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风筝

话说的委实难听,穆焕和黎昕都忍不住转头去看。

冰场里正好熄灯,没能看清楚说话的人脸,但黎昕却在下一秒浑身一僵。

他的手臂被穆焕搭上。

那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腕手,手指点在他的手背,轻轻的拍着安抚,像是在哄小孩儿一样地说:“别生气,表演滑的门票是比赛的十倍。”

黎昕哪还记得刚刚那人在说什么,全部的感觉都只集中在一处,被那只手按着的手腕烫的厉害,竟如生生被剐了皮似的疼。

短短时间,汗都出来了。

可黎昕发现自己即便难受的这么厉害,也不想从这手底下挣脱出去。

“付出与期待不符,作为消费者他自然有抱怨的权利……”

话语落下,冰场里灯光大作,黎昕看着男人突然放大在眼前的眉眼,浓墨重彩似的,妖异的魅人。

男色误人!

黎昕努力地想要把自己的眼珠子移开,却越是挣扎,越陷的深入,溺毙在了那么汪浓黑深潭里,无法超脱。

“黎昕?”男人眉心微蹙,突然将搭在他手腕上的手移开,没等他大叫不要,那手又移到眼前,屈指,一弹。

定身咒被解除了。

黎昕捂着自己的额头,忍不住地笑。

怎么办,明知道这个家伙不是个合适的对象,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好想这般的继续亲近下去。

冰上进行的是A单的表演滑,同样是国家队出来的师姐,英姿飒爽的表演了一个剑舞。

观众的反应比预料的好和热情,大概是心里知道单人滑没有信息素,既没有期待,也就说不上失望。

之后O单选手轮流上场,反应平平。只有B单的前三名组了临时组合,编了个热闹活泼的小节目,换来了很热烈的掌声。

一轮之后,轩辕华韵和刘静再次重轴出场,用妙曼的表演和迷醉的香气为这次的表演滑画下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期间黎昕也试着努力闻过“水芙蓉香”,但传说中提神醒脑的香味并没有唤醒他对穆焕的心动,反倒是哪里看哪里好,情难自禁,变得好似网上那些“恋爱脑”,就算是被渣也好想和他谈一场恋爱……

……

今天晚上是在总统套房住的最后一个晚上,表演滑结束后,轩辕华韵就拎着一个塑料口袋,带着不情愿的刘静跑了上来。

刚刚还在冰上被万人吹捧,滑的神仙美眷般的大美人,此刻却像小偷似的将塑料口袋里的饭盒拿出来,一边吞着口水一边打开了饭盒,里面是卤制的红黑软糯的鸭翅膀,还淋了浓郁的汤汁,辣椒和花椒在汤汁里翻滚出让人垂涎欲滴的卖相。

“我受不了了,我们今天就吃着一顿,谁也别和于教说,我保证不会影响我们比赛。”轩辕华韵搓着手,拿起一个鸭翅膀,哧溜一下裹进嘴巴里,眼眶瞬间眯成了一条缝,老太太似的盘腿坐在沙发上,就没顾忌地吃了起来。

刘静蹲在茶几前面,将剩下的两个外面盒打开,里面也是切好摆放整齐的卤味,推到穆焕和黎昕面前笑:“每次来海市轩辕都要买来吃,尿检倒是查不出问题,放心吃吧。”

大概啃翅膀是女性的独爱,就连Alpha都不能免俗。

但男性就对这类食物兴致缺缺,直到轩辕从口袋里再拿出一瓶红酒,这顿宵夜才变得有趣了起来。

“哪儿来的红酒?”黎昕想起了上次聚餐后,自己被红酒支配的恐惧,但如今想来,那时候怕是对穆焕都心动而不自知,只顾着将责任推给了酒精和发热期。

刘静说:“我和她才组队的时候压力特别大,也没想到看起来这么美又厉害的一个人,竟然是个……”

话没说完,刘静被扣着下巴,被迫扭头与轩辕华韵亲了一下:“谢谢老婆夸奖。”

从轩辕华韵的手里挣脱出来,刘静忍俊不已,无奈笑道:“总要真的相处后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时候我特别焦虑,一晚上一晚上地睡不着,华韵知道后就帮我找了这类纯发酵,口感还好的葡萄酒,那之后我们去哪里她都会拿着,晚上入睡前我都会喝一口。”

黎昕笑:“静姐,凡尔赛了。”

