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睡觉。”

应龙很快改好了送过来,于嘉泽说是三天,就真的掐着72小时的点送过来,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改过之后的应龙简直像迎来了新生,刷上一层漂亮的新漆,更显得焕然一新。

于嘉泽不愧是优秀的机械师,应龙改得相当好,主驾驶位曲线比起先前更贴合人体尺寸,也更适合时钊。

时钊坐进去,伸手摸了摸那些崭新的操控键。

楚玦翻进控制舱,手指轻点感应区,得到智能机器人回应后,快速地按下了几个按键。

智能机器人问道:

“确定录入新的使用者?”

楚玦选择了“确定”。

然后他亲自抓起时钊的手,将其按在感应区上。

感应区散发出莹莹微光,那些光芒从时钊的指缝中漏出来。楚玦输入时钊的名字后,光芒又渐渐散去。使用者那一栏里,楚玦名字旁边多了一个并列的名字。

“你好,时钊。”

“您可使用的权限已达到最高级别。”

时钊愕然地偏头去看楚玦。

这台属于楚玦的机甲,却给他开启了最高权限。这意味着他可以完全使用它的所有功能,相当于他是应龙的另一个主人。

“送给你了。”楚玦没往时钊这边看,却仿佛能感受到时钊在看他似的,“没有为什么,我觉得适合,就这样。”

“来,练练。”

时钊握住操纵杆,应龙犹如觉醒了神通,步履轻盈地迈向训练场,宛如胜利的战神。

训练场上顿时响起议论的声音:

“咦,队长又把应龙开出来了?”

“等等,不对,那好像是……队长带回来的那个Alpha?”

“靠,刚学就把机甲开这么好吗?!”

时钊开机甲的模样毫无异常,冷静而精准的操作让人简直不敢相信他是一个正处于躁动易感期的Alpha。

“这是人吗?”白旭成看得目瞪口呆,“他才学多久?”

楚玦眼中也闪过赞赏的光芒,他对时钊的表现非常满意。

满意归满意,楚玦却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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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三天。

易感期的时钊跟之前比起来更粘人了,牢牢地黏在楚玦身后一米距离,就像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不过时钊本来就爱跟着楚玦走,其他人没在意,楚玦自己也习惯了。

只有时钊自己知道,他每天粘着楚玦,心里都在想什么。

易感期给时钊带来的影响不小,他无时无刻都处于一种躁动的心境下,他总想在楚玦身上找回那天熟悉的信息素味道,可惜每次都是一无所获。

楚玦一向将信息素收敛得很好,即使是易感期感官灵敏的时钊,也要凑得很近才能闻到一点,而那微乎其微的一点,淡得就像错觉。

但那点错觉也足够饮鸩止渴,因而时钊总想着离楚玦近一点。

时钊的心思藏得很隐晦,他一切明面上的靠近都张弛有度,自然得不会让人觉察到他的僭越。

倒是有天任星蓝皱着眉问楚玦:“他会不会太依赖你了?”

“有吗?”楚玦摩挲着下巴,倒没有太过担心这个问题,“可能是有点,他年纪比较小。等再过段时间就不会了。”

时钊分化得晚,经历过的易感期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其中有两次是在研究所里度过的,当时研究所给他用了实验试剂,他的状态不清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对付易感期的经验并不丰富。

易感期一般会持续一个星期左右,时钊的信息素特殊,市面上的抑制剂对他来说效果没有特别好,有时候抑制剂的药效会压不住他的信息素,但他都会尽力地自己压下去。

时钊自知前两天醉酒进入易感期给楚玦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这几天便竭尽全力地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早上多打几针抑制剂,以免再次发生上次的状况。

虽然,他是将这个控制得好的“好”字理解为“表面看不出异常”,至于实际如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楚玦本已经做好应对时钊第二次信息素失控的准备,但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相反,一切都很平静,仿佛时钊的易感期根本不存在。

别说楚玦,就是一向对信息素很敏感的白旭成,都闻不到时钊的信息素。

白旭成惊奇地道:“可以啊小狼狗兄,你这才来多久,就已经练到这种境界了?”

