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蒲家的家产也终于清算完毕了,早朝上,周尚书当着所有官员的面汇报了这次抄家的结果,一共入库了白银三百多万两,黄金十五万两,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还有良田、山庄、宅院、店铺等不动产,光听数字就令满朝文武倒吸了一口冷气。
蒲家有钱的必然的,百年的公爵府,又是国舅,但他们显然还是低估了蒲家敛财的能力,难怪会有那么多侵占良田害死人,或是为了某个配方灭门之类的案子,靠强取豪夺来的资产就不知道有多少。
赵璋愣了会神,他以前对财富也没什么概念,他从出生起就是最尊贵的那一拨人,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小时候他常去蒲家,蒲家的用度与后宫无异,什么都是最好的,他也没什么感觉,但走出去见识过黎明百姓的生活后,他就知道什么叫做奢侈,什么叫做富豪。
国库入了一大笔钱,朝臣们都是开心的,各部衙门都需要钱,以往可没少因为国库没钱被搁置过款项,如今总算能缓一缓了。
“皇上,臣以为还要追究蒲家一项罪名,臣听闻蒲家在南方掌控了一整座盐田,在西北还有座铁矿,这些可都是重罪,蒲家所有的产业未必只有这些,还望皇上彻查。”徐首辅站出来说。
其实这些大家心里都有数,私底下未必没听人提起过,只是以前没人敢讲出来,除了盐田铁矿,据说蒲家在南方还私设粮仓和兵器库,但也都是听说,是真是假也不好说。
赵璋早在登基之初就让锦衣卫慢慢收集蒲家犯罪的证据,查到的东西不少,但肯定有遗漏,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该查的查,该抓的抓,一点不用犹豫。
“命各地锦衣卫卫所展开搜捕,全国范围内追查逃犯,同时追踪蒲家产业,但凡落在蒲家名下的产业全部查封,包括以蒲家管事、女眷名义开设的商铺、田庄,一律没收!”
“皇上,是否要招陆指挥使回来?”锦衣卫指挥使陆翦被赵璋派去西南查案,眼看都快半年了还没回来,而这半年里,凌靖云在长安作威作福,一人独大,朝廷上下早对他有意见了,可偏偏他是皇上的心腹,先扳倒他可没那么容易。
“不必了,陆指挥使的案子快办完了,不好半途而废,凌靖云办事仔细,就由他统领此事。”
大人们暗暗叹了口气,也不好继续坚持,但心里不免更加谨慎,免得被姓凌的抓住把柄,这位可是完全没有人情可讲的。
沈嘉看看左右,心想:原来也不止我一人怕那个面瘫脸,看看这威名,将来锦衣卫肯定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从历史上看,锦衣卫就没有好东西,好一些的替皇上办案、监察百官,规规矩矩,坏一些的肆意残害官员,栽赃陷害、草菅人命无所不极,不知道凌靖云是否也会走到这一步,反正就他在长安时听到的消息,凌靖云办案不留情面,心狠手辣,光是这半年,被他弄倒的官员就好几个,北镇抚司的昭狱里,每天夜里都是惨叫声。
但沈嘉不认为这些官员是被陷害的,赵璋刚上位,要慢慢清理掉一批官员很正常,先帝在位时,朝廷腐败风气日盛,尤其是最后几年,连沈嘉一个举子都听说了不少贪官污吏。
“沈爱卿。”皇帝突然喊了沈嘉一句。
沈嘉回神,站出来回禀:“臣在。”
“半个月期限已到,朕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沈嘉眨眨眼,配合着说:“回皇上,臣已经做出了一份报告,不过数据比较庞大,需要借助工具。”
赵璋点点头,“需要什么尽管带上来。”
“是。”沈嘉出去吩咐一声,很快就见两名侍卫抬着一座木架进来,木架有成人高,中间架着一块木板,有点像是挂图用的架子。
百官小声交谈,刑部尚书偷偷问周擎:“周尚书,你可知道那小子要搞什么名堂?”
