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这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吧?”又是一年年关,今年因为打了胜仗,长安城内早早就洋溢着喜庆了,商家趁机搞起了大促销,商品价格比往年便宜了许多。
当然,这也是因为今年商税改革已经开始实行,商人们利润有所提升,交的税收少了,自然乐意把价格降低些。
年底买布做新衣的百姓很多,杨森的布行趁机进了一批普通的各色棉布,以极低的价格卖出去,如果家中有人参军,凭着证明还可以打五折,等于半卖半送,赢得了百姓的赞誉,连报纸也大篇幅地宣扬了这件事。
报纸的广告版块已经做出来了,第一期果然是给了杨氏布行,百姓们可不知道什么叫广告,只知道这家布行竟然能上报纸,那必定是物美价廉的,加上各种活动展开,这个年,杨氏布行大赚了一笔,名与利都有了。
但生意这回事有人赚就有人亏,杨氏布行自然也触动了其他布行的生意,很快朝中就有御史弹劾沈侍郎,说沈侍郎滥用职权给亲戚谋利,否则一家小小的布行如何能上得了报纸?
这话不用沈嘉反驳,吴大学士立即站出来证明:“报纸上开出广告模块是本官决定的,消息也早已放出去了,只是这第一期被杨氏布行先预定了而已,对方可是足足交了十两银,银货两讫的买卖,怎么就算滥用职权了?再说了,报纸是本官主审,要滥用职权也是本官才是。”
不少亲近沈嘉的大臣都笑了起来,沈嘉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又得皇上宠信,私底下不服他的大有人在,还有人私底下骂他佞臣呢,既然是佞臣,这点小事必然是伤不到他的。
皇上听都没听,直接让那御史退下,“朕赋予都察院监察百官之权,要的是真凭实据,而不是黄口白牙信口胡诌,等找到了证据再来弹劾沈侍郎不迟。”
“皇上,沈侍郎敢保证自己没有为杨氏布行提供便利以谋取利益吗?若他敢保证,老臣立即道歉!”
沈嘉走到他身旁仔细盯着他看了几秒,从他的头发丝看到了脚上的鞋,嗤笑一声:“王老大人,您一个月俸禄多少?”
沈嘉曾在户部待过,知道每个级别的官员拿多少薪水,他指着王御史脚下的鞋子问:“王老大人脚上这双鞋应该是用最上等的犀牛皮缝制的吧?据本官所知,全京城只有一家鞋行卖犀牛皮制的靴子,那价格……啧啧,王老大人哪来的钱啊?”
“哼,自然是家中产业所得。”
“说得好,那王大人家中的产业多做些什么买卖?您贵为四品御史,又长着一张利嘴,全长安城的人都不敢得罪王家,您家的管事在外头何等威风,为了垄断这犀牛皮靴子的买卖,可是打压了好几家商行呢,论滥用职权,本官哪里比得上王老大人?本官无非是亲手帮姐夫选了商铺,亲手帮他布置了一下,怎么到您嘴里就成滥用职权了?”
沈嘉转身朝皇上拱手说:“启禀皇上,臣也有奏本呈上,臣虽非都察院官员也非锦衣卫,但发现朝中官员管家不利,纵容家仆破坏市场规则,为谋利随意陷害对手,恶性竞争,甚至利用官威随意给对手安排罪名,此等恶行,臣实在看不下去!”
赵璋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滑到那王御史的脸上,深有感慨,也不知道今年都察院走了什么背运,御史一个接一个的出事,昨日他们就知道王御史要对沈嘉发难,这些证据还是锦衣卫亲自查证的。
但他只能当不知情,问:“是哪位爱卿如此公私不分?”
众人皆明白,这沈嘉说的就是王御史,可这也太玄乎了吧,明明是沈嘉被弹劾,怎么转个身王御史就受难了呢?
听沈嘉的意思可不像是信口胡诌啊。
王御史火气直冒,指着沈嘉怒斥道:“沈嘉,你可别血口喷人!”
沈嘉从袖中抽出奏本,让内侍上呈皇上,然后揣着手看他,“王老大人,您不如回家问问你夫人与管事,看看是否有此事,远的不说,就本官成亲那天前后,贵府的管事为了谋夺陈家一名手艺精湛的老师傅以及陈家的秘方,设计了一局仙人跳令陈大老爷身陷囹圄,最后曹大人秉公处理释放了陈大老爷,却找不出幕后真凶,只拿了一名小管事顶罪,那小管事就是您府上管家的外甥,那老师傅最终也人间消失了,秘方到了谁手里您知道吗?”
王御史更加不信,“随便来个人都与我府中之人攀附亲戚,那犯事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认定是府上管事设计陷害旁人?”
“多说无益,交给大理寺查一查就知道了。”
不等王御史说话,皇帝已经发话了,“就交由大理寺查实,王爱卿先在家休养几日不必来上朝了。”皇帝一句话就卸了王御史的官职,众人低下头不敢求情,这时候求情也太早了些。
“衙门马上就要封印,大理寺若人手不够就去问锦衣卫要,尽快在年前查完此案!”
