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到底没敢留下过夜,重新沐浴梳妆后才趁着夜色离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周围的守卫在他出现时齐齐低下头,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他心想:莫非刚才两人的动静闹的太大了?
“咳咳……”这种事情就不能想,一想就浑身不自在,他加快脚步走回自己的营帐。
前头有小太监带路,这个时间大家已经入睡了,快到自己营帐的时候,沈嘉看到两个人影躲在他营帐外头探头探脑。
不等他有所动作,身后的侍卫第一时间冲了上去,“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做什么的?”
那二人一听动静立即转身就跑,钻入密密麻麻的营帐中不知消失在哪里,侍卫心里一惊,顾不得吵醒众人,大声喊道:“有刺客!”
沈嘉站在自己的营帐外看着越来越多的侍卫朝这边靠拢,回忆着那二人的身型,哪怕他俩佝偻着身体也能看出魁梧来,恐怕是某国的使臣派来的,至于目的,多半是监视他。
他不认为有人敢在这个地方下手刺杀他,那二人穿着普通的布衣,也不像是刺客的样子,不过查一查总是好的。
同营帐的几人听到动静跑出来,衣裳都来不及穿,看到沈嘉站在门口,胆战心惊地问:“沈大人,不知出了何事?”
沈嘉回头朝他们安抚地笑笑:“无事,就是有两个小毛贼刚才从这里跑开了,侍卫已经去追捕了。”
“这……皇家猎场里竟然有毛贼闯入?”是个人都不能相信这个理由,这里可是驻扎着上万的兵力啊。
“进去吧,没什么大事。”沈嘉打头进了营帐,他身上还有些酸软,看到硬板床有些发憷,早知道就死皮赖脸住在赵璋那儿了,也没这么多事。
他累了一天早困顿了,合衣躺下一秒入睡,后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是一概不知,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还是被人叫醒的。
比试结束,队伍也该回城了,太后寿宴已过了三日,积压的朝政还等着君臣回去处理,而各国使臣也该启程回国了。
沈嘉一直没机会再见到赵璋,回去的路上终于听说昨夜禁卫军四处找人,结果并没发现可疑人物,想来那两个窥探沈嘉营帐的人就在这其中,但因为无事发生,他们也不好大动干戈地查。
大部队入了城已经是午时了,宫里还准备了一场欢送宴给各国使臣践行。
宴会上,瓦刺使臣再次提出求娶大晋公主的意图,被皇帝当场拒绝了,虽然昨日早有心理准备,众人还是觉得惊讶,明明当初皇上看着是同意来着,怎么又反悔了呢?
瓦刺使臣一脸羞愤,质问道:“皇帝陛下可是觉得我国王子配不上贵国公主?”
赵璋心道:配不上是肯定的!他平静地回答:“贵国远在千里之外,朕的皇妹自小生活在锦绣堆里,怕是不能适应贵国的环境与气候,结盟有许多种方式,何必拘泥与和亲这一种?”
大臣们心里想的却是:皇上您居然还有关心皇妹的一天,您知道您的皇妹长什么样么?
真不是他们骂赵璋冷血,从赵璋年少出宫到现在,从未关心过公主们的生活,嫁出去的不用说,太后的嫡女远嫁外地,几年也没回来一次,剩下的那些她也不待见,入宫的机会少之又少。
剩下两个未嫁的,也都在后宫里住着,皇帝连后宫的门都很少挨,自然也没什么机会见到这两位妹妹,要谈感情绝对是浅薄的。
“皇帝陛下,我瓦刺诚意十足,在下出发前,大王已经下召在王帐附近新建宫殿,为迎娶贵国公主做准备,我瓦刺虽然土地贫瘠,不如大晋富庶,但也不至于让公主受苦。”
“听说贵国在西南边境发现了一座矿脉,矿脉延伸处正好是两国接壤的地方,不知道你们对于这矿脉想如何处置?”满殿之上的人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立即有人联想到瓦刺和鞑靼联盟攻打大晋,是否就是为了这个呢?