周擎刚忙完抄家的事情,根本没顾得上问沈嘉这件事,摇头说:“本官也疑惑的很,不过很快就知道了。”
沈嘉抱着一卷纸张进来,挂在木架上,展开一看,封面写着:“关于北五省赈灾借粮的可行性报告。”
很新颖的用词,吏部李侍郎撇撇嘴,小声说道:“哗众取宠。”
沈嘉只当没听到那些争议,掀开第一页,是一张北五省的粮食库存报表,站的最近的几位大人同时瞪大了眼,一开始不明白沈嘉为什么将一串数字并排着写出来,等沈嘉稍微指点一下,就能看出这张表有多简洁明了。
也不用沈嘉多费口舌,但凡能看懂表格的人都一眼看出了这张库存表要表达的意思,北五省粮食产量不算少,但人口基数较大,毕竟北方才是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黄河流域的城市才是这个时期的中心,每年消耗的粮食也是个庞大的数字,因此库存量全都在告急的一个状态。
第二张表是人口分布表,第三张是近三年拨到北五省各地赈灾粮食的数量,赵璋登基后最关心民生,哪里发生天灾,赈灾的粮食和银子都是尽可能足够地拨付下去,这也就导致全国的粮食储备非常低。
好在这几年各地没有较大的战事,否则连将士的粮草都要断了。
沈嘉也是统计完数据后才知道这么个状况的,这是非常危险的,一旦北方异族入侵,朝廷想撑起一场大战都非常困难。
但全国真的没有粮食吗?不,官府的粮仓里空空如也,但各地权贵富豪却一个个都是粮仓满满的,赵璋每年把赈灾做的太好,商人囤积的粮食无法大量抛售,因此这几年,大晋的酒业发展迅速,市场上粮食的价格也一直相对平稳。
沈嘉说:“如今国库有银钱,臣以为,第一步应该向各地富商买粮,粮食屯久了是会坏的,想必富豪权贵家也很乐意出售多余的粮食。”
楚尚书老神自在地问:“沈大人,你这似乎是本末倒置了吧?如今要谈的是借粮给百姓的问题,你却要让朝廷向百姓买粮,图什么?”
沈嘉朝楚尚书拱拱手,大声说:“尚书大人觉得,以如今粮食储备的水平,万一发生战事能供给北方大军足够的军粮吗?”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战?北方的强敌也就瓦刺和鞑靼,早在五年前就被我朝打怕了,并且签订了互不侵犯协议,他们哪敢犯我大晋,沈大人想的太多了些?”
沈嘉不赞同地反驳:“是下官想的太多了还是楚尚书想的太少了?”他转头问兵部尚书耿云,“耿尚书,您也是如此想的吗?”
耿尚书瞅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一眼,淡定地说:“沈大人言之有理,本官也多次上奏折说过此事,只是你们户部总以国库空虚为由拒不买粮。”
赵璋想起来有这回事,只是国库空虚也是事实,买粮可不是一石两石,要耗费资金不菲,尤其现在北方没有大规模战事,也就理所当然地把这事搁置了。
赵璋是与沈嘉商谈过的,也知道这件事的紧迫性,于是朝耿云说:“耿爱卿草拟一份粮食储备需求来,过几日内阁再详细商议这件事。”他看着侃侃而谈的沈嘉一眼,眼里透出一点笑意来,“沈郎中继续。”
沈嘉于是继续说下一张表,是一张预测表,沈嘉以近三年北五省赈灾拨出粮食的平均数作为今年的预测数,有理有据,大臣们无一反驳,只是再回想刚才看到的粮食库存,不少大臣都皱起了眉头。
每年赈灾,调拨粮食就是一项大事难事,光是组织运输就是一大笔支出,还不包括路途损耗以及因为天气原因延迟所导致的损失。
入冬后,北方大雪封路,粮食想要顺利运达灾区就非常困难,也因此,每年拨下去的粮食很多,但真正救到的性命却不理想,这也是皇上一直忧心灾民的原因,他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于是赵璋才想出借粮的方法,想促进百姓耕种的积极性,以此来提高粮食产量。
“最后这张是资金预测表,臣假设要买十万石粮食,需要耗费的成本除了购买成本,还需算上人工费、包装费、运输费以及路途损耗……”
周尚书看到那一大笔数字头都疼了,抄了蒲家好不容易让国库丰盈一些,结果沈嘉就立马替这些钱找到了出路,他连手都还没摸热呢。
“沈郎中,你说了半天并没有说到重点,皇上并未让你计算赈灾需要多少粮多少银钱。”
“尚书大人别急,臣马上就要说到了,臣说这些,一来是提醒皇上北五省粮食储备缺口甚大,得补缺,二来也是为了下面要说的内容做铺垫,便于大家理解。”
沈嘉将自己的想法清晰明了地展示出来了,连没什么文化的武将也都听明白了,那几张表格更是给大家带来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随着沈嘉没说一个数字,他们甚至都能回想到这个数字所在的位置,进而跟着沈嘉的思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