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装版的报纸看着就是一本书了,已经算不得报纸,刚上市就被抢售一空,价钱虽然定得很高,可是能买得起书的本来就不是穷人,何况这本书里还有那么多出名的大家留下了笔墨,平时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哇,快看,最后一页竟然是一副大晋舆图,天啊,这种东西竟然也能出现在大众面前,朝廷是怎么想的?”舆图这种东西基本上都用于军事上,因此私密性极高,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没想到这本书竟然将舆图也印上去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咱们大晋的辽阔疆土,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原来是这副模样,难怪说天南地北,这距离何止万里?”
“西北方向的这个位置,是否就是大军正在开战的地方?”有人指着西北边境的嘉定关问。
“应该就是这里了,瓦刺在这儿……鞑靼在这儿……听我行商的族叔说,他们那边是广阔无际的大草原,牛羊成群,他们不住宅子,而是住在毡子里,每个人天生就擅长骑射,力大无穷,所以咱们虽然兵力比他们多了一倍,却很难将他们打跑。”
“虽然他们有身体上的优势,但论兵法谋略,论武器装备,可远远不如我们,这一仗我们大晋必胜!”
“快看,这里是我的家乡湖州啊,它竟然离大海这么近,我从小到大也不曾见过大海啊。”一名湖州学子激动地叫起来。
大家开始寻找自己的家乡,这舆图将县级以上的地方都标注出来了,每个人都能在那小小的书页上寻找到自己的根,顿时催起了众人的思乡之情。
光是这副舆图,就足够学子们讨论好几天了,甚至还有人根据这副图想出了几种能制敌的方法,偷偷写了信塞进了大学士府的信箱中。
吴大学士看到后第一时间将东西送往兵部,能否采用当然得专业人士说了算。
赵璋得知这个消息后,让兵部尚书将那几个出主意的人找出来面谈,其中一个曾经在边境生活了二十年,对那一带每一寸土地都非常熟悉,因此想出了一招利用地形设伏的法子。
赵璋当即决定:“朕封你为军师,即刻启程前往西北,到大军中将此法告诉镇远侯,你可愿意?”
那人原本只是个干苦力的,认识的字还是从报纸上学来的,如今皇上竟然让他给大军当军师,这……他何德何能?
“皇上,草民……草民目不识丁,不敢担此大任。”
“这法子如果有用,你就当得起,等到了军中,你就给大军做个向导,并非要满腹才学的人才能做军师,朕相信你,你可愿意?”
男人激动的无语伦次,“草民……愿意,草民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原本准备在朝会上弹劾吴海清与沈嘉的人,突然都不敢说话了,他们还在为报纸上刊登了舆图的事情而生气,没想到就有人因为此图做出了贡献,那他们再反对就没意义了。
得知有人因为献计而当了官,越来越多的人绞尽脑汁献上计策,这些人的想法天马行空,并不是所有计策都实用,而受到大量稿子的吴大学士苦不堪言,他要的不是这些东西啊。
后来沈嘉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在兵部衙门外订个箱子,让想献计的人将书信直接寄到兵部去,省去了中间人。
这一回,连普通百姓都知道了学习的重要性,他们从未想过还可以通过这样的途径改变身份,于是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有条件的花点钱请个秀才来教他们认字,没条件的就把每一期的报纸收集起来认上面的字。
趁着这股风气,曹瑞文在长安城内建了五所学堂,专门收五到十岁的孩童,可免费入学,自带伙食,每日上四节课,一节识字,一节习武,一节算数,一节背诵四书五经。
一开始家长们是犹豫的,家里的孩子虽小,但也能充当半个劳动力,做做家务,照顾弟妹,可免费上学的机会如此难得,不送孩子去也太对不起朝廷的恩泽了。
“孩子他爹,咱家虎子刚好满五岁,他这么聪明,光是看别人的报纸就学了几十个字了,隔壁家的大牛二牛还花大钱去上私塾呢,如今有不用钱的学堂,咱们肯定得让他去上啊。”
“可他去上学了狗子就没人带了。”
“不怕,以后我去哪背着他去,不会耽误干活的。”
“那就去吧,我得去问问这入学得准备些什么,总觉得朝廷没这么好心,说不定只是不收束脩,改成其他明目收费呢。”
“那你赶紧去问问,街头的安秀才懂得多,问他肯定知道。”
孩子他爹背着手走出门,然后发现街上都是出门打探消息的邻居,谁家都心动,可谁都不敢轻易去填那个报名表,就怕里头有陷阱。
“哐哐哐……”一阵急促的敲锣声传来,大家驻足,见到两名顺天府衙役沿街走来,高声唱喏:“想送娃子上学堂的就快去报名,这条街隶属第四学堂,今年只招收一百个名额,名额满了就不收了,先到先得……”
众人互相对望,然后有人高声问道:“大人,真的不用交束脩费?”