时钊看上去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只点了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楚玦知道易感期努力控制收敛自己的信息素有多难,不由得欣慰地拍拍他的脑袋,夸他“做得不错”。

时钊对这句简短的夸奖十分受用。

可惜,他这个优秀形象没有维持多久,就在楚玦夸他的当天下午,他就出状况了。

下午是例行的训练,跟往常没什么区别。时钊这几天信息素都控制得很好,楚玦也很放心,一切都循着原来的路子走。

可谁也没想到,时钊忽然直直地栽倒,朝着楚玦身上倒去!

楚玦忙不迭地接住他,困惑不已。

——这是,晕了?

这么突然?

怀里的时钊体温有些高,眉头紧皱,似乎在与什么做搏斗。

联想到时钊还处于易感期期间,楚玦不敢大意,将他送到银翼舰队医务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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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翼舰队队医把时钊送入检查舱,查看他的身体机能,随后又给他注射了一针退热剂。

“他怎么了?”楚玦问,“他今天突然就晕倒了——是易感期的缘故?”

“是,也不是。”

“过量使用抑制剂,当然有副作用。”队医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面,严肃地说,“抑制剂虽然可以抑制信息素发散,但是过量使用会打乱体内信息素平衡——更何况,他的信息素水平本来就不平衡,紊乱得很哪。”

队医说话时,躺在床上的时钊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队医走过去,苦口婆心地说,“小伙子,凡事都得有个度,打这么多抑制剂,你也不怕把自己身体搞坏?”

时钊抿了抿唇。

楚玦问:“你一天打几支?”

时钊伸出手指比了个数目。

楚玦简直要给他气笑了:“你打那么多干什么?”

时钊沉默着说不出话来,干脆拿被子蒙住头,就像缩进壳里与世隔绝的蚌。

“其他的,也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队医又对床上那团被子说:“你易感期应该只剩一两天了吧?这两天就少打一点抑制剂,用量至少减半。下次别再擅自加量了。”

床上那团被子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楚玦见状,走上前去,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被子扯下来,直接将他暴露在空气中,“走了。”

“谢谢。”楚玦跟队医道了一声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务室。

时钊迅速掀开被子站起来,跟上楚玦的脚步。

楚玦一言不发地走着,旁边跟了一条小尾巴。

他不说话,时钊也一直缄默不语。

终于,在走出医务室几十米远之后,楚玦才倏地停下脚步。

“身体是你自己的。你真是……”其实楚玦自己往深了想想,也能想出时钊为什么要这样,他说到这里也不继续说下去了,更没打算骂时钊,只说:“算了。别再有下次。”

时钊自知理亏,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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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钊的易感期已经步入尾声了,依队医所言,这两天抑制剂用量至少减半。减半后的抑制剂药效自然没有先前强烈,因此时钊偶尔会有小幅度的信息素失控。

这种情况在用量减半后的几个小时便显露出来。

楚玦率先发现时钊不对劲,遣散了训练场上的其他人员,以免他们受到不必要的影响。

训练场上顿时只剩两个人。

时钊像上一次一样,迅速地锁定了他的猎物。

动手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情。

这一架打得很急躁,时钊出招压根没有章法,只是本能地想去压制,在乱窜的信息素引导下,他下意识地就往楚玦的脖颈蹭。

“教官,我好难受。”

“那天是念在你不清醒,”楚玦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扯开,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那天的事情只会发生一次,我不会释放信息素安抚你。”

“利用信息素的前提是你能控制好它。”楚玦在这种时候尤其严厉,全然没有平时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必须学会自己控制它。”

控制信息素是一件很考验意志的事情,没有人能完全避免受到信息素影响,除非摘除腺体。

然而,ABO三种性别是人类自然演变的结果,腺体是维持人体机能的必要器官,摘除对人体会产生极其严重的副作用,强行摘除的致残率很高。几乎没有人会去冒这个风险。

帝国军人受到敬佩的原因之一,就在于他们能够凭借意志抵抗本能。

而这里面做得最好的人是楚玦。

即使在最危急的情况下进入发热期,在没有条件打抑制剂的时候,他也能够保持清醒,完成任务。

“站直。”楚玦对时钊说。

上回许振山批准楚玦的决定之后,就已经将时钊的所属转移到了军部。楚玦拿军人的标准要求时钊,甚至比那个标准更加严格。

时钊的信息素犹如黑云压城一般笼罩下来,旁边的草木压折了腰,不过几秒便断裂开来。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渐渐抽走,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下来。

