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绡和孟纤, 都是被抓走又放回来的那一部分人,方才便一直在心宗这一边的席位上,此刻正在同心宗的弟子缠斗。
舒令嘉过去之后, 抬手左右一拍,按住围着明绡那两人的肩膀, 将他们轻轻推开, 说道:“请让我来吧。”
这两人正打到一半就被推开了, 回过头来正要发怒, 结果发现是舒令嘉,便都没了脾气,他们行礼道了声“舒师兄请”,退到一边。
而后,在众人眼睁睁地注视下,便见到舒令嘉“呼”地一剑,朝着明绡的脖子上抡了过去。
这一下又快又狠,毫不容情,若是砍实了, 恐怕明绡的脑袋能直接被打飞到半空中。
他是满场中出手最猛的一个,可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别人动手是为了救人, 因此都不敢下狠手, 舒令嘉可倒好, 直接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甭管你神志清醒不清醒, 反正打死肯定就不会惹事了。
但这一下, 明绡挡住了。
他自己的身手并不怎么样,但一旦心中的情绪失控,灵力就会爆发, 实力自然也会有一个短暂的提升。
连退两步之后,明绡竟然徒手握住了舒令嘉的剑,生生将他没有完全落下的招式阻挡在了半空中。
两相较力之下,舒令嘉转身抽剑,明绡手上血珠飞溅而出,被迫松开手来,长剑却已经在舒令嘉的掌中转了个圈,然后当头平平拍下,直击对方天灵。
不光是心宗的人,狐族那边已经有好几个族人看见了这一幕,不由齐声惊呼道:“舒公子手下留情!”
就算不是族长的儿子,明绡也毕竟是他们的族人,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舒令嘉给打死吧!
况且今天舒令嘉上了这座凌霄山,明显就是心里带火,抱定了大闹一场的决心,方才在外面他就能把凌霄派本派的叛徒斩首,此刻又怎会对明绡手软呢?
只是众人慌张不已,舒令嘉却是恍若未闻,一剑快似一剑,重重剑意粼粼荡开,绵绵不绝,宛若波流浪涌,从四面八方而来,织就一张严密的剑网,不光逼的明绡喘不过气来,其他人想救也没法插手。
其间明绡有好几次跟不上速度,看上去已经想要停手了,但舒令嘉的剑不停,他只要稍稍慢上半步,不光是身体受损,就连魂体都会被这股强力搅成碎片,根本半点懈怠不得。
一开始人们都看的提心吊胆,但后来都露出了些微惊色,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明绡那个慢吞吞的废物做派,竟然能挡了舒令嘉这么长时间。
眼见舒令嘉剑锋行去,流光迫面,剑气已经将四方封锁,教人避无可避,明绡倏地右脚后退,扎了个马步,大喝一声,双掌并拢,竟然平平将威猛剑夹在了掌心之中。
两人身形一定。。
随即,明绡的面上紫气一现,并掌用力翻转,掌心中爆出一股十分磅礴的魔气,在半空中汇聚成一张狰狞巨脸,张开大口,低头冲着舒令嘉咬了过去。
舒令嘉没有撒剑,顺着他的力道在半空中旋了一圈,同时猛然向上肘击,朝着那张脸撞了过去。
这本来是他不愿意撒手放脱兵刃的无奈之举,但那魔气竟然也没有对舒令嘉造成侵蚀伤害,竟然当真被他这一下给撞碎了。
舒令嘉手腕用力一振,剑锋暴蹿,逼的明绡脱手放开,两人同时后退。
他们从开打到现在,总算来了一回合真正激烈的交锋,双方各不相让,全力施为,瞬息间形势几变,周围也已经是惊呼不断。
有狐族人忍不住说道:“这并非是青丘武学!明绡,你怎么会魔族的功法?!”
舒令嘉剑锋点地,冷冷地看着明绡问道:“你还要再继续装下去吗?”
他一顿,缓缓地吐出四个字:“阎禹王子?”
大凡仙门中人,自小修习灵力,对于魔气的侵袭应该十分忌讳才对,舒令嘉却能在紧急之刻直接一肘击碎魔气而毫发无伤,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明绡正在惊讶之间,就听舒令嘉一口点破了他的名字,心中剧震。
他没想到“明绡”这个身份竟会如此迅速地被揭穿,目中顿时露出凶光,那个瞬间,仿佛转眼间便从老实敦厚的明绡变成了另外一个穷凶极恶之徒。
但很快,那种错愕与狠戾便又从他的脸上褪了下去,明绡仰头大笑,说道:“了不起啊,这都被你发现了。难道是我演的还不够像?”
薛台震惊道:“明绡,你说什么呢!”
舒令嘉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废话,喝道:“他是主使者!都来拦住他!”
