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荀走在人群中,手指头都是僵硬的,刚才得到消息,卢阔被锦衣卫带走了,那说明之前在茶楼里窥视他们的人确实是锦衣卫,而锦衣卫只听命于皇上,难道是皇上已经知道他在背后设计沈嘉了?
他闭了闭眼,思考着接下来要怎么做,他没想到皇上会从一句似是而非的卦象里看出异常,否则等今天祭祖后,沈嘉绝对会成为朝廷公敌,到时候他再悄悄放出沈嘉勾引皇上的流言,哪怕为了澄清流言,朝臣也不会放过沈嘉的。
有了这一步,张家要再告沈嘉就容易多了,就算无法给沈嘉定案,他也有办法让这件事刊登到报纸上,让全大晋的民众看看沈侍郎是个什么德行的人物。
沈嘉能想到利用舆论替朝廷征兵,他也能想到利用舆论让皇上不得不处置他,哪怕定不了死罪,也肯定会暂时放沈嘉出京,只要离开长安城,他就不要再想回来了。
如今被赵璋先一步截断了他的安排,那句卦象没有宣扬开来,不过不要紧,只要接下来太庙的布置一切顺利,那卦象他自然有办法传到满朝文武耳中。
如此一来,反而更能证实沈嘉对皇上的影响力,朝中大臣又岂能放任这样的人物呆在朝堂上呢?
待即将进入太庙,高荀招了随从过来,吩咐道:“你去找长公主,就说皇上已经察觉到我们的计划了,问长公主接下来要怎么办。”
“公子,长公主真会帮我们吗?”
高荀歪着脑袋看了眼天边的朝阳,嘴角含着笑,“你对她说,这件事既然是高某所为,就会独自承担后果,让她千万别去找皇上求情,别为了我坏了她与皇上的亲情。”
“可是公子,若没有长公主求情,皇上对您可不会手下留情。”
高荀听到这话心里抑郁的很,明明是他先认识皇上的,当年两人交情也不错,为什么沈嘉就可以得到皇上的垂青呢?难道是因为自己当初不够主动?
“你别管这些,按我吩咐的去做。”
“是。”
“速度快些。”高荀看着前方庄严肃穆的太庙,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等进了太庙,高荀故意落在后方,正巧北陈王来迟了,偷偷摸摸跑进来,与高荀撞到了一起。
北陈王正要开口训斥,抬头见是高荀,表情一变,挂上笑容,“原来是高大人,刚才没撞痛你吧?”
高荀心情不太好,也不想与他多说话,淡淡地回道:“没有,是臣不小心,王爷恕罪。”
“高大人太见外了,咱们当初在宫里也是经常玩在一起的,如今你我同在朝中为官,也别生份了才是。”
高荀端详着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孔,试图从中找出与赵璋相似的地方,可惜,两人都颇似生母,只有嘴唇相似,他心下一动,试探着问:“王爷快进去吧,今日不知您是否能进入主殿?”
北陈王笑容顿了顿,“这个……主殿只有皇上与太子才有资格进入,本王,呵呵,高大人太抬举本王了。”
高荀低下头小声说了句:“那倒是可惜了。”说完朝北陈王做了个揖,转身跟上大部队。
北陈王咀嚼着“可惜”二字,不知道高荀在可惜什么,但他望着眼前巍峨的行宫,心里的不甘却越烧越旺。
“王爷,今日这里的禁军比以往多了许多。”北陈王的侍卫告诉他。
“也许皇上怕人刺杀,多安排了人过来,毕竟是九五之尊嘛,排场总是要有的。”
“属下觉得不太对劲,要不要属下派几个人去探探?”
“多事,你是嫌本王没把柄被他抓住吗?这种日子派人刺探军情,想死吗?”北陈王气呼呼地看着他,然后吐了一口气出来,咬着牙根说:“去吧,派两个生面孔,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是,属下就在附近看看。”
祭典如常进行,高荀期待的事情并未发生,他身体越战越冷,甚至觉得四周的禁军都紧紧盯着他,那种不太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等祭典结束,已经是午时了,文官们都累的不轻,还好只要下了山就可以乘车坐轿,否则这把老骨头真是经不起折腾。
皇帝头戴冠冕,身着繁复的帝王衮服,一步一步走出内殿,大臣们都等着他宣布祭典结束,打道回府,却见皇上站在高台上,双手伸开,一旁的杜总管捧着一道圣旨走上前,缓缓打开,念道:“顺天承运……睿亲王勤勉上进、聪慧好学,乃皇室最正统血脉,今朕依照天意册立睿亲王为太子,入主东宫,且过继到皇后名下,为朕之皇长子!念在太子年幼,东宫初建,朕特为其择选辅臣一十二人,组建詹事府,由文渊阁大学生吴海清任詹事府詹事,顺天府尹曹瑞文兼任少詹事……”
一道圣旨宣读了许久,臣子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并不觉得意外,但听到那一十二位东宫辅臣时还是有些被震惊到了,皇上为了这位太子的地位稳固着实煞费苦心了,这等班底,若是太子有心篡位,那真说不好谁赢谁输。
朝臣们无法理解皇上的心思,难道他就不怕过几年太子成年后对他的地位造成威胁吗?多少太子都死在了帝王的猜疑中。
不过当下,众人无法反驳,也无心反驳,接旨后对已是太子的赵庭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圣驾回城,百官相随,赵庭被扶上属于太子规制的马车,神色里有些不安,不明白皇叔为何如此着急册立他为太子。
北陈王紧跟其后,坐在马车上发呆,车上还有他的心腹随从,察言观色,小声问:“王爷是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吗?皇上又不是不能自己生,为何要立别人的儿子为太子?别跟本王提什么血脉亲缘,叔侄与父子能一样吗?你说,皇上到底在搞什么鬼?”
