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算是过了明路吗?”赵璋欣喜地抱住沈嘉问。
“一半吧,有母亲替咱们遮掩,至少这个院子是安全的了,我寻思着要不换一座离皇宫更近些的宅子,这样过来也方便些。”这个想法沈嘉一直都有,他不可能住到皇宫去,那就得靠赵璋两头跑,玉井坊离皇宫不算远,但密道弯弯绕绕,也需要走一段时间。
赵璋低声笑了起来,捏着他的脸颊说:“离皇宫近的地方都是皇室宗亲世家大族的府邸,你想往里头搬,可惜朕也找不出一块地赏给你了。”
沈嘉拍开他的手,去桌上拿了纸笔过来,给他画了一张从沈府到宫里的密道路线图。
“瞧,这是我走过两次后画下来的路线图,你走的次数多看看有没有错的地方。”沈嘉方向感很好,赵璋第一次带他走密道时还给他介绍了每个地方上头住着是哪些人家,而哪些人家家里也有隐藏的出口。
长安地下的密道是前朝留下的,几百年过去,不少人家早搬走了,或者是密道坍塌了,现如今还知道有这密道的人很少,就算知道,也很难找到入口。
“你记性很好,是这样没错,然后呢?”
“既然我们的目的是缩短路程,那一来是换宅子,二来不就是改路线,这些弯弯绕绕不能改成直线么?”
“恐怕不行,这些地方要么是巨石要么路面承重不够,容易塌陷,这个问题朕当初就想过了。”
沈嘉失望地放下笔,继续想法子,法子总比困难多。
他盯着路线图看了一会儿,觉得这要是在现代,这个线路更像是下水道的布局图,其实他觉得长安城很有必要修建地下水道,这样能让加强城市排水,在暴雨季节不会积水内涝。
沈嘉开始在他记得的区域内标上各家府邸,虽然被他圈起来的地方很大,但因为都是王府公爵府,每一家都很大,真正分布在这块区域的人家并不多。
“这十几家都是百年以上的府邸,家里肯定有密道入口,你说,万一有人知道了这条密道,并且用它来做坏事,岂不是很难发现?”
“朕也知道这点,不过目前为止,朕还没有让人挖通整个长安城下的密道,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必然会有阴暗滋生。”
“臣觉得,这密道不可留,毕竟是能通往宫里的,万一被人知晓,皇宫就不安全了,只是一旦封闭,我们要见面就更难了。”
赵璋见他一脸纠结,笑着说:“别想了,先这样吧,以后想出办法再整改。”
他拉着沈嘉上床,天气热,屋里放了冰釜,可是两个人贴在一起还是觉得热,赵璋便拿了一把扇子给沈嘉扇风。
沈嘉的焦虑一扫而空,露出脖子让风灌进衣领,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帝王的伺候,“普天之下,也只有我有这般待遇了吧?让朝臣知道恐怕得跌破眼镜。”
“知道朕对你好就行,朕不是个不求回报的人,你也得对朕好才行。”
沈嘉突然灵机一动,压住他的扇子说:“改天有空给你送一台会自动扇风的风扇,这个原理简单,我家的木匠应该就能做出来。”
赵璋却不领情:“难道是嫌我扇子打的不好?”
“能让你解放双手何乐而不为?”
“可是朕并不需要,朕的宫里多的是愿意给朕打扇子的宫女太监。”
这话沈嘉无法反驳,难怪许多人会仇富,听到这种话真是有种想踢他下床的冲动。
“那我就做了自己用了,我这院子里连个会伺候人的下人都没有。”
“明日就有了。”赵璋将扇子丢出床外,拉着沈嘉滚到床的里侧,熄了灯睡了。
第二天,一个人牙子领着一群年轻男女上门,说是奉了沈府老夫人的命送人来给她挑选的。
门房还不知道有这回事,不过家里下人确实不多,沈家带上京的下人只有一半,还有一半留在了老家,现在老爷马上要成亲了,家里的下人确实该补充一些了。
沈母得到通知有些意外,没想到赵璋的行动力这么快,还以为要等个几天。
“去把人带进来吧。”
很快,人牙子领着人进了前厅,沈母已经到了,连沈老太爷也被拉来了,听说是选下人,还嘀咕了一句:“你挑就好了,我不必看了吧?”
沈母一晚上没睡,两眼下方一圈黑眼圈,瞪了丈夫一眼,“让你来你就坐着,这是给嘉嘉院子里添人,当然还是你掌眼比较好。”
“咦,只给嘉嘉院子里添人吗?其他地方不要?”
