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城西郊外要建一座军事学堂了,听说请了朝廷几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军去授课呢。”
“那又如何?就算真这些老将军们真要教学徒,也轮不到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啊,恐怕得是武举人才有资格进学堂吧?”
“那倒也是,不过听说西北马上就要有战事了,朝廷应该是想培养出一批年轻的将领来,我堂堂泱泱大国,有如此多的后进将领,根本不用怕鞑靼人南侵。”
“鞑靼每年都要南下抢掠,多少年了也没有大动干戈,今年估计也是小打小闹,不过有备无患,朝廷有强兵良将,总归是件令人安心的事。”
朝廷上也在讨论这件事,建军事学堂的事皇上并没有经过内阁讨论,而是直接定下的,且已经说服了五位有功勋的老将军担任夫子,而教授的学生却并不如外人想象的那么高要求。
“皇上,西郊的别院已经整改完毕,随时都可以招收学生了。”负责这次军事教学的是镇国将军之子钱建元,此人也是徐首辅的二女婿,而他父亲镇国将军也是此次教学的主讲之一。
“钱小将军辛苦了,明日便贴出告示,讲明规矩,再由施野领一百金吾卫在别院维持秩序,凡是闹事者,无论是谁,一律打出去!”
“臣遵旨。”钱建元从皇宫出去,先回了一趟将军府,进了父亲的书房,将事情告诉他父亲,然后忍不住问道:“父亲,您为何要同意这件事?我钱家积累了上百年的作战经验真要就这么教给外人?”
钱老将军正在写教案,既然皇上让他们去教学生,显然不是教他们武艺,而是一些作战策略,这些理论性的东西还是得先写一下来才好。
“你急什么?你觉得你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学识还比不过只上几个月学堂的武夫?”
“话虽如此,可到底意难平。”
钱老将军放下笔,看了眼自己的儿子,钱家到了他这一辈,子嗣凋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娶的是首辅大人家嫡出的孙女,强强联合,当年也是引起全城轰动的,庆嘉帝上位后,他一度担心徐家和钱家过于强盛而遭到皇上的忌惮,好在目前看来并没有发生这种事。
“皇上把这件事交给你就是看中我们钱家,也是想重用你,你从未上过战场,皇上肯定不会让你领兵出征,能先在朝廷上笼络一批得力的小将,对你将来有好处,你身边不能只有只会听令行事的士兵,得培养一些忠心的副将。”
钱建元不明白地问:“咱们钱家军中不是已经有不少副将吗?他们忠心耿耿,重新培养不知要花费多少精力,而且他们哪里比得上上过战场的老将?”
钱老将军斜了儿子一眼,冷哼道:“你觉得自己能驾驭得了他们?别看他们是钱家军的一员,但你太年轻没阅历,他们不会认可你的,等我死了,钱家军说不定就散了。”
“不会的,父亲,钱家军怎么可能会散?”
钱老将军摇摇头,自己这个儿子还是不够聪明,皇上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家的兵权一代一代传下去,就算肯,那也得接手的人有那个能力才行。
“不说这个了,你尽心办事,看看这次能不能挖几个好苗子过来,打仗最重要的还是人。”
第二天,官府在各街道都贴出了告示,朝廷开设军事学堂,招收第一批学员,无论贫富贵贱,只要能过了三道试炼就能入学,暂定招收学员一百人,授课时间三个月,三个月后,能通过考核者可直接提拔为百夫长。
“真的不论什么出身都可以入学?”
“嗨,上头不是写了么,得过三道试炼呢,恐怕能连过三关者寥寥无几。”
“不管,先去看看,我也有一身不错的功夫,说不定我也能进呢?”
“哈哈,就你……”
沈嘉在府里也听说了这件事,他得了三天假,这三天门都没出,没想到赵璋的速度那么快,三天就把军事学校办起来了。
“嘉弟……你快给我出出主意……”张禄一阵风似地跑进来,兴奋地问沈嘉:“你听说了吗?朝廷建了个军事学堂,无论谁都能入学,我……我想去试试,你觉得可行吗?”
