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璋让人给沈嘉赐座,又对曹瑞文说:“曹爱卿,你继续去查案吧,将这相国寺里里外外都查一遍,问问寺里的人,之前可有见过那几名刺客,他们若是外地人,不可能第一次来相国寺就能准确找到沈嘉的位置,必定来踩过点。”
曹瑞文应下,转身离开,杜总管见皇上端起茶杯,忙将其余人也叫了出去,关上了房门,厢房里很快就剩下赵璋和沈嘉两人。
赵璋放下杯子朝沈嘉伸出手,命令道:“过来,让朕抱抱。”
沈嘉起身扶着桌子挪过去,一屁股坐在他腿上,软绵绵地靠在他胸口,舒服地叹了口气,“今天可真是凶险,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赵璋也是心有余悸,听到沈嘉遇险的那一刻,吓得身体都僵了,不敢相信如果刺客得手会如何。
他轻轻拍着沈嘉的后背,能感受到他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后怕还是身体太虚,他将人抱紧,像是要融入自己的骨血里,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沈嘉被勒的生疼,赶紧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没事,不用怕,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赵璋低头瞥了他一眼,将他松开,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以后出门还是多带点人,朕再送些人给你。”
沈嘉摇头,“潘默他们能力十足,已经足够了,暗卫也不是大白菜,哪能都我身边塞,我再找一些普通的护卫就行了。”
赵璋想了想,对他说:“每年都会有一批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残兵,他们虽然伤残,但都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勇士,不会比普通的护卫差,你如果不嫌弃,朕选一些品行正直的退伍兵到你府上,顺便你也找一些根骨好点的孩童,可以让他们教些兵法武艺,这样的人更忠心。”
如果是大家族,培养下人都是从小开始的,赵璋这是替沈嘉把未来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沈嘉也觉得这法子不错,一来能安置一些退伍兵,二来也能接收一些孤儿,不管目的如何,总归是帮助了一部分人。
“好,就这么办。”
“嗯,让洪院使来给你看看身体,别留下什么暗伤了。”赵璋喊了洪院使进来给沈嘉把脉,沈嘉的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只是刚中过迷药没恢复而已。
“皇上,几位大将军们也赶来了,还有首辅大人也来了,说是请您尽快回宫,这刺客还没抓到,大家都担忧您的安全。”杜总管进来汇报说。
赵璋出宫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没有久留,带着沈嘉下了山。
山脚下果然有军队将这一片都包围起来了,钱小将军亲自带着人守在路口,看到圣驾下山,忙过来迎接。
赵璋坐上御撵,朝沈嘉伸出手,“沈爱卿身体不适,上来与朕同乘。”
沈嘉可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御撵,忙推辞道:“谢皇上荣恩,微臣身体无大碍,且家里的马车还在,不敢劳烦皇上。”
赵璋收回手,吩咐杜总管,“将朕的那匹极光送给沈爱卿,再派两名内侍去伺候。”
“奴才遵旨。”
队伍浩浩荡荡地动起来,大军护送陛下进城后就留在了郊外,禁卫军早将道路清理出来了,一路毫无阻碍地进了宫。
宫门闭合,百姓们收回仰望的目光,各自散开,私下议论相国寺到底出了什么样的事情值得皇上匆匆出城。
“听说是有朝廷命官在相国寺遇刺,想来刺客还是上回刺杀皇上的那一批,如今相国寺被官府围着不让进呢。”
“相国寺不是武僧众多吗?记得以前有香客在寺庙里闹事都被第一时间赶下山了,怎么会让刺客摸进去了?”
“嗨,刺客装扮成普通人,谁能看穿?”
“真是可恶,之前查了许多天,还以为早把这些恶人抓住了呢。”
“没点本事哪敢行刺皇上,说不定啊,刺客平时就躲在我们身边呢。”
“呸呸,这种话可别乱说,吓得人晚上都不敢睡觉了,这杀千刀的,皇上勤勤恳恳,仁义爱民,连蒲家那样的国舅爷家都抄了,还挖出了大毒瘤于御史,朝廷吏治越来越清明,这种时候来作乱,真是不得好死!”