“先挑一处的,其他的改日再挑。”
沈老太爷觉得费事,不就是买几个下人吗?一次挑了也就完了,而且那群人一走进来,他就很满意,感觉每个都很不错。
他小声说:“这京师之地就是不一样,连奴仆看着都齐整许多,一个个站出来跟小姐少爷似的。”
沈母翻了个白眼,这些人怕是宫里出来的,那规矩都是顶好的,可不就看着顺眼了么?如此一对比,他们沈家的下人都跟野草似的。
“给老夫人老太爷请安,您二老看着可真年轻,这府里也打理的井井有条,一看就是好主子,这些人能入沈府的门真是三生有幸了。”
“嘴是够甜的,你这些人来路正么?可别是拐来抢来的吧?”他们儿子在朝为官,要是因为家里下人的事情被牵连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您放心,都是有身契的,身世清白,可不敢把乱七八糟的人带到您府上,小人也没那个胆啊。”
沈母制止了沈父的唠叨,“把人带上来我瞧瞧。”
人牙子一共带了三十几号人来,沈母扫了一眼,年纪从十二三岁到二十岁不等,还有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婆子,一身暗紫色妆花褙子,同色马面裙,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虽然低着头,但那身气派可一点不比沈老夫人差。
“这位是……”沈母诧异地问,怎么还送了嬷嬷来?
“您说徐嬷嬷吗?别看她年纪大了,可是宫里退下来的老人,熟知宫廷礼仪,小人想着,沈大人快成亲了,家里很快就会有女眷入住,徐嬷嬷这样的人高门大户都是抢着要的,不管是留着打理院子还是给姐儿们教导规矩都是极好的。”
这话不错,这样的人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沈母认真地问:“徐嬷嬷,您家住何方?家里还有几口人?”
徐嬷嬷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礼,声音冷淡地回答:“老夫人太客气了,奴婢是通州人,不过离开家已经三十年了,与家人于联系,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若老夫人看得上老婆子,老婆子愿意留在沈府伺候,只希望领养个女儿,以后替我养老送终。”
这点小要求没人会拒绝,何况沈府向来心善,府里的老人没有子女赡养的都有专门安置,钱也照给,少有主家这么大方的。
沈母想了想,说:“徐嬷嬷年纪并不大,您可以与沈家签活契,什么时候想离开了也方便。”
徐嬷嬷有些意外,他们这些人都做好了一辈子在沈家当奴才的准备,虽说沈府不如宫里富贵,可过的更安逸,起码不会动不动就有性命危险,所以大家还是心甘情愿来伺候沈大人的。
她是自己主动要求来的,原本皇上让杜总管选个信得过的管事替沈大人管理院子,但徐嬷嬷觉得男人家管外头的事情还行,管屋里的事就没那么细心了,于是主动提出来帮忙。
她是自小照顾皇帝长大的奶嬷嬷,在宫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原本还想着以后能求个恩典照顾小皇子或是小公主,没想到皇上却连个子嗣也不愿意留下。
别人不知道沈大人与皇上的关系,她比杜总管更早就察觉到了一些,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是很敏感的,何况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但她什么也没问,后来太后与皇上起了矛盾。她就更加不掺和宫里的事了。
这些人里,除了她还有几个杜总管的心腹,其余人就是凑数的。
“如此也好,多谢老夫人关照,不知您这次要选几个下人?”
“此次是给我儿的院子里添伺候的人,不知徐嬷嬷有何看法?”沈母能猜到这位就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了,所以干脆把选人的活交给她。
“既然如此,不如留四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小厮,两个粗使丫鬟,另外,老爷院子里不知有没有小厨房?”
沈母笑容微微一顿,点头说:“正在建,正屋离厨房远,半夜要吃个点心都麻烦,我也正准备给他弄个小厨房呢。”就算之前没有,之后肯定要有的,否则人家不会提。
“那就再添几个厨艺好的,今日这里恐怕没有,不如让人牙子明日带来给您挑选。”
“行吧。”之后挑人看似是沈老夫人做主,但其实都是徐嬷嬷先指出来老夫人才点头的。
把人安置好后,老太爷不痛快地问:“咱家什么时候有设小厨房的规矩了?总共也没几口人,何况咱们二老都没有呢,你也太宠那臭小子了。”
沈母不敢与他说真话,解释说:“很快新媳妇儿就进门了,那小厨房自然是留给她我用的。”
“你傻了?儿媳妇进门后怎么会住前院,那是男人住的地方,不是都把沧澜阁收拾出来了么?”
