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小小年纪真是令人佩服,想我在你这个年纪,是万万做不到你如此出色的,难怪连皇上都喜欢你。”冯丘贵感慨道。
冯丘贵不知道周尚书为什么排斥沈嘉,但以他的看法,这沈嘉就是一块璞玉,能得到皇上的认可说明能力方面不会差,性格上也没什么缺陷,长的又这么招人喜欢,真的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但应该没有哪个上峰会喜欢太出色的下属,否则用不了几年,他也许就顶替自己的位置了。
沈嘉谦虚地说:“皇上只是喜欢听我给他读书,也许换成冯大人,皇上也会喜欢的。”
“不不不,我这张老脸可不敢往皇上面前凑,沈大人此次高升,不知何时请大家喝酒呢?”
“已经安排好了,就三日后,请大家去我家中坐一坐,随便吃点喝点。”这年头办酒宴都在家里,酒楼那是不正式的场合,所以在这个年代,家里女主人掌家能力强不强从设宴待客上就能体现出来。
“你家中还没有女眷吧?可操持地过来?不如让嫂子过去帮衬一二?”
沈嘉连忙拒绝,“可不敢劳动嫂子,家里的管事还算有经验,而且这次宴请的客人不算多,忙得过来的,只是肯定比不上别人家的,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两人下了几局,周擎回来了,脸色并不是太好看,看到沈嘉淡淡地打了个招唿,然后叮嘱了几句场面话,就把两位侍郎和冯郎中叫进了办公室。
沈嘉之后听说,今天早朝上不少大臣都弹劾了蒲家,一个个急于撇清关系的嘴脸令皇上大怒。
“皇上说了,蒲家的事情自有三司审查,再不济还有锦衣卫督查司,怎么也轮不到别人来落井下石,再不济那也是皇上的外祖家,有些大人是太急躁了些。”
“那皇上真的要查蒲家了?”大家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事情来的太突然了。
一位年纪颇大的员外郎吸熘着茶水说:“不查不行啊,昨日在午门外有一百多人一起状告蒲家,什么罪名都有,囊括士农工商,你们还记得咱们户部曾经有个张主事吗?”
有人回想起来,“张蔷?”
“对,当年也是咱们户部最年轻的主事,前途无量,后来无故失踪,他妻子去顺天府报案,找了半年都没找到,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齐声问:“难道是被蒲家害了?为什么?”
那员外郎资历深,平时惯会躲懒,但他知道的朝廷秘辛不少,大家平时还是愿意听他说话的。
“他啊,听说是晚上回家的路上被贼人掳了去,套个麻袋装上车运出城,就藏在城郊蒲家的庄子上,没几天就断气了,今天府衙已经派衙役去那庄子上挖尸体了,如果能挖到,那蒲家还要多个残害官员的罪名!”
沈嘉听完搓了搓胳膊,感觉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如果没有赵璋先下手为强,如果他没能逃脱,那是不是也会成为第二个张蔷?
不,也许不止是第二个,像张蔷这样被害的人肯定还很多,真是死不足惜!
“太可怕了!我早知道蒲世子欺男霸女,可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连官员都敢害。”
“蒲家势力庞大,又有上头顶着,有什么事不敢做的?不是说连蒲家的管事都敢在外自称大爷吗?哎,希望这次能替死去的冤魂伸冤。”
因为事情才刚开始,大家知道的情况也不多,而这件事也成了全长安最热议的事,甚至有更多的人加入到告御状的行列中,一件件一桩桩说出来骇人听闻,真的应了那四个字:罄竹难书!
赵璋看完那一页页状纸,哪怕事先已经查了一些证据,看到这些依旧怒不可遏,太猖狂了!
“砰!”赵璋愤怒地摔了一块玉摆件,在御书房走了几圈,朝外喊道:“来人,传凌副指挥使。”
凌靖云快到黄昏才得以进宫,大红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一脸冷肃地走进来,刚要下跪就被赵璋阻止了。
“免礼,直说吧,还有多少状纸没递进来?”
“回皇上,到酉时正,一共收到了一百六十三份状纸,后头还有没有未可知,臣已经大致看过这些状纸,其中有八成是真,还有两成不知真假,需得调查取证才行。”
“八成?那也有一百多件案子了,大大小小加起来都赶得上一座州府一整年的案件总和了,蒲家这是做了多少恶!可恨!”赵璋此时有些后悔,如果他刚登基就把蒲家端了,那不知可以救下多少人,终止多少伤害。
“加派人手,一定要看牢蒲家,全府上下不得进出,日常嚼用由内务府送进去,除此之外,不得有任何人和物进出蒲家!”