应龙就停在他们不远处,在风中犹如一片树叶般簌簌颤抖着。

楚玦往应龙的方向瞥了一眼,“它很快要毁了。”

时钊听见这句话,瞪大了眼睛。

应龙是楚玦送给时钊的第一件礼物,他的名字写到高级权限使用者那一栏里还是前几天的事。

时钊很少能得到什么,一旦得到就不想放开。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应龙因为他而毁坏!

“来看看它还能撑多久?”楚玦面无表情地给他计时,“这取决于你了。”

事实上,楚玦不比时钊好受多少,时钊的信息素压迫感很强,他站在旁边都觉得身体有些发软,几乎是强撑着才能站直。与此同时,他又感到自己后颈的腺体涌出一丝痒意,脸也有些发热。也就是说,跟时钊训练的时候,他还要分出心思来对抗自己的本能反应。

时钊咬咬牙,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将那些四处乱窜的信息素理顺。他的举动起到了一点效果,就像密布的乌云透开了一丝缝隙。

楚玦也不知道自己数了多少个数。

时钊用了足足十分钟,才使自己勉强平复下来。他仍然处于微妙的临界点,只要有一点变故,他好不容易维持的微妙平衡就会悉数溃散。

“对,然后用你的信息素。”楚玦指尖轻点他的后颈,“你试着把注意力放在这里,然后引导信息素到该用的地方去……”

这是一门玄学,楚玦讲得简洁又抽象。

时钊努力地感受自己紊乱的信息素,就像敲碎鸡蛋一样寻找一个受力点,从点突破——比如将其配合到自己的格斗招式之中。

今天的第二场格斗,时钊打得比前一次漂亮多了。

时钊这次寻找的“点”是他的手。

时钊一记掌刀劈下来,凌厉的掌风还带着极强的信息素压制,柏木香裹挟着攻击性落在楚玦身上。

楚玦翻身闪过,却没防住时钊的后招。时钊早已料到楚玦的举动,先他一步摁住了他的手脚。

时钊的动作仍然不够完美,狂躁的信息素几乎是乱用一通,但胜在他信息素级别足够高,可以弥补这点技术上的瑕疵。

掺着信息素压制的钳制无异于囚牢桎梏,楚玦试图挣脱,却是徒劳无功。

“教官,”时钊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我赢了。”

这次楚玦没有失误,他是真真正正地靠自己打赢了楚玦!

“有这么高兴吗?”楚玦躺在地上,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兴奋的模样,“不会忘了你还在易感期吧,小Alpha。”

“等你什么时候不在易感期也能赢过我了,”楚玦推开他,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他的语调很平,“再来说这话不迟。”

时钊深邃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楚玦,坚定的目光已经足够说明他的答复。

“我会的。”

……

抑制剂用量减半,意味着时钊的夜晚也会很难熬。

楚玦就在他隔壁,但他绝不可能去麻烦楚玦。一切都要靠他自己硬扛下来。

幸好时钊从小到大都是靠自己,有什么苦都嚼碎了往肚子里咽,就算强撑下去,顶多一夜不眠,问题应该不大。

更何况,他只是抑制剂用量减半,并非完全不用抑制剂。这点程度,他还是能撑过去的。

这样想着,他躺到自己的硬板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百般聊赖地观察天花板的纹路,打算就这样睁眼到天亮。

然而,血液里的躁动没有消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倾向。时钊烦躁地咬紧了牙关。

就在这时,房间门突然被人叩击两声,紧接着,门被人缓缓推开。

——来的人是楚玦。

“教官?”时钊坐起来,想走过去。

然而楚玦只是朝他抛了个东西,那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后,稳稳当当地落在时钊手里。

时钊摊开手来一看,竟然是一小瓶信息素萃取液。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缕Omega信息素飘然而出,是熟悉的樱桃白兰地的味道。

他猛地抬起头来,楚玦已经走出去了,连个背影都没留。

倒是留了两个字:“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