刘静红着脸笑,凑到黎昕耳边小声说:“她背着我偷偷帮我尝酒,连续好几天都醉醺醺来训练,被什么都不知道的我骂了也不生气,所以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不要听别人说,要自己感受,就算同一个人对待不同的人也是不一样的态度,那是因为每个人在心里的地位不一样,态度自然也就不一样。”

黎昕一边听,一边去看穆焕。

他想他明白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感情了。

在穆焕眼里他看见的从来都是慎重,是珍重,是尊重,是无微不至的照顾,是成熟的担当。

只是搭档而已,就这般关怀,钜细靡遗,换谁不会心动。

无论外人怎么看待穆焕,在他的眼里,穆焕至少从未对不起他,更没有渣过他。

他又凭什么从外人的嘴里去定义穆焕的好与坏。

为自己又倒上一杯酒,黎昕没有去碰桌子上的卤味,只是一口一口地抿着酒。

该试试吗?

他问自己要不要主动追求一下。

温教说的不错,他之所以惦记,所以胡思乱想,是因为他还没有得到过,所以难以释怀,精力也会太多地分散到穆焕的身上,对成绩没有好处。

轰轰烈烈地开始,也可以寡淡如水的结束。

穆焕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半杯酒不知不觉地喝完,黎昕又为自己倒上了半杯。

在心里默默想着下一步的该与不该,等黎昕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他。

黎昕微微歪头:?

轩辕华韵说:“没少喝啊,这酒后劲挺大的。”

穆焕说:“没事,我照顾他。”

黎昕迷迷瞪瞪地蹙眉:“不用照顾,我就喝了两杯,没喝多。”

刘静笑着起身收拾桌子:“正好睡觉,我们就先走了,明天给你们打电话,别误了飞机。”

轩辕华韵搂着刘静离开,低声说着笑,关上了门。

穆焕收回视线看向黎昕,“扶你去房间?”

黎昕眼睛迷茫地愣了好一会神,继而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先洗澡,我泡澡。”

今天也没比赛,两人在屋里闲了一天,也就晚上出门看了一场表演,实在没有洗澡的必要。

但穆焕还是起身,“行,我去帮你放水。”

放水的时间不短,穆焕去了再回来,发现黎昕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盯着黎昕看了几秒,穆焕弯腰将人打横抱起,送进了卧室。

黎昕的重量很轻,最近为了比赛又瘦了不少,抱在怀里好像完全没有重量,在将人轻轻放在床上的时候,穆焕的视线落在了他的领口处,锁骨的形状清晰地呈现,瘦的让人都有些心疼。

到底是走上了不同的路,所以就连身形都变得不一样了吗?

记得上一世他为了练5周转,走的都是增肌的路子,力量最起码强过现在一倍,要不是突然穿越到这里,他下个赛季就可以跳5T,成为全世界第一个完成5T的Omega。

但如今为了减轻他的负担,黎昕不但不能增肌,还得饿身材,五斤的重量说起来不多,但若是换算成肉也是很大一块。

这都是牺牲了跳跃的力量在迁就他。

穆焕将黎昕放在床上,出门的时候想,明明是自己不行,怎么能怪上黎昕重,上量的训练是该提上日程了。

他很清楚自己倔强要强的脾气,黎昕可以短时间瘦成这样,他也能短时间练出力量。

出了门,又将门关好,穆焕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浴池的方向去,白色的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露出的后背牵出的肌肉线条,徐徐走着的姿态就像一头猎豹,呈现出Alpha独有的力量性感。

穆焕泡进水里,后背贴上浴池的出水口,大股的水流冲击在腰背上的穴道,缓缓地驱走了训练留在身体里的暗伤,酥麻的痒意徐徐传遍全身,很快又消散不见。

难怪黎昕连着几天都想泡澡。

穆焕舒服地叹息,从边缘处缓缓滑落,将整个人从头到脚地泡进了水里,闭着眼,耳边流淌着水流的汩汩之声,被温水环绕,穆焕享受地感受这独自静谧的世界。

不知道曾经听谁说过,他是一个喜欢孤独,享受孤独的人,所以才能够有那样的成就。

成功的道路是坎坷的,只有一个人才能独自爬过,站在山顶。

那时候他理所当然地相信着这句话,并且在孤独到了极致的时候用来鞭策自己。

但现在想来又变得过于绝对,或许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滑双人吧,于是一个人的事变成了两个人,做好自己的,又为另外一个人分担,好像突然变得麻烦了起来,可却没有丝毫的厌烦,甚至恨不得将对方所有的苦和累都由自己一个承担了一般。

人啊。

或许最爱的永远都是自己。

过去是。

现在也是。

一口气到了尽头,穆焕睁开眼正要起身,水波突然荡漾,一只手擦过他的头发,碰到了他的耳朵。

“唔!?”

