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璋的暗卫们就算被绊住了脚也不可能绊住太久,很快就有人来救驾,蒲战一见来人就知这次行动要失败了,失败意味着自己这条老命就要交代了。
他千方百计进宫,又劝了太后好几日,终于见她愿意妥协了,于是才下狠心搏一搏,但到底大势已去,他想要赵璋的性命谈何容易?
“没想到小时候外祖父教你的功夫如今报应在了自己身上,早知如此……”蒲战话说到一半,突然身子转个弯,长剑朝太后刺去。
太后本就浑浑噩噩,见到这一剑朝她刺来也毫无反应,闯进来的暗卫从四面八方将蒲战包围,可谁都来不及去救太后,太远了。
赵璋是唯一离太后最近的人,可他手里没武器,刚才完全是靠着灵活的身手和蒲战周旋,他根本无暇思考,踹起地上一把倒下的椅子砸向蒲战,随即朝太后扑过去,将她护在怀里。
蒲战被椅子砸中了腿,身体一弯,手里的剑依旧毫不示弱地刺出去,只是方向由原来的高度略低了几分。
“皇上!”
“濯儿!”几声惊唿,暗卫们也不再想活捉蒲战,手里的暗器不要钱似地朝蒲战砸过去,很快就将他射成了筛子。
禁卫军看到暗卫发出的信号也匆匆忙忙赶来,姚沾速度最快,踹开大门冲进来,看到的却是赵璋身后插着一把剑的画面,吓得面无血色,双腿发软。
“皇上……”
“快传太医!”
赵璋能感觉到身体的血液在往外流,听到周围各种混乱的唿喊声,但他思维很清醒,还能命令姚沾:“封锁宫廷,搜查蒲家奸细,朕受伤的消息不得外传,只传洪院使来给朕诊治……”他顿了顿,最后吩咐了一句:“慈宁宫闭宫三日,让皇后将慈宁宫所有下人都撤换掉。”
姚沾爬过来扶住他,他先查看了皇上的伤势,见那把剑是插在皇上的后腰上,顿时心里松了口气,然后连忙让人按皇上的吩咐去办。
慈宁宫的下人都被蒲战假扮的袁公公指使开了,此时被一群禁卫军粗鲁地拖出去,全部押入慎刑司看管。
洪院使背着药箱急忙跑来,身后跟着两名药童,姚沾检查了一遍才放他们进去。
随后,凌靖云得到消息赶进宫,慈宁宫就被锦衣卫接管了,姚沾也知道凌靖云办事比自己缜密,于是带着人搜查宫里的细作。
皇上受伤的消息暂时没传出去,但蒲战乔装入宫的消息却是瞒不住的,他的尸体运出去的时候许多禁卫军都看到了,而且姚沾搜查皇宫也需要一个理由。
很快,朝中顾命大臣紧急入宫,在御书房外求见陛下,杜总管一脸焦虑,平时的笑容消失不见了,一脸凝重地对他们说:“各位大人请回吧,接下来三天皇上无心早朝,命内阁共同商议朝政,有决议不下的大事再送入宫给皇上御批。”
这可是赵璋登基后首次罢朝,大家心里都有些不安,徐首辅拉着杜总管问:“公公给句实话,我等还需要做些什么?宫里的事情我们就不细问了,只想知道皇上是否安好?”
“各位大人放心,皇上无碍,只是太后受了轻伤,皇上放心不下,因此这头几日都会在慈宁宫侍疾,但如有大事,皇上还是会出面处理的。”
听他说的坦荡,大家心中稍安,皇上才登基三年,膝下无子,如果真有个意外,那么大家心里就该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不过见杜总管还能站在这里,宫里也没什么大乱起来,想必确实只是太后受了伤,可是太后又为何受伤呢?