他原本已经准备要去金吾卫上任了,可当一个无名小卒哪里有当百夫长风光?而且那可是大晋最有名的老将军授课,如果能成为他们的学生,以后前途也更光明。
沈嘉点点头,“你可以去试试,只要过了三关试炼就能入学,无论如何这都是个机会,姐夫现在赶紧去报名吧。”
张禄原本是怕沈嘉不高兴,听他这么说高高兴兴地跑了,等三姐过来,他早就跑没影了。
沈芃坐在沈嘉的院子里吃果子,冷笑着说:“你这姐夫啊,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就他那点本事还想当百夫长。”
沈嘉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姐,哪有人这么奚落自己男人的?他有上进心是好事,总比不思进取强。”
“怕就怕心高气傲却没有可以匹配的本事,人要有自知之明,好高骛远可不行。”
“他只是去试试,你可别去打击他的自信心,就算落选了也多鼓励他,男人都爱听奉承的话。”
沈芃倒也不是没心没肺,只是看透了自己的丈夫,那个男人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内里全是草包,当然,丈夫是自己选的,苦果也要自己吞下去,她也不是回来诉苦的。
“好了,不打扰你了,如果有好消息我再来告诉你。”
沈嘉见她风风火火地跑了,摇头笑了笑,这对夫妻谁也别嫌弃谁,都是急性子。
他优哉游哉地躺在树下乘凉,想着要不要让家里这批护卫也去试试,毕竟是一次出人头地的好机会,第一批结业的学生含金量也是最高的,以后待遇也会很好。
他身边这些护卫是赵璋送给他的,但留在他身边又大材小用了些。
头顶上罩下来一片阴影,沈嘉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是谁嘴唇上就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一触既分,他笑了起来,拉住对方的胳膊问:“你怎么有空来?”
赵璋身上穿着一身很普通的直缀,没有多余的挂饰,看着只是普通富家公子,可不像是他平时会有的打扮。
“出去看热闹,去吗?”赵璋将沈嘉拉起来,从一旁的盘子里拿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挑眉道:“你这小子日过的挺惬意啊,就差个贴身伺候的美人了。”
沈嘉替他剥了一颗葡萄,塞进他的嘴里,笑道:“我这个美人伺候你如何?”
“那感情好,热闹也不去看了,朕觉得还是闺房之乐比较吸引人。”赵璋说着就要拉着沈嘉往屋里去。
沈嘉忙制止他,“别闹,要去赶紧的,西郊有点远,争取在日落前赶回来。”
他让下人装了一些水果点心路上吃,然后带着赵璋坐上沈家的马车,一路随人流从西城门出城去了。
“这别院是朕的大皇姐所有,她嫁去河西后一直没有回来,这别院也就赠与我了,正好用来做教学之地。”
沈家听他提起这位皇姐,也知道是大晋的长公主赵雅,听说是先帝的长女,一出生就没有生母,在皇后膝下长大,一直备受宠爱,赵璋以前也跟他提过,家里有个对他很好的大姐,应该就是长公主了。
路上遇到不少出城的人,各个阶层的人都有,贵族子弟、贩夫走卒都不少,目的地也都很一致,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去看热闹,有多少人会上场。
“皇上为何会想到要取消门第,一视同仁?文官们也没反对吗?”
“只是收一批学员而已,学成了也只是一个低阶的百夫长,他们为何要反对?真正士族出身打算从军的子弟一入军营也不止是百夫长,他们看不上这样的小恩小惠。”
“如此说来,皇上这军事学堂是为了平民所设?你觉得几位老将军会倾囊相授吗?”
赵璋冷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说:“自然不会,但朕需要的只是他们愿意站出来的态度。”
“什么意思?”
“抛砖引玉。”
沈嘉想了想,不明白赵璋想用这几块砖引出什么玉,按理,那几位老将军不已经是大晋最出色最有阅历的老将了吗?
“别想太多,武将的事情没那么复杂,朕要选出一批年轻将领加以培养,培养好了也是送上战场,谁会在意一群随时可能死在战场上的武夫的存在呢?”
说话间别院到了,门口设了登记台,想要闯关者在左边登记,来看热闹的在右边登记,两边排队的人数形成鲜明对比。
沈嘉看到施野也在场,捂着脸拉着赵璋排到人群中,低声说:“这里人多,还是别让人认出来好。”
赵璋大大咧咧地摇着扇子排在队伍中,看着就是一文质彬彬的富家公子,与周围来看热闹的文人没什么不同。
“姓名,家住何方?”轮到他们时,接待人员低头问。
“顾濯,蜀州人士。”
“下一个。”
沈嘉上前随便报了个名字,跟着人流往里走,与赵璋小声说:“这个登记来有何意义?都是一堆假名。”
赵璋无所谓地说:“聊胜于无嘛,至少让人知道这地方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走,我们抄近路去演武场。”
赵璋对这座别院很熟悉,拉着沈嘉拐进了一条小路,半路上有守着的金吾卫,看到两人拦了下来,“这里不许外人进入,请回去吧。”
沈嘉拿开遮住半张脸的扇子,朝对方拱拱手,“原来是滕校尉,许久未见,你可还记得我?”
