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宴对虫子的身份一无所知, 几位帝子说那是虫子,他就当那是虫子了。
虽然看得出,那是一条小龙, 但拿过来的时候都是被处理好的食材了, 谁还会去追究食材的身份?
不过好吃也是真好吃, 何宴觉得,虽然去的突然, 回来的也快,但总归不虚此行,让他品尝到了人间美味。
看到嫦娥的样子,何宴犹豫了下, 安慰道:“你虽然是个半吊子, 但实力还是有一些的, 真的把我们送去了大荒, 这能力应该属于奇异类,别人都不会就比较稀缺,显得很厉害, 也不用太妄自菲薄。”
嫦娥表示一点都没被安慰到,反而欲哭无泪, 我能力稀缺奇异, 才显得厉害?
千万年来,见到她的人不是被她容貌所倾倒, 就是被她的卦力所折服, 哪有人敢这样说她?
江雾心知肚明虫子的事,同情的看了一眼嫦娥, 他倒不觉得无法解除封印有多可惜,嫦娥毕竟是外人, 对方说要为他解除封印,听听就算了,不必当真。
“封印解不掉就算了,影响不大。”江雾大约猜到了,自己的血脉之力为什么不会被检测到,应该就是嫦娥口中的封印,但……这么多年下来了,他虽然一直在寻找解决的办法,可心里差不多淡了。
有希望自然想要试一下,没希望也不强求,他怎么样都能活的很好。
何宴却心下嘀咕了一句,影响不大吗,表面上看起来确实不大,但江雾身上的封印,或许就是他灵上的那一片光线,倘若一直解不掉,就会一直刺眼。
大家都是朋友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这么刺眼,他也就是最近时时带着遮光隐形镜,万一后面哪天没带,又得哗哗流泪。
想了想,他忍不住看向嫦娥:“也不能这么说……你这卦符不行,还有别的办法吗?”
嫦娥脸色奇怪:“你很关心他?”
真不是她八卦,两个大荒时代的生死至仇,到了这个年代,金乌都开始关心后羿族人了,还生怕人家封印解不开,要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会信。
江雾也有些意外,他自己都快要放弃的事情,想不到何宴会如此上心,然后就听到胖少年叹息:“没办法啊,我不关心,他自己也不关心,谁来关心?”
何宴一直是个感情方面比价冷清的人,说他跟谁关系好,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其实跟谁都隔着一层。
能说出这样的话,让江雾大为感动。
他转而看向嫦娥,也报起了一丝希望,那边嫦娥想了想,有些留恋的看了一眼几乎快要碎裂的卦符,将它递给了江雾:“点燃它能暂时解封你一个时辰,但卦符力量耗尽,支撑不了多久,用一次便会化为灰烬,最好在关键时候使用。”
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翠花听了半天,见大家终于商议完重要事情,连忙从青蛙口中跳上水晶棺,两只长耳朵高频摇动:“主人主人,你醒来了,以后可是能出去了?”
青蛙呱的一声:“不行!她不能出去!”
见嫦娥并不理睬自己,青蛙哎呀一声,“听我说完啊,这水晶棺,刚开始是天庭的封印,那段时间,天庭不在,我也有想唤她醒来,做点什么将功补过,离开沉眠之地,但人世乱糟糟,找不到机会,直到后来我发现……”
“发现她只能因棺而活。”这个时候,嫦娥已经不听劝解的从水晶棺中起身,刚刚落地,何宴抬头望着她,突然明白了一切,喃喃的补充了后一句话。
只见本来年轻貌美的嫦娥,在踏落地面的一瞬间,她乌黑的发丝中,骤然有一缕变白,迅速的仿佛水汽蒸发一般。
别人看不清楚,可何宴五感惊人,眼中看不到,感觉中却已经出现了这一幅画面,这个世界……不再容许嫦娥的存在。
她在水晶棺中,犹如封盒藏存多年的书本,一经打开,便会风化。
但人总归不同于书本,书本风化消散无痕,人却不同,她只会迅速变老,别人一辈子的时间,她只需一两天,便可老的像是迟暮之人。
“我……”嫦娥也非凡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伸手撩起了乌黑发丝中的那一缕白发,而在这缕白发旁边,本还乌黑的另一缕,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看到了吗,你气息与广寒宫相连,早已不分彼此,广寒宫破败,你早该不在……却是这棺,为你蓄命。”青蛙呱呱的跳上冰台,“继续沉睡下去,我会尽我所能,让这些碎灵女子为你补充生机,你那兔子……愚蠢!”