“是啊,夫子的束脩朝廷会发,不用咱们出,不过买课本的钱得自己出,我家老爷说了,也可以自己去书铺抄课本,只需要出纸张的钱就行。”
大家又问:“这得上多久啊?”
“凡是报了名入学的,一年内不许退学,否则整个宗族以后都不享受子女免费入学的政策,要我说,这还有啥好犹豫的,咱们以前想学还没机会呢,如今免费教学,孩子学了字,学了算数,以后出来怎么也能当个账房先生吧?不比地里刨食强?”
“大人开玩笑呢,那么多孩子去学,哪能个个出来都当账房先生,也没那么多账房给他们当啊。”
“嘿,那只是比喻,比喻懂不懂?不当账房你不能当其他的?而且凭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能你家的孩子就不能?学不好说明不够用功呗。”
另外一个衙役笑着打趣道:“你们也别妄自菲薄,说不定孩子争气,能成为下一个沈状元呢,人家沈状元八岁开始学,二十岁就高中状元了,去试试总没错,记得带上户籍本,没有户籍的孩子是不能上学的,谁家里要是还有藏着没入籍的,赶紧去衙门补办,过了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虎子他爹听到状元郎三个字眼睛都亮了,自家的孩子有多聪明他知道,万一真的能一路读下去呢?那以后可就是官老爷了。
他急忙往回跑,推开门冲进屋里,翻找出藏在箱子底的户籍本,紧紧地护在怀里,跑去给孩子报名。
学堂的选址并没有很大的讲究,就是找了几间废弃的瓦房修葺出来的,不大,四面还透风,可能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拿出一块地皮做学堂,顺天府也是出了血本的。
真正富豪权贵家里的孩子当然不会来这里上学,他们自家请得起先生,会来这里的都是最底层的老百姓。
虎子他爹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门口排队了,有衙役在现场维持秩序不允许插队,他焦心地站在队伍后头,往前数,可他算数不好,怎么也数不清前面有多少人。
外头风冷,排队的人都瑟瑟发抖,好不容易轮到他了,虎子他爹双手都冻麻木了。
“姓名,年纪,性别,住址……”
虎子他爹一一报去,听到性别还多问了一句:“不都是收男娃么?难道女娃还能来上学?”
那登基的小吏抬头瞪了他一眼,“告示上可有说不收女娃?几岁的小娃娃而已,你们还怕有损清名?怕就别送来。”
虎子他爹纠结了一下,虎子上头还有个八岁的姐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家里家外都帮得上忙了,如果送来上学,家里可就一下子少了一个半的劳动力了。
“快点,后头的人还等着呢。”
虎子他爹咬咬牙,把户籍本递过去,“俺家有个闺女八岁,一个男娃五岁,都报名。”
那小吏诧异地问:“你想清楚了?前头可没有女娃报名的,说不定到时候就你家一个,你可别后悔啊,你可知道要是最后没来可是要影响整个家族的。”
“是,想清楚了,女孩子学点东西也好。”
“那成,都给你登记上,拿着这个入学证明十日后带孩子过来入学就可以了,吃的也带上,中午就在学堂吃了,申时二刻就能回家。”
“好嘞!”虎子他爹高高兴兴地回家,把消息告诉家里人的时候,大闺女花儿直接惊呆了,然后突然哭了出来,跪在她爹面前磕头,“谢谢爹爹!”