穆焕吓了一跳,急忙起来,就看见黎昕在浴缸边上与他面面相觑。

黎昕还穿着今天去看表演滑的蓝色立领衬衣,领口的扣子在回来的路上解开一颗,喝多了酒又自己解开一颗,这般俯下身拨水的姿势,从穆焕角度可以看见胸口大片似雪般的肌肤。但他袖口整齐的翻卷到手肘部分,衣摆也都规整地塞进裤腰,被一根腰带紧紧地系着,手里攥着一条白色的毛巾,表情因为错愕而变得空白。

一秒,两秒,三秒。

他们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对视了三秒,直到黎昕的脸颊越来越红,那血色从脖颈一路蔓延到胸口。

“穆……”

就在黎昕鼓足了勇气牵出嘴角的笑,张嘴打算说话时,穆焕猛地翻身,从他手中将毛巾拉扯过来,力量大的甚至将黎昕拉进水中。

“啊!”

“咕噜噜……”

“哗啦啦——”

在一阵兵荒马乱中,彼此的身份已然发生变化,穆焕在水里将毛巾围在腰上,一步迈出浴池,任由水一路蜿蜒洒落在地,留下一个个脚印,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了浴池。

穆焕走的干脆,也走的有点慌张,更怕了黎昕的难以自处,却没发现从浴池里挣扎起身的黎昕一张脸骤然惨白,翻身跪在浴池里望着穆焕的背影几度张嘴,直至“嘭”的一声!

穆焕将门大力关上,黎昕的身子也跟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浴室里随之安静了下来,就连那坚定离去的脚步都听不见。

被隔绝开了,就好似另外一个空间。

独立的,也孤独的。

持续动荡的水波始终无法平息,温暖的液体顺着身上的衣服蔓延而上,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冰冷刺骨,黎昕垂下眼眸,终是脱力般的跪坐在了池底,浸泡在水里的脊背一点点弯曲。

……

第二天上午穆焕都没有看见黎昕,直到中午轩辕打来电话通知他们准备出发,穆焕才硬着头皮去敲了黎昕的门。

说实话,穆焕对昨晚上的意外毫不尴尬,不过是一次意外,那水本就是答应黎昕为他放的,却是他自己泡在了里面。

他的尴尬只是因为黎昕的尴尬而尴尬。

敲开门的时候,黎昕顶着一对漆黑的大眼圈与他对视,下一秒又不自在地移动了一旁。

穆焕因此确定,黎昕是记得昨夜发生的事。

为了避免尴尬,穆焕便绷着脸说:“要走了,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黎昕点头:“你下去退房,我随后下来。”

穆焕转身离开。

就这么从宾馆一路去到机场,再上了飞机飞回京城,两个人之间被尴尬的气氛挤满,连眼神都对不上一次。

不明所以的轩辕华韵对刘静耳语:“这什么情况,不会是醉酒的黎昕把穆小焕给那啥了吧?”

刘静眉毛飞扬:“你在说什么!”

轩辕华韵越想越相信,掰着手指说:“那你说他们怎么这气氛,喝醉酒的是黎昕,不是黎昕主动能是什么?”

“怎么就不能是穆焕呢?”

“要是穆焕不就咬腺体了吗?他们能这样儿?早就腻歪在一起了,还会这么排斥,肯定是穆焕不愿意才没有标记啊。”

刘静不说话了,想想又觉得哪儿不对劲,在轩辕华韵的腰上狠狠一拧:“这种事能乱说吗?你给我闭嘴。”

轩辕华韵疼的流眼泪,还得哄着自家媳妇儿:“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出了机场,四个人的行李装不进一辆计程车,只能分别叫了两辆,没等穆焕反应过来,黎昕就抓着刘静的手进了一辆车,一骑绝尘而去。

剩下穆焕和轩辕华韵面面相觑。

“你男朋友什么意思啊?”“一姐”很生气,用鼻孔质问穆焕。

穆焕将行李放进后备箱,才回答:“说了多少次,我们不是。”

轩辕华韵蹙眉:“骗我。”

“真不是。”

上了车两人都坐在后座,一时间无话。

过了一会儿,轩辕华韵奇怪问道:“你那辆骚包的车呢?最近没看见你开,不会没钱给卖了吧?”

