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贵见陈勉带的东西有点少,拉着他非得再添几个箱子上去,被陈勉拒绝了。
“二叔,那点东西怎么够?太寒碜了吧?”陈金贵不满意地问。
陈勉敲了敲他的脑袋,教育他:“你以为官场是什么地方,想送什么就送什么?你那一大车东西上过去,只会给沈大人造成麻烦。”
“这样啊,那就听二叔的吧,不过如果沈大人生活拮据,我私底下可以补贴一些钱财给他吧?”
陈勉听到“沈大人生活拮据”这句话一脸古怪,有些怀疑侄儿说的与他说的并非同个人,否则沈侍郎怎么可能生活拮据?
“阿金啊,你认识的真的是沈嘉沈大人吗?”
陈金贵挠挠头发,不太确定地问:“我只听人家喊他沈大人,还真不知他的名讳,难道不是二叔说的那个?”
“沈嘉乃工部右侍郎,你若是在通州认识的他,当时他应该是户部郎中,除了他,我也想不出还会有谁。”
陈金贵将自己认识沈嘉的时间告诉二叔,后者略微想了想,就知道肯定是沈嘉,因为那个时候沈嘉一行人确实在通州。
只是,一个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的关系能谈得上好吗?可别只是他侄儿剃头担子一头热,那可就尴尬了。
等站在沈府的会客厅里,陈勉看着沈嘉那迷茫的表情,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一张老脸就要烧起来了,偏偏他还不得不替侄儿介绍,“沈大人,这位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儿,之前在通州与你有一面之缘,此次他来京城,特别说要来拜访拜访你。”
沈嘉刚把佐姜毅送走,得知赵璋一早来了,在陪着老爷子下棋,本来是不准备出来见客的,但陈勉在工作上给了他极大的便利,他也不好将人赶走。
至于他身边那位,一提通州他倒是记起来了,那个不可一世的陈家少爷。
“哦,沈某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过一面之缘,两位请坐。”
待下人送上茶点,陈金贵拼命朝二叔使眼色,可是陈勉却没有开口提那件事,只挑了两件工作上的事情说了会儿话就主动告辞了。
沈嘉觉得这叔侄俩来的莫名其妙,走的更莫名其妙,想必与那陈少爷有关。
出了沈府,陈金贵迫不及待地问:“二叔,您怎么没提那件事?”
陈勉朝他瞪了一眼,脸上的尴尬还没完全消退,“你得了吧,还认识呢,人家记得你是谁吗?”
“我哪儿知道他忘的这么快,不过也不要紧啊,多相处两天就认识了。”
陈勉被他的自大气笑了,指着沈府的门牌说:“你当这儿是什么地方?你想进就能进?你二叔我可没那么大的脸。”
“啊?您不是他的上峰吗?”
陈勉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推着他上马车,“走走,快回去吧,别丢人现眼了。”
沈嘉去到后院,赵璋还在和沈老太爷下棋,看得出来,一个游刃有余,一个苦心思索。
他笑着打趣道:“爹,您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谁下棋能赢得过他啊!”
沈老太爷白了自家儿子一眼,将黑子落到棋盘上,“我们这是正当切磋,而且和高手过招才能有所进步,你又不爱跟我下棋,我只能拉小赵来了……对了,小赵,你取字了吧?总不能一直小赵小赵地喊你。”
沈嘉每次听到这个称呼都有种想晕过去的冲动,可赵璋的字……那应该是全大晋的百姓都知道的吧?反倒是“赵璋”这个名字因没人喊过知道的人很少。
他忙上去转移话题,“爹,时候不早了,改天再下吧,刚才听说娘有事找您。”
“这局下完再说。”
“是很重要的事。”沈嘉拉起父亲,说:“剩下的我替您走,您快去吧。”
“真是的,哪会差这一时半刻?”沈老爷子不情不愿地离开,等出了院子才想起来,“不对啊,这里是我住的院子啊。”
沈嘉成功将人送走,真的坐下来和赵璋继续下棋,可惜他和沈老爷子的棋路不一样,没几步就全盘皆输了。
丢开棋子,沈嘉靠在椅子上笑眯眯地说:“这满朝当中,不知道谁下棋比你厉害。”
赵璋将棋子一颗一颗收起来,淡淡地说:“不知,自从朕登基,还没人下棋敢赢过朕。”
“啧啧,孤家寡人啊!”
赵璋抬头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朕有娇妻在此,算哪门子孤家寡人?”