“快起来,多大点事儿……”虎子他爹有些感动,搂着闺女说:“到时候也许就你一个女娃子去上学,你把爹的旧衣改一改,做套男装,别太出头,默默学就是了。”
没两天,沈嘉就在御书房里看到了第一批新生的名单,名字五花八门,许多百姓家的孩子连正经大名都没有,叫狗子的一大片,叫阿贵的也许多,他批了一条建议说:“可以帮孩子取个大名,让他们知道名字的意义。”
赵璋感慨道:“无所学堂都招满了,倒是出乎朕的意料,不过你看见没,大多数都是五六岁的孩子,八岁以上的基本不会送去学堂了。”
“是,咦,竟然还有几个女生。”沈嘉眼睛亮了起来,将那几个女生的家庭背景看了一遍,都是最普通的民户,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家长真的很睿智了。
赵璋头疼地看着他,同意女生入学是沈嘉提出来的,曹瑞文不同意,两人吵了一架,最后他折中了一下,在公告上不写性别,正常人也不会去问学堂收不收女生,都默认是男孩子才去上的。
“那这几个到时候一起学习吗?”
“男女大防也不用防的这么早,但我就怕夫子歧视她们,或者同学欺负她们,万一把好好的孩子摧残了可就不好了。”沈嘉想了想,这时代让男女混杂上学基本是不现实的,太容易出事了,就算这几个孩子好好地毕了业,将来说亲的时候被人说与男孩子一起待过几年,名声都毁了。
他朝赵璋提议说:“要不您派两个女官出去当女夫子?教教她们识字,也可以教教女红什么的。”
赵璋无奈地看着他,“为了这几个女童还得另外找个地方教学?你觉得这买卖划算吗?”
“教育就是投入,哪有什么划算不划算的,别瞧不起女人,要不是她们从小没机会和男子一般学习,状元是谁的还不好说呢。”
“朕没有瞧不起她们,但你要知道,世俗如此,你也得为她们的将来考虑,并非所有男人都如你这般大度的。”
“那没别的法子了?”
赵璋端正地坐在龙椅上,朝他勾勾手指,“过来,求求朕,朕替你解决!”
沈嘉瞪了他一眼,走过去跨坐在他腿上,搂住他的脖子问:“皇上要臣怎么个求法?有什么要求说出来,让臣瞧瞧您的脸皮能有多厚。”
“咳咳……那就亲一口吧。”
“如此简单?”沈嘉表示怀疑,不过亲一下又不亏,主动把这一下变成两下三下,还来了个法式深吻,然后抵着他的额头问:“这样可以了吗?”
赵璋叹了口气,推开他整理了一下衣摆,“你的要求朕什么时候没同意过?朕私心里觉得你是对的,可你也要知道,一个人是无法和延续了数百年的礼制抗衡的。”
“我懂,得循序渐进,所以皇上,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赵璋挑起他的下巴,贴过去小声说:“叫声夫君来听听。”
沈嘉一脸惊疑地看着他,赵璋多数时候就是个规规矩矩的人,基本上是自己主动调戏他,偶尔他来这一下,怪让人心动的。
“这可以留到晚上在床上的时候喊,你想听多少声都没问题。”
赵璋的耳根迅速红了,干咳两声算是同意了,然后让人去给曹瑞文传了道口谕,说是宫里会派两名嬷嬷去教导女学员,地点就选在顺天府后院,单独隔出一座院子作为她们的学堂,至于学些什么,可以让两位嬷嬷去与皇后商议。
如此一来,女学员就成了皇后的门生,光是这个身份,就让她们身上多了一层保障,至于能否学出什么来,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但沈嘉还是很重视这几个女生的,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相信明年肯定会有更多的女子来上学,到时候就可以单独建一座女子学堂,也不用学多高深的学问,能认字能算数能明理就好,他并非是要将这里的女子改造成女强人,只是希望男女地位悬殊不要那么大。
“宫里布置的差不多了吧,看着真是喜庆,你大婚的时候是否也是这副模样?”沈嘉趴在赵璋的腿上问。
很快就是太后的大寿了,之前皇后派去接太后的人马被赶回来了,太后说自己身体不适不宜挪动,大寿也不过了,省下的钱财可以送去边关给将士们,没必要为了她一个快死的老太太浪费钱财。
“朕不记得了,皇后昨日亲自动身去接人了,也不知母后是否愿意回来。”赵璋对母亲的感情冷淡了许多,那一次蒲战的话确实给母子造成了极大的隔阂。
沈嘉明白这一点,但他知道赵璋是个孝顺的儿子,想尽最大的努力维持仅有的母子之情,他说:“你可以亲自去接,看到你去,太后绝无二话了。”
赵璋当然知道这一点,但近来朝廷事多,去行宫一来一回至少三天,且他一出宫又是大阵仗,那才是劳民伤财。
沈嘉看出他的犹豫,低声说:“又不是非要大张旗鼓的去,你悄悄地去,别让人知道就好了。”
“这如何瞒得过去?”