穆焕想起,对哦,自己还有一把找不到用处的车钥匙。

穆焕暂时将黎昕的小情绪放在了一边,毕竟这样的意外谁都不想,拿出来讨论只会更加地尴尬。

正好比完赛都会有一两天的假期,穆焕翻了下大学的课程表,确认这两天正好有课,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大学。

顺便找找他那辆车。

京城体育大学是华国最大的体育类院校,能考进奥林匹克学院的学生,体育成绩最差的都是国家一级运动员。

这里是体育人才孕育的摇篮,也是体育相关工作人才的培养基地,华国几乎九成的国家队队员都会在这里读书。

也是因此,在奥林匹克学院里,请假训练的情况非常常见,一切都以运动成绩为主,出勤率底的可以让其他院校的大学生悲愤到哭泣,苍天饶过谁!

穆焕天还没亮就起了床,一路跑步去了大学,天光大亮他就已经站在了大学食堂的门口。

一碗米粥,十个小笼包,吃的足足的饱。

随后拿着车钥匙就去找车。

只不过出了食堂们,看见对面走来的人,穆焕一早起来的好心情就消失殆尽。

韩灿跟在一个男性Alpha后面,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隔着老远的似乎就看见了穆焕,于是笑容更加灿烂,那眼睛里都是光,望着身边Alpha的脸,仿佛迷恋。

这个男性Alpha并不是张景,韩灿到底是看不上那个人。

等到了身边儿,原本对韩灿不理不睬没什么好脸色的男性Alpha突然就停了下来,等着韩灿到了他身边儿,才又走出去。

韩灿的笑容愈发灿烂,把额头抵在男人的肩膀上蹭了蹭,与他一同进了餐厅。

穆焕心如止水地注视着这一幕,直到这两人走远了,心里才生出一点悲戚。

原主死的真是太轻易了些,想起那陵园里的独墓,除了让亲人心疼缅怀,并没有在其他人的心里留下太多的痕迹。

韩灿喜欢穆焕吗?自然是喜欢过,但到底抵不过信息素的排斥,转而用更快的速度和其他人走在了一起。

张景恨穆焕吗?自然也是恨过,刹那的疯狂,但到底什么都没有得到,就这么瑟瑟落幕,泯然众生。

那么如果真的穆焕还活着,看见这一幕会怎么想?

只希望在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同时,这身体里原本的那个人,也能够抵达另外一个世界,看清楚一切,看清楚自己,好好地活着。

一路走出大学的东校门,来到大学最大的停车场,穆焕将手放在裤兜里,走一路按了一路的解锁键,排列的整整齐齐的车继续团在地上打盹,没有一辆理会他。

穆焕顶着逐渐升温的太阳在停车场里转了两圈,无奈地又去了西大门的停车场。

才一过去,一辆红色的超跑就“biubiu”地叫的开心,欢迎主人的到来。

穆焕走到车边上哭笑不得地看着玻璃上画的火柴小人,大马金刀双手推出一句笔走游龙的话……“该洗车啦!”

好好的一辆车,在露天的停车场里停了三个月,何止是脏。

穆焕拉开车门,几乎是躺了进去,点燃了火,小心翼翼的将车开去了洗车店。

超跑开起来什么感觉,就是脚底下一不小心油给重了,就得亲吻前车的屁股,难开死了。

好在这辆车洗干净后的颜值拯救了它被穆焕舍弃的命运,终究还是被穆焕规规矩矩地开回了大学。

上课去。

祁文府一看见穆焕出现在教室,就怨妇一样地挪到了他的身边儿,哭诉:“你是不是要和我分了啊,我哪里没做对,我改还不行吗?”

