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殿试

赵璋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平明百姓聚集在一起用膳,那场面与礼仪、规矩毫不相干,他甚至看到有人为了争食而大打出手。

周围的监工管事只当没看到,那些人也知道不能闹的太过分,一般也就抢块肉或者抢个馒头,周围的人也见怪不怪。

“这还是天子脚下的京城,若是在偏远地方,遇上灾年就得易子而食了吧?”

沈嘉没见过那样的场面,但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就算再过一千年,遇上长年饥荒,也同样是这样的情景。

“时辰不早了,皇上是否该回宫了?”沈嘉转头问赵璋。

赵璋把目光收回来,拉着沈嘉走下高台,“朕饿了,去你府上蹭顿饭食再回去。”

两人刚要上马车,就见前方来了一队车队,车上满满的建材,赵璋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好奇地问:“为何每辆车上的木材都是一个模样?难道建宅子只需要用到一种?”

沈嘉回头将图纸塞进他怀里,“皇上先好好看看图纸吧。”

赵璋倒是能看懂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于是好奇地问:“从图纸能看出什么来?”

“当然是看出这里要建的每一栋房子都是一个规格的,所用的材料也全都是一样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是通用,所以用一样的材料有什么问题?”

“可是难道不该按照每户人家的人数来定宅子的大小吗?”

沈嘉摇摇头,“工部做的是善事不是买卖,不接受定制,嫌不够住就花钱再租就是了,这样才能提高效率。”

“难怪凌靖云说,沈侍郎建的不是宅子,而是杂货铺里的鞋子,一个模子造出来的。”

“也就你们这些不愁吃不愁穿的人穷讲究,对他们来说,能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住就不错了,而且这些建筑建成后肯定会很壮观的,说不定将来还能设个门槛收门票。”沈嘉说着说着笑了起来,这个商贸城如果建在现代,那肯定是可以作为旅游景点的,收收门票也无妨。

车队很长,等全部进了工地,沈嘉解释说:“每种建材上都有编号,只要懂木工的都能拼一拼,等长公主出嫁时我免费送她一套,让她带去瓦刺好好享受吧。”

赵璋憋笑,皇姐如果收到这样的嫁妆,恐怕得气得跑路,这样的宅子放在贵族眼中与马棚无异,放在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公主眼里,更是一堆烂木头。

回到沈府,一家子见到赵璋都拘谨起来,这算是他们集体知道赵璋身份后的首次见面,沈母还好些,其余人手足无措地行礼,连说话都比平时小声了。

赵璋并不在意,他能公然坐在沈嘉身旁面对他的父母,以沈家人的身份,这就已经非常万幸了,他拉着沈父去主位坐下,与平常一样给他倒酒夹菜,将老丈人伺候的舒舒坦坦的。

原本大家还担心柳嬿婉与赵璋坐在一起会尴尬,结果这二人一个比一个自然,就跟毫无交集的陌生人似的,让沈家人暗暗松了口气。

饭后,赵璋从密道离开,沈父瞪了儿子一眼急匆匆地出门了,他要去找隔壁的韩老头唠叨唠叨,他的女婿一个比一个强。

赵璋从密道出来后,回头看了眼密道入口,如今全城都在找密道,已经基本能绘制出一张完整的地下密道图了,这一段是他后来改造过的,入口出口都只有一个,但只要是内行,就能顺着地图找到这段密道,并不十分安全。

“来人!”

一名黑衣暗卫出现在房间内,赵璋指着密道入口说:“入夜后,找人填了吧。”

暗卫愣了片刻,疑惑地问:“皇上,这密道日夜都有暗卫守着,安全无虞,若是填了,您出宫就不方便了。”

赵璋摆摆手,意思让他照办,至于以后该怎么出宫,再想就是了,他不希望有人利用这条密道攻讦沈嘉,皇宫与沈府之间有一条相通的密道,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对沈嘉的声誉影响太大了。

他一直知道,沈嘉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而不是被世人以“男宠”的眼光看待,他的才华,他的品性也不允许有人如此玷污他。

三月底,长公主出嫁,普天同庆,皇上为此还释放了瓦刺与鞑靼的数千俘虏,允许他们归家或是在大晋安顿下来,赢得了周边小国的赞誉与敬服。

长公主虽然是二嫁,但嫁的是一国之主,陪嫁之多从皇宫排到了城门口,随行的禁卫军足足有两千之众,还有数百宫娥太监,一路敲敲打打,声势浩荡地送公主去和亲。

披着红绸的马车上,长公主一脸麻木,昔日艳丽的脸孔一片灰白之色,仿佛老了十岁,毫无活气,马车里四名婆子守着,既不会让公主逃了也不会让她出事。

车里车外仿佛是两片天地,直到出了城,长公主才笑了起来,“果真是帝王无情啊,本宫就如此被舍弃了,呵呵,不愧是……”

“公主慎言!”

长公主扫了她们一眼,冷哼一声,“你们算什么东西,滚下去!”

“公主恕罪,奴才等是奉皇上之命保护您安危的。”

“可笑,那沈嘉身边都能有皇室暗卫保护,本宫身边就只配你们这等贱婢守着,赵璋欺人太甚!”

四名婆子低着头没回话,仿佛没听到她的话。

赵雅这两个月已经被磨的没脾气了,闭上眼不再说话,既然改变不了和亲的命运,那她可以去改变自己的命运,瓦刺也算是邻国中实力较强的,将来若是她能掌权,一定要让赵璋后悔今日的决定!

