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谈

深夜,凌靖云还在御书房中汇报工作,这座宫殿仿佛还带着这几天残留的热气,但他的手却是冰冷的。

“查清楚了?”赵璋眉目清冷,是在沈嘉面前不会有的状态。

凌靖云轻轻跺了下脚,回答道:“是,从鞑靼使臣入京,锦衣卫日夜不分都有人盯梢,他们自以为行迹隐蔽,不知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都被我们盯着,只是他们说过什么暂时无法得知。”

“都见过谁?”

“第一日,他们派人给六部尚书各送了一份大礼,以兵部为重,户部次之,不过六部尚书全都把重礼退回去了,第二日,他们亲自宴请了徐首辅几位内阁辅臣,但无人应邀,他们又各送去了一份厚礼,那两日他们似乎只是忙着巴结朝廷重臣,没什么特别的行动。

到了第三日,他们打着外出游玩的名头逛遍了全长安,在风月场所遇见了北陈王与几位宗室子弟,因为睿亲王年纪小不好去这样的地方,便由北陈王接待了,两人坐在相邻的位置,私下说了不少话。

之后几天,鞑靼使臣都流连玩乐,没有再刻意接触哪位官员。

不过就在太后寿宴前一日,臣发现鞑靼使臣的人在城外一座别庄私下见了北陈王,当时王爷受邀去别庄喝酒,看似偶遇,不过二人在湖中心的亭子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具体什么内容无人得知,

接下来,他们照例给朝中大臣送礼,几乎三品以上的都送了一遍,有人收了有人没收,因为不知道他们的目的,臣也没有去深查。”

“在猎场那天夜里,盯着沈嘉的人查出来了吗?”赵璋一直记得这件事,对方是冲着沈嘉去的,说不定就是鞑靼人不甘心失败要找沈嘉麻烦。

“臣无能,没有找到窥视者,但据沈大人自己说,看身影像是外族人,不排除是鞑靼人的可能性。”

赵璋抿着嘴唇,神色不悦地说:“把关押的人挑几个出来审一审,朕就不信,每个人都守口如瓶。”

凌靖云试探着问:“可需要留性命?”

赵璋摆摆手:“死几个人罢了,这时候鞑靼还敢朝我们发难不成?”

凌靖云舔了下嘴唇,高兴地笑了,“臣遵命!”

赵璋知道他的手段,凌靖云能年纪轻轻就被满朝文武仇恨忌惮也是有原因的,他像是天生的刽子手,喜欢杀人喜欢见血,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给他再适合不过。

但这样的人一旦失控也容易扰乱朝纲,败坏帝王的名声,成为帝王一生洗不清的污点。

“锦衣卫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应该清楚,朕希望你能守住本心,别做让朕为难的事。”

凌靖云忙跪下应诺:“臣的性命是属于皇上的,所做的一切定以皇上的利益为宗旨,臣的私心有限,定然不会违背皇上的意志。”

“那就好,找个机会试一试北陈王,朕要知道他的野心有多大。”

“是。”

“退下吧。”

赵璋在他离去后又在御书房呆了片刻,然后才去洗漱休息,躺在床上半晌也睡不着,西北战事的胜利所带来的兴奋感在深夜彻底激发出来了。

他坐起身,喊道:“来人,更衣。”

杜总管急匆匆披着外衣跑进来,“皇上,这才四更天,您要去哪儿?”

“睡不着,朕起来看看奏折,镇远侯此次大胜,全军上下皆要犒赏,朕要好好斟酌斟酌。”

杜总管心疼他,就算是再强健的身体,这样熬夜也是不好的,不过他没敢劝阻只说:“那老奴给您传宵夜去。”

“不用,你年纪大了去睡吧,找几个小太监伺候就成。”赵璋多数时候都不是难伺候的主子,这种时候也没必要拉着杜富成陪他熬夜。

杜富成谢恩,但还是亲自安排好皇帝的夜宵和值守的奴才才去休息。

沈嘉今夜也睡不着,从他回到家里,已经接连见了好几拨客人了。

沈嘉调去工部,他现有的位置便空出来了,无数双眼睛盯着呢,自然也会有不少人为了得到这个位置来找他走后门。

虽然她没有权利决定接任者是谁,但他只要跟皇上提一句谁比较合适,皇上一定会考虑的。

睁着眼睛望着床顶,沈嘉想男朋友了,这种时刻就应该两个人躺在一起说说话,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好的。

心里这么想,沈嘉就越发躺不住了,想立即见到赵璋。

这个时辰对方八成已经睡了,要不要去吵醒他呢?

沈嘉几乎没什么犹豫就起床穿衣,裹着厚厚的裘衣打开密道走进去。

等到了宫里,沈嘉一出门就遇到一队巡逻的禁卫军,看到有个人影从偏殿转出来吓了一跳,纷纷举起武器朝他包围过来,怒喝:“什么人?”