穆焕忍不住的笑,心里又有点愧疚。

他并不讨厌祁文府这活泼热闹的性格,但祁文府毕竟是最了解穆焕的人,如果不是分开了三个月,他现在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故人。

好在祁文府也只是抱怨了一下,随后就又锤了穆焕一下,说:“行啊,说回去滑,还真就滑上了。我昨天才看完你的比赛视频,你今天就跑回来,怎么的,你小子是要和我炫耀一下?不管,晚上你请客。”

穆焕只能拒绝:“进赛季了,得忌口,等过了年的。”

等过了年,祁文府对他的印象就会变得愈发地模糊,那时候就不需再过伪装,也能真诚相处。

祁文府自然是不乐意,但也知道比赛为重,便转口说道:“对了,你最近抖抖那边一直不更新,粉丝们都急了,要不你把比赛的视频传上去,我看就挺好。”

穆焕早就忘了“自己”还是个网红的事。

“算了吧,多麻烦。”直接拒绝。

“麻烦什么,我视频都给你剪接好了,就等你一句话。”

穆焕扬眉,试探,也是真嫌麻烦,将事情推了出去:“那你就传吧。”

“行。”

没想到祁文府还真就拿出了手机,在穆焕的注视中登陆了他的抖抖账号,三两下就把视频传了上去。

临了还得意地晃着手机说:“就这剪接,就这画面,点击率没有2000万,我吃手机。”

继而舔脸笑道:“三个月没开张,终于可以赚点零花钱了,回头你再给我一点素材啊,你不在乎这点儿钱,我还在乎呢,攒下这么多粉丝,我容易吗我?亏得我还到处帮你拉宣传打广告,你说去滑冰就把我给丢下了,说好的事业呢?”

不愧是祁文府,穆焕也就一句话,就轻易探出了很多东西。

看来祁文府这小子算是半个“穆焕”互联网经纪人,网上的这些名气都是他在背后张罗的。

这样也好,既然“穆焕”以前就没插过手,以后也就不需要插手。

想到祁文府特别好套话,穆焕又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我爸妈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都好久没联系我了。”

祁文府趴在桌子上,喜滋滋地刷新着留言,随后说道:“前天我还看见阿姨和她的小女友去海滩冲浪的朋友圈呢,说不定你现在飞过去还可以一起玩。不过我觉得你既然要过去,应该先去你爸那边一趟,听说上周才上市了一个新公司,新出的那款VR,国外都卖爆了,你该带着红酒和礼物去祝贺一下,指不定下个月的零花钱就翻倍。”

很好。

穆焕知道接下来去哪里翻找自己父母的消息了。

只不过这家庭也太乱了吧。

“哦,对了,我前几天从西门过去,看见你那辆车都脏的不成样子了,是又不喜欢了吧,还是你妈又给你送了一辆新的?你要换车考虑一下我,便宜一点分期卖给我吧。”

“……”穆焕实在接不上话,这个世界距离他太远,什么叫做不喜欢就换一辆,那辆超跑的价格绝对高于三百万,是他上辈子用汗水和伤痛换来的总数。

后来上课的时候,穆焕避开祁文府,用手机翻找了一番,才终于了解了自己家庭情况。

他出生于一个女A男O的富贵家庭,A妈是个渣女,有钱嘚瑟特别能浪的类型,即便结婚后,也没有停下她寻花问柳的脚步,是国外是个顶级车企的副总裁,穆焕的车都是A妈从国外送进来的,国内卖的很贵,但对于A妈来说等于白送。

O爸则是一个勤恳且自尊心很强的事业型Omega,而且还是非常宅的类型,网上关于他的报道不多,只知道他带着团队在VR领域做出颠覆性的研发,已经一步迈进了科幻小说里的沉浸式游戏的水准,全球火爆热卖,现在赚的钱说不定比那个渣妈还要多。

总之就是一个很不得了的家庭,钱是管够了,但却缺乏亲人观念。

看“穆焕”被放养的程度就知道,这个儿子对于这两个人来说,也不过就是一次结合的产物,比起他们自己而言并不具备太大的意义。

因此也养成了“穆焕”对爱情的不够忠贞,事业上的不够坚持,以及一旦遇见挫折,就第一时间藏起自己而不想面对的懦弱人格。

在知道事实后,穆焕对这样的家庭一点留念都没有,反而想起了自己父母亲。

他的父母虽然对钱总有着各种各样的觊觎,但却安守着本分,对他的教育也都是想要什么就自己去努力,去争取,只有依靠自己,才能够挺直腰板。

还不要说,每逢变天总会打过来的电话,时不时寄到队里的特产,父母亲手做的美食,那才是让穆焕留恋的家庭温暖。

突然有点想父母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继续孝敬他们?

