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听到这个字, 你被酒精和疼痛拉扯得凌乱不堪的思维逐渐聚拢。
你费力地睁开眼,看到太宰治蹲在离你很近的位置,鸢色的眼底尽是凉薄的笑意, 轻快的话也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薄冰, 冻得你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你蓦地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你双手抓住了他放在你脸颊边的手,倾尽全力把他往你的方向一拽,蹲的姿势本就不容易保持平衡,他被拽得扑到你的身上。
香醇的酒气瞬间笼罩住你,他纤瘦的身体压上来,让你觉得意外的沉, 意识好像也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你勉强把手移到他的腰间, 用手环住他的腰, 他的腰看似纤细, 摸上去却并不硌手,一层薄薄的肌肉隐藏在衬衫下, 你按住他的腰, 深深吸气, 抬起腿蹬向地面,以此来借力翻转, 身体与他调换了位置。
他从趴在你身上变成了仰面摔到地上,你晃了晃有些晕沉沉的脑袋,缓缓把手撑住地面, 抬腿跨过他的腰, 骑到了他的身上。
你坐到他的腰间,从上方俯视着他, 他身上浅色的风衣在地上散开, 犹如蝴蝶的羽翼被迫打开, 他被你困在羽翼中,鸢色的眸子带着作茧自缚的错愕。
“太宰治……”
你低声念叨着他的名字,意识好像也随着姿势变换而飘到了高空,在你的头顶上方,灯光变成了扭曲的漩涡吸引着你,你的灵魂被卷进去,兀自旋转个不停。
晕眩、飘忽,伴随着远处悠扬的歌声传来,你的世界变得无比缓慢,眼里的一切都如梦似幻,找不到半点真实感。
你听到心底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有无形的枷锁被打碎了。
你用舌头舔了舔上颚,舌尖因为酒精变得有些麻木,你不由得停顿了一下,然后低头问他:“你知道我是怎么求别人的么?”
太宰治的瞳孔蓦地缩紧,仅仅只是这么微小的变化就让你觉得欣喜,难以遏止的兴奋感涌上来,你好似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加快,呼吸也变得笨重。
你把目光放到了他的颈部。
被绷带缠绕的脖子看起来很脆弱,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从未有过的嗜血和破坏欲化作野兽,撕碎理智的囚笼,从心底破土而出。
感受到危险的太宰治猛地抓向你的手腕,你把手移开,他的手便如同游鱼灵活地从你的手臂间穿过,抵住你的肩膀,想要把你从身上掀下去。
你拨开他,反手制住他的手腕,他挣扎了一下,然而经过异能特务科高强度训练的身体还是更胜一筹,你将他的双手擒住,禁锢在他的脸颊边。
他的嘴开开合合,快速地说着什么,然而你的耳朵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嗡嗡作响,完全听不到那些内容。
不听也没关系,你只是有些苦恼地看着他,如果你松开手,他就会反抗,如果不松开,你好像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
“异、能——”
一个词汇刺破蜂鸣钻入你的耳朵,太宰治眸光沉沉地望着你,你停顿片刻,大约理解了他的意思。
要把异能解开。
不解开会对你造成影响。
事实上,你现在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不过在酒精的作用下,病毒肆虐的痛感没那么明显,你能感受到的只有迟钝和麻木。
还有无穷无尽从心底里滋生出来的热意。
整个人都像是悬挂在即将喷发的火山上,你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要到达极限,只能弯下腰,低头凑近太宰治。
贴近他身体的瞬间,你听到他快得不可思议的心跳声跟你的重叠,然而跟你急促的呼吸不同,他的呼吸轻到了几乎没有。
跟你热得像从蒸笼里捞出来的身体不同,他的身上很凉,衣服带着湿气,残留在上面的酒香一点点散发出来,你忽然觉得他有点像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蛋糕。
苍白的脸是偏冷的颜色,鸢色下的瞳孔缩紧,放松的嘴角拉直,掩盖在绷带下不算明显的喉结滚动,都是紧张的象征——你离他越来越近,他竟然没有躲,就这么看着你。
你的头发落到他的脸上,他的下颔倏地绷紧,唇上出现了细微的颤抖,你心里突然冒出了恶作剧成功的得意,你偏过头,脸与他的擦过,咬向他被你压在耳边那只手。
冰凉的手套被你的牙齿扣住,你用牙拉扯着手套,黑色的手套一点点从他的掌上挣脱,你按住他的那只手触碰到了他的皮肤,最终与他毫无阻碍地跟他重合在一起。
你把手指塞进他指间的缝隙里,牢牢扣住他的手。
十指相扣,他的异能力发动,强悍的异能透过他的掌心进入你的身体,将潜伏其中的疼痛蛮横地扫开。
你叼着手套直起身,挑衅地看着他。
他的神色晦涩不明,被你压在地上的手蓦然收紧,轻薄有力的手掌攥紧你,身体也如同上了发条,瞬间变得充满攻击性。
你听到他低声问:“就这?”