沈母讪讪地笑着,扶着脑袋说:“昨夜没睡好,脑子不好使说错了,不就是个小厨房,你想要也给你建一个。”
沈老太爷无语,“我才不要。”他不过是觉得这两天妻子怪怪的而已。
沈嘉当天回家就发现院子里多了许多人,一个个都在干活,把他的院子休整的焕然一新。
“老爷回来了。”一名貌美的丫鬟走出来,朝他福了福身,轻柔地问:“老爷是要先沐浴更衣还是先吃点点心?”
沈嘉有些不习惯,走进去后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满。”
“你将这院子里的人都叫进来,我认认人。”
小满应答一声退出去,很快就领着十几个人进来,丫鬟们穿着粉红色绣蝴蝶花的褙子,湖绿色的百褶裙,走路排成排,迈着小碎步小跑进来,裙摆荡漾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仪态规矩好的没话说。
徐嬷嬷最后一个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放在沈嘉的手边,福身说:“老爷先用了这碗消暑汤吧,外头热,您回来后喝碗消暑汤会松快些。”
“多谢。”沈嘉毫不犹豫地把汤喝了,然后疑惑地问徐嬷嬷:“怎么称唿嬷嬷?这院子里目光是你管着吗?”
“老奴姓徐,暂时是老奴替您管着正院里的内务,小何管事管着您外头的事情。”
沈嘉点点头,然后将人认了一遍,八个丫鬟,八个小厮,在他看来太多了,他这院子其实也没多大,他又经常不在家,根本没多少事情可做。
“一定要这么多人吗?”他问徐嬷嬷。
徐嬷嬷微微笑了笑,她应该是个挺温柔的女人,一笑起来嘴角有明显的皱纹,看他的目光有些审视,也有些挑剔,但并没有什么厌恶和轻视。
“不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而且皇上过来时也要有人伺候,您如果不喜欢侍女近身伺候,可以让小厮们过来。”
沈嘉摆手,“你安排就是了,我多数时候都不需要人伺候的,尤其是沐浴和更衣,我不喜欢有人在身旁,最重要的一点,晚上你们留一个人守夜就行,不要进正屋,我不喜欢有人打扰,有需要我会喊人。”
“是,老奴知道了。”
赵璋并不会天天来,最近西南那边不太平,据说西南土司内部发生了暴动,为了争土司王的位置大打出手,扰的百姓不得安宁,朝廷官员为了是否要派兵镇压天天吵的不可开交,武将们自然要争取这个能立功的机会,文官们则大多数都反对,一个小小的土司部落,又是内讧,随他们去就是了,何必劳民伤财打一仗?
沈嘉在军事上给不出什么好意见,于是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但赵璋是一国之主,最终做决定的人还是他。
赵璋夜里召见内阁大臣议事,周擎呈上了一份战略物资预算表,对于表格的运用,他算是学的最快最好的一批人了。
“皇上,臣不懂打仗,但谁都知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今年夏收还不错,南方各地都有存粮,攻打一个西南土司应该十万大军绰绰有余了,且以两个月为限,十万大军就要消耗掉至少三个行省的存粮,若是战事拖的越长,消耗的粮草越多。”
坐在下首的兵部尚书耿云也呈上了一份作战计划,“启禀皇上,西南土司向来不服我朝管教,下辖子民只听土司王的命令,虽说土人人数不多,但到底是个隐患,不如趁此机会攻下土人部落,全部推行我朝制度,废除曾经的土司府,改建知府衙门。
这是臣拟定的作战计划,周尚书预算的不差,西南那边毒虫瘴气横行,我朝将士很难适应其气候,十万大军看似多,但这才能确保胜利,而且两个月时间太短,那边道路难行,除非从临省抽调兵力,否则两个月只够路上来回的时间。”
杜总管将他手里的奏折递给赵璋,后者认真翻阅了一遍,搁置在一旁,问徐首辅:“徐爱卿怎么说?打还是不打?”
