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绣宫里忙成一团,主殿外跪着一群宫女太监,赵璋一路走进去,大老远就听到宁妃的哭喊声:“放开我……你们救我做什么?让我死了算了!”
赵璋大步走进内室,厉眼一扫,伺候的大宫女和太监们纷纷跪下,三名太医狼狈地跪在一旁,一个丢了帽子,一个湿了衣裳,可见病人精气神十足。
绕过屏风,赵璋见蒲秀芳被两名大宫女强拉着,她手里握着一把剪刀,尖尖地那头对着自己的脖子。
赵璋的出现并没有让这一幕闹剧停下来,反而变本加厉,蒲秀芳咬住一名大宫女的手,迫使她送松,然后用力推开另外一名大宫女,剪刀看着就要插进胸口,在关键时刻又被扑上去的宫女制止了,但那剪刀却刺穿了那宫女的手掌,鲜血迸发,染湿了蒲秀芳的衣裳。
“闹够了吗?”赵璋冷冷地问。
蒲秀芳呆愣了一下,盯着手上的血看了一会儿,然后失声尖叫,丢开剪刀退回床上,反倒是那被伤到的宫女强忍着痛楚一声不吭,看着令人不忍。
“来人……”赵璋让一名太医给宫女医治,然后站在原地看着委屈哭泣的女人,感觉耐心已经耗尽,冷声说:“你如果真想死不用这么麻烦,朕可以赐你毒酒一杯或是白绫三尺,也不用你身边的宫女帮忙,让杜总管送你上路,你看如何?”
蒲秀芳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赵璋冷着脸不说话,蒲秀芳却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她本想用苦肉计唤起赵璋的一点同情心,没想到却让他对自己更加反感。
这一刻,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连基本的兄妹情都消失了。
“表哥……”蒲秀芳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她一直以为自己对赵璋来说是最特殊的那个人,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才不亲近自己,总有一天她还是能靠近他的,没想到,对方竟然已然对自己无情了。
蒲秀芳失声痛哭起来,太后一进殿就听到了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小跑着进来,看到床上的血迹两眼一晕,“这……这怎么回事?芳儿哪里受伤了?太医呢?都是死人不成?”
赵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们,轻声说:“母后别忙,那血不是她的,大半夜的怎么也劳动您来了?”
他也是忘了,蒲秀芳既然要做戏,当然不会只对着他,太后娘娘也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也是靠着太后的关系,她蒲秀芳才能在后宫横着走。
“听到这样的事情哀家怎能不来?”蒲太后心里也有气,对儿子的,对侄女的,现在她非常后悔将这两人凑成一对,搞得好好的兄妹成了仇人。
“姑母!”蒲秀芳扑进太后的怀中,哭的不能自已,但能打动的也只有她自己而已。
“好了,哭有什么用,先说说你今天这是闹的哪一出?好端端的寻死做什么?”蒲太后对自己的侄女还是了解的,这后宫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更是一清二楚。
蒲秀芳只顾着哭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她被禁足的事情传遍后宫,这让她颜面全失,以往虽然没有皇上的宠爱,但皇上对她到底比其他妃嫔更宽容些,她从来都是以首位自居,从不把其他几个女人放在眼里,没想到这次会被禁足,光是想想以后如何面对那几个女人,蒲秀芳就真心想死。
赵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等哭声平息下来,他才开口说:“朕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是要离开后宫去外头生活,还是一辈子禁锢在这后宫里做个富贵闲人?”
宁妃和蒲太后同时抬头,前者一脸莫名,后者一脸震惊,但很快,蒲太后就想通了,皇帝这是打定主意不亲后宫了。
蒲太后惊怒道:“皇上,你跟哀家说句实话,你为何不亲近后宫妃嫔?若你心中有人,无论她是什么出身,什么身份,哀家都可以让你收进宫来,甚至允许她改头换面身居高位,但你不能因为一个女子就乱了后宫规矩!你是皇帝,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皇家血脉何其重要,你这是想做什么?”
“母后息怒,朕只是不忍表妹被这红墙束缚,出了宫,她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也可以再遇良人,何乐而不为呢?”赵璋避而不答,只说了自己的决定。
“我不走!”蒲秀芳激动地跳下来跪在赵璋面前,苦苦哀求:“皇上不要赶臣妾出宫,臣妾不走!”她一个上过皇室玉牒的妃子,出宫后能是什么身份?又能遇到什么良人?到时候她连那些小官家的女儿都不如,人人嘲笑,那才是地狱一般的生活。
“你可想清楚了,机会只有一次。”赵璋眉眼冷厉地问,他本想放她一条生路的,他要清算蒲家,必定是要杀人的,后宫妃嫔虽然是出嫁女,但也会遭受牵连,何况,留在这后宫有什么意思?天地广袤,江河湖海,能有机会走出去不好吗?