沈嘉此时又说:“皇上,臣可否提供证人证物。”
赵璋也不看他,摆摆手说:“有证据递给大理寺即可。”
“皇上英明!”沈嘉起身回到位置,心想下朝后要给陈子安去封信,告诉他这件事,上次陈家大伯的事情虽然很快就解决了,可是陈家损失重大,为了避其锋芒还退出了长安市场,他之前没太上心,也没主动找王御史的麻烦,没想到对方竟然先挑事,那就不能怪他反击了。
下朝后,徐首辅在半路喊住了沈嘉,凝视了他许久,轻声说:“沈大人,如此良辰美景又何必大动干戈了,说起来也只是一点小事罢了,别让大家都过不好这个年。”
沈嘉知道他与王御史有交情,微微笑道:“首辅大人说笑了,公事就是公事,哪有看时候的,何况下官也没有大动干戈的意思,此事大理寺查出是什么样就什么样,下官不过是提供了一点线索。”
“王御史的为人老夫心知肚明,他是个刚正不阿的,绝对不会做出欺诈压民的事情,若是家中管事犯了错,那交给顺天府查办就是了,你以为呢?”
“对不住,下官与王御史并不熟悉,不晓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既然您都保证他不会犯错,那就更简单了,大理寺查明后自然会答复皇上的,皇上不过是让他老人家在家休养几日,又没要撤他的官职。”
徐首辅面上平静,心里已经开始恼怒了,想当初沈嘉第一次上金銮殿,站在他面前时小心谨慎,低眉顺眼,才多长时间,竟然已经敢当面与他叫板了,这成长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沈大人年轻气盛,但大家同朝为官,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何必做的太绝呢?”
“下官听不懂您的意思了,这怎么就成了下官的错了?”沈嘉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说起来还是王大人先弹劾了下官,下官才顺手反击了一下,我以为,您老应该最明事理才是。”
后方跟上来的大臣见二人面对面站着,一个面带微笑,一个面色沉静,猜不透是好事还是坏事,纷纷避开来走。
“那沈大人就好自为之吧,看看皇上能庇护你到何时!”
沈嘉瞪大眼睛,诧异地说:“首辅大人,本官何时让皇上庇护了?本官难道做错了什么?”
“最好是没有,若是有,老夫怕你这个年也过的不太好。”
“多谢您提醒,沈某回去后一定三省吾身,若有错一定第一时间改正,不敢劳烦首辅大人费心。”
“那再好不过。”徐首辅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甩着袖子扬长而去。
远远地见到宋秉洋领着禁卫军巡逻,他如今是正五品的武德将军,在禁卫军中算是后起之秀,赵璋很是信任他。
只见他遇到徐首辅时停下脚步行了礼,二人说了几句话,徐秉洋脸上勉强挤出笑容做了个揖,然后带着人走开了。
沈嘉记得徐秉洋的未婚妻就是徐首辅的孙女,似乎还未成亲,也许这门亲事并不是那么妥当。
等徐秉洋走到自己面前,沈嘉笑着问:“刚才怎么了?被首辅大人教训了?”
徐秉洋与他年纪相仿,加上沈嘉觉得他谈得来,两人关系还算不错,对方一脸尴尬不说话,他身后的禁卫军则笑着替他回答:“回沈大人,刚才首辅大人问咱们小宋将军何时成亲呢?”
“哈哈,这是喜事啊,不过你们两家连婚期都还没定下吗?”沈嘉意外地问。
徐秉洋红着脸说:“家父还在边关,不过明日就会到家了,此事还得等家父回来后再商议,因此……”
沈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朝他点点头先离开了。
出了宫,看到何彦站在马车旁等他,见他出来面上焦急地跑过来,“老爷,您能否先回一趟府中?刚才老夫人派人来找您了。”
沈嘉能猜到是什么事,最近几日沈府确实不太平,不是因为大姐夫杨森,而是因为三姐夫张禄。
那日大军凯旋,沈嘉在宫里住了一夜,第二回 家才得知张禄此行办了件大事,他在回京途中与随军的医女发生了关系,已经在自作主张纳对方为良妾了,气得三姐带着孩子哭回了娘家。
这种事在此时的人看来就是件小事,可沈嘉也被气的不轻,喊了三五护卫上张府打了那张禄一顿,之后两家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
“可知发生了什么?”沈嘉沉着脸问。
“来传话的小厮只说三姑爷领着那小妾上门来请罪了,但姑奶奶不让开门,三姑爷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那小妾也跪了两个时辰然后晕了过去,据说……据说那小妾有喜了。”何彦最后那句话几乎是贴着嘴皮吐出来的,声音低到他自己都听不见,他最知道沈嘉对三位姐姐的爱护了,千辛万苦将她们带到长安来就是怕她们在夫家受欺负。
在他看来,丈夫纳妾不算什么,但不经过主母同意就私下把事情办完了,主母不生气才怪,何况他们姑奶奶可是有靠山的人,哪能随便让夫家欺负?
“哦,有喜就有喜了,这算哪门子大事?你回去一趟,告诉三姐,她想如何就如何,按我的意思,如果她忍受不了丈夫纳妾就和离了事,如果她能接受,那么这个妾无论怎么来的都不重要,反正迟早都是要纳的。”
沈嘉可以为沈芃撑腰,但他不能因为姐夫纳妾就将那女子赶走或者杀害,这件事最终还是要他三姐自己做决定。
何彦跑回家一趟很快又回来了,面色难看的紧,进了沈嘉的办公室就怒气冲冲地说:“老爷,您还是回去一趟吧。”
沈嘉放下公文,抬头疑问地看着他。
何彦噼里啪啦将事情说了一遍,说那张禄竟然站在沈府门口对妻子出言辱骂,还扬言她犯了七出之条要休了她,惹得沈芃亲自出来与他大战了一场,沈府门口现在还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呢。
沈嘉重重拍了下桌子,“胡闹!”然后起身大步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