联系到蒲战的死,大家心里有所猜测,可惜一时半刻也不好深查,否则可就说不清意图了。
“太后受伤,皇上侍疾乃孝道,臣等自当替皇上分忧,请杜总管告知皇上,让皇上放心。”徐首辅作为代表应答道。
杜总管通知完了他们也就算任务完成了,他还得与禁卫军一道盘查下人,便说:“那大人们就先回去吧,把差事办好要紧,皇上多年来励精图治,能趁此机会休息几天也是好的。”
大臣们纷纷表示忠心,然后一起出宫,对于宫里发生的事情他们也很在意,可如今后宫里除了一位皇后谁家都没人,加上禁卫军正在搜查细作,有眼线也不敢用了。
洪院使替皇上拔了剑,伤口很深,但庆幸的是没有刺个对穿,“皇上,臣先给您止血,之后几天务必要卧床休息,夜里也得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要是发热就麻烦了。”
赵璋趴在床上,脸色是少见的苍白,点点头,对守在一旁的凌靖云说:“你替朕去看看太后,就说朕没事,让她别担心。”
“是。”凌靖云冷着脸走出去,太后看到他那张黑脸连问话的欲望都没有,听了几句干巴巴的转述,摆摆手让他退下。
慈宁宫往日都是热闹的,年纪大了,太后就受不了太冷清的环境,可如今这宫里的下人全都被撤走了,新的下人还没送来,她连想喝水都没人替她倒。
直到此刻,太后的心情还未平复,蒲战与赵璋一死一伤,她这辈子最亲近的两个人就这样反目成仇,且儿子经过这件事必定要与她离心,这让她接受不了。
她想去看看儿子,又拉不下面子,说到底赵璋还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
“哎……”想起父亲最后提起的赵璋的心上人,太后突然不敢去问了,不管那个人是谁,自己都无权再反对了。
宫里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传到民间,离长安越来越远的沈嘉就更不知道了,不过信传回去好几天了也没收到赵璋的回信,他以为赵璋是生气了,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说几句好听的了。
每路过一座城,沈嘉他们都会停留几天,并不会每个地方都查账,更多的是走走看看,遇到官府在赈灾的也会从旁协助。
通州县令的事情他们并没有特意隐瞒,很快北方的官员都知道了,有这么个前车之鉴,大家也都不敢动小心思了,只恨不得将今年的赈灾做的越细越好。
半个月后,沈嘉一行人到了大名府,这里是北方众多府城中最繁华人口最多的州府,知府姚奇然是姚沾的二叔,也是第一批跟随赵璋的人,深得赵璋信任。
沈嘉他们抵达大名府时已经天黑了,还未入城就见城门口一顶顶帐篷整齐排列,马路上的积雪也被清理干净,看起来井井有条。
“阁下是否是长安来的天使?”早有官吏等候在一旁,看到沈嘉这群人立即迎上来。
钦差巡查已经不是秘密,沈嘉他们每到一座城都会受到热情迎接,沈嘉坐在马车里听到外头的对话,咳嗽了几声,拿起一旁的水壶又喝了几口热水。
他在三天前感染了风寒,起初发了烧,喝了三天的药总算退烧了,其他症状也随之而来,人软绵绵地躺在马车里不想动弹。
这辆马车还是上个县城的官府送给他们的,他们带出来的马也置换了不少,路途艰辛,不止人受累,马儿也跟着受累。
秦掌院的随从很能干,每到一处都由他去对接安排,沈嘉觉得机会难得,就打发何彦跟在他身后,给他鞍前马后当小厮,让那位随从对沈嘉主仆俩的态度客气了许多。
沈嘉掀起窗帘看向外面,路边的帐篷里有人走出来好奇地看着他们的队伍,沈嘉认真观察着这些灾民,见他们穿的厚实,脸上也没有凄苦之色,就知道这群人日子过的不错。
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他们有次经过一座县城时也见到了这样的画面,那县城很小,沈嘉他们原本想走个过场就离开的,结果被他们无意中发现县令弄虚作假,请了一些百姓充当灾民,妥善安置,真正受灾的那部分人则关押在山腰的一座寺庙里,那寺庙里缺衣少食,一群灾民挤在一团取暖,那绝望的眼神沈嘉至今犹记于心。
他的风寒大抵也是那时候感染上的,为了防范未然,沈嘉下令每个接触灾民的人都要戴口罩和手套,一日三餐要吃热食,喝热水,每天要将外衣鞋子换下来通风一晚上,尽可能的减少传染。
他们带来了不少药材,沈嘉每天都让人熬上一碗驱寒的汤药给大家,随行的禁卫军和锦衣卫本身身体素质就很不错,因此大家都健健康康的,反而是他这个文弱书生病倒了。
“沈大人,我家大人问您,是否先去府衙安置?”
“咳咳……去吧,天快黑了,大家赶了一天路也累了,先好好休息一晚。”
来接他们的是知府衙门的经历,姓谭,很豪爽的北方人,看到沈嘉披着被子下马车吓了一跳,忙问:“这位大人怎么了?”