徐首辅还没能窥探到帝王的心思,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是想打还是不打,于是折中说:“打有打的好处,能彻底解决土司占地为王的局面,让我大晋国土更加完整,政权更加稳固,但不打也有好处,除了省钱省粮,还能坐山观虎斗,等土司内斗结束我们再去收拾残局,必定会更加省事。”
赵璋靠在龙椅上闭着眼,这利弊他当然明白,但他考虑的不是打不打,而是有没有必要去打,以大晋如今的国力,要打一个土司不成问题,根本无需多想,但打下来以后呢?他们不可能将土人全部坑杀,只要土人在一天,他们就信奉土司府,就算建立知府也很难得到当地人的尊敬。
先帝曾经册封了一位皇弟为西南王,封地就在西南,囊括整个西南疆域,可他去封地还不到一年就病死了,真正的死因在数年后才传入朝廷,原来是那位西南王看中了土司王的女儿,强取豪夺之后被土司王报复,至于病死的原因那就千千万万了,反正御医是没看出问题来。
赵璋想改变土司自治且自立君王的现状,他可以允许土司府的存在,也可以让当地土人做官,但由谁做这个官必须朝廷任命,如此才能将土人掌控在政权下。
“先不讨论这些,朕自由决断,散了吧。”赵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等他们离开后让人宣凌靖云入宫。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福。”凌靖云穿着一身黑色锦袍,衣摆祥云滚滚,趁着他这个人既冷傲又清隽。
“平身吧,陆翦到什么地方了?”
“日前收到陆指挥使的信,说是已经过了蜀州了,约莫半个月就能回来。”
“你立即发封密信给他,让他折返回西南,朕有事吩咐他去做。”
凌靖云想起最近朝廷商议的大事,也知道皇上所指的事情与西南土司有关,急忙应下:“是,微臣这就去传信。”
赵璋将写好的密令给他,看着凌靖云将那封密令藏入蜡丸中,然后包裹上一层糖衣,丢进了一个锦囊里,然后抬头问他:“皇上,西南路途遥远,消息传递不便,一来一回要耽搁不少时间,是否要微臣也跑一趟?”
赵璋斜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陆翦对你成见颇深,你去了西南他会误以为朕不信任他,反而事倍功半,就让他领着西南千户所去办这件事,又不是去打仗,想必他能做好。”
凌靖云为副,陆翦为正,两人自然不可能是和睦相处的关系,陆翦能力卓绝,精通破案,皇上非常看重他,但作为一名锦衣卫,皇上需要的是一把指哪打哪的尖刀,尤其是对长安城内这些权贵世家,更需要凌靖云这样的人才,所以这两年来,凌靖云更得他重用。
“臣明白了。”
“嗯,你也别闲着,去探探这长安城的地下密道,最好是能将每个出口都找出来,还完整连通的路线也找出来,朕不希望哪天有老鼠从地底下钻出来。”
“臣遵旨。”凌靖云起身后本该立即离去,不过临走前还是壮着胆子提醒了一句:“皇上,既然密道还未完全掌控,您最好不要轻易涉险,虽然只是一小段路,但发生万一,我们也无法及时救援。”
“朕会小心。”赵璋当初找到这条密道时就让人加固过,也封死了其他几个方向的通道,也就是说,从皇宫到沈府的这条路仅有一条,除非有人凿墙过来,否则他暂时还是安全的。
第二天早朝,沈嘉意外的发现西南的事情已经没人提了,想必赵璋是决定不打了,对沈嘉来说,打仗就意味着死人,如果能不打那肯定是不要打的好,对付西南少数民族,完全靠武力镇压不是最好的对策,他们的思想比较固化,不会轻易踏出家乡,也没什么侵略之心,与北方的财狼是不一样的。
事后赵璋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朕要让他们内部先乱一阵,之后再从中选出三到五人封官,可在行省内建安抚司,这些人酌情担任安抚司的官员,主管土人内部政务,之后再选出汉人官员与他们共治,朕会下道圣旨,承认土人的身份,允许他们保留土人风俗与传承,只是在重要时刻,他们必须以朝廷为先,不得内乱,否则将视为谋逆。”
“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不同民族之间想要和平相处需要慢慢引导,如果皇上的法子成了,那只需要二十年左右,就能彻底转变土人对朝廷的看法,如果加上鼓励通婚,鼓励通商,两边来往密切了,那层隔阂也就会渐渐消除了,但必须循序渐进,否则容易引发事端。”
赵璋点点头,他就知道沈嘉会明白他的,“朕派陆翦去处理此事,如果顺利的话,一两个月就会有消息传来了。”
沈嘉还没见过那位锦衣卫神秘的指挥使大人,似乎一直都在外办事,他一直以为皇上更信任的是凌靖云,但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付出去,那位陆指挥使肯定也是皇上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