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回去后就把办报纸的思路理了理,这件事如果朝廷同意就不难办,等报纸销量上去后,还可以招商引资,这样创办报纸的成本就能收回来了。
越想越可行,沈嘉洋洋洒洒地写了一份详细的方案,准备晚上拿给赵璋看看。
“沈大人,有需要帮忙的吗?”佐姜毅在门口探着脑袋问。
沈嘉朝他招手,将自己刚才写的预算递给他,“帮忙核算一下这份预算,人工、材料、宣传各项费用都算一算,有漏的帮忙补上,三天后给我。”
佐姜毅看都没看应下来,沈嘉拦住他说:“不急,都下衙了,明日再算。”
“好,大人也回去吧。”
沈嘉刚回沈府就听下人通知他陈子安到了,陈子安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这次专程赶回来参加他的婚礼,婚礼结束后,他也没急着回去,好像说是家里要给他说亲。
陈子安年纪比沈嘉大几岁,前妻病逝好几年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陈家长辈肯定是急的。
他去换下官服,去前厅的时候看到陈子安正被他父亲拉着下棋,看到沈嘉过来才收棋。
沈父显然很喜欢陈子安,离开前交代:“一会儿留下来用膳,尝一尝蜀地的风味。”
陈子安答应下来,跟着沈嘉去外书房,进门后就瘫倒在椅子上,无力地说:“一鸣兄,你可要救救我啊。”
“怎么了?家里安排的姑娘不满意?”
“嗨,我都快二十五啦,对方才十五不到,这……这也太荒唐了吧?感觉跟老牛吃嫩草似的。”
沈嘉打趣道:“老夫少妻也挺好啊,人家姑娘说不定就喜欢年纪比她大的呢,而且重点是你们性格相合,日子能过到一起去,年纪不是问题。”
“啧啧,你娶了个年纪相当的如花美眷当然这么说,换成你,你会娶个小十岁的姑娘?”
沈嘉低头笑笑不予作答,这种事没遇上谁知道呢?如果赵璋比他大几岁,他应该还是会照样爱上他的。
“那你躲我这来有何用?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同意也没辙吧?”
“可不是,我这假期也没剩几天了,家里急着要把这亲事定下来,这次因缘巧合一家人都在长安,他们就想趁机把事情办妥了,那姑娘家也正好是长安人。”
“这不挺好,以后回来探亲还能聚一聚。”虽然两人是同一届的,但以后天南地北离得远,也许几年都见不到一次。
陈子安摇头说:“我上任的地方偏远贫困,以后要是仕途不顺说不定就得在那终老了,仕途顺利的话也必定辗转各地,姑娘家跟着我岂不是要吃苦?”
沈嘉对他这话不赞同,“你可是堂堂官老爷,去地方也是做官的,跟着你怎么会吃苦?那按你的想法,那些嫁给平民百姓的姑娘都不要活了。”
陈子安瞪了他一眼,凑过来问他:“你可真不仗义,之前你可没告诉我你与皇上是旧识啊,当初因为你留在翰林院我还为你担心过呢,早知道如此,我还托人找什么关系,直接找你不就好了?”
沈嘉尴尬地笑笑,“那会儿……我与皇上之前闹过矛盾,他当时没一脚把我踢走就算不错了。”
“难怪你那时候一副良心不安的模样,定然是你得罪过皇上了,皇上真是宽宏大量啊。”
沈嘉点头表示赞同,心里却想:那位宽宏大量的皇上也不知道来了没有,今天他提了报纸的事情,只要他感兴趣应该就会来的。
“对了,我今晚不回去了,在你家躲躲,要是家里有人来问,记得帮我打发了。”陈子安以前和沈嘉相处就比较随便,后来自己撇下他外放后还愧疚了一段时间,直到沈嘉被皇上重用,他那点愧疚才烟消云散。
“这不好吧,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沈嘉话音刚落,外头就急忙忙跑进来了一个小厮,敲门问:“老爷,外头有陈大人的家人来寻他,说是家里出事了,让他赶紧回去。”
陈子安坐着不动,小声说:“看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替我回绝了吧,我才不回去。”
沈嘉推了他一下,起身去开门,对门外的小厮说:“把人请进来吧,我问问出了何事。”
“问也白问,肯定是骗我回去的。”
“万一真有急事呢?”沈嘉摇头表示不赞同,顺便提醒他:“在官场,万事切莫大意,我知你性格坦率,不擅长算计,但也别被人算计了。”
陈子安坐直身体,表情严肃地说:“我此次来还真有事想请教你,不知道你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于御史一案涉事的官员都有谁?”