“是,臣妾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
“罢了。”赵璋虽然无法苟同她的选择,但也知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只希望她以后不要后悔。
蒲太后安抚完侄女出来,见赵璋背对着大门静静站着,夜寒露重,宫灯昏暗,却将那道身影拉的很长,似乎许久不曾仔细看过自己这个孩子了,好像一夜之间就从以前那个活泼好动的机灵鬼变成了现在这副冷硬刻板的模样,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皇上可曾怨过哀家?”蒲太后站在他身边轻声问。
“母后怎会有如此念头,您是我亲娘。”赵璋这句话没说话,他们母子感情和睦,并没有什么可怨的,哪怕她护着蒲家,赵璋也不曾怨过她。
“跟母后一起走走吧。”蒲太后先迈出脚,母子俩难得这么安静这么平和地走在一起,好长一路段太后都不舍得说话。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说过的玩笑话,那时候,她问赵璋: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子?
太子为了地位必须娶个得力的助手,小儿子却可以凭着自己的喜好选择妻子,哪怕门第低一些也无所谓。
当时赵璋怎么回答来着,他似乎是说:儿臣还没遇到喜欢的人,等遇到了才知道,但不管是谁,儿臣一定会护着她,宠着她,让她一辈子过的开开心心。
那时候她只当他是孩子话,不曾放在心上,现在想想,也许他是少见的情种,只对自己的心上人动心,若是闲散王爷当然可以这样,但他是皇帝,又岂是他说想娶谁就娶谁的?
最终还是赵璋先开口,他说:“母后不必忧心,儿子长大了,是一国之君,该怎么做心里有数,您只要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以大晋江山为前提。”
蒲太后无奈极了,这是当初帝后教养太子的标准,没想到最后是赵璋成为了这样一个皇帝,先帝如果还在世,应该也会觉得欣慰吧?
“母后老了,不想过多干预朝政,就想含饴弄孙,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赵璋停顿了一下,有些心虚地回答:“母后不是已经有一个孙儿了吗?庭儿聪慧乖巧,朕喜欢的很。”
听他说起自己的长孙,蒲太后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她起初还担心赵璋登基后会不待见这个孩子,毕竟从血脉正统来说,赵庭也是有资格继位的,没想到他居然待赵庭很好,虽然课业上严厉了些,但总比放任不管好。
“庭儿是庭儿,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怎么能混为一谈?何况就只有这一个孩子怎么够?”
赵璋撇撇嘴,反驳了一句:“要那么多兄弟做什么?等着兄弟阋墙吗?”
想想他那一众兄弟,如今活着的也没几个了,还是因为年纪小才躲过一劫的,所以说啊,孩子不要多,一个就足够了。
蒲太后想起那段凶险万分的日子,也知道这话有道理,但没有哪家的老人不希望子孙繁茂,多子多孙的,这不能混为一谈。
“母后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你喜欢的人无论什么身份都可以接进来,至于皇后之位,不是谁都可以坐的,总得镇得住后宫,对得起前朝,你觉得呢?”
赵璋没说话,他的心情是低落的,蒲太后看不懂这种低落,直到赵璋说了一句:“我没有非要娶谁,母后不必说了。”
“难道那女子是你娶不到的?”蒲太后想了几种可能,最坏的无非就是那女子已经死了,阴阳相隔那就是再世华佗也没办法了。
“不是,不说这个了,母后的心思可以多放在庭儿身上,好好抚养他长大,至于其他,随缘吧。”
“你……确定要如此?”蒲太后确定身边的奴才都离的远,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否则这话传出去,怕是全天下都要震动了。
“此时谈这事还早,朕还年轻,无论如何,庭儿都是皇兄唯一的血脉,总是要当得起这个身份的,其他的就先不必讨论了,明儿的事情谁知道呢,母后也别急,说不定过几年朕自己想通了,那也就好了。”
蒲太后听完这番话把担忧收回肚子里,她越发肯定赵璋受过情伤,所以才对这种事这么抗拒,真想不到,赵家竟然出了个情种,而这种伤也只能靠时间来修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