛长了许多,日与月交替得很慢很慢,黎明的曙光总也望不见。
白天,墨泽北常去墨父的书房和卧室坐坐,一坐就是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
夜晚她多数时候难以入眠,不知不觉泪就下来了。
临开学的前十几天,木晗曦来了J城,是周若馨给她打的电话。
瞧着墨泽北日渐消瘦,自怨自弃,颓然无神的样子,周若馨实在是心疼,她问曲君之要了林晓然的电话,又通过林晓然联系上了木晗曦,将墨泽北家里的事告诉了这人。
木晗曦连夜坐高铁赶了过来。
门铃响了许久,墨泽北才迟钝地起身走过去。
门开之,两人隔空默然对望着。
木晗曦红着眼,捂着嘴哭。
墨泽北双眸慢慢湿润了起来,睫毛上闪着泪珠。
“对不起......”木晗曦轻轻走上前,抱着她,颤着音,“对不起,来晚了。”
墨泽北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木晗曦的肩膀上。
当夜,两人睡在一张床上,木晗曦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哄着这人入睡。
墨泽北缩着在怀里,泪痕渐渐干了,最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木晗曦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给墨泽北煮了碗面。
墨泽北听见厨房的动静,从梦中惊醒,缓了片刻,才意识里面的人是木晗曦。
她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心底一片茫然。
木晗曦哄她去洗漱吃饭,她就乖乖照做。
木晗曦看着这人瘦削落寞的背影,忍不住泪目。
从昨天见面到现在,墨泽北没说过一句话,饭桌上两人沉默地吃着面。
吃完早餐,收拾好碗筷,木晗曦想带她下去走走
墨泽北摇头,不愿出去。
木晗曦只好陪她待在房间里。
墨泽北坐在床上,呆愣愣地看着窗外,木晗曦则凝视着她。
中饭过,两个人睡了会,下午继续呆坐着。
黄昏时刻,俩人吃了晚饭,之早早洗漱上床。
一连三天都是这样。
到了第三天晚上,墨泽北终于哑声开口说话了:“你回去吧……你还有工作。”
“已经辞职了,哪也不去,就在这陪着你。”
墨泽北沉默半晌,低头喃喃道:“不值得......不值得你这样。”
木晗曦一时没忍住,泪从眼眶里流出。
晚上,墨泽北不让她抱,蜷缩在一角,夜里还做了噩梦。
木晗曦轻轻贴过去,搂着人,细语哄慰。
墨泽北平息了情绪,片刻缓缓睁了眼。
“木晗曦……你值得更好的,”墨泽北颤着音,瑟缩着,“不配你。”
木晗曦叹息着没说话,只紧紧抱着她。
第五天,木晗曦接到家里的电话,木父突然晕倒了,现在已经送往了医院。
木晗曦连忙坐车回了B城,空荡荡的老房子又只剩下墨泽北一个人。
一直到开学前,木晗曦都没再回来过。
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周若馨来了,她陪着墨泽北睡了一夜,第二天周父开车送她俩去的高铁站,曲君之也坐的这班动车,三人一起回了B城。
春去秋又来,又是一年开学季。
许多洋溢着青春笑脸的男孩女孩,穿梭在校园里的各个角落。
墨泽北伫立在高大的梧桐树下,有些许的愣神和恍惚。
两年前的今天,父亲还在,木晗曦陪自己去学校报到......往事历历在目,而今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黄昏时刻,天边落起了小雨。
墨泽北漫无目的围着操场绕着圈,雨细细地打在身上,风轻轻从旁侧吹过。
她闭着眼,仰头对着天,眼角处的透明液体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浑身淋了个湿透,她徒步走回了住处。
换下湿衣服,洗完热水澡,她静躺在床上,聆听雨声。
不知何时睡去,醒来天色已然明亮。
上了一天的课,傍晚,墨泽北接到季恬的电话,木晗曦在她那喝醉了。
“她哭得很伤心,”季恬心疼道,“嘴里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
墨泽北心尖一涩,眼睫忍不住颤了颤:“季恬……麻烦你照顾好她。”
“你不过来?”
“嗯。”
季恬低声叹息了下,随墨泽北挂了电话。
她抱膝独坐,望着窗外的月,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