沈嘉表情一顿,盯着他问:“你打听这个做什么?”陈子安才刚入仕一年多,想不不太可能参与其中,但如果是他的亲属,他也是不能容忍的。
“就是心里有些怀疑,你知道我的职责就是监察地方官员,我看过县衙的账本,总觉得有些不对,当地卫所也有派人来调查过,把账本带走了,我就好奇想知道那知县是否也参与其中。”
“那县令叫什么名字?”
陈子安吞吞吐吐,半晌才说了对方的名字,“薛青。”
沈嘉摇摇头,算是回答他的问题,见陈子安放松地叹了口气,笑着说:“看来你与这位薛县令关系很好啊。”
“不不不,我没有,就是……”陈子安在沈嘉揶揄的目光下微微红了脸,咳嗽一声说:“好吧,我孤身一人去了那穷乡僻壤,身边连个伴都没有,这位薛县令确实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我们……”陈子安悄悄瞧了沈嘉一眼,小声说:“你别笑话我,我与他……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也是我这次不想娶妻的原因。”
沈嘉愣住了,陈子安以为他会厌恶自己,退开一步说:“也就是寂寞难耐,一起搭个伴,他的妻子远在涪陵。”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啊?什么打算?”陈子安疑惑地问。
“你不是为了他都不想娶亲了么?那你们感情应该很深厚吧,就没想过以后?”
“不不不,也不全是为了他,主要还是因为离家太远,而且我再过一年半也许就调任了,到时候两人分开,再说亲也真诚些,我们……以后肯定是要分开的。”陈子安面容发苦,看得出来是极不愿意的,但他知道自己和薛青不可能一直在一起,两人仕途也是走不一样的路子。
沈嘉还要继续问他,就见小厮带着人来了,一脸焦急的模样,看到陈子安连礼数都忘了,拉着他就要往外跑,“安少爷快跟我回去吧,大老爷被官府抓了。”
陈子安拖住他问:“怎么回事?被哪个官府抓的?因为何事?”
“小人也不知,一听到消息就来找您了。”
陈子安见他不像说谎,心里也急了,跟沈嘉告了别就急急忙忙跑了。
沈嘉想了想,让潘辰跟过去看看,如果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帮一帮,最好能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潘辰这一去到夜里也没回来,沈嘉吃完晚饭回正院,看到里头亮着灯,知道赵璋已经来了,只好将担忧先放在一边。
“今日来的有点早,正事都处理完了?”
“来看你也是正事。”赵璋一本正经地回答,惹得沈嘉笑了起来。
他见赵璋身上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绸缎长衫,连块玉佩都没挂,便问:“你穿的这么朴素是准备出门吗?”
赵璋刮了下他的鼻子,“知我者沈嘉也,走吧,一起去逛夜市。”
“夜市在城西,人多眼杂,你这身份恐怕不适宜去吧?”
“你难道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沈嘉还真不记得是什么日子了,既不是两人的生日,也不是两人恋爱纪念日,这些他都记着呢。
“傻!今天是七夕啊!”
沈嘉恍然大悟,今天居然是七夕,这个在前世可是本土的情人节,但在大晋也叫七巧节,是属于未婚少女的节日,所以他一直没怎么在意过。
“咱们这样的关系过七巧节也不是太合适吧?”
“有什么关系,外人只会当我们是去艳遇良缘的,听曹瑞文说,城西的夜市可以摆到凌晨,肯定很热闹,朕也想去看看百姓们的夜生活是什么样的。”
长安城是有宵禁的,只有官府特批的日子才可以解禁,想也知道今晚街上肯定会很热闹。
沈嘉也心动了,去换了一套浅蓝色的直缀,看着和赵璋身上的很相似,又在两人的腰带上挂了同一款的荷包,手里拿着同款的扇子,这一来,不像情侣反而像兄弟了。
“不错不错,就这样,走吧。”赵璋对此很满意,牵着沈嘉的手走出院子,出了院子两人就松开手,遇到的下人看到赵老爷在家里也没觉得奇怪,老夫人交代过,赵家叔侄进门可以不同通传。
两人出门后先坐了一段路的马车,到了城西街口才下车,然后带着几名侍卫走入人流中。
“来长安许久,还真是未曾好好看过这座城市,只看眼前的场景,真有种盛世平安的感觉。”
赵璋驻足街口,也看着这样欢乐喜庆的场景笑了,如果不是他当年走出皇宫,离开长安,去过无数地方,也许也会以为全大晋都是这样的,也会以为百姓本就过着富足安定的生活。
“以后会有的,朕有信心。”
沈嘉侧头看他,伸手牵住他的手,用宽大的袖子盖住两人交握的手,然后一起往前走。
街上许多小商小贩,也许是职业病犯了,沈嘉第一反应是:“如今在街上摆摊的摊税是多少?”