何彦替沈嘉裹紧身上的棉被,不耐烦地回答:“先送我家少爷进屋休息吧,他得了风寒,最忌吹冷风了。”
“是下官疏忽了,大人快请进。”
等人进了屋,外头也唿啦啦地来了一群人,身着各色官服,跪在门口拜见钦差。
知府是四品官,翰林院掌院是三品,他们到哪无疑都是被人参拜的对象,沈嘉已经很淡定了,他一进屋就躺床上去了,今晚不准备应酬这些官员。
他听到秦掌院的随从在门外说:“各位大人不必多礼,我们大人说,今晚就不谈正事了,有事明日再说,各位请回吧。”
这群知府衙门的官员胆战心惊地来,又胆战心惊地离开,恐怕回去也睡不了好觉了。
沈嘉笑了笑,这钦差就相当于现代的巡查组,到哪都得搞的人心惶惶,绝对是人见人厌的存在,也不知道这一圈下来,他以后会不会多几个仇家。
何彦端着药进来,“少爷,衙门的人送了饭菜来,您想吃点什么,我去端进来。”
沈嘉吃了两三天的白粥配肉干青菜,觉得嘴巴都淡出鸟来了,特别想吃一顿辣味十足的火锅,可想也知道这里不会有,有也不能吃。
“哎,随便吧,弄点面条吧,不想吃白粥了。”
何彦笑着说:“您想吃白粥还没有呢,面条倒是管饱。”一大锅煮好的面条送来已经坨了,味道一点也不好,但好在是热的,大冬天里有一口热汤就很让人知足了。
沈嘉没胃口,吃了一小碗就不吃了,然后喝了一大壶的水,以前老听人说生病了要多喝热水,现在他好像除了水也没什么想吃的。
何彦吃了两大碗面条,连汤也喝干净了,感慨道:“少爷,我想回家了,这趟差可真是太累人了,天天吃风吃雪,皇上是不是故意报复您啊?”
沈嘉全身酸软,鼻子塞的严重,连唿吸都困难,可屋子里烧着炭盆,空气都是闷的,想开窗又受不了外面的寒风,只好张大嘴巴唿吸,“我哪能知道呢?不过也有可能,说不定赵璋表面跟我和好,实际上是放松我的警惕心,然后以各种光明正大的理由折腾我,我还得感激他。”
何彦收拾的动作顿了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家少爷,“不能够吧,您也没挖了他家祖坟啊,至于这么处心积虑吗?少爷,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所以心里不痛快啊?”
沈嘉白了他一眼,声音沙哑地说:“换你你能痛快?”他指使何彦出去给他打一盆水来,这屋里太干燥了,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等何彦把水提进来,对他说:“秦掌院那边问您要不要下棋,估计秦大人太无聊了。”
沈嘉哪里还有那精力下棋,摇头说:“不去了,就说我准备睡了,这趟差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秦掌院,害他过年都回不了家,等回去后你记得提醒我,给秦掌院补份礼物。”
提起过年,何彦开始掰着手指数日子,“咱们出来都快一个月了,再过二十多天就过年了呀,也不知道到时候我们会走到哪里。”
沈嘉盯着屋顶看,人病了就会多想,内心也变得脆弱,他和赵璋团圆后的第一个年居然就是分开过的,真是让人不爽,也不知道赵璋这会儿在做什么?
赵璋并没有沈嘉想象中过的好,他的伤势在冬日恢复的极慢,加上政事不可能天天不管,在第三天,他就趴在床上接见了一群老臣,开始在床上批阅奏折。
也是到了这时候,大臣们才知道原来受伤的是皇上而不是太后,也亏得杜总管当时能信誓旦旦地撒谎,真是小看了那老奸巨猾的老太监。
皇上的龙体才是大臣们最关心的,自然是不肯让皇上带伤操劳的,可赵璋闲不住,每天趴在床上养伤的滋味谁趴过谁知道,而且伤口疼的厉害,还不如做点正事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免得他觉得自己要成为一个废人。
“皇上,内宫中一共查出了七十八人有嫌疑,臣来请示,是否要对他们用刑?”姚沾跪在皇帝的床榻前问。
“不必了,全都送出宫,不管他们是谁的人,朕留他们一条性命。”正主都死了,赵璋也没想继续杀人,那些人不管是不是蒲战的眼线,赶出去就是了。
姚沾前脚刚走,凌靖云后脚就进来了,汇报说:“蒲家余孽全部抓住了,一共有十二人,最小的才八个月,躲在郊外一户农户家中。”
赵璋沉默了一会儿,问他:“蒲家的死士没守在他们身边?”