翠花大受震动,也从没想过,这封印之地,根本就是为主人蓄命之地,她本以为、本以为……主人醒来,一切便可重回原点,主人还是广寒宫之主,万人钦慕,她还是那只仙子们颇为喜爱的兔子,总拿些珍惜水果来喂她,可如今……
嫦娥脸色惨白,她出生以来身份尊崇,是部落中的公主,父亲死后她虽被囚禁于广寒宫,却也不是普通人类,她打出生起,就没想过自己会有死亡的一天。
她的命早已和广寒宫这一片地域连在一起,这片地域不败,她永不会死。
而这一片地域,依托于人类的信仰、记忆存在,只要有人记得她,承认她存在于广寒宫上,是月之主,她就可永生。
这属于一种修行方式,很多土地神也是以此修行,只不过她地位高些,她在天上,人人皆可看得到,名气极大,是那些土地神远比不上的,可到了现在……也是难逃被遗忘、衰老吗?
“衰老死亡,和永生沉眠下去……有什么区别。”嫦娥茫然的说,她又向前走出一步,没穿鞋袜的玉足下,仿佛隔着一层通透的气,将她托于地面之上,“我要出去!”
她转身,看向江雾,又看了看何宴:“我想出去。”
江雾沉默了下:“你想出去,就出去。”换了他,其实也很难抉择,但大概也不会选择继续回去沉眠,还不如趁着这两日,去一趟战场,轰轰烈烈战死。
“呃……随你啊。”何宴差点挠头,这也不是他的地界儿啊,算起来,这还是嫦娥的地方,她想出去,那不是随便就出去了……何必要询问他和江雾的意见。
活着还是死亡,何宴都没太大感觉,不理解,可能真轮到他自己的时候,才会明白此刻嫦娥的感觉。
但现在要问他的意见,那就是随你。
自己的命运,自己去做决定,只要你觉得是对的,这也是何守道教他的道理。
这个时候,大约明白了一些何守道对他的教导,或许隐含着一些其他,防止他受到伤害,也防止他后面被人利用去伤害其他人。
这大概和他的身份有关,甚至于……他是否属于人类,这一次也多多少少确定了下来,他和三足金乌一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并且血脉似乎极为纯净,根本不是混血,大荒的妖没有那么傻,会把血脉稀薄还混血的人类当兄弟。
所以他不一定是人,也绝不会是鱼,却有十分可能是鸟,拥有含量极高的金乌血脉。
“走吧。”江雾说:“天色不早了,回去还能赶上晚宴。”
“嗯。”何宴跟在他身后,嫦娥一人在前,沉默的离开,他看了看嫦娥,回头,伸手把泫然欲泣的翠花捞起来,“别哭了,你这种毛绒玩具,把毛哭湿了就打绺,不好洗。”
“打不打结关你什么事,又不要你洗,”翠花抽噎着:“还有你才是毛绒玩具!老娘不是玩物!”
“玩物?”何宴诧异:“不是玩物,就是玩具,小孩子都很喜欢的,尤其是毛绒玩具,有些小孩子晚上一个人害怕都会抱着睡,觉得毛绒玩具很可爱,也让玩具伴着成长。”
“……那你好幼稚。”翠花在他手中疯狂嫌弃,“有的人说别人,其实是在描述自己,肯定是你小时候害怕的哭鼻子,别人给你玩具抱着睡,羞羞脸。”
何宴哑口无言,顿时色厉内荏:“……我没有!”
他没有……当时山下小哥哥送他的毛绒玩具,被师父扔了。
他说这一辈子,何宴都不能怯懦,逃避,这世上没有温暖,没有陪伴,只有刺骨的严寒和孤独的他。
要永远在山上,学会习惯孤独。
身后,青蛙原地跳脚,不甘的厉声道:“最多两日,她便会化为枯骨,你们若有心,时限内将她送回来,我还可封棺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