“走走走,赶紧回家去,发生了这样的事,锦衣卫又得上门搜查了,得把家里人都管教好。”
沈嘉跟着入了宫,被安排在一处寝殿休息,虽然洪院使说他的身体没有大碍,但还是抓了药帮他调理身体,赵璋则借着这个名头将他留在宫里过了一夜。
去御书房与大臣们处理了国事,赵璋惦记着沈嘉,打发走还要问话的大臣,迫不及待地去看沈嘉。
沈嘉刚吃了药,嘴里发苦,小太监端来几种蜜饯让他选择,他摆摆手一个也没拿,比起甜食,他其实觉得苦味还能接受,而且又不是娇滴滴的姑娘,哪里喝完药还得配糖果。
“去把晚膳传到这里来,朕今日在这里用膳。”赵璋走进来的时候吩咐小太监。
“是。”
赵璋走进寝殿,见沈嘉懒洋洋地躺在软塌上看书,笑着问:“看来是真的美食,精神挺好。”
“本来就没什么事,只是吸入了迷烟晕了一会儿而已。”
赵璋在他脚边坐下,将他的双腿放在自己腿上,替他揉了揉,说:“那个设计陷害潘默的女子已经抓到了,当时见到她的人不少,有人画出她的相貌,很快就找到人了,不过她当场就自尽了,来不及阻止,线索又断了。”
沈嘉坐起身,皱着眉头说:“我这一路都在想,他们为何要抓我,当时的情景,如果他们要杀人,我已经没命了,但他们似乎想要活捉我,所以才让我有机会反抗,可抓我的用意是什么呢?”
“威胁朕?”赵璋猜测,如果这两拨刺客是同一批,那肯定还是冲着他来的。
沈嘉也只能想到这一点,他趴在赵璋肩头问:“可咱们的关系应该只有蒲战知道吧?他不是早死了么?”
“他既然知道,那经手查消息的自然也知道,就算他们没查,那天夜里你与朕一同出行,想必还是落入有心人眼中了,就算猜不透我们的关系,也知道你是朕的宠臣,宠臣嘛,自然是有价值的。”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不是说已经有怀疑对象了吗?是否要反击?”
“朕派凌靖云南下查探了,先确定朕的猜测才好发动,不过如果他以为能用刺杀来了结朕的性命那就太天真的,就算朕死了,这皇位也是赵庭的。”赵璋摸着他的脑袋说:“朕决定近日就册封庭哥儿为太子,这次的刺杀让朕想通了,意外无处不在,朕得先将后事安排好。”
沈嘉不爱听他说这个,“你只要不出宫,谁还能拿你如何?不过你平日吃的用的一定要格外小心,尤其是入口的食物和用的熏香,别让敌人钻了空子。”
“若是对方真有如此本事,那只能说朕命该绝已。”赵璋与他说了些南靖王的事情,包括上一辈人的恩怨,“皇位之争自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皇家没有兄弟情,就如现在的北陈王、河阳王等,也不过是表面顺从而已,朕时时刻刻都得防着他们。”
沈嘉陷入沉思,他在想赵璋告诉他的南靖王的事情,那位的封地应该相当于海南广州那一带,在如今还是比较荒凉的地方,但沈嘉知道,那边可是有天然的大港口,如果海商果真发展起来了,那岭南绝对不会穷。
他将自己的猜测告诉赵璋,“要知道南靖王是否有能力造反,只要让凌指挥使瞧一瞧岭南的商业即可,还有,可以查一查长安城里有无南方来的海商,那些卖舶来品的都要仔细盘问一番。”
这话提醒了赵璋,他们搜查刺客都会偏向于没有路引的黑户,但如果对方是光明正大进的城呢?谁会怀疑一家在长安城开了几年或者更久的商铺呢?
“你说的有理,朕明日就让人去查。”
御膳房送来了晚膳,因为沈嘉在用药,太医交代过不能吃太油腻,今晚的菜色便以清淡为主。
沈嘉看到那一片绿色眉头就皱起来了,“清淡也不代表要吃素吧?而且怎么能让皇上跟着我吃这么简单的食物?”
赵璋端起一碗小米粥,夹了青菜入口,淡淡地说:“朕今日去了相国寺,原本就打算茹素三天,你若是不想陪朕吃素,可以另外开一桌。”
沈嘉讪讪一笑,哪好意思自己吃独食,端起饭碗开始吃饭,其实御厨的厨艺高超,哪怕是青菜豆腐可做的非常美味,他有些后悔刚才嫌弃的话了。
两人用完晚膳,一同去浴池泡澡,沈嘉今天在地上又滚又爬的,回来只换过衣服,早就想洗一洗了。
洗到一半,他突然问:“这相国寺应该挺有钱的吧?”