“有,被击杀的死士有三十九人,逃走的十几人,就这些。”
赵璋并不知道蒲家到底养了多少死士,但蒲战死前说的话他一直放在心上,他担心蒲战真的派出死士去刺杀沈嘉。
要光明正大杀一个人很难,沈嘉身边高手如云,不是几个死士能应付的,但死士从来不会光明正大去刺杀一个人,他们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那沈嘉身边人再多也会有可趁之机。
“杀了吧。”赵璋淡淡地说,他不能为以后留隐患,斩草除根听起来残忍,可对敌人的仁慈才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另外,你派人带个口谕给秦掌院他们,让他们后面的路走快一些,不必每个地方都深查,告诉沈嘉……”赵璋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朝一旁的杜总管勾勾手指,“拿笔墨来,朕要给他们写信。”
赵璋先给秦掌院写了一封信,拢共十句话不到,然后就让杜总管拿信封装了,另外一封信写了一个时辰还没写完,十页纸都满了。
杜总管怕他动笔久了对伤势不好,劝道:“皇上,信要慢慢写,您不如隔几日给沈大人写一封信,也让他知道您记挂着他呢。”
凌靖云默默地站在一旁,闻言抬头瞥了那老太监一眼,心想:这等历经两朝皇帝不倒的掌印太监确实与众不同,居然还懂得向皇上献计追美人。
凌靖云是天子近臣,这辈子的路大概都会走的很独,作为锦衣卫,他不能结党营私,不能和朝臣走太近,但沈嘉这个官不同,他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这样的人无论是谁也不敢得罪的,起码在他还受宠的时候得罪不起。
凌靖云也想结交他,可沈嘉见到自己就躲,像是把他当瘟神,这就很让人不开心了。
赵璋这次学聪明了,不用人点拨就把自己受伤的经过写在信里,不过把伤势往小了说,只说身上被剑剐蹭了一下,破了点皮,也不知道能不能激起沈嘉的一点怜爱之心。
信送出去后几天,赵璋收到了锦衣卫送回来的信,原本是该五天一封信的,可大雪天气,消息传递都延迟了,这是他受伤后收到的第一封信。
信中提了一句沈大人得了风寒,被指派出去的锦衣卫并不知道沈嘉与皇上的关系,只当皇上是派他们去保护两位大人的,因此风寒一事只提了一句,并没有往多了写。
可就是这一句话把赵璋惊的从床上跳起来,穿着寝衣扶着腰往外走,边走边喊:“来人!……招太医院院使来!”
杜总管闻声进来,见赵璋光着脚披着单衣站在地上,焦急地喊道:“皇上,您怎么就这么起身了?快,来人,快伺候皇上穿衣!”
他扶着皇上往室内走,一群宫女太监捧着衣物进来,刚要近身就被赵璋推开,他皱着眉头说:“屋子里暖和的很,不用穿衣,去催催洪院使,让他赶紧来。”
因为皇上的伤势未愈,洪院使每天都在太医院候着,一听传唤就立马跑来了,还以为是皇上的伤势有了反复,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结果等他进来后,还来不及跪下行礼,就听皇上焦急地问:“可有治疗风寒的方子?写一副药方给朕。”
洪院使懵了一下,疑惑地问:“皇上是要风寒的药方单子吗?臣倒是有,不过风寒也分情况,药的用量最好根据个人身体情况酌情增减,不知是谁得了风寒?”
“人不在此处,你就按不同情况写不同的方子,每种都写清楚些,朕让人拿着药方去问,哪个对症就用哪个。”
洪院使不知道哪个神人能劳动皇上如此操心,不过还是立即写下了十几种药方,甚至连治疗与风寒相似病症的方子也写了。
赵璋不懂这些,但他信得过洪院使,交代说:“您再根据这些药方每种配五天的药,朕有用。”
洪院使顿时后悔写太多了,每张方子配五天的量,那得装一大麻袋的药材了,也不知道谁能吃得下,不过皇上的话就是圣旨,照做就是,“臣遵旨。”
赵璋赏了他一箱金子,等他抓了药,急忙将药方和药一起交给凌靖云,叮嘱道:“你亲自走一趟,替朕看看沈嘉,一定要等他病好为止,此外,等他病好……”赵璋想让沈嘉回来,可这话到底没出口,叹了口气说:“让他多注意身体。”
“是,臣一定照顾好两位大人。”凌靖云高高兴兴地接下这次任务,他正愁没机会接触沈嘉,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他千里迢迢去送药,想必沈大人会对他改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