无视鞑靼使臣要吃人的目光,瓦刺使臣坦然告知:“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陛下,确有此事,不过我瓦刺没有足够的匠人开矿,大晋是否愿意协助?”
“自然,以两国友好的交情,朕可以无偿给你们提供援助,开出的矿石大晋一分不要,算是两国结盟的诚意,但前提条件是不可越界。”
瓦刺使臣简直欣喜若狂,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他们要求和亲不也就是为了能得到大晋的帮助吗?如今对方尽然愿意无偿帮助,何乐而不为?
不过使臣冷静下来想了想,真的有这样的好事吗?他抬头直视着这位年轻的帝王,犹豫着问:“陛下大度,您还有什么条件可一并提出。”
“不要质疑朕的决定,朕一言九鼎,只要瓦刺退兵即可。”赵璋不耐烦地说道。
不管瓦刺使臣如何欣喜,大晋的官员却觉得皇上这个决定做的不明智,如果派个公主去和亲,再派人去协助开矿,至少能分到一半的矿产,怎么能凭白送出去呢?
众人心思各异,其他国家的使臣虽然眼红但也无可奈何,他们一来没有这样的矿脉,二来也没有这样的兵力。
鞑靼使臣确认自己的盟友背弃了盟约,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可惜局势从来都是如此,利益至上,光靠嘴巴可是改变不了事实的。
就在宴会即将结束之际,一匹快马闯入城中,马背上的信使摇旗呐喊:“捷报捷报……西北军大败鞑靼,镇远侯生擒敌军主帅……捷报……”
信使沙哑的声音一路传入宫中,脸红脖子粗的鞑靼使臣顿时没了声音,像是被人捏住了嗓子,齐齐愣在了大殿上。
赵璋难得激动起来,走下高台,亲手扶起那报信的信使,大声赞了三声“好”字,“辛苦了,下去休息吧。”他一转身,面对鞑靼使臣时气势凛然,冷笑道:“看来使臣可以不用着急回去了,留在这里将受降的契约签了吧!”
“这……这不可能!”虽然他们昨日就得知了消息,可还以为是大晋皇帝诓骗他们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可是怎么可能?
鞑靼使臣的目光落在瓦刺人身上,突然怒吼一声,抄起桌上的酒壶砸了出去,“是你们!一定是你们这些狼崽子!背信弃义,两面三刀,我要你们的命!”
赵璋怒喝一声:“放肆!来人,请鞑靼使臣下去冷静冷静!”
姚沾带着人冲进来,一番打斗制服了所有鞑靼人,连带着他们带来的勇士一起绑了投入大牢,等边关的消息传来再谈其他。
一番变故来的太快,其他国的使臣一言不敢发,默默缩起脑袋,就连刚得到认可的瓦刺使臣也不敢大声说话了,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他们并没有背叛盟约,这场战争必定是他们惨败无疑。
还好还好,他们是带着诚意来的,否则现下,他们也该和鞑靼使臣一样被投入大牢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朝文武欣喜不已,齐齐下跪歌颂帝王,这是庆嘉帝上位后的第一场打仗,原以为会僵持很久,没想到竟然几个月就打赢了。
宴会结束,宫里瞬间冷清下来,但整个长安城已经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沈嘉绕路去了大姐夫的店铺,告知了这个好消息,然后店铺在第一时间放出了庆祝胜利,商品打折的消息,还给每个上门的客户送了一份精美的礼品。
鞭炮声响起,杨森亲自站在门口招揽客人,一番抑扬顿挫的激情发言,引得路人驻足围观。
“这家店我知道,之前在报纸上出现过,给西北军捐过款还捐过棉布,东家是个好人呢。”
“不止如此,你知道这家店的东家是谁吗?”