赵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听沈嘉靠过来说:“你看,相国寺的香火旺盛,接待的大多数都是达官贵人,我娘一次捐香油钱都是几十两,更别提那些高门大户的贵妇人们了,而且相国寺有山有地,寺庙里的僧人伙食简单,吃的都是自己种的菜,招待客人的斋饭还是收费的,那价格简直是天价,这一年下来净流入的资金肯定不少。”
赵璋往他身上泼了一瓢水,打趣道:“你不会是想打相国寺的主意吧?那毕竟是寺庙,佛祖栖息之地,朕可不敢抄了相国寺的库房。”
沈嘉表情直愣愣地看着他,“你想什么呢,我岂会这么想,那跟抢有什么区别?”
“那你是羡慕相国寺生意好,也想建一座寺庙分杯羹?”
沈嘉觉得自己的脸都要扭曲了,自己在赵璋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皇上,您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特别贪财?”
“贪倒不至于,但朕觉得你应该挺想赚钱的。”
沈嘉发现无法反驳,他还真的挺想做点生意什么的,也不是非要自己经营,就是做点投资,给点建议的那种,好像不干点什么就对不起自己先进的知识理论。
“咳,没那么夸张,我只是想到,既然相国寺这么有钱,那完全可以让他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做点善事啊,之前咱们不是谈过要找些大富商建立基金会吗?如果以相国寺为目标呢?他们是否会同意?”
“自然不会。”赵璋一脸冷漠地摇头,“别看那群和尚一个个看起来清心寡欲,但内心不定如何有野心呢,否则一恩也不会作为国师多年,父王器重他,赏赐给他的东西比我这个儿子的还多,相国寺确实有钱,但你以为他们养武僧不用花钱吗?寺里不少和尚都是有妻有子的,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这……他们不怕被人发现?”
“这如何能发现得了?就算把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完全可以说那是以前的孽缘,一刀斩断即可,而且一恩大师在百姓心目中的位置比朕还高,他一句话,百姓指不定怀疑朕陷害他呢。”
沈嘉沉默着,这时代的佛教确实很兴盛,信仰佛教的百姓很多,百姓们生病了不找大夫,找神婆巫医,出事了不找官府,找菩萨佛祖,这种事太常见了,但这未必也不是因为穷导致的。
当百姓们知道求爷爷告奶奶无用时,就会把希望寄托在神灵佛祖身上,祈求上苍保佑,但如果百姓丰衣足食,这种信仰就会慢慢淡化。
沈嘉暂时打消了让相国寺做善事的念头,从浴池出来,他没有留在这间寝殿,而是跟着赵璋回了他的宫殿。
“你之前提议的报纸具体是怎么操作的,跟朕说说。”赵璋突然提起了报纸一事,沈嘉才想起自己写好的方案忘记交给他了,也是这几天事情太多给忘了。
“走,跟我回去看吧。”沈嘉拉着他从密道回到沈府,两人出现的太突然,把院子的下人吓了一跳。
沈嘉让大家别声张,只点亮了书房的灯,找出那份策划书给赵璋看。
赵璋已经习惯了看沈嘉写的策划,每一部分大概是什么内容心里有数,因此看起来非常快,一遍看完就明白这报纸比他想象的更有用。
赵璋恨不得抱着他亲一口,太能干了,如果满朝官员都能有沈嘉这样的本事,那朝政就好办多了。
“来,给朕说说为何要叫报纸?”
沈嘉解释道:“因为是在纸张是记录要报送的信息,所以简单取个名,报纸可以按内容分为许多种,咱们现在要办的是传递国家大事的政治报纸,所以也可以取个响亮一点的名字……”
沈嘉借鉴了一下前世的经验,问:“既然是给老百姓看的,不如叫百姓月报如何?一个月刊印一期。”
“名字不重要,但是要将报纸传送到偏远地区可不容易,很难做到天下皆知,而且印刷报纸成本不高,但传送的成本就不低了。”
“皇上不要心急,一样东西要风靡起来就很容易传开,报纸便宜,内容丰富,可以先在长安发行,长安好几家书铺都在外地有分店,可以让他们代售,只要销量好,他们自然会想方设法运到外地去卖。
一旦形成规模,我们就可以将刊印的版权卖给商家,每一期的内容先给他们,可以让他们带到外地去刊印,这样比印好了运到外地更节省成本也更方便快捷。
还有,在每一期的报纸上面留个版面刊印与科举有关的内容,可以是往年的题目分析,也可以是名师指点,想必全天下的学子都会抢着买。
再有商户肯定也会买的,毕竟不少政令都与他们息息相关,能早一步知道朝廷的动向,也能提前做好准备,此外,官府还可以将报纸送到下属村镇,贴在告示栏上,派人每日宣读几遍,只要有心关心国家大事,自然就会去听的,一旦大家习惯了报纸的存在,这东西就会慢慢深入人心,毕竟底层百姓想要了解国家大事的渠道太少了,报纸对他们来说未必有用,但一定很新奇。”
赵璋摇头道:“百姓们只管收成好不好,哪里会在乎国家大事呢?”
