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证

春三月,长安城又热闹起来了,今年是科举年,又有一大批学子汇聚在京城,每家客栈人满为患,酒楼里每天都聚集着无数学子高谈阔论。

“这个月的报纸出了,快,快去买!”有人在大街上喊了一声,整在酒楼里吵架的学子们纷纷停下话题,派人上街买报纸。

“上一期报纸上有一篇闲居散人的策论写的实在太好了,写的是如何管理一座城,我给老师看过后,连他都说这位闲居散人一定身居高位,懂治国之道。”一位南方来的学子激动地说道。

“哈哈,你竟然不知道,闲居散人就是上一届的状元,工部右侍郎沈大人啊,他如今可是正三品官,可不就是身居高位么?”

“什么?”那学子激动地跳起来,“怎么可能?闲居散人……在下一直以为闲居散人一定是位老而弥坚、胸怀宽广的老前辈,连我老师也说,这位大家肯定阅历丰富,否则怎能写出那般洒落的诗句,那样完美的策论,怎么会是沈大人呢?不是听说他才及冠之年吗?”

“那是三年前啦,不过沈大人确实年轻,乃是三品官员中最年轻的,不过人家是皇上的同门师弟,受重用是正常的,可惜啊,我们可没那样的福气。”

“同门?可我听说沈大人是蜀州保宁府人士啊,他老师是哪位高人?”不少人发出同样的疑问,这个世界消息传递的慢,外地来的学子并不了解朝中局势。

“这位大儒你们肯定听说过,就是怀安先生。”

众人惊呼一声,“怀安先生竟然定居在蜀州,难怪之前家人曾四处找他都没找到,难怪沈大人年纪轻轻就能高中,怀安先生当年也是少年高中的。”

“但皇上怎么也是怀安先生的弟子?怀安先生不是三十年前就消失了吗?皇上也才二十几岁。”

“听说是皇上年少游学时到过蜀州,然后拜了怀安先生为师。”

“那皇上应该喊沈侍郎师兄吧?”有人说了句大实话。

“咳咳,皇上年纪更长嘛,不过能有这样的缘分,沈侍郎这辈子的官运是不用愁了,恐怕十年之内就能入阁,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在话下啊。”

“比不了比不了……对了,可有人要结伴去沈府拜访这位沈大人?”

“别去了,之前不少人都去过了,沈大人一个也没见。”

“那可未必!”一道声音高调地插进来,众人回头,就见一名年轻学子摇着扇子走过来,强行赶走了一位布衣学子,大大咧咧地坐下来。

“这位是……?”众人见他眼生,一时辨认不出来者是何路数,但各地来京的学子太多了,除了早就出名的那些,还是有不少隐士高人的。

“在下蜀州学子柳城邑,不巧与你们口中的沈大人是同乡,也认识怀安先生,有幸受过教导,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众人便惊讶地恭维起来,“原来是沈大人的同门,失敬失敬,柳学兄此次来京也是赶考的?”

“柳学兄一看就是才高八斗之辈,风度翩翩,此次科举定然也是榜上有名之辈。”

“明日家兄要组织一场诗会,柳学兄不嫌弃的话也来凑凑热闹可好?”

柳城邑一脸高深莫测地挑挑眉,淡淡地问:“你兄长是哪位啊?”

“不才的兄长是顺天府尹的一名经历,不值一提。”

“哦,那在下有空就去,不过可能也没空,明日我打算去拜访沈大人的。”

众人心中一动,纷纷朝他靠拢,将柳城邑包围起来,好话不要钱的往他身上丢,甚至还有人偷偷往他手里塞荷包,只求他能带着自己一起去沈府做客。

柳城邑东西收了,嘴上却一个也没答应,只说:“沈大人公务繁忙,能抽空见一见在下已经是难得了,我可不敢随意带人去叨扰他,不过各位的心意柳某一定会一一带到的。”

等报纸买来了,人群终于散了,开始一起研读报纸,就连广告版都深入讨论了一遍,直到天黑才散去。

柳城邑醉醺醺地扶着小厮回客栈,进门口脱了鲜亮的外衣抚平了挂起来,然后迫不及待地将今日收到的荷包全都拿出来,“哈哈哈,没想到沈嘉还有这样的用处,这些白痴,竟然这么好骗,可见这官场上都是蠢人!”

“少爷,您这样要是被那位知道了,咱们会不会有事啊?”

柳城邑踢掉床上发霉的被子,皱着眉头说:“去叫掌柜来,换房,本少爷要住天字一号房……你怕什么,咱们手里可是有沈嘉的把柄的,他年少时就与男人搞在一起,现在娶了县主光耀门楣,可若是我把他曾经的事情抖落出去,看他还如何在朝廷上立足。”

“您都听大家说了,他不仅身居高位还受皇上宠信,咱们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柳城邑正数着银子,突然摸着下巴想了想,“为何大家都说皇上是沈嘉的同门师兄呢?这些年怀安那老头不就收了两个弟子么?除了沈嘉和那顾……顾濯还有谁?”

“这……也许是咱们不知道的时候?”