明绡道:“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方才还在谈论的神秘阴谋者居然这么快就露出了真面目,听见舒令嘉一声高喝,四下的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纷纷赶过来拦截。
但明绡广袖拂动之间,一股黑烟顿时飘了出来,刚刚恢复清醒的人们顿时再一次失控,向着平日里暗暗在心中有所不瞒的人发动了攻击,场面一时陷入混乱,人人自顾不暇,便无法共同围上来阻击了。
明绡不再伪装,功力更是仿佛陡然提升了十成,整个人腾身跃起,避开舒令嘉刺过来的一剑。
他挥掌拍向他右侧胸口,将舒令嘉逼退数步,鼓掌笑道:“妙极,妙极,师弟杀师兄,徒弟打师父,当真是好看的很呐!”
冯前腾不出手来,却是被他气了个够呛,骂道:“卑鄙无耻!你是个什么玩意?!”
明绡笑道:“别这么说嘛,咱们大家可都是半斤八两,谁也不是圣人。你们挨打的这些人还想手下留情呢?可掂量好了,人家心里要是没有对你们的半分不满,我可是无法凭空把恨意给制造出来的。”
这句话说来便有些扎心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哪怕是再亲近的人,平日里总是生活在一起,也避免不了产生一些小小的摩擦和不满。
但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明绡却将这种极为细微的情绪捕捉并无限放大到心魔的程度,又赤裸裸地摆在众人面前,便等于将人们之间那种淡的近乎于无的嫌隙一下子扒成了一道大口子。
景非桐反应极快,听闻此言已然警觉,当即丢下面前的两名对手,趋身上前,遥遥一掌便朝明绡面门重击而去,同时喝道:“别听他说话!”
明绡是想让其他人的心中也生出愤怒不满来!
他的掌力雄浑,不容小觑,未至近前已然劲风扑面,舒令嘉的剑锋已经从另一个方向迎来。
这两人都已经是顶尖战力了,他们联手,可以说天下几乎无人能敌,明绡险险闪过了景非桐那边,腰上却被舒令嘉带出了一道血口子。
他捂住腰后退几步,反而笑道:“无所谓。你们这样做,顶多是送我附身的这只傻狐狸早点归西罢了。这世上如今谁又能杀的死我呢?舒令嘉,你的伤不想好了?”
他提及此事,景非桐顿时一凛,收招喝道:“阎禹,别人的东西终究是别人的,你就算抢了也得不到太大好处,还不如及早收手,你到底想要什么,尽管同我提便是!”
舒令嘉听他这话说的满,道:“师兄!”
景非桐抬了抬手,难得没回舒令嘉的话,紧盯着明绡。
明绡道:“景殿主自然是无所不能的,一诺足有山河之重,但可惜了……我不需要。”
他话音落下,便听一声巨响,凌霄山上这座屹立了千年大殿,竟然在这个瞬间,毫无预兆的轰然倒塌!
趁着混乱之际,明绡一个转身,身形便消失在烟尘中,景非桐生生用手臂架住了一根倾斜下来的廊柱,匆匆嘱咐了舒令嘉一句“自己小心”,便随着追了过去。
这场风波从早上一直闹到夕阳西下,变故一个接着一个,终于把幕后真凶揪出来了,也把凌霄派主峰上的大殿给砸塌了。
在场的全都是修士,倒不会有人因此而死伤,但也免不了闹了个灰头土脸。
洛宵一把将舒令嘉扯到身边,将他从上到下一扫,似乎这才松了口气,问道:“人呢?”
遇到这么多事,又没拉住景非桐,舒令嘉也颇有些气急,说道:“景师兄去追了,别人跟不上他。这大殿为什么会突然坍塌?难不成也是明绡做的手脚吗?他哪来的这么大本事!”
凌霄派每一座大殿在初建之时,选石用料都是最为坚固牢靠的,这自然不必多说,除此之外,殿外和地下的基石上还都分别设有护法大阵,而且每年都会被重新检查加固。
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大殿居然说塌就塌了,还偏生就塌的如此凑巧,不能不让人多想。
可是要说所有的一切都是阎禹所为,又似乎显得对方实在太过神通广大了。
洛宵本来也阴沉着脸,但转头见到舒令嘉气鼓鼓的,倒又不由笑了起来,说道:“好啦,没关系,你没事就行了。咱们已经知道了幕后之人是谁,也算是很大的收获。”
舒令嘉道:“师尊那边……”
洛宵道:“我想会不会是师尊不愿意为人操控,所以用元神抵抗对方魔气的侵袭,这才会迟迟没有醒来?令嘉,你先去师尊那边看看,我现在带人下山一趟,看看负责守卫山门的那些弟子是什么情况。”
舒令嘉一惊,问道:“他们又怎么了?还要你亲自前往。”
洛宵道:“没事,山顶上已经乱成一团了,我只是怕人趁机攻破防御,再惹出什么祸端来,所以打算去看一下,也安心。”
舒令嘉道:“那就好,那你多带些人吧。”
这时,却有一名弟子大步赶来,面露喜色,见了洛宵和舒令嘉便说道:“两位师兄,太好了,掌门醒过来了,要叫你们同殷师兄前去觐见呢!”