“只要与自身利益有关,谁不在乎呢?哪天皇上要大赦天下,或是要减免税赋,不都与他们有关?再者,朝廷为百姓所做的功绩也要宣扬给百姓知道,如此一来,他们才知道朝廷对百姓的关怀,还是那句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朝廷一旦开战,就要面向百姓征兵,要让百姓们有意识地参与,让他们知道,入伍参军是件光荣的事情,是保家卫国守护亲人,也要对那些为国牺牲的老百姓歌功颂德。
例如,朝廷为死去的战士建功德碑,为伤残的士兵安家立户,这些朝廷都有在做,可是要让天下百姓知道,他们上战场的牺牲不是白白牺牲,也不是为权贵牺牲,他们的牺牲是伟大而有意义的。”
赵璋听了心潮澎湃,在屋里走来走去,大声赞了句:“好!朕会让各地官府在当地建英雄冢,立功德碑,凡是为国牺牲的将士都可入公墓,享百姓香火,朕会让他们的名字流传下去!”
赵璋越想越激动,去拿了笔将圣旨起草好,写好后给沈嘉看,沈嘉觉得这件事毕竟是好事,也不反对,虽然他知道,地方官府未必都能将这件事执行下去。
“还有,你之前所说的让百姓监察官员该如何执行?”
沈嘉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讪讪地说:“这个有点难办,毕竟民告官风险太大,还是先缓一缓吧。”
赵璋也不强求,他自然希望自己治下的官员个个清廉正直,但这是不可能的,让民告官听着是替他监督百官,但其实很难做好。
皇上要办报纸,且一月刊印一次,具体的事宜交给了文渊阁大学士吴大人,吴大人一头雾水的,也不知道从何入手,还是好友提醒了他,让他找沈郎中问主意,毕竟第一个提出报纸的人是他。
“沈大人,你心中是如何想的,不妨仔细与老夫说说,这报纸听着就很惠民,老夫也希望能早日刊印出来。”
沈嘉便把自己的想法灌输给他,每份报纸大概要几个版面,要什么内容,这些都是可以慢慢摸索改变的,而且他已经做好了一份模板,直接送给了吴大人,这东西简单明白,一看就明白。
吴大人一拿上手,第一感觉是纸张过大,不易拿捏,第二感觉是字体太小,太难为他这样的老人家了,看着费劲,而且纸张上密密麻麻都是字,且都是印刷体,没有阅读的欲望。
“为何要如此设计?”他心里不赞同,语气就有些生硬。
沈嘉给他详细解释了每一个板块记录的内容,“因为内容太多,篇幅有限,所以只能缩小字体,毕竟一个月只刊印一次,要成本低功效强,每一寸地方都不能浪费。”
“可是这样真黑煳煳的一片,看着人眼晕,百姓中识字的本就不多,这么多字他们内心肯定更加排斥。”
沈嘉倒是忘了这一点,突然有了个想法,将最后一个版面的一个专栏删除了,换上了一个扫盲专栏,用来教百姓识字。
“在这里加一个版块,每一期教十个日常用字,让百姓们也能多认点字也好,至于其他版块,不识字的只能靠官府派人宣读了,如此一来,确实效果大打折扣。”但沈嘉也没更好的办法,报纸的第一作用是至上往下地传递政令与知识,遍及度有多少就看百姓的求知欲了。
而且这东西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普及到位的,得长年累月办下去。
“百姓们能学到文字与知识的地方十分有限,书籍昂贵,普通百姓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接触,但报纸便宜,就算一个村发一份,贴在村子的告示栏上,久而久之,有心人总能学到点东西的。”
吴大人听明白他的意思了,沈嘉这报纸就是给老百姓创办的,当然得用最大张的纸记录最多的内容,他感慨道:“沈大人的仁心老夫感受到了,难怪沈大人总能想出一些惠民之策,有如此善心,真是百姓之福啊。”
“不敢当,真正做事的人是吴大人才是,下官只是提出建议,而且具体如何才能做的更好也要吴大人去尝试去改变,这些都是下官顾及不到的。”
吴大人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放心,老夫有生之年一定要将这《百姓月报》送入家家户户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