沈嘉以往进宫都会事先知会赵璋做好安排,偶尔两次突袭也运气好没撞上外人,突然被人发现,有些尴尬。

“咳,在下沈嘉,昨夜留宿宫里的。”

沈嘉的大名禁卫军们还是知道的,上次狩猎沈嘉赢了之后,那几个陷阱成了所有武将平日里谈论的热点,禁卫军们私下也没少讨论,沈嘉也因此成了他们心目中能文能武的全才。

“原来是沈大人,您昨夜住在这里?”这间偏殿离御书房很近,平日里只有皇上偶尔会过来,从未听说有官员留宿住在这里的。

“是的,这里离御书房近,本官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皇上,所以正要去见皇上。”

“原来如此,那大人快去吧,刚才我们过来时看到御书房的灯还亮着,皇上估计还未就寝。”

沈嘉意外地问:“这个点还未就寝?皇上经常忙碌到天亮吗?”

那禁卫军钦佩地说:“皇上勤政,总是忙到很晚,直接到天亮也是有的。”

沈嘉忙谢过他们,小跑着去御书房,果然看到灯火通明,皱着眉头推开门,一脸不赞同地说:“皇上怎可熬夜?”

赵璋听到声音惊喜非常,放下毛笔看过来:“你怎么来了?”

沈嘉没说话,走过去看他在忙什么,见只是一堆杂乱无章的字,更是不高兴了,“你当自己是铁打的?怎么还不睡?”

赵璋一把拉他入怀,闻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说:“睡不着,缺了个暖床的。”

沈嘉抱住他,蹭了蹭他的胸口,“正好,我也缺个暖床的,我们一起互相暖暖啊。”

赵璋岂会拒绝,带着他入后殿,脱了外衣一起躺在床上。

他把自己刚才在思考的问题告诉沈嘉:“镇远侯此次立了大功,必定要封赏的,朕在想要赏赐他什么,以他的官职。再往上就是国公了。”

“曹家能得你信任说明是有才的,这一次能打胜仗也多亏了他,照常提拔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历史上因为功高盖主被鸟尽弓藏的将领很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上只要有驾驭曹家的能力,就不怕他们位高权重。”

“朕是信任曹家的,否则也不可能重用曹家子弟,不过帝王的疑心病是天生的,坐在这个位置上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就怕以后会忌惮曹家权柄过盛。”

沈嘉异位思考了一下,觉得换成自己也难免会产生危机感,“那能否适当收回部分兵权?或者让年轻将领分一分他的权利,我相信,曹家不会有叛逆之心,但一个人权利过盛,日久天长的可能会迷失方向。”

“这个朕也考虑过,不过朕更倾向于子承父业,让曹世子去接替他父亲的兵权,镇远侯在边关多年,身体也留下不少隐疾,该回来颐养天年了。”

御书房里两人偎依着说话,一整夜也没闭眼,同一时间,周尚书也连夜召集了幕僚商议谁可以顶替上沈嘉的位置。

可别小看这个会计司司长的位置,掌管的可是全国的账务,权利一点也不小,加上沈嘉开了个好头,继任者只要不是无能之辈就能管的很好,何况沈嘉走了,他的几名得力下属可没走,都是能用之人。

“若是能让砚之回来,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惜我叔侄二人要避嫌,是无法同时在户部为官。”周擎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选自然是自家人。

“周公子年底就要回京了,大人不妨先给他定个不显眼的位置,户部太招眼了,御史可是天天盯着咱们呢。”

“本官知道,可是这个位置该由谁接手呢?若不趁早运作,被旁人抢了先,本官岂不是又要受制于人?”别看沈嘉来户部没多久,却已经在户部站稳了脚跟,许多事情都是他自己说了算,甚至把会计司经营成了他的一言堂,毕竟都是他提拔上来的人。

如今他说走就走,这一大摊子现成的人脉是不可能带走的,自然要有他的人来接手。

“大人,属下觉得未必要从底下提拔,会计司的三位员外郎刚升官不久,不可能再升迁,不如平调,王郎中、冯郎中都是您的人,平调过去最无人反驳。”

周擎想了想,摇头说:“不可,王鹤太孤高,根本不懂会计司的运作,冯丘贵此人不可信,他能盗取沈嘉的成果为己用,你当真是他聪明?”

冯丘贵提出的商税改革确实在朝廷大出风头,周擎了解这个人,他要是有这份才能早升官了,于是派人查了查,不难查出他是如何得来的“灵感”。

“可是沈嘉并未找他麻烦,甚至未告发他,难道他要秋后算账?”

“你们太小看沈嘉了,这年轻人脑子里弯弯绕绕可精明着呢,他如今能放任冯丘贵用他的点子出风头,手中就有他的把柄,将来他要冯丘贵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你以为盗取别人的东西不用付出代价吗?”

“可听说冯丘贵为此送出了一座温泉庄子。”

“呵,大好前途岂是一座庄子能比的,只能说冯丘贵傻,被人卖了还付钱,这样的人不可用。”

“可是咱们明面上的人官位最合适的就是这两个,其他人要动总觉得差了点火候。”

周擎心中过了一遍人选,不得不承认。这个会计司还真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接手的,最基本要能理解沈嘉的拿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