柳城邑突然跳起来,惊呼道:“你说,有没有可能那姓顾的就是……就是……”他越想越可能,他知道当今的年纪也就二十多点,与顾濯无异,加上之前听他们说皇上年少游学才到的蜀州,与顾濯突然出现在蜀州的时间应该是一样的。

“难怪!难怪啊……”柳城邑自言自语,心想:难怪沈嘉能一飞冲天,他与顾濯……不,他与皇上可是那种关系啊,当年就蜜里调油似的,如今岂不是更肆无忌惮,呵呵,他就说嘛,哪有什么寒门学子高中后升迁如此快的,原来是靠出卖身体换来的。

这么一想,他突然就不怕沈嘉了,他如今握着的可就不是沈嘉年少轻狂的把柄了,而是一张通天之道的门票啊。

当年他无意间撞见沈嘉和顾濯二人亲密拥抱,事后曾要挟他让怀安先生收自己为徒,结果非但没成,自己还被套麻袋暗揍了一顿,他本是要报复回去的,却被顾濯身边那个黑脸的侍卫又恐吓了一番,才不敢继续出手。

他咽了口口水,握着小厮的手说:“你说,那位还记得本少爷么?”如果记得的话,他想用这要挟沈嘉可就自寻死路了。

小厮苦笑一声不说话,心想:您这什么排面的人物,那位怎么可能会记得呢?不过他一定要劝少爷别自己往枪口上撞,否则自己一定会受牵连的。

“少爷,咱们还是别去找沈大人了,万一他记仇,咱们估计都走不出这长安城呢,小人听说,朝廷里那些大官个个都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呢。”

“怕什么,那位我得罪不起,沈嘉我难道还怕他,都是一条街上的邻居,谁不知道谁啊!”柳城邑说完靠在床头,听到房门被敲响以为是掌柜的来换房了,催小厮去开门。

“你……你们是谁?唔……”

柳城邑蓦地睁开眼睛,寒光一闪,一缕头发被利剑削了下来,那把剑明晃晃地架在他脖子上,冰冷的触感令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壮士饶命……我们近日无怨往日无仇,您认错了吧?”

那蒙着脸的男人压低声音问:“你就是柳城邑?”

“是……是在下,在下是本届考生,身负举人功名,你们……”

“闭嘴,你认识沈嘉?”

柳城邑突然醒悟过来,这些人会不会就是沈嘉派来灭口的?他肯定是知道自己来长安了,怕他把他的丑事说出去,所以来杀人灭口,枉自己还以为他是个善良的。

“好哇,是不是沈嘉派你们来杀我的?他自己其身不正,勾引皇上,祸乱朝政,居然还敢杀人灭口,你回去告诉他,他若是杀了我,下一期的报纸上一定会将他与那位的奸情公之于众,让全天下人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

那蒙面人听到这话愣了愣,随后露出笑意,“惊天之喜……都带走,回去跟老太爷复命!”

“是!”

蒙面人一拳头敲在柳城邑的后颈上,带着这一主一仆离开客栈,悄无声息,认识他的人就算几日不见他也不会以为他出事,只当他搭上了沈大人的关系住到沈府去了,而客栈的掌柜见人无缘无故消失也没多想,只当换到更好的住处去了。

“老爷老爷……”门房急匆匆地跑到沈嘉院中,看到那位赵老爷又无端出现在这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何事?”沈嘉问道。

门房一脸震惊地说:“刚才有马车经过门口,然后从别人丢了两个麻袋下来,然后就跑了,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马车掉东西下来了,可是打开发现是两个大活人!”

“什么人?”

“小人不知,但是有个家丁认出其中一位有些像在老家见过的人……哦,里头还有一封信,是给您的。”

沈嘉觉得事情蹊跷,“人在哪?”

“安置在前院的客房,已经打发人去请郎中了。”

沈嘉转头对赵璋说:“我过去看看。”

“一起。”赵璋走在前头,他倒要看看,谁成天没事尽做着小人行径。

两人很快见到了那两个被丢在门口的人,都是鼻青脸肿的模样,这会正在上药,喊的惊天地,泣鬼神。

沈嘉第一眼觉得有些眼熟,但那张脸真的惨不忍睹,他一下子没想起来是谁,直到对方见到他。

“你……沈嘉?好哇,你还敢出现,你这个祸害……嗷……”柳城邑捂着二次伤害的脸蛋,痛的嗷嗷叫。

沈嘉暼了眼滚到角落去的金珠,走进门问:“可是柳兄?”听声音倒是不难猜出这二人身份了,但是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柳城邑指着他骂道:“他娘的,我要被你害死了!”

沈嘉斜视着那根手指头,冷笑道:“柳兄,有话好好说,手指不想要的话我可以替你收着。”

柳城邑吓得把手背到身后,牵动了伤口又嗷嗷叫起来。

赵璋嫌他烦,招了一名暗卫出来,“你去问话。”

柳城邑见屋里凭空冒出个人来,再看赵璋那张熟悉的脸,脱口而出:“顾濯?你们俩果然还在一起,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沈嘉拉着赵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根本不用暗卫动手用刑,柳城邑已经叽里呱啦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沈嘉边听边打开信封,里头只有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沈大人好自为之!”

“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人怎么会抓姓柳的去问话,当年我们一起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柳城邑也是意外得知的。”

赵璋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他定是在外头说了什么与你有关的话。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他朝柳城邑身边那小厮招招手,让他出来说话。

那人本就怕沈嘉和赵璋,看到召唤忙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磕头说:“沈大人饶了我们这一回吧,我家少爷什么都没做。”

“谁把你们掳去的?”

“我们也不知,那人蒙着面,而且身边带了不少人。”

“你们怎么来长安了?”

“我家少爷来考试的。”

沈嘉点点头,又问:“这几天都见了谁?可有提到本官的名字?”

“就……就两日前,提过一句和您是老乡,当时在场的学子很多,大家听说后还巴结我家少爷……”

“就这一次?”

“是的,我们盘缠用尽了,所以……”

沈嘉挑眉,“所以就想和本官套套关系好捞钱?”

“不不不,我家少爷只是……只是仰慕您罢了!”

赵璋对着身后摆摆手。有暗卫闪出沈府,估计是出去查线索了。

郎中来了,沈嘉让他给柳城邑二人看伤,笑着说:“这笔账先记着,柳少爷事后双倍还我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