声音低哑,每吐出一个词眸色就深一分,跟你相握的手力道大得不可思议,仿佛要将你的手指折断,跟他的生生融在一起。
危机感从指尖窜起,你把手套丢开,语气森冷地道:“要不是你脖子上有绷带,我早就咬断你的喉咙了。”
“你可以把绷带解开。”太宰治这么说着,可他的眼神却透露出了另外的意思。
如同鬣狗看上了猎物,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你身上,只要你一有动作,他就会反扑上来。
你也看着他,毫不退让,随着时间流逝,你身体里的力量一点点地回拢,知觉也逐渐回归,汗湿的衬衫贴着你的脖子,你不舒服地侧了侧头。
太宰治随着你的动作看向颈间,目光变得有些游离,你感受到攥紧你的手指变得怔忪,立即把手抽了出来。
你抬手拽了拽领子,用手指挑开扣子时被领带阻挡了一瞬,你把碍事的领带扯下来,问:“太宰治,你是故意把我的外套拽掉的吧?”
太宰治还没回神,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你捏着领带,面无表情地打量他,他定了定神,好像猜到了你要做什么,迅速抓向领带。
你把手抬高,太宰治拽住领带的另一头,想要绑到你的手上,你故技重施压住他的手,一声大喊突然从旁边传来:“苍斗!!”
你歪头,之前见过的中年人前辈震惊地望着你。
准确地说,是望着你和太宰治。
你看了看被你压在身下的太宰治,他下巴处还青了一块,很像被你暴揍出来的,你赶紧直起身:“我可以解释……”
还没说完,刚站起来的你就眼前一花,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刹那间你便想明白了——病毒是解了没错,可是酒还在……
眼看地面离你越来越近,你不由得闭上眼睛,准备承受脸着地的痛苦,这时你的腰间突然一紧,一双手从旁边捞住了你。
你的额头撞到那人的肩膀上,熟悉的酒香充斥着你的鼻尖,他说话带动胸腔产生些微震动:“我先带苍斗回去了。”
“等等……”
“你们该找的人在里面。”太宰治的声音微冷,细碎的衣服摩擦声传来,他把你的手放到他的肩膀上,用手环住你的腰,准备带你离开。
那位前辈没有阻拦。
异能特务科有几辆车停在门口,太宰治在那些人面前似乎积威甚重,没有人敢拦着他借车带你离开。
他把你塞进副驾驶座里,你本来想说他这是酒驾,不过想想自己现在的状态,你觉得自己不应该挑衅他,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回去的路上无比安静,你的意识在酒精的作用下越来越沉,连车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不知道。
太宰治打开你的车门,帮你解开安全带,你感觉他的手在你的腰间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落到了他的脸上。
紧接着,他把食指按在了你的唇上。
用的是你之前叼住他手套的那只手,同样的位置……他在报复你吗?
你的思绪很沉,眼皮勉强掀开一条缝,他鸢色的眼睛在你面前一闪而过,带着显而易见的阴沉,他的拇指在你唇角重重一按。
你听到了他的轻嗤,“笨蛋。”
——————
第二天,你是在太宰治的床上醒来的。
背后的床板很硬,身上盖的毯子是之前在沙发看到过的,你拉开毯子坐起来,脊背顿时发出酸涩的脆响,你叹了口气,怀疑太宰治根本没有在这张床上睡过。
太宰治坐在外面的沙发玩游戏,他把游戏音效开得很大,你还没走近就听到轰轰轰的声音,很没有节奏感,打怪放技能全凭他的心情。
看到你出现,太宰治丢出一个手机:“昨天落在车上了。”
他从游戏里分出一丝精力给你,用眼角余光瞄着你的神色,你仔细想了想:“你骂我是笨蛋?”
太宰治:“……”
看到他哑口无言,你说:“这笔账先记下了。”
你低头解锁手机,果然有好几条异能特务科发过来的消息。
让你汇报任务过程,太宰治的举动,以及——远离太宰治。
禁止与他接触。
监视地点也改为了停放在楼下的车。
让人在车里待一周,异能特务科还有没有人权了……你啧了声,对太宰挥了挥手:“我去买个早餐。”
太宰没有理你,埋头打游戏,你去附近买了两个面包,钻进那辆为你准备的车里,开始写任务报告。
车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大概就是为了给你写报告准备的,你打开文档,犹豫到底要不要把太宰治昨天的黑泥行为写进去。
你不想他洗白失败,可不写你又咽不下这口气。
没等你决定好,太宰治就从房间下来,打开车门钻进后座。
你正抓着手机发呆,他瞥到你的手机屏保——干净得能倒影出蓝色天空的河流,浅白色的建筑,恢弘的教堂,他微微怔住。
“瑞士?”
你把屏幕按灭,他问你:“你想去瑞士?”