赵璋也不懂这个,这种小到忽略不计的商税他根本没在意过,而且摊税收来也是入地方官府的官库,各地定的标准也不一样。
沈嘉直接走到一家卖同心结的小摊面前,选了两个最精致的同心结,问摊主:“多少钱?”
摊主看他二人的穿着,笑眯眯地生出两根手指:“公子,这是小摊上最好看的两个同心结,一两银子一个,两个就是二两。”
“这么贵?”沈嘉翻来覆去地端详着,一脸嫌贵的模样。
那摊主只好继续解释:“这是因为今日是七巧节,同心结应景,平日里确实没这么贵,有许多年轻男女买来送情人呢,公子如此风度翩翩,买回去送妻子再适合不过了。”
沈嘉将其中一个同心结放在赵璋腰间比划了一下,两人今天穿的衣裳配这大红的络子并不好看,但可以挂在家里当个纪念。
摊主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若有所悟,赶紧推销了另外一款产品,“两位公子,如果嫌同心结不合适,可以看看这款指环,这对指环是同一块玉石打磨出来的,色泽亮丽,纹路新奇,买回去观赏也不错的。”
沈嘉想起两人曾经佩戴过的戒指,摆摆手,“不要那个,就要这个了,便宜些,一两银子如何?”
“这……您砍价也太狠了,一两半吧,再搭个小络子给您,可以送给小辈。”
沈嘉还想砍价,赵璋已经让侍卫上前付钱了,再砍下去,他都想装作不认识沈嘉了。
沈嘉白了他一眼,这种市井之地,砍价本来就是一门学问,什么同心结一个要一两银子,他们摆明被摊主坑了。
不过正主愿意花钱他也不好说什么,将同心结系在腰间,问摊主:“大叔,你摆这摊子一日能赚多少钱?够养家煳口吗?”
摊主一脸警惕地看着他,摇头感慨:“当然赚不了几个钱,也就今日过节,才能卖出去几个,平时一整天都未必有生意呢,至于养家煳口得看怎么养,勉强一日两餐稀粥还是够的。”
沈嘉刚才选他这个摊子可不仅仅是为了买东西,是看他身上穿的衣服比普通小贩更体面,看起来像个正经商人。
“那您这摊子摆一天要交多少摊税呀?”
“您是不是也想来摆摊啊?”摊主见他问的这么详细,还以为他也想来做生意,虽然眼前这两位看着实在不像个穷人,但也许是打肿脸充胖子呢?
“一天这个数……”摊主比划个数,劝他说:“公子一看就是有学问的,可不敢来趟这个水,别看摊税不高,但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费用,真心挣不了几个钱,恐怕给您买块布头都不够。”
沈嘉用扇子挠挠头,无奈地说:“家道中落,生活所迫啊。”
摊主同情地看着他,建议说:“若真要经商,最好也不要当小货郎,不够体面,如今朝廷降低了商税,您可以找找门路跟着大商队出去闯闯,说不定能闯出名堂来。”
“您消息很灵通啊,居然知道朝廷降了商税。”
“嘿,这算什么,我有朋友是正经商户,听他说的,等今天摆完摊,我就跟着他去关外走一趟,公子过段时间再来,说不定能淘到好东西。”摊主一副胸有成竹地说。
见沈嘉若有所思,他凑过来小声说:“这事情知道的人还不多,要赶趟就趁早,晚了走商的人多了,东西就不值钱了。”
沈嘉朝他拱拱手:“多谢大叔指点,后会有期。”
赵璋一直当旁观者,见沈嘉几句话就把对方的老底要套出来了,眉头挑了挑,拉着他往前走。
沈嘉兴奋地说:“咱们之前不是说要合伙做生意吗?你觉得咱们组建一支商队去关外淘货怎么样?”
