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知道拆迁工作不好做,所以得知下属们被北城的老百姓打出来后也不意外,第二天他换了一身布衣亲自带着人去做调解官。
“这附近可有受百姓爱戴的德高望重之辈?”他问身后跟着的顺天府衙役。
那衙役不知道他的身份,见他面嫩,穿着也普通,嬉笑着说:“这小人就不知道了,下人没住这边。”
然后还是随行的一名金吾卫告诉他:“门前街有问姓孤的大善人,是这一带最受人敬重的前辈,还有后街有位姓田的居士,时常免费给附近的孩童教书。”
“走吧,那先去请这两位前辈出山。”沈嘉问清楚了地方,只带着自己的随从去请人,他将利害关系说清楚后,二人都毫不犹豫地跟着来了。
到了棚户区,已经有衙役将每家每户的一家之主“请来”了,沈嘉见到不少百姓头脸上有伤狠狠地皱了眉头,然后将此行的目的告诉大家。
他用的是最浅显易懂的大白话,没有拽文读书,没有引经据典,一句句说进民众的心坎里,他还拿出了一叠厚厚的契约书,承诺只需三个月左右,就能让他们从破败的棚子搬进新宅子住,而且不用他们花钱,还能去帮工赚钱,听着就是一门稳赚不赔的买卖。
“还能有这等好事?听着怎么那么像假大呢?”理智尚存的百姓发出了疑问。
“各位不必担忧,今日这契约一签就生效了,若是官府没有做到承诺之事,你们大可去找官府告本官,也可以去告御状,满朝都知道这项目是本官提出来的,不会有人不认账。”
人群中有个肥硕的妇人高声问道:“青天老爷,您之前说女子也可以当帮工是真的吗?”她们这样身份的女子可没有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说法,为了养家糊口,能多赚一份钱有什么不好?
“当然是真的,只要你们自己敢走出来,无惧世人目光,能做好分内之事,那就能得到该有的报酬。”
有人去问被沈嘉请来的两名老者,“田先生、孤大善人,二位觉得可行吗?”比起口吐莲花的朝廷高官,他们更信任住在身边的有德望的老人家。
田先生站出来说:“沈大人在朝中是出了名的为民请命的好官,此次机会难得,如果官府能从一而终,你们很快就能摆脱现状,过上更好的日子,就算这里建不起来,大家也应该感谢他,除了他,谁还会关心你们的死活呢?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换个地方住罢了,还能比这差哪去?”
这话这算是诛心了,全长安最穷的人才会住在这里,他们平日出门都是含胸低头,唯唯诺诺,谁都可以踩两脚,出去做工也都是做最苦最累的活,如今机会摆在眼前,他们不如拼一把,试着信官府一回。
“好,签契约,若是官府反悔,我们这些人便拼了老命去官府闹去,还怕官府能杀光我们不成?”
“对,签,三个月后见真章!”
“那这三个月我们住哪儿?”
沈嘉告诉他们,不需要同时搬,搬与建是同时进行的,一批一批来,只需要征集几座大户人家的别院就够安置这些人了。
棚户区的贫民大多没有土地,以打零工为生,正好官府也需要人帮忙,等一开工,只要是有劳动力的人都来了,白天干一天还包两餐饭,还能领到工钱,可把大家高兴坏了。
一对年轻夫妻夜里窃窃私语,丈夫说:“我寻思着做满三个月也能存下一点钱,就算到时候官府不把房子分给我们,也能再去赁一间小屋住,能离开这里也不错。”
“那我明日也去做工吧,我瞧着也有不少女人去工地了,我把头脸遮住,不会有人认出我的。”
“去吧,认出来也没关系,以往也没少出门,这时候没啥可矫情的,不过太累的活不能干,明日我带你去找个人,问问能不能找个轻省的活。”
“好。”
城北的商贸区如火如荼地建设起来,起初官员们都没放在心上,沈嘉的图纸画的再好也是缩小版,对于外行来说是想像不出成果是什么样的。
“商贸区……呵,这沈嘉还真是点子多的很,一会儿一个样,小脑袋瓜子怎么长的?”乔尚书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拿着酒壶,正与陈侍郎说话。
陈侍郎笑着回答:“到底是年轻人,有一颗坚毅的心,有野心也有头脑,又有皇上护着,别说,以后这工部交到他手上我是放心的。”
“嘿,你才几岁就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能干是能干,但是树敌太多,别看现在有皇上护着,可伴君如伴虎啊,谁知道哪天就失了这份宠爱呢?这样的事情还不够多吗?到那时候,他要是能权倾朝野也就罢了,否则肯定被那些老家伙啃的尸骨无存。”
“您多虑了,皇上与他好着呢。”
“先帝当年与彭将军不够好吗?……算了,别人的事情咱们少掺和,工部如今焕然一新,可全是沈嘉的功劳,听说不少人都动了心思往里头挤呢。”乔尚书好多年不管事了,虽然大家对他爱戴,但对于一个不能给他们带来前程的上峰,这种爱戴是不同的。
“最近沈大人也提拔了好几个人,还选了几个年轻的小吏带在身边使唤,许将军家那小子自己主动要求去他身边伺候,却被他拒绝了。”
“那小子是叫许然吧?”