“谁啊?看他那模样并不熟悉啊。”
“他啊,是那位沈大人的姐夫。”
“难怪能如此大义,走走走,进去看看……”
杨森看到店里熙熙攘攘的客人,虽然买的少看的多,但从开业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生意兴隆的感觉。
想起小舅子说过会在下一期的报纸上给店铺打广告,他突然对此产生了极大的自信,他的店铺一定可以在长安扬名,说不定将来也能将分铺开满全大晋。
自从皇帝不纳妃后,前朝和后宫就成了两个相对独立的地方,皇帝不轻易入后宫,后宫的人也很少会出现在皇帝面前。
可是这一天,皇后却领着两位公主求见陛下,一进御书房两位公主就跪下磕头,虽没明着谢恩,赵璋却知道她们的来意。
这是知道不用和亲了所以来感谢他的,他沉声说:“请起吧。”
“谢皇兄恩典。”
杜总管命人搬来绣墩,然后又亲自送上了热茶,惊得两位公主殿下脸色都白了。
她们二人的生母都是位分低微的,从小也没受到多少眷顾,先帝在位时也并不看重她们,在后宫里悄无声息地长大,原以为到了年纪由皇后做主嫁出去就完事了,或者就像之前说的那样随便嫁到哪个小国家和亲,在这座皇宫里,别说像杜总管这样的掌印公公,就是普通的掌事公公也比她们有面子。
赵璋正在看礼部起草的合约,鞑靼战败,必定要选个日子受降,作为战败方,自然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礼部按照往年的规矩,写了长长的清单,但财物无非就是牛羊马匹之类的东西。
抬头看了三个女人一眼,魏皇后镇定自若地坐着喝茶,两位公主悄悄打量着御书房以及他,对上他的目光后又惊惧地低下头。
“你二人几岁了?”赵璋问道。
二人心中有些失落,很显然,这位皇兄确实把她们忘了,只好老实回答:“回皇兄,我排行十二,今年十六,阿妹排行十四,今年十五。”都是待嫁的年纪了。
赵璋点点头,又问:“对于未来夫婿,你们可有什么要求?”
二人惊诧不已,皇兄这是要给她们选婿了吗?可是他为何会关心这个?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们从小养在深宫,见过的男人除了家人就是太监,连侍卫都没见过几个,如何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夫君呢?
“算了,这事情你们与皇后说吧,只要不出格,想嫁什么人家都行。”赵璋一锤定音,算是定下了两个妹妹的前途。
二人激动不已,往日的委屈也都不算什么了,再次跪谢,还是魏皇后劝慰她们,“你们可是皇家公主,嫁个如意郎君有何难?皇上也是关心你们。”
赵璋不置可否,将二人的婚事交代给皇后,然后就撒手不管了。
事后沈嘉问他,“如果你有亲闺女,也会这样无动于衷吗?”
赵璋摸着他的肚皮问:“你是能给朕生一个吗?”
“不能!”沈嘉咬牙切齿地拍开他的手。
“那不就得了,既然没有,那朕为何要想多余的事情?”
沈嘉有时候觉得,横在两个男人之间的坎并不是仅仅是世俗的偏见、亲人的反对,更多的是两人感情的日渐消耗以及对生活对家庭缺失的遗憾。
沈嘉不喜欢小孩子吗?当然不,他喜欢的,否则也不会对外甥们那么好,那赵璋呢?
“你喜欢孩子吗?”沈嘉问。
“不喜欢,朕有庭哥儿就够了。”赵璋瞪着他,以为沈嘉又想试探自己,他抓着沈嘉的手,教训道:“别成日想些有的没的,朕准备把你放到工部,你有意见可以提。”
沈嘉一点不意外,虽然旨意还没下,但这件事两人之前就商量过的,“臣没有意见,哪里需要臣就去哪里。”沈嘉自己说完都笑了,感觉自己成了救火员,但其实他并没有太多自信,他能安然活到现在,多亏了皇帝的庇护,否则触动了别人的利益,他这样的家世还不够被人砍的。
当天,擢升户部郎中沈嘉为工部右侍郎的旨意就宣扬出去了,众人似乎也没有太意外,沈嘉升官是早晚的事,他们原本以为会更早些。
为此有人欢喜有人愁,户部尚书周擎长长地松了口气,沈嘉是能干,可是太能干的下属给他带来的压力可不小,如今这个压力转移到工部去了,就让工部头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