“不怎样,一来一回时日太久,利润也不大。”
沈嘉拍着手想了想,“咱大晋的商人多数和鞑靼瓦刺做买卖,不如咱们走远一些,往西域过去,也许能抵达天竺楼兰,大晋的丝绸瓷器在西域可是珍品,再换些骆驼马匹回来,好马在长安可是有价无市。”
赵璋心中一动,他想到的是,如果能以商队的名义进入北境,那他就等于在北境打入了一排钉子,就算不做买卖,能打探消息也是好的。
“就按你说的办,人与钱由我来出,你来管理吧,过几天我让杜鑫去找你,你需要准备什么尽管吩咐他。”
沈嘉与杜鑫打交道的也多,知道他办事牢靠,当即答应下来。
街上卖的东西大多数都与节日有关,还有不少卖吃食的,沈嘉可不敢让赵璋轻易尝试,现在的街边小摊可没有任何食品标准可言,更没有手套口罩,卫生条件连他都不敢恭维。
沈嘉走了一路,也踩了一路的垃圾,这太平盛世远看还行,近看可就有些埋汰了,随地丢垃圾的,随地吐痰的,磕磕碰碰后大打出手的,一点也不太平。
“得跟曹大人提议一下,这街边应该多安置些丢垃圾的木桶,让大家把垃圾随手丢进垃圾桶而不是丢在地上,养成个好习惯,不仅能美化街道还能让大家少生病。”
“当初应该让你去顺天府坐镇,朕觉得你比曹瑞文合适。”赵璋当时提拔曹瑞文,一来是因为镇远侯府,二来也是因为他的细心,顺天府尹这个位置没有点细心和耐心是做不好的,现在想想,沈嘉应该更合适,他比曹瑞文更懂民生,更关注百姓的生活细节。
“等时机到了,你就去工部待一段时间,替朕好好规整一下这座城,吕宏斌今年治水有功,很快就会上升到工部右侍郎的位置,你与他同科,做个左侍郎正合适。”
沈嘉没想到他连自己的去处都定了,好奇地问:“为何是工部?”
“工部的贪墨案一直是屡禁不止,工部尚书也没什么作为,朕没动他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而已,吕宏斌现在看着是不错,稍加培养,只要他经得起诱惑,将来也许能成为朕的左膀右臂。”
沈嘉眨眨眼,不是在说他吗,怎么夸起吕宏斌了?“既然他能干,还要我去工部做什么?”
“他擅长的是治水,未来十几年应该会辗转各地查看水利,朕需要你在工部建一套完整的制度,选出得用可靠的人,让他无后顾之忧,朕不希望他在前线拼命,而银两却被贪官污吏层层盘剥,如果未来他能将水利做好,朕就把工部交给他。”
沈嘉心想:感情自己是个救火员,哪里失火去哪里。
“你当初让我进户部也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进户部自然是为了让你打下基础,熟悉财政,你是朕内定的财政大臣、大司农,这大晋将来能否富强就靠你了!”赵璋语重心长地说,瞬间给沈嘉压了副重担子。
“你想的可真远,而且这迂回的战术可真能迷惑人啊,如今周尚书还忌惮于我,等我去了工部,估计他就该放心了。”
“周擎年富力强,没有合理的理由也不好摘掉他的官帽,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算称职,也没发现贪污舞弊的事情,不过周家是大世族,朕不想将国库掌控在世族手中。”
“朝廷官员世族出身占一大半,寒门学子要出头哪那么容易?而且大多外放,没有足够的背景,想入京为官可不容易啊。”沈嘉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归功于赵璋的重用,换做其他人做皇帝,他也许还在翰林院做一名修撰呢。
“明年又是科举年,这一次于通案至少要发落官员数十人,光常州知府衙门就得撸掉十几人的官帽,朕缺人啊。”
“一层层往上挪,空出来的低品级官员是否可以从下层小吏中提拔?就拿县令一职来说,有不少县衙的实务都是主簿在做吧?他们懂的比县令多,做的比县令好,无非缺个出身而已。”
赵璋摇摇头,“破格提拔只能是个体,若是到处都如此,那以后谁还寒窗苦读力求上进呢?”
沈嘉嘀咕道:“寒窗苦读出来的就一定适合做官吗?应该更适合做学问吧?”
赵璋拍了下他的头,拉着他越走越偏,后来干脆在河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四周有侍卫守着,两人也可以好好说话。
“科举是给寒门学子提供的鲤鱼跃龙门的最好途径,放在数百年前,朝政由世族把控,寒门想出个官老爷难于登天,朕不可能一下子改变太多,就今年而言,不仅有了会计司,还有军事学堂,已经做了两次破格录取平民百姓的决定,接下来该给世族一点甜头了。”
沈嘉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而赵璋是皇帝,两人看问题的角度是不一样的,沈嘉清楚这一点,所以一直以来只是给赵璋提供方法,该如何做决定那是赵璋的事,他相信赵璋会努力成为一个好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