穆焕想到自己如果把黎昕娶了,他的父母不就成了自己的父母……但下一秒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太可怕了,他要和自己结婚,和自己上床,甚至和自己生孩子吗,这得自恋到什么程度?

打着冷颤下了课,穆焕收拾书包去了东门的停车场,一路寻着那辆骚包的车,看着它的车门像是两个翅膀举了起来,无奈地躺了进去。

就这车,上下那么费劲,哪里值这个价钱。

将车徐徐开出停车场,正好看见韩灿和早上看见的Alpha一起走出来,车从他们身边滑过,韩灿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目光似乎穿透了玻璃窗落在了他脸上,脸上瞬间的表情是委屈和不甘心。

穆焕一脚油门踩下去,“轰”的一声,太快了啊啊啊啊!

一路小心翼翼的将车开回运动员公寓,找了个角落里停好,穆焕短时间没有再开这辆车的想法。

无法驾驭的车辆上路就是危险驾驶,况且这车好的如同亭台楼阁琼楼玉宇,他只不过是个俗人,更贪恋人间的烟火气。

又是一天过去,第二天开始正式训练,穆焕寻摸着黎昕的尴尬怕是可以过去了,便起床给黎昕去了个电话,喊上他一起出操。

黎昕在电话里声音嘶哑地说:“生病了,我要请两天假,不好意思啊。”

穆焕放下手机,冲出去就敲响了对面的门。

黎昕双眼通红,眼睛青黑地出现在门里,沧桑地看着他:“让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穆焕一把将手按在门上,又把门强行推开,径自走了进去:“什么时候病的?荣晓来看过了吗?”说完,手放在黎昕的额头,“是有点儿烫。”

黎昕低头避开穆焕的掌心,虚弱地重新躺回床上,“昨天就有点不好了,今天睡醒就开始难受,你别管我,一会儿我喊荣晓过来。”

“你是在水里睡着了?”

一不留神,穆焕不小心就撕破了两人之间伪装的太平。

黎昕的脸色一时间难看极了。

穆焕叹了一口气,拖过椅子坐在床边,“是我的错,明知道你喝多了还把你丢在那里,我该回去再看看的。”

黎昕垂着眸也不说话。

穆焕便径自说道:“我给荣晓去个电话,等他过来了我去给你打饭,再难受也要吃饭的,知道吗?”

憔悴的脸看的穆焕心疼,好像这烧都烧在了自己的身上,语气有多温柔,心里就多心疼,差点儿就弯下腰去贴额头。

努力忍耐,最后穆焕只是抬手拨了他额前的发丝,又用手背去试过温度,这才拿起手机播出了荣晓的电话。

荣晓过来的时候,穆焕已经为黎昕额头上换了两次湿毛巾,黎昕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却不像是睡着了。

荣晓走到床边,弯腰摸了一下额头,又拿出体温计测了一下,37.6,一个最是折磨人的小低烧。

“我,我留下,你打,打点粥。”

穆焕点头,转身出了门。

他腿长步子大,一去一回没用上十分钟,再回来的时候门是虚掩着,荣晓不知所踪。

“人呢?”穆焕将餐盒放下,左右寻找。

黎昕没回应,但瑟瑟抖着的睫毛说明他是醒着的。

看着他抗拒躲避的模样,穆焕突然就有点生气。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这样下去我们还怎么继续搭档?”

“……你就只想着搭档是吧?”黎昕的话语里也染上了情绪。

“那不然呢?我们要因为一个意外就拆吗?”

“拆就拆!”黎昕也犯了倔。

穆焕的脑子像被狠狠起敲了一下,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突然好像说什么都没意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个失去了理智的人,负面的情绪在这房间里疯狂地蔓延,像是要把一切都染成血色的红。

“我……”穆焕张嘴,最后却说,“饭就在桌子上,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起身出了门,穆焕在自己屋里等了一会儿,直到对门响起敲门声,是去而复返的荣晓,穆焕这才当下心来。

收拾行李,背上冰鞋,穆焕提前一个小时去了冰场,就是一场自虐式的训练。

力量,必须再增加力量,只要自己足够的强,黎昕就可以跳出第一个五周转,哪怕只是抛跳,也是世界第一人。

疯狂的想法在脑海里出现,一经出现就稳稳扎根无法撼动,那是自己对双人滑未来的期待,也是上一世的自己,未能达到的目标。

他可以不去要求黎昕必须如他一般疯魔,但只要他想,他自己就一定可以做到!