“风景很好。”
你找酒吧要了监控录像,邮件刚好送达,你将录像点开,想看看里面有没有拍到你跟太宰治打架的画面。
大概是没有的,太宰治心思深得可怕,跟你吐黑泥怎么可能会让你抓到把柄。
你点开录像,果然,监控的重点一直在吧台后的酒柜上,只有边缘才能捕捉到一点你们的影子。
太宰治默默掏出游戏机,看样子很想删除那段记忆。
一个白色的窈窕身影突然从监控边缘路过,你把画面暂停住,那人黑色的长发垂在身后,身体在屏幕里有种一吹即倒的瘦弱感。
佳爱琉……
进副本的时候系统跟你解释过了,她是最初构成「井」的基石,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她的思想会跟罪犯产生的杀意粒子重叠,因此她曾在梦中一次次遭遇罪犯,然后被残忍地杀死。
后来有人用她制作出井端帮助警方寻找犯人,然而她的痛苦并没有结束……经历过无数年、无数人的努力,她才得以解脱。
「井」脱离她之后变成了独立机器,而她则选择了保留跟自己相似的人格在「井」中,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你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得太久,太宰治从后座伸头过来,好奇地问:“这是谁?”
“不知道。”你把暂停的画面重新播放。
太宰治侧头看了看你,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到了最后一天,你和太宰治被叫到异能特务科。
档案存放在地下室,你们坐电梯下去,到了一扇大门前,太宰治忽然不愿意进去了。
“我在这里等你。”太宰治沉声说,你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不高兴的神色。
你推开门,门里没有人,办公桌上只能看到堆积如山的资料。
左右两面墙摆着高及天花板的书柜,无数档案袋按照字母排列,井井有条地嵌在书柜上。
你走到书桌旁,正中心的位置摆放着一个文件袋,上面写了太宰治的名字。
你拿起文件袋,放在旁边的音响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一个年轻的男声传出:“拿着这份文件,带太宰去七号机关,交给那里的异能者。”
“原本应该由我亲自去的,可是……我担心太宰他……”说话的人顿了顿,随即冷静地道,“苍斗,听说你跟太宰相处得不错,麻烦你了。”
“这是案底吗?”你问。
“当然,”男声答道,“资料库中只能上传备份文字和图片,实物一般都会装在档案袋里。”
“如果是很大的证据呢?”
“会保存在——!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我叫太宰进来了。”你说。
“……”音响没有再发出声音,你把太宰治叫进来,文件袋交给他。
“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太宰治打开文件翻了翻,态度敷衍又不正经,仿佛对待的是一份不怎么喜欢吃的菜单。
你绕过他,走向放置了无数档案袋的书柜。
“我找了一份新工作,下午就去面试。”太宰治在你身后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你愣了愣,你以为太宰治洗白之后会跟过去的所有事物划清界限,没想到他竟然主动邀请你……邀请你加入他的新生活?
你的心情有些微妙,回头看他,从他带笑的眼里看到了少有的放松。
“要是面试官看上我了怎么办?”你忍不住问,“有我这么优秀的人在,我看你的面试是没戏了。”
“那就不带你。”太宰治笑了起来。
“H、I、J……”
你顺着字母走上楼梯,鲜少有人来往的楼梯往下沉,细微的灰尘从边缘飞出。
“K。”
你的脚步停在这个字母前。
一份还很新,颜色也稍有不同的档案跃入你的眼中,你拿出来一看,材料编码:形·1021·甲
[Kurato]
[瑞士异能者]
……
太宰治随便把自己的档案看了看就装回了袋子里,他抬起头,正好看到你拆开文件袋上缠绕的线,从里面抽出一个小密封袋。
沾着血的白色手帕装在密封袋里,角落贴着标签:“DNA样本,未上传资料库,待取出。”
下面还贴着一个英文的标签,大意是正在跟瑞士的异能机构交涉,似乎对方很想要这份资料,但是双方利益并没有达成一致。
太宰治出神地望着你:“苍斗,Kurato的发音,在瑞士语中……”
“太宰!!!”
音响突然传出大喊:“快!拦住他!!他是瑞士那个魔术师大盗!!!”
“迟了~~”
你抬脚踹向书柜,牢牢嵌在墙壁上的实木书柜被你踢得震了震,无数资料掉落。
你掌心发出一道火焰,手中资料燃起,你从楼梯跳下来,正好落在门口的位置。
一抬眼便从熊熊燃烧的火焰中看到了太宰治震惊又恍然的眼神。
你把装有手帕的密封袋收入西装口袋中,对他笑道:“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份能够抓住我的DNA样本,现在物归原主了。”
“若不是你跟守在这里的人有矛盾,我也不可能轻松就混进来。”
你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对他说:“太宰治,你才是笨蛋、超级大笨蛋。”
——————
从异能特务科离开,正好听到警报声响起。
太宰治刚刚对你交付信任就被你背叛,印象深刻的任务已经完成,你手里还拿了其他两份资料,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资料看完,你对系统说:“退出副本。”
眼前的事物没有变化。
你重复:“退出副本。”
系统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一行小字跃入你的眼中。
[退出副本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