凌靖云应诺:“臣遵旨,不过臣怕蒲国公万一要以武力强攻,以国公府的家将,几百锦衣卫根本不是对手。”
赵璋想了想,说:“金吾卫指挥使是蒲家的女婿,你速去将人控制起来,传朕口谕,金吾卫暂时由施野过去接管,让他领着一千金吾卫共同看管蒲家,如果蒲家敢有所动作,一律按叛国罪论处!”赵璋这次是铁了心要办蒲家了,否则他之前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太后那边……”凌靖云替皇上操心,这事要是传入太后耳中,那恐怕还有的闹。
“放心,朕已经做好安排,就算母后知道了此事,也回不来。”
“皇上圣明,那蒲程英后日就该回长安了,可要抓起来?”
“西北那边调查清楚了?”
“是,证据齐全,无可辩驳!”
“好,那蒲程英先押入天牢,等审讯后如果未参与蒲家的恶事,朕可以网开一面。”
凌靖云觉得难,蒲家有权有势,谁敢说自己没做过一点犯法的事?就看这次有没有爆出来了。
等凌靖云离开,赵璋命令三司连夜开审蒲家案件,从简单的开始,该调查调查,该取证取证,如果年代久远无法查明则先搁置,一百多件案子,只要有十几件定案就足以让蒲家抄家灭族了!
这件事如火如荼地展开,全城的百姓都津津乐道,甚至不少百姓主动到衙门提供线索,蒲家往日作恶多端,此时墙倒众人推,也看出了平日的人缘有多差。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沈嘉宴客也没有大张旗鼓,只请了翰林院和户部的同僚到家里简单吃了顿酒席,不过当天,一个小太监还送来了一份贺礼,那是个眼生的小太监,送东西用的是顾公子的名义,但沈嘉所认识的姓顾的公子只有赵璋一个。
他让何彦将礼物送到他房间,晚些再拆,对着满堂宾客只字未提,宾客们还笑话说:“沈大人来长安时日不长,但结交的朋友真不少,都有人慕名来送礼了。”
沈嘉腼腆地答道:“是昔日一起读书的同窗,知道我升了官,所以送了份贺礼来,改日再请他聚聚。”
翰林院和户部是两个职权完全不同的部门,翰林院清苦,户部富的流油,两个衙门的关系并不好,可今天是沈嘉做东家,大家都给他面子,并没有发生口角之争,但送的贺礼档次完全不同,因此沈嘉也没有当面拆礼物,连礼单都事后才补上的。
午后,大家渐渐就散了,沈嘉正想回房间看赵璋给他送了什么,就听见钟叔来报,说是有位曹姓的公子上门拜会。
沈嘉以为是曹瑞文听到风声来给他祝贺,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出门相迎,却在门房那见到了曹世子。
这可就不是意外而是震惊了,沈嘉自问与曹世子并无交集,好端端的这人上门找他做什么?
沈嘉面上不显,笑着迎过去,“曹世子有礼,不知尊驾莅临有失远迎!”
曹世子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表情挺温和的,看了沈嘉几眼才说:“是曹某不请自来,没给沈大人添麻烦吧?”
“没有的事,曹世子能来,寒舍蓬荜生辉,快里面请。”
曹世子也没客气,跟着沈嘉进门,一边走还一边欣赏里面的景色,夸赞道:“听说这座府邸是皇上赏赐的,着实不错。”
沈嘉谦虚道:“都没好好打理,原来什么样就什么样,比不上镇远侯府。”
他这是实话,镇远侯近三代都辉煌的很,府邸大就不说了还格外恢弘,他这个三进的小院子是完全没法比的。
请曹世子到会客厅落座,下人奉上茶水点心,沈嘉这才问:“不知曹世子大驾光临是有何事?”他可不信曹世子是来祝贺他升官的。
曹世子让随从送上一个礼盒,表面功夫做的不错,“半路上听说沈大人今日宴客,我正好经过这里,于是随意挑了份礼物还沾沾喜庆,也顺便拜会一下沈大人,那日在府上没能好好交谈,我甚是遗憾。”
沈嘉一头雾水,眨眨眼问:“遗憾什么?”
