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自己吓自己

曹瑞文并没有在大殿上,但圣旨很快就会送到曹家,这恐怕也是史上最年轻的顺天府尹了,曹家人估计又得再办一次庆功宴才行,如此荣宠,多少人羡慕不来。

吏部尚书王长卿站了出来,一脸隐忍地说:“皇上,此举恐怕不妥,曹瑞文年纪尚轻,又只入仕不到两年,皇上委以重任他真能担当得起吗?”

“才能不分年纪,也并非阅历越深的官员做的越好,杨志的阅历不够深吗?他外放二十年,担任过数任知县,也曾执掌一府,靠着功绩一路升到了顺天府尹的位置,他实至名归吧?可是你们瞧瞧他办的都是什么事,十个案子里但凡有权贵上门说情,有九个都做了更改,若不是在杨家没能搜出贪贿的真金白银,朕就不单单是要摘了他的乌纱帽了!”

王长卿跪下说:“可是皇上,阅历深虽然不能证明什么,但没有阅历却肯定是办不好事的,曹瑞文只是擅长断案,在刑部才能发挥他最大的长处,顺天府尹要处理的可不单单是案件,且顺天府接手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案子,繁琐杂碎,人情往来更深,皇上既然想重用曹瑞文,为何不让他多历练几年,待他羽翼丰满再调派不迟。”

这话说的中肯,不少大臣都点头赞同,但如果皇上真要用曹瑞文,他们也不会反对,顺天府尹这个位置听着好,但其实是个人人都不想接手的大麻烦,正如王长卿所说,顺天府尹事情繁杂琐碎,涉案的犯人不是与权贵沾亲就是与世家有旧,怎么判都得罪人,所以杨志的做法他们也能理解,可惜他栽在了与北陈王有关的案子上。

不少大臣都以为,皇上发作杨志是因为北陈王,朝廷重臣竟然受亲王指使,随意更改案子结果,这可犯了帝王大忌,瞧如今杨志被罢官,可北陈王却毫发无伤就能看出,皇上这是杀鸡儆猴呢。

北陈王也是如此想的,自打知道杨志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被皇帝罢官后,他就一直忧心忡忡,连太常寺也不去了,躲到了郊外的农庄里避风头。

他希望皇帝过段时间就能忘记这回事,哪怕罢了他的官也无所谓,比起太常寺的官职,他更在乎自己的性命。

“王爷,您不必担忧,皇上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就要您性命,天下人都不会答应的,皇上登基四年,已经过了最初动乱的时期,如今最需要稳定人心,也需要做些兄友弟恭的表相给世人看,如果杀了您,那这人心就没了。”

赵鄞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属官的话并没有安慰到他,赵璋确实不会杀他,但他想折磨他,法子太多了,自从皇帝透露出不想给他们封地,不放他们离京,他们这几个兄弟就知道,这辈子除了安安稳稳的当个闲散王爷,别的什么都别想,否则怎么到头来也是个死字。

当初几位皇兄斗的你死我活,他们几个弟弟因为年纪小,母族又没有太大的势力因此没资格参与夺嫡,也因为此,他们逃过了一劫,赵璋登基后并未对他们痛下杀手,反而全部封了王爵,赐了王府,后来甚至还让他们参与朝政,看着是那么仁慈。

可赵鄞不敢这么想,皇帝没清算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没威胁,就像养只阿猫阿狗似的,脖子上拴着链子,高兴了给块肉,不高兴了打一鞭,生死荣辱全看皇帝心情。

而这次,就因为他要救一个妾室的父亲,赵璋竟然小题大做的罢免了顺天府尹,要说不是因为他的原因他都不信。

北陈王又惊又怒,觉得赵璋表里不一,又觉得悬在头顶上的那把大刀终于要落下来了,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实在难受。

“王爷,您不如让王妃的娘家人去打探打探,皇上如果有意对您下手,肯定师出有名,下官觉得,您这次最多就是被训斥一番,以儆效尤。”

“本王堂堂帝王之子,一国亲王,竟然因为这点小事就被训斥,传出去百姓如何看待本王?朝臣如何看待本王?本王在朝廷上还有立足之地吗?他这与赶尽杀绝有何区别?”北陈王越说越愤慨,心里积压多年的一股怒气突然就爆发出来了,一脚踹在树干上,恶狠狠地说:“本王倒要看看,赵璋能奈我如何,只要这次不死,本王……”

“王爷慎言!”属官赶紧看看周围,确定没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才压低声音说:“王爷,这种话可千万别说出口,万一被人听到可真会没命的,那位正愁没把柄处置你们,您可不能自己把头伸过去啊,而且这回的事情让下官说也是您大意了,一个小妾的父亲而已,又不是死罪,您根本没必要出面,就算真要救人,也可以通过某个朝臣牵桥搭线,哪能让自己的随从去与府尹大人亲自说呢?”