“就说太后寿诞将近,您要给她老人家闭关祈福,这种事情朝臣就算起疑也不敢反对的,再弄点烟雾弹,足够你一来一回了。”
赵璋觉得可行,握住他的手说:“你与朕一起去?”
“啊?我……我去了岂不是给太后娘娘添堵?说不定一生气就不回来了。”
“她并不知道是你。”赵璋笑着说,那时候蒲战并没有说出人名,后来太后就很少出寝宫了,更不会派人去查,大概她也知道,如果知道了那个人是谁,母子俩又是一番争吵。
“这么长的时间了,后宫里大半还是太后的势力,她不可能不知道的,你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觉。”沈嘉不是高看自己,而是知道自己在宫里的特殊待遇是瞒不了人的,朝臣们以为他和皇上是同门所以备受宠信,但太后不会这么想。
第二天早朝结束后,赵璋果然宣布了闭关戒斋三日的决定,三日不上朝,奏折由内阁共同处理,有大事可以等他出关后再议,若是事关边关之事,由兵部尚书与钱老将军商议决定。
孝道是最好的借口,无人敢反驳他这个决定,而且三日时间不长,还不够边关的消息传入朝廷的,也许并不会发生大事。
赵璋回宫后换了衣裳带着人从密道出宫,沈嘉没有去送行,而是如常去衙门,照例关心了一下棉衣的进度,然后去会计司办理了几件公务,又亲手制作了一张年终总表,让人送去印刷厂印刷。
他还没下衙,杨森就跑来告诉他,制衣厂的事情定了,他们会在年底前选好地址,等开春就能建厂招工,到时候先从夏装入手试试水。
“有毅力是好事,大姐夫是有本事的人,好好做肯定会成功的。”
杨森忐忑地说:“其实心里也没底,但行商之人做哪一行都要冒险,总不能一直没有进取,不过有件事还是要请你帮忙。”
“何事?”
杨森犹豫了一下,说:“要说全天下最好的绣娘肯定出自皇宫,若有能请到几位宫里出宫的绣娘在厂里做事,肯定能提升知名度,还请嘉嘉帮忙打听打听,哪里能请到这样的绣娘。”
沈嘉对这种力所能及的事情肯定是愿意帮的,当即点头说:“我会帮你打听的。”
“那就多谢了。”杨森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也不好妨碍沈嘉办公,告辞离开。
户部的官员知道他是沈嘉的姐夫,对他态度都很好,并没有对待一般商户的傲慢,这让他更加坚定要抱紧沈嘉的大腿,最好能让涵哥儿能读书科举,也做个官老爷,那他这辈子就没所求了。
两天过后,太后的凤驾终于从行宫启程了,朝臣们都以为是皇后娘娘说动了太后,并不知道昨天夜里,皇上与太后一起说了许久的话。
隔阂不是一两天能消除的,但只要有一个人先低头,冷战总会结束的,在得知赵璋亲自跑来行宫后,太后心里的疙瘩就已经去了一大半了,只缺个下脚的台阶而已。
说动太后回宫并不难,赵璋没有提其他事情,两人表面上又恢复了平常状态,可以坐在一起说话,一起吃饭,只是谁都知道,有个话题是不敢碰触的,否则这伪装出来的和睦终将打破。
凤驾回宫后,皇上也出关了,朝政恢复了常态,三天时间太短,还不足以让野心家们施展才华,把控朝政。
宫里越来越热闹,太后回宫后休息了一天就开始召见命妇,将长安城内四品以上的命妇都见了一遍,她这两年不管宫务,回宫后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伺候的人少了,后宫冷冷清清,皇后终日不是看书就是打牌,宫里连个孩子的哭声都没有,这让她心很慌。
她召见命妇,要她们带着家中适龄婚配的女子一起,打的就是给皇帝纳妃的念头,她没回来就算了,既然回来了,这宫里就不能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皇后得知了消息浅浅地笑了一下,私下对大宫女说:“太后她老人家还是看不清现实,这宫里可不是以前那样了,她以为自己还是后宫之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