沈嘉那张脸刚露出来滕校尉就认出来了,忙对他回了个礼,“原来是沈郎中,你也来看热闹的?”
“对,那边人多,所以我与顾兄才想抄小路过去,还请行个方便。”
“原来如此,那你们二人进去吧,不过从这走过去会经过一座书阁,书阁有人把手,外人是不能进的。”
“多谢。”沈嘉走远后问,“这里为何还有书阁?里头当真有藏书?”
“当然有,大皇姐嫁的是河西望族张家,这里的书许多是她当年的陪嫁,因为不好运去河西所以存在这里。”
“长公主为何嫁人后没住在公主府?驸马难道不是应该随着她住在公主府吗?”
“大皇姐对驸马用情至深,甘愿随他去河西定居,好孝顺长辈,长公主府一直空着,这座别院因为是两人初见时的地方,所以大皇姐更喜欢这里。”
“那怎么就送给你了?”
“朕也不知。”赵璋其实也多年没见过长公主了,对她的印象也越来越淡,每年派去送礼的太监回来都说长公主很好,他也就没多想。
走了一段路就到演武场了,沈嘉一眼就看到聚集在场外的观众,难怪赵璋会选这里做学校,实在是这个演武场太大了,还设了观众席。
“这里以前是斗兽场,大皇姐嫁人后就闲置下来了,朕命人重新打理了一下就成了很好的校场。”
两人上了观众席,选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沈嘉这才看到三个关卡都设在演武场上,且一看就很明了。
赵璋在旁边解释说:“第一关是射箭,只要十箭都能射中靶子就算通过,第二关是武艺,任选一门武器练几招就行,第三关是考校应变能力,由考官出题,试炼者在一炷香时间内答好题即可过关。”
“听着并不太难。”
“毕竟是录取学员,朕要的是未经打磨的璞玉,太难了也就招不到人了。”
“已经有人开始闯关了。”沈嘉指着入口处说,第一个上场的是一名穿着短打的壮汉,三十岁左右,胳膊比他大腿还粗,看着就有一身蛮力。
他拿起弓箭,磕磕碰碰地射出一箭,箭飞出老远,却完全没碰到靶子。
赵璋摇头说:“空有一身力气,也只能做一介武夫,当不了将领。”
“也许他只是没学过射箭。”
“就算是璞玉也得是已经踏进武将门槛的人,朕如果想从零开始,就不会选择成年人,而是选择幼童。”
沈嘉对赵璋的眼光还是很佩服的,“你说的对,是应该从小培养,朝廷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就定向培养什么样的,不比科举有用吗?”
赵璋斜眼看他,摇头说:“你不用白费心思,朕的枕头风不是那么好吹的,朕心里有数。”
沈嘉笑了起来,将扇子遮住两人的手,然后重重地握着,继续看闯关。
第一个闯过第一关的是个少年,穿着布衣短褐,脚上只是一双草鞋,他射箭非常准,十箭全中红心,连一直没露面的老将军们也忍不住走出来观看。
“这个好,年纪小,定立足,射箭这么准,哪怕当个弓箭手也是好的。”
“这里不收弓箭手。”赵璋淡淡地摇头。
接下来的第二关,那人选了一根木棍作为武器,随意挥舞了几招,看着就很普通,连沈嘉不懂武艺的人也知道他的招数并不好。
“看来他只是擅长射箭。”沈嘉遗憾地说。
底下有人议论道:“我知道他,是这山上猎户家的小儿子,难怪弓箭射的好。”
第三关那人果然没过,少年一脸失落地走出场,然后被一旁的武将拉了过去,问他:“可愿意到禁卫军中当一名弓箭手?”
少年瞬间露出笑容,“愿意!我愿意!”
沈嘉“啧”了一声,认出那招揽人才的武将是宫里的禁卫军校尉,小声问:“禁卫军缺人吗?”
“不缺,但,是人才就不能放过。”赵璋一点不意外有武将在这里挖人,估计碰到好苗子还会抢起来,他要的也正是这种氛围。
第一个闯过三关的人很快就出现了,那人看着平平无奇,每一关都过的很艰险,用沈嘉的眼光看,也就是刚好过了及格线,估计几位老师都不是很满意。
“这人年纪也太大了些,等下如果有更好的苗子就把他删了。”钱老将军说。
总共才选出一百人,如果人数超出,那么成绩在最后的人自然要被舍弃。
沈嘉好奇地问:“这个成绩怎么算?有人评分吗?”