那随从大胆猜测了一下,“您说,会不会是皇上他……有什么隐疾?您看,当年后宫佳丽数人时,皇上一个也没碰过,后来说是独宠皇后,遣散后宫,可您瞧着他像是宠爱皇后的样子吗?会不会皇上一早就身体有恙,只不过为了隐瞒世人,才做出一副清心寡欲、深情不悔的样子?”
“你可真敢说,不过……本王竟然觉得好有道理。”北陈王摸着下巴想了想,“如果朝臣们知道皇上有隐疾,你说,他们可会愿意换一位身体健康的……”
“王爷!”随从急忙堵住他的话,小声说:“这恐怕很难,如今太子已立,就算……那也是太子登基。”
北陈王嘴角勾了起来,“本王明白了。”那就得先让皇上失去太子才行。
“对了,刚才去打探的人可有消息传来?”
“属下正要告诉您这件事,虽然太庙守卫森严,但人去的多,因此来往的人甚多,他们瞧见了杜总管身边那位很得信任的太监余纵,他领着人鬼鬼祟祟的押送着几个人上了一辆马车,至于押送是谁,要去哪里就查不出来了。”
“果然有鬼!看来皇上这位置坐的也不是很稳啊,会是谁呢?”
随从继续猜测:“会不会是南边那位?钱小将军不是正率兵去剿匪么?咱们私下都知道,剿匪是假,清楚逆党才是真,也许是那位的报复。”
北陈王心里有个疯狂的想法,但现在还不适合说出口,只等回府后找幕僚商议仔细才好动手,若是……那可真是天助我也!
沈嘉也在随行队伍中,坐着自家的马车,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假寐。
没多久,有人跳上了他的马车,坐在他对面。
沈嘉睁开眼睛,看着锦衣卫的头头问:“凌大人是来找我的?”
“自然是,沈大人不欢迎?”
“朝中大概没有哪位官员欢迎锦衣卫指挥使大驾光临吧?”
“哈哈,沈大人可不是他们,本使在你面前哪敢造次?”凌靖云昨日得了命令去查案,正巧有所收获,有得知了宫里与太庙发生的事,于是就赶过来汇报了。
不过皇上的圣驾太过引人注目,他也不适合现在汇报,于是就挑中了沈嘉的马车,准备蹭个马车。
“凌大人可是查出了什么?不妨直说,沈嘉感激不尽。”沈嘉朝他拱拱手道谢。
“谢就不必了,本使是奉皇命查案,可不是为了沈大人。”凌靖云也不卖关子了,将查到的消息告诉他,“那个珍娘原本只是军中一名不起眼的医女,但有一次张禄受伤,正巧是她医治的,张禄对她最初也只是感激,觉得一个女子在军中行医很不容易,所以私下看到士兵欺负她会帮个忙。
那珍娘早就想离开军营了,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个军中将领依靠,张禄品级太低,她本是看不上眼的,可有人告诉她,张禄的姐夫是朝中三品大员,他回去就能升官,而且他为人仗义,最是怜惜女子,只要博得他的好感,一定能嫁入张家,至少也是个贵妾。
那女人小门小户出身,爹不疼娘不爱的,跟着个行医的舅舅,谁会管她的终身大事,只能靠她自己谋取,所以在回京的路上,她在张禄的食物中下了药,两人生米煮成熟饭,那张禄也是个傻的,以为是自己玷污了那女子的清白,自然该为她负责。
且那张禄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两人一个示弱想投靠,一个想扶住弱小,一拍即合,感情迅速升温,等到了京城,已经恨不得一生一世一双人了,接下来的事情,沈大人就知道了,这其中虽然有外人的推力,但不得不说,幕后之人太会算计人心了,找了个最适合张禄的女人,只消一句话,就能让他达成目的。”
这个幕后之人是谁沈嘉已经清楚了,也确实佩服他的手段和眼光,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方式才是古代谋臣的真实水准啊,他还是见识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