等半路上她终于有心情看自己的嫁妆时,一眼就看到了沈嘉以“工部”名义送来的宅子,图纸画的很细致,连墙上的纹路都一清二楚,也让她一眼就看出这宅子简陋的程度,气得直接一把火烧了这些材料。

沈嘉可不管这些,反正他尽了自己的心意,三月一过,春意更加明显了,京城郊外成了文人墨客的踏青之所,加上殿试在即,城里城外最常见的就是摇着扇子或者捧着书本的书生举人。

殿试前几天,朝廷重臣的府邸门槛都快被踏平了,沈嘉从头到尾就没收过考生的拜帖,沈府也一直很低调,让想来拜访的学子全吃了闭门羹。

起初,还有人想起曾经那个说过是沈大人同窗的蜀州举子,后来再也无人见过他,所有人都将他当成了骗子,连他的名字也都没人再提起了。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参加殿试的这日,城门口出现了一辆四面漏风的马车,被他们惦记的人全身裹着黑衣,头上包着黑布,畏畏缩缩地逃离了这座城市。

金銮殿上,学子们正在奋笔疾书,偶尔抬头羡慕而渴望地看一眼能被皇上赐座的朝廷重臣。

在这群朝廷栋梁中,有一人过分的年轻与俊美,几乎承担了所有人的火热视线。

只要关注过朝政的都知道这位便是上一届的状元郎沈嘉,短短三年就已经升到了三品侍郎,且深受皇上宠信与重用,前途无量,将来必定是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的人。

年轻人为此深受鼓舞,一个个奋笔疾书,恨不得自己能成为第二个沈嘉,而上了年纪的考生则是羡慕嫉妒恨,感叹上天的不公,凭什么别人年纪轻轻就能有此鸿运,而他们头发发白了还要坐在这里考试,就算高中了,也没几年福气可享了。

“时辰到……停笔……”

殿试的卷子是当场就阅卷的,先由主考官领着一众考官批阅,将上乘的答卷递给皇上,再由皇上从中定名次。

赵璋随意抽了一份看起来,大殿上安静的落针可闻,直到有人的肚子饿的咕咕叫,才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名失了态的学子吓得跪在地上磕头,“皇上恕罪,是学生失仪了。”

赵璋侧头问杜总管,“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刚过午时。”

赵璋把视线落在沈嘉身上,虽然赐了座,但坐了这许久肯定也是不舒服的,于是大手一挥,“让御膳房送食物来,可别饿坏了朕的爱卿们。”

“是。”

杜总管走下去扶起那名吓破胆的考生,安抚地拍了拍,“别怕,皇上宽宏大量,不会因此小事怪罪于你的。”

“多谢皇上开恩!”

沈嘉的目光扫了一圈大殿上的考生,那几个曾经与他组队的年轻书生也都在,时不时朝他瞥一眼,对上他的目光时欣喜又激动,像是看到了亲人。

沈嘉与这几人关系处的不错,还未入仕的学子怀抱着一腔赤子之心,热情真诚,也最悲悯天人,沈嘉是也有意助他们一臂之力,考前帮忙辅导了几次。

见他们一个个胸有成竹,沈嘉便知道他们考的还不错,嘴角带出一点笑意来。

徐首辅捶了捶发麻的双腿,起身朝他走了过来,陈侍郎忙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

“沈大人也有认识的举子在这大殿之上?”徐首辅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是有几个好友。”

“想当年,你也如他们一般拘谨不安地站在这大殿之上,等着皇上公布结果,当初你这状元之位老夫与皇上还起过争议。”

这事情沈嘉后来听说过,似乎是徐首辅觉得他的策论写的太过冒进,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不切实际,夸夸其谈毫无稳重之风。

但赵璋就喜欢这样不拘一格,能打破世俗传统的策论,加上一眼就认出了沈嘉的字迹,左右摇摆后还是钦点了他为状元。

“首辅大人有空可以指点指点下官,下官年纪轻,学问还不够扎实,如能得您提点,乃是下官的荣幸。”

“这可不敢,谁不知沈大人的奏折写的最好,论学问,你恐怕还在老夫之上。”

“您过誉了。”沈嘉不明白他好端端地夸自己做什么,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时刻保持着警惕。

“老夫的长孙沈大人也认识吧?”

“自然,柏宴公子才是真正的才名远播。”

“可惜了,他不能堂堂正正地走科举,将来入朝怕是要被人诟病。”

徐柏宴已经外放,去的竟然是西北的边陲县城,当初这件事在朝堂上还引起了不小的议论,有人以为是太子从中作梗,故意惩罚徐詹事不识抬举之罪的。

但沈嘉知道,那地方是徐柏宴自己选的,他说自己想去最远的地方看看,看看与长安城截然不同的地方是如何生活的,看看百姓们最关心的是什么,看看随时都要面临敌袭的边陲是什么样的,于是先徐首辅一步,将自己的调令办下来了,估计徐首辅被气得不轻。

沈嘉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徐公子绝对是高才,就算没有真正经历科举,在场的学子也是服他的,科举只是形式,一个人只要是金子,到哪都会发光。”

对于自己这个长孙,徐首辅也是满意的,毕竟是他从小精心培养出来的,可惜啊,他总觉得自己和长孙的性格完全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完全不同,时常会因为政见不合而吵起来,若不是家中子弟没有比他更出色的,他真想换个继承人。

沈嘉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位老大人的心思一向重的很,但好在不算大奸大恶,沈嘉倒也不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