曹世子瞥了他一眼,低头喝了一口茶,嘴角渐渐扬起一道弧度来,他第一眼只觉得这沈嘉长的好,实在太亮眼了,多接触一会儿就会发现这青年可爱的紧,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自然是遗憾不能和沈大人深交,此次突兀上门也是想和沈大人交个朋友。”
如果是曹瑞文,沈嘉可能会以为对方是真心来交朋友的,但他和曹世子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人,对方主动放低身份来交朋友就很可疑了,更何况他可是知道这位曹世子的性向的。
不是他自恋,他这张脸对好男风的男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未免给对方误会的机会,沈嘉淡定地说:“能与曹世子交朋友是下官的荣幸,不过下官在户部为官,不宜与勋贵之家走的太近,这点道理下官还是懂的的,虽然心里想与曹世子结交一番,奈何形势不允许,还望世子见谅。”
六部官员,尤其是户部、吏部、兵部的官员确实不好结交权贵,否则一旦被都察院参上一本,说不定乌纱帽都要丢了。
曹世子遗憾地说:“这倒也是,是曹某思虑不周,不过做个普通朋友还是可以的,沈大人不用太紧张。”
“是,多谢曹世子垂青。”
曹世子喝完了一杯茶,开始和沈嘉说闲话,开头只问他和自家弟弟的事情,但沈嘉和曹瑞文真心不熟,交集很少,能说的话题就少了。
而且沈嘉更想去看看赵璋给他送了什么礼物,并不是很想和曹世子唠嗑,好几次端起茶杯想送客,对方就跟看不出他的意图似的。
过了一会儿,何彦突然跑进来说:“大人,门外……门外……”
沈嘉呵斥了一句:“冒冒失失地做什么?没见贵客还在吗?太失礼了。”
何彦赶紧道歉,“曹世子见谅,实在是事出紧急。”
“无碍,正好本世子也要走了,耽搁了沈大人的正事就不好了。”
沈嘉顺势送他出门,路上朝何彦使了个眼色,对方却一脸古怪地回视他,无声地回了两个字:夫人。
沈嘉没看懂,等到了门口,终于明白何彦为什么那副鬼样子了,居然是柳美人来了,阵势还不小。
这位可是沈嘉的未婚妻,皇帝赐婚的,如无意外,这辈子都不可能换了,关系自然与别人不同。
曹世子也认出了来人,回头瞥了沈嘉一眼,笑得有些勉强,“早听说沈大人得了一贤妻,果然有福啊。”
沈嘉乐得拿柳美人做挡箭牌,羞涩地回答:“曹世子过赞了,是皇上体恤下官孤身一人,这才赐了婚,沈嘉三生有幸才能得此佳人。”
曹世子看到他那微红的脸颊,以及眼神里透露出来的羞涩和喜悦,心想:他一定很满意这门婚事,顿时意兴阑珊,告了别就走了。
沈嘉忙将柳嬿婉请进门,双手双脚都有些拘束,对于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他既陌生又觉得心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柳美人今年十九,只比沈嘉小了几个月,她被赐婚后搬出了皇宫,住进了皇上赏赐的府邸,今天主动上门是想和沈嘉达成共识,免得以后一起生活不自在。
沈嘉双手握在一起,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柳嬿婉,别的男人看柳嬿婉可能第一感觉是美,窒息的美,然后肯定会因为自己得到这样的娇妻而高兴,沈嘉虽然同样觉得柳嬿婉漂亮的很,但心情却是有些晦涩的。
“县主请上座。”进了大堂,沈嘉客气地请柳嬿婉坐在主座,从品级来看,县主的身份确实比他高。
柳嬿婉摇摇头,微笑地坐在沈嘉对面,她看出沈嘉的紧张,噗嗤一笑,“沈大人为何要紧张呢?历来男女婚嫁,该紧张的都是女方才对。”
沈嘉不自在地说:“不不,这样的盲婚哑嫁,双方应该都会紧张的。”
“哦?那沈大人是害怕自己娶了个无盐的妻子吗?”
沈嘉摇头,“自然不是,县主美名远播,全长安都知道您的美。”
柳嬿婉听到夸赞却没有很高兴,无奈地说:“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柳家败落后,再美的人也都跌落尘埃,美的艳俗了。”
“县主怎么会这么想?人的皮相是父母的恩赐,美就是美,没有什么高贵与低俗的,更何况,一个人的美也不光只是看皮相。”
柳嬿婉许久不曾见过沈嘉这样真诚的男人了,柳家势在时,上门求亲的人很多,他们喜欢的是长安第一美女、柳将军之女,至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谁会在乎?