赵鄞也后悔极了,他以为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哪能想到竟然被赵璋抓住了把柄,为此,他连那个小妾都不想看到了,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他又不是真缺孩子。

不过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困境,他突然灵机一动,觉得这是个留住血脉的大好时机。

“你回府去,替本王带封信给王妃,一定要亲自交到王妃手中……算了,那女人也未必靠得住,还是本王亲自跑一趟。”

北陈王急匆匆往京城跑,刚进府里就碰上来传话的太监,本能地想往外跑,到底忍住了。

“王爷回来了,皇上召您进宫觐见。”传旨太监笑眯眯地说。

该来的总会来,北陈王保持镇定,塞给他这个厚厚的荷包,小声说:“本王刚从外头回来,先去换套衣裳再入宫,公公稍候。”

这要求不过分,传旨太监也就等了,北陈王回后院大张旗鼓地发作了那小妾,当着众多下人的面吩咐管家:“赐她一碗落胎药,将人远远发卖出去,别让本王再见到她!”

“王爷,妾身做错什么了?您要如此对待妾身?”那小妾完全吓懵了。

“那就问问你的好父亲,别耽搁,管家你亲自去办!”北陈王朝管家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很快就让两位婆子抓着那小妾去了前院。

府里大老远都能听到那小妾的哭喊声,等王妃赶来,那小妾已经被送出府去了,她听完只有高兴的哪里会替她求情。

北陈王入宫后在御书房外等了许久,御书房的大门一直紧闭着,听说是户部那位最受宠的沈郎中在里头,每回两人密谈都要将宫女太监赶出来。

北陈王恶劣地想,谁知道两人在里头做什么?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沈嘉亲自请北陈王进去,还善意地提醒他:“皇上心情不佳,王爷切莫与皇上置气。”

在沈嘉看来,这位年纪比他还小的王爷是赵璋的弟弟,也就与他的弟弟差不多,但他忘了,天家的兄弟天生就是死敌,毫无例外。

北陈王懒得搭理他,一个小小的郎中也敢在他面前逞威风,实在不知所谓。

沈嘉笑了下,也没觉得尴尬,北陈王在他看来就跟中二期的叛逆少年差不多,有些幼稚。

行过礼,赵璋就命人给北陈王赐坐,他对待几个弟弟一直都是不错的,但在对方眼里就只是为了面子情,他们忘了,当初在后宫,赵璋是最随和最体贴的一位兄长。

“这次的事情你确实做错了,想必你也有所觉悟,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你就自请去皇陵守陵吧,免得带头扰乱朝政!”

北陈王低头认错,心里却觉得赵璋小题大做,分明就是借机羞辱他。

北陈王退出御书房,见沈嘉居然还在,脸色难看地问:“沈大人在这里做什么?”

沈嘉坦然地回答:“皇上召臣入宫商议政事。”

“是么?沈大人真是国之栋梁,皇上离开你片刻都不行,朝廷大事也让你知道,可见皇上待你不同。”北陈王也没想到自己找对了人,只是看不惯被赵璋看重的人。

“王爷说笑了,皇上待每个臣子都是一样的。”

“巧言令色!哼!”北陈王气唿唿地离开了。

沈嘉事情才谈到一半,被赵鄞打断了,现在人走了他才继续。

“这北陈王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沈嘉评价道。

赵璋淡淡地说:“年纪是不大。可惜心思太多,将来也是个隐患。”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这孩子那么小就失去父亲,无人教导,你总不能指望他无师自通吧?”

赵璋不愿意谈论这个,继续之前的话题,将沈嘉送来的方案看了又看。

这是沈嘉抽空写的关于商税整改的方案,比内阁做的更详细许多,赵璋看着就喜欢上了。

里头不少现代用语,赵璋看着有些吃力,所以免不了要问他问题,加上这事情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所以二人才神神秘秘的,惹人怀疑。

没过多久,锦衣卫来汇报事情,沈嘉没退出去,听那锦衣卫汇报说:“今晨北陈王发落了一名小妾,属下觉得那女子行踪有些异常,便让人跟着去了,听说北陈王要将人送的远远的,但护送的人却有好几个,看着不像是发落而是护送。”

赵璋停顿了一下没说话,听那锦衣卫又说了一句:“那小妾有了身孕,北陈王对外宣称要落了这一胎,但似乎并未用药。”

赵璋嘴角扯了扯,打断他说:“把人撤回来吧,不用管他,朕知道北陈王在玩什么把戏。”赵鄞也太看不起他了,居然以为他一直苦心积虑地要除掉他。也不看看他那脑子配得上自己忌惮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