沈嘉打掉他的手,将棋盘挪开,凑过去问:“诶,问你一件事。”
赵璋点点头,示意他说。
沈嘉便提了佐姜毅的事情,“佐姜毅这个人嫩是嫩了点,但有家世,有人品,户部这样的地方,品德才是最重要的,何况他入户部的年份也不短了。”
赵璋拿了一旁的茶壶过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说:“佐姜毅,此人太过年轻了,性子再不错也弥补不了阅历上的浅薄,此时提拔只会令他成为别人攻讦的目标,不妥,不如提拔另外年纪最大的那名员外郎,他不也是你的嫡系?”
会计司是沈嘉建立起来的,当初录用的人大部分都是他亲自选的,自然尊他为主,就算是别人塞进来的人,也被沈嘉的能力征服了,只是,佐姜毅到底是他最亲近信任的那个。
“倒也不错。”沈嘉觉得他分析的有理,没注意到赵璋嘴角有一闪而过的邪笑。
他继续说:“至于佐姜毅,朕倒是觉得,可以将他外放几年,真正的历练应该从地方开始,阁老们哪个不是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他有你护着,已经比别人升迁的更快了,但要真正成才,还是得打磨一番才好。”
沈嘉很赞同这话,当初他想走的就是这样一条路,而且在地方主政真正了解到民生,沈嘉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开始读书,离民生还是有些距离的,如果有机会外放,他也想试一试,只是他未必舍得离开赵璋。
“你……”赵璋见他在思考,大概猜到他的心事,开口想制止他的想法,不过到底没说。
沈嘉也没提,握住他的手起身,“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回屋后,他给佐姜毅写了封信,交代何彦明天派人送去给他。
半夜,一封急信传进了沈府,沈嘉听到动静醒来,看到赵璋坐在床边,昏暗的房间里跪着一个黑衣黑裤的暗卫。
赵璋回头,轻声说:“你继续睡,朕去隔壁看信。”
沈嘉已经清醒了,坐起来说:“去点灯吧,我也看看。”
那暗卫忙掏出火折子点灯,然后移到床边来,干好活后就隐入黑暗中去了。
“哪里来的信?”
“凌靖云传来的。”如果不是急信,暗卫也不会连夜送到沈府来。
“快看看吧,会不会是高家的事出出变故了?”
赵璋用火熔开蜜蜡,取出信纸,凑到灯下迅速看完,然后递给沈嘉,“确实是高家出变故了,不过是好事。”
沈嘉看完才明白他说的好事指的是什么,原来,在数日前,高家家主因私开金矿被河西按察使告了,证据被送到了凌靖云手上。
如此大案,凌靖云也没法自己做主,于是派人送信和证据来。
沈嘉打开另外一个信封,里面是被损毁的账本,三分之一的页面被火烧成了灰。
他不敢随意打开,拿着账本去书房,小心地将边角的黑灰清理干净,然后才一页一页打开抄录。
赵璋陪着他,这一弄就弄到快天亮,赵璋得回去上朝,交代他弄好后第一时间送进宫。
沈嘉做了简单的修复,又将账本能看得清的内容抄好,哪怕丢失了部分数据,他依然看出这是一本记录产出的账本,如果真是金矿的,那这本账本上记录的数字真是想当大了。
他急忙换上官服进宫,在早朝上将账本献上,加上凌靖云的信,赵璋立即派了大理寺少卿与刑部尚书一同前往河西查证。
私开金矿银矿盐矿皆是灭族大罪,不过这种事从以往到未来都不会少,无非是看有没有被人曝光出来,有没有上达天听罢了。
皇帝正好想发作高家,这么巧就有证据送来,简直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自然是要查证的。
但赵璋心里也明白,太过巧合的事情往往都有蹊跷,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出这件事里藏着什么玄机。
消息传入长公主府,赵雅却只当这是皇上要灭高家特意嫁祸给高家的,再想到外祖父蒲家的消亡,她一点不意外皇上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自从高荀的死讯传来,她每日被困府中度日如年,高家是死是活她并不在意,可她不想余生的日子都这样过下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讨好皇上,解了长公主府的禁制,否则她与囚犯无意。
“你替本宫传句话给皇上,就说本宫有事情告知皇上,是关于高家那个案子的。”赵雅抓了一名看守府邸的禁卫军交代。
守在这里的禁卫军们并不知道长公主犯了什么事,上头只交代不让公主出府,对府里的下人却没要求,因此大家对长公主依然尊敬,带个话更是小事一桩。
赵雅在府中焦急等候,足足过了两天,她才见到了代表赵璋来的沈嘉,顿时有种荒谬的感觉,自己竟然连见皇上的资格都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