“老将军们心里有数。”
沈嘉无语地看着他,“这样会引起不满的吧?凭什么别人创过三关能进我不能进。”
赵璋指了指台上的几位老将军,“你觉得老师的意义是什么?他们有权选择自己的学生,朕利用这个关卡选出来的人并非是最适合的,只不过是给百姓一个机会,如果连这点权利都不给他们,他们又岂会真心教授?”
沈嘉点点头,这时候的技艺是非常保密的,不管是匠人还是武人,能这样大批培养学生是非常少见的。
“就这样的水平,我觉得我也能过。”沈嘉旁边一年轻男子兴奋地说。
“那你就去试试啊,没过又没关系,万一过了呢?”
沈嘉转头,见那男子激动的站起身往下跑,估计是找人登记排号去了,他想起张禄,让何彦去打听一下张禄来了没有,排在第几号,他也想看看这个姐夫的真实水平。
“你姐夫也来了?”赵璋问。
“嗯,三姐夫志向高远。”
“哦,别是好高骛远就行。”
沈嘉捅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说:“给点面子,他要是过了你能不能让他留下?”
赵璋捏了捏他的手心,挑眉说道:“你求我。”
“怎么求?”
赵璋低声笑了起来,要不是周围都是人,他真想把人抱在怀里亲一亲,“算了,好歹是连襟,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如果他能过的话。”
沈嘉来了精神,等何彦回来告诉他张禄已经到了的时候,他赶紧拿扇子遮住脸,他怕张禄万一没过,知道自己就在观众席上会尴尬。
赵璋觉得他多此一举,如果张禄连这点挫折都接受不了,那也没什么出息了。
又闯过了几个人,最先出场的那些人估计都是知道自己水平有限,给别人试水的,等大家看明白各关卡的难度后就蜂拥去报名了,其中不乏贵族子弟。
张禄出现的时间不晚,沈嘉看他穿着一身绿色的胡服,袖子扎的很紧,腰身系着白色腰带,他一出场四周都突然安静下来了。
不管张禄本事如何,至少他是目前为止上场最耀眼的一个,年轻俊朗,意气风发,不少人都开始打听这个年轻人是谁。
张禄初到长安,还来不及结交朋友,因此认识他的人不多,不过还是有人把他登记的信息传了出来。
“张禄?没听过这个名字,张家倒是有不少,但也不知道是哪一个。”
“管他呢,如果他能闯过三关,那以后这个名字自然有人记得。”
沈嘉听到这话表示同意,他见张禄先活动了一下身体,他身高腿长,样式做的很足,不少人都觉得他必定能过关。
第一关射箭,张禄对自己很有信心,十箭全中红心不太可能,但要射中靶子还是不难的,毕竟他在老家也经常会唿朋唤友上山打猎。
第一关顺利过了,场上不少观众开始叫好,虽然成绩并没有非常出色,但耐不住人长的出色,还好这里没有女客在,否则怕是要尖叫声震破天了。
第二关,张禄选了一柄长枪,舞了一段枪法,外行人看热闹,觉得舞的真是好看,但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花架子。
赵璋摇头说:“不行,后劲无力,这如果是在战场上,一个回合必败。”
沈嘉点头,“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缺乏锻炼,如果意志坚定也不是练不成。”
第三关,面试官随意抽了一张试题给他,武将虽然不要求识字,但能识字更好,否则上了战场连情报都看不懂也没多大出息。
张禄识字,且他学识还不差,看完题目想了想,拿起笔在一旁写下自己的答案。
之前不少人能读懂题,但写不出字,都是让旁边伺候的小吏帮忙写的,这还是第一个能自己把答案写完整的试炼者。
面试官等他写完看了答案,眉头皱了皱,没说过也没说没过,递给随从让他送去给将军们决定。
观众们好奇地议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写的太好了所以要给将军们看?”
“也许是答案有争议,考官拿不定主意。”
赵璋问沈嘉:“你觉得是哪种?”
沈嘉耸耸肩,“不知,我也没见过他写的文章,也许他在军事上真有天分也说不定。”
答卷传阅到几位老将军手上,第一个看过的人摇摇头,“空有理论罢了。”
第二个看过的犹豫了一下,“字不错,总比连字都认不全的强。”
第三个人看完后说:“有点基础,培养一段时日也许可以进步。”
第四个说:“此人看着就不像个稳重的,答案也写的花里胡哨,不适合当将官。”
最后传到钱老将军手里,他看了一眼,捋了捋胡子,说:“先留下吧,如果人数不足也能凑个数,不算太糟糕。”
很快,考官就宣布张禄过关了,张禄顿时喜出望外,高兴地跳了起来,观众席上掌声如潮,人俊又有才的人总是分外得人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