“对。”
“我见过他的手艺,真是老天爷赏饭吃的一双手,沈嘉不收他是对的,他那双手啊就适合去做东西。”
“还真是,沈大人把他派去工地做木工去了。”
“老夫见过图纸,沈嘉要建的宅子全都简单的很,打好地桩,糊个泥巴墙,剩下的全都是木工的活,简单的很,我瞧着连大门都一朵花都没有,挺懂得省事省钱的。”乔尚书打趣道,这年头谁家建宅子不是精细再精细,也就沈嘉敢建出这样的宅子来出租。
“他没问朝廷要一文钱,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错了,您是不知道,他让家家户户去抽签定门牌号,谁家在哪一目了然,然后每家每户都在自家的地盘上干活,干的可起劲了,连四五岁的孩童都主动过来搬砖。”
“论利用民心,沈嘉真乃人才,也难怪姓徐的老头子看不惯他了,这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啊。”
“那也太早了些,首辅大人完全可以等沈嘉坐上尚书之位后再忌惮不迟,不过到那时候首辅大人也该致仕了吧?”
“你傻啊,如此强劲的对手当然要在他势力还未建成前扼杀了才行,等沈嘉坐上尚书之位,他还动得了他?”
陈侍郎又一次感慨道:“如此俊才,若是能结成姻亲就好了,可惜啊,他看不上我家闺女。”
“你个不知羞的,你女儿都嫁人多久了,怎么还惦记着人家?”乔尚书当初知道陈侍郎主动向一个年轻举人提亲时,还以为他是怕闺女嫁不出去,来个榜下捉婿呢,谁知道对方根本没同意这门亲事。
“听说沈嘉院子里干干净净,连个通房都没有,可是真的?”
“是吧,之前太后老人家给他送了两名美人,之后也没听说这二人进了他的屋。”
“那你确实是失去了一个好女婿,哈哈,走吧,咱们也去北城逛逛,看看未来的商贸城是何模样。”
沈嘉最近只要有空就会往城北跑,一是监督工程进度,二是这里也发现了密道,是打地基时发现的,且是一条非常通畅非常长的密道,直接贯穿北城区,出口处是一座废弃的土地庙,将土地公公移开,就出现了一条通往密道的台阶。
因为土地庙是废弃的,土地公公脑袋都丢了只剩下半截身体,谁都没想到挪开这个雕像底下竟然藏着一条密道,因不知里面多久没通过风,沈嘉不让人贸然进去,等过了两天才让人进去查探。
这一探就探出个宝藏来,据说第一批进去的人为了争夺财宝还死伤了几个,其余的全都抱着满怀的金银珠宝出来,可惜他们忘了,这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东西。
沈嘉命人将他们全都拿下,又派人去通知锦衣卫,亲自守在密道口,没多久就等来了大批锦衣卫和禁卫军。
“都散了散了,这里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禁卫军将两处密道口都包围起来,将看热闹的百姓赶走了。
沈嘉看着站在身边大男人问:“凌指挥使何时回京的?”
“今晨,刚入宫复命,听闻这边发现了大事,皇上就让本使亲自带人过来了,否则失了财宝事小,万一伤了沈大人可就事大了。”凌靖云低声打趣道。
沈嘉好奇高家的案子查的如何了,但这里不适合聊天,“好端端的,没人会伤了本官,从那几个衙役口中,只知道密道里有一处密室,里头堆满了箱子,他们只打开了外围的几个,看到的都是金银锭以及各式珍宝,具体有多少,本官也未知。”
“那本使亲自带人下去一趟,沈大人就负责在这里接应吧。”
“好。”沈嘉立即安排人去准备马车,站在外头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他也好奇里头藏了什么,谁藏的,什么时候藏的。
“快看,出来了。”有人喊了一声,沈嘉朝洞口看去,先是看到一个箱子被推上来,然后一个人撑着洞口跳出来,正是凌靖云。
他单手提起箱子递给沈嘉,“真是个宝藏啊,这个箱子麻烦沈大人立即送进宫去吧。”
沈嘉朝他看了一眼,两人视线在空中对望了一下,沈嘉点点头,接过箱子往外走。
他听到凌靖云在身后吩咐:“再下去十个人,将东西都搬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