之前费了那么大劲,何子濯就是醒不过来,没想到刚刚揪出真凶之后,事情便出现了转机,难道他的昏迷不醒也是因为一直被明绡压制吗?
要是这么算来,明绡的“丰功伟业”可就又增添了一笔,他也实在是太厉害了。
舒令嘉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声,但这毕竟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还是让他大喜过望,暂时把顾虑放在一旁,连忙冲洛宵道:“太好了!师兄,咱们快过去!”
比起他的高兴,洛宵脸上却不由闪过一丝惊疑之色,顿了顿,方才露出些微笑意,道:“嗯,真是太好了。”
师兄弟两人匆匆赶到了何子濯的卧房外面,殷宸已经迎出来了,冲着洛宵和舒令嘉点了点头。
他把何子濯带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旁边守卫,方才也没到殿前去。
洛宵低声问道:“是怎么回事?”
殷宸道:“方才我看师尊在昏睡中似有躁动,搭了他的脉之后,感觉师尊体内灵气活跃,似有重新复苏的迹象,便以自身灵力相助,没想到师尊竟然果真醒过来了。”
那应该正是明绡跟舒令嘉交手的时候,舒令嘉道:“醒了就好,咱们快进去吧。”
他们三个进去之后,见何子濯已经从床上起来了,坐在一张软椅上,正在闭目养神。
听到三名徒弟进门的动静,他便睁开眼睛,朝着他们看了过去。
虽然他的脸色还不算太好,但仅仅是这样一个姿态,一道目光,那种熟悉之感立刻就回来了。
三人一起叫了声“师尊”,何子濯点了点头,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都坐吧。”
他说着,还看了舒令嘉一眼。
要是放在过去,舒令嘉一定会过去看看他的伤势,再仔仔细细地追问一番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如今两人的关系却早已不同于昔日,再多的关切之间也总是多了一层隔膜,因此他同样一言未发,坐在了殷宸和洛宵的中间。
何子濯道:“令嘉,我已经听宸儿说了,这次的事你没少出力,还去了魔族多番交涉,劳累你了,为师听了之后也很欣慰。”
舒令嘉这时倒是神情淡淡,丝毫看不出来之前的焦急担忧,说道:“师兄和师弟出力最多,弟子只不过是帮忙罢了,师尊过奖。”
洛宵道:“师尊,弟子可否斗胆询问您当时遇险的具体经过?知道了敌人的手段,心里也能有个防备。”
何子濯道:“方才发生的事,我也已经听说过了,你们猜的都对,就是魔魇。”
他微微闭目:“我身上原本就有纵无心之种下的劫,因而要比常人更加容易因为魔魇而产生动摇,当刚刚察觉到自己心神不宁的时候,便有所警惕,因而将五感尽封,心神收敛,让自己陷入完全感应不到外物的状态,这样就能免去被有心之人利用。当感觉不到威胁之后,我的防御法术便会自动撤去。”
原来如此,否则怕是也没人能够轻易令何子濯这么多天昏迷不醒。
洛宵说道:“师尊请放心,幕后之人已经查出来了,后续弟子们也一定会积极与各门派相配合,争取早日缉拿此人,以免他继续为祸。”
何子濯点了点头,又问道:“宵儿,为师听说卢章已死,是怎么回事?”
洛宵便将卢章的一系列行为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他说话的时候,舒令嘉忍不住悄悄看了洛宵一眼。
方才乍然听闻何子濯已经醒过来的喜悦淡去,舒令嘉忽然想到洛宵的志向。
大师兄可是一心想要展现自己的能力,执掌凌霄派的,但现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接手任何事,师尊便已经醒了过来,只怕洛宵的希望又成了一场空。
明绡……或者说是阎禹有句话没有说错,人人皆有私心,就算师尊能够这样早的醒来,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但洛宵,真的便不会觉得遗憾或者失落吗?
不过洛宵这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也是跟着何子濯学了个十成十,舒令嘉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来任何负面的情绪,只有恭敬和因师尊醒来而产生的淡淡欣慰之色,一切都得体的恰到好处。
“令嘉。”
何子濯听完了洛宵的话,沉思片刻,却忽然叫了舒令嘉的名字。
舒令嘉应了一声:“师尊。”
何子濯问道:“你的伤势如何了?功力恢复了多少?”
这当中的事情可就复杂的很了,舒令嘉也不好解释,只模模糊糊地说道:“多谢师尊关系,伤势没有大碍,功力已经恢复了八成。”
何子濯道:“那已经很不错了。”
停了停他又问:“你想不想成为凌霄派的掌门?”
舒令嘉猛然抬头,一脸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