柳家倒了后,男人们再看她就是一朵随意摘取的花朵,更加不在乎她的品性和内在。
“沈大人真是个好人,如果能早几年相遇,也许我会真心喜欢上你的。”
沈嘉红了脸,他虽然谈过恋爱,但面对女孩子还是有些拘谨,不知道怎么和她们相处,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她们大多数都是敏感的。
“也不是,早几年我还是个调皮的少年,县主未必会喜欢。”
柳嬿婉笑了笑,情绪低落地说:“那时候确实没什么眼光,但好在我运气不错,被送到后宫,皇上又是那样不近女色的性子,这几年倒是过的不错。”
“咳咳……”沈嘉被她这么直白的说法吓了一跳,看来皇上这几年对后宫造成的阴影不小啊。
“我做梦也没想到此生之年还能有这样的造化,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皇上大发善心,想为柳家补偿点什么,后来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了,原来我能得到这些都是因为沈大人,所以沈大人才是我柳嬿婉的恩人,是我柳家的恩人。”柳嬿婉说着起身朝沈嘉盈盈一拜。
沈嘉忙让开,“不可不可,我怎么会是你的恩人呢?我……未来还要县主多担待,沈嘉无法给你幸福的人生,也没办法如同正常夫妻那样待你,你受委屈了。”说完他朝柳嬿婉做了个揖。
柳嬿婉又笑了,她觉得沈嘉太有趣了,来之前她就在想,能被皇上放在心尖上宠的男人会是什么样的呢?为了他放弃三宫六院,该是如何的出色?
等见到了人,柳嬿婉觉得皇上眼光不错,换成是她,也愿意将这样的男人好好宠着的,可惜啊,这个即将要成为自己的丈夫的男人却是属于别人的。
“大人,你错了,嬿婉这辈子早就不奢求什么夫妻恩爱了,能富足安康地过完余生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何况皇上还赏赐了我县主之位,食邑三千,就算柳家没有落败,我也得不到这些,若我还不知足,那也太贪心了。”
沈嘉听她这么说,就知道赵璋事先应该考察过,每个女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有些女人可以为了爱情抛弃一切,有些女人爱物质胜过爱男人,不是说这种女人不好,只是追求不同而已。
“以后县主可以当沈嘉是兄长,有困难尽管提,我们还是一家人的。”
“那真好,以后可就多个人疼我了。”柳嬿婉这一趟来的很值,心也定了,“时候不早了,嬿婉先走了,沈大人再会。”
“再会。”沈嘉把人送走,长长地松了口气,见过未婚妻,知道她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心也定了,愧疚感总算没那么强烈了。
何彦亦步亦趋地跟在沈嘉身后,一脸哀怨,“少爷,未来夫人这么美,人也这么好,您都不喜欢么?”
沈嘉随口回答:“喜欢啊,不过这种喜欢不涉及爱情。”
“我不懂,换成我有这么好的妻子,肯定高兴坏了,肯定不舍得辜负她。”
“可我喜欢的人不是她。”
何彦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
沈嘉知道他在可惜什么,但赵璋的这个赐婚是目前来说对他们最好的安排,而且双方可取所需,沈嘉不觉得有什么好可惜的。
“晚饭我就不吃了,你们把中午剩下的菜热了吃了吧。”沈嘉径直回了房,进屋后就看到摆在桌子上的盒子。
盒子很小很精致,沈嘉猜不出是什么,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里面只有一把钥匙,一把看不出是开什么锁的钥匙。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送我房子?交个土豪男朋友这么幸福的吗?”沈嘉摸着那把钥匙,小声嘀咕了句:“怎么只给钥匙不给房契?难道是想金屋藏娇?那我是要应还是不应呢?”
就在这时,卧室一侧的墙壁发出了敲击声,沈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竖起耳朵屏住唿吸,过了几分钟又听到了那种敲击声,就像是有人在敲门,很有规律很有礼貌的敲击。
“见鬼了,难道这宅子里有鬼?”沈嘉看看窗外,明明天都还没黑,鬼都这么早出来营业的吗?
“扣扣扣……”又是三声敲击,沈嘉站起来,从角落里拿了门栓,朝着发出声音的墙壁走过去,这面墙有一个博古架,沈嘉住进来后习惯了睡前看书,所以就把一半的架子装了书,剩下的格子随意摆了几样摆件,乍一眼看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沈嘉在进退之间犹豫了一下,不管是人是鬼,他一个文弱书生都对付不了,正确的做法应该出去叫人,可万一他出去后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怎么办?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整面墙突然动了起来,一条裂缝出现在沈嘉面前,裂缝越来越大,里头黑漆漆的像是巨兽张开了嘴巴,吓得沈嘉连逃跑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