于一曼过来的时候,穆焕一直在做陆地训练,大汗淋漓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本来是要兴师问罪的于一曼也不好再苛责他。

“黎昕病了吗?也好,你这段时间是要抓一抓体能,他休息的时候你就好好上量吧。”于一曼吩咐着,拿起背包就探病去了。

穆焕中午回去,给黎昕送了午饭,等到晚上又送了晚饭过去。

谁也没提早上的事,穆焕收拾了黎昕中午吃剩的饭盒,拿去水池清洗,回来后又掀开黎昕的被褥摸了摸床单。

黎昕吃饭的动作一顿,茫然看他。

穆焕起身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了床单被套帮他换上,熟悉的像是在自己家里。

黎昕结巴:“我,我自己换。”

“好好吃饭。”穆焕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的为黎昕换了床上用品,然后抱着换下的床单被套出了门。

黎昕摸摸脸,又摸摸耳朵,最后口申吟一声,把脸埋进了手臂里。

不喜欢他,为什么还对他那么好,这什么人啊这!

穆焕再回来,黎昕咬着嘴唇说:“上午的事我道个歉,说了很过分的话,你别生我气。”

穆焕正弯腰整理床单,闻言嘴角一勾,绷了一天的气息骤然松缓了下了,周身的空气也变得和煦宛如清风。

他转身对黎昕说:“没生气,快些吃吧。”

“嗯。”

黎昕也抿着嘴角笑,心里也不知道在雀跃什么,最后傻乎乎的竟然从饭盒里夹起一片牛肉举起来,“今天的水煮牛肉很好吃,你吃了吗?”

穆焕上前,张嘴将这牛肉咬进嘴里,含糊地说:“吃了,很好吃。”

黎昕就看着穆焕的腮帮子动啊动,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控制不住,就好像吃了美味食物的是自己一样。

只是,再将筷子喂进嘴里的时候,黎昕的耳朵发热,心里藏着的小鹿又开始胡乱地蹦。

他们间接接吻了?

等着黎昕吃完,穆焕也收拾好了屋子,拎着垃圾袋出门的时候突然开口:“一天没下楼,要一起下去走吗?”

黎昕的脚趾头在拖鞋里勾了又勾,最后仰头笑着,“好。”

这个时间路上的人还很多,来来往往的也有些情侣,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了些凉意,穆焕留意了一下黎昕的衣服,这才往垃圾房走去。

只是丢完了垃圾,两人却都没有回去的意思,他们便在院子里随意地逛着,路到了头,再抬步一迈,便到了首都滑冰馆的地界儿。

有孩子在广场上放风筝,穆焕仰头看去,那风筝飞的老高,身后挂着两条长长的小尾巴,在夕阳下活泼地摇曳。

橙色的光照遍神州,将世间万物染上梦幻般的颜色,穆焕收回视线的时候,就看见了黎昕凝望自己的眼,那双眼里藏着他看不懂的光,一眨一合间,便又消散不见。

“去哪儿啊?”黎昕问他。

穆焕说:“不知道。”

“那回去?”

“再走走吧。”

两人在广场上漫无目的地漫步,再回过神来,他们已经站在了练习室的大楼前面。

黎昕忍不住笑:“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可生着病呢,你能不能再残忍一点儿?”

穆焕很是莫名:“又不是我带你来这儿。”

“我可一直在你后面。”

穆焕无奈地看着黎昕的笑容,突然一把拉起他的手臂说:“来都来了,就帮我做个练习。”

“啊!?什么!?你是变态吗!?我生病了,为什么还要陪你训练啊哈哈哈!”黎昕被穆焕拉着,风骤起,掀飞了他的发丝,露出一双笑成了弯月的眼。

穆焕有个野心,想靠抛跳让黎昕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完成五周跳的Omega。

可这事没有黎昕配合,他做不到。

进了练习室,穆焕将好像又瘦了一点的黎昕托在腰上,高高举起,用力抛出。

于是黎昕就像他放飞的风筝,打着旋地飞了出去。

有时候稳稳地站着,有时候会一屁股摔在地上,有时候就连穆焕都担心他会不会疼的时候,他总会第一时间翻身站起,欢欣喜悦地回到他的身边,他的面前,他一伸手就可以搂过来的位置。

看不见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系在两个人的身上,绳子一头握在他的手里,另外一头就系在这个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