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心月趁着夜色正浓, 悄然去见了凌孤情。
师徒俩已经许久未曾谈过心里话,今夜,萧心月将她的心里话告诉了凌孤情:“师父, 我也不想再瞒您了, 周珠英她并非假教主, 她是真的,而我爱她。当初我知道师父为了我,为了蓦山派的声誉, 必然不会轻易答应让我娶她, 所以我才骗了师父, 对不起。”
凌孤情道:“我知道。你以为能瞒得过我, 可我眼睛虽瞎, 心却不瞎。”
萧心月知道瞒不住,但她见师父没有追究此事,便当做是她们师徒之间心知肚明的秘密。
凌孤情问:“你可知我的这双眼睛是怎么毁的?”
萧心月:“……”
她有些难开口,凌孤情道:“直说无妨。”
“江湖传言师父是受了情伤,自寻短见不成,失去了双眼。”
“是, 也不是。”凌孤情坦言, “我确实是受了情伤, 当年我也喜欢过一个女子,我与她厮守了多年, 但她却骗我奔赴北疆,说只要找到那里多年前出现的仙花‘圣幽莲’为聘,她便嫁给我。等我去到了北疆苦寻圣幽莲,却听到她嫁给了别人的消息。”
萧心月震惊。
“我没能来得及回去找她,就不慎坠下悬崖, 然后在崖底找到了圣幽莲,——其实那并非真的花,它是一种古怪的丹药,在光的照耀下,外面会散发出一些光芒,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一朵白色的莲花正在盛放。可只要光芒消失,它也会消失不见,因此叫圣幽莲。
“北疆一直都有圣幽莲的传说,却没人能找到它,因为他们压根就没发现泥土中一颗和泥土几乎没什么区别的丹药。”
萧心月问:“然后呢?”
“那个时候我在想,连圣幽莲都是不存在的,那世上还有什么是真实的?在绝望之下,我吃下了那丹药。之后……我的眼睛毁了,身上也多了许多难以修复的伤,但我也因此获得了极其深厚的内力,百步之外的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萧心月听她师父的形容,再联系她从卓子丹那儿得到的关于筑基丹的描述,忽然觉得她师父当初吃的或许就是筑基丹。但因为她师父没有真气,身体承受不住筑基丹的威力险些爆体而亡。最终她师父活了下来,但同样的身体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萧心月的心一紧:“师父,那丹药——”她很快就将话吞了回去,“没什么。”
凌孤情顿了下,继续道:“之后我历经千辛万苦回到江南,见到了她,可她已经生下了孩子,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了。”
萧心月明白了,正因为她师父遭受过被背叛、欺骗的情伤,所以在得知自己的徒弟与魔教教主相爱后,才会那么反对,因为她师父怕自己的悲剧在她的身上重演。
“师父,我相信她。哪怕她有朝一日也会背叛我和离开我,可我们也不应该为了那个可能性而割舍现在的幸福与感情。”
“你已经能替自己做主了。”凌孤情道,“这次的计划就很周详,效果也很好,就是冒险了点。”
这算是进入了正题,萧心月知道她的师父果然是担心她会引来难以对付的敌人,所以才亲自过来帮自己的。
“计划再周详也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若非师父出手,徒儿的计划也无法这么顺利展开。”
凌孤情先是沉默,过了会儿,忽然问:“你可会怪我一直不曾告知你真相?”
萧心月道:“徒儿对天罡印,对世上之人所追求的武学的极致境界并不感兴趣,只是意外被卷入旋涡之中,为了替家人报仇,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只得苦苦挣扎。我知道师父这么做有自己的道理,也知道总有一天师父会告诉我真相。”
凌孤情道:“你打小就聪明,也足够沉稳,但到底还是年轻,因为爱情极有可能成为你的软肋,所以我不敢告诉你。没有足够的信任你,这是为师失职的地方吧!”
萧心月心情有些沉重,她在心底沉思许久,想到如今她已经跟她师父坦诚相待了,自然该告诉她的师父魔尊的来历。
连凌孤情这般已经久经风雨、许多事都无法让她的内心产生波澜的人得知了此事,也无法掩饰脸上的诧异神情。她有诸多想法,却从未想过魔尊是天外来客,而天罡印这些至尊武器是他所带来的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凌孤情想事情也想得远些,她问:“魔尊既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那么他这么多年来化名李当,低调行事,不为称霸武林,只为寻回至尊武器,是为了什么?”
毫无疑问,魔尊不用天罡印等法宝都有碾压众人的实力,可他为何这么多年来始终低调谨慎行事?
萧心月道:“阳春、周珠英知道原因。”
凌孤情叹气:“罢了,事到如今,你也没必要在我面前装作跟她的关系没那么亲近了。”
“……,是。”萧心月道,“阳春说,这个世界并无真气,故而修仙之人的修为始终无法更进一步。魔尊若想要修为更进一步,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双修,要么回到原本的世界。”
“双修?”
“就是寻一天资绝佳的女子,以她为炉鼎,吸取对方的功力以增进自身修为。”萧心月说的笼统,主要事关周珠英的安危,她不敢将实情如实告知凌孤情。
然而凌孤情何等聪明,一听便听出了这事必然跟周珠英有关:“炉鼎就是他那养女周珠英?魔教教主八岁就拥有十年的内力,想必那不是内力,而是真气吧?”
萧心月:“……”
凌孤情道:“我对她的事没兴趣。我且问你,卓子丹是否也是?”
“卓长老确实是跟魔尊来自同一个地方的。”
“那他可有与魔尊一战的实力?”
“他们未曾交手,谁的实力更胜一筹不得而知。可若是至尊武器落入魔尊的手中,那么包括卓长老在内的所有人都未必是魔尊的对手。”
凌孤情道“既然如此,你仍打算以自己为诱饵,引出当年萧家灭门的真凶来?”
“是。”
“罢了,你不要后悔就是。”凌孤情没有劝她。
师徒俩谈到天亮,萧心月才悄然离开。
在这之后不久,林酉便光明正大地登门,将云溪阁再度寻回的“天罡印”托付给萧心月,请她帮忙交给应山山庄的副庄主。
各门派哗然:“为何会交给萧圣女?”
林酉讥讽道:“哪些门派曾经参与天罡印的抢夺,不必我说吧?如今这武林,镖局和各门各派都已经不足以取信云溪阁阁主,除了萧圣女,云溪阁谁也信不过。”
众人被她说得面红耳赤,确实,明面上唯一没有去抢夺天罡印的就只有蓦山派跟遥山宗了。但谁都知道莫红雪出现在了蒋吟孟周围,梁空也领了弟子前往蒋吟孟所在之处,可以说,蓦山派与遥山宗其实都介入了其中。
对此,林酉十分理直气壮:“莫红雪不能代表萧圣女,她武功高强,威望极高,又是萧至尊之女、凌掌门的弟子,相信她也不会做出令萧家、蓦山派蒙羞之事来。”
“你说得这么好听,人家萧圣女未必会答应帮你这个忙呢!”有人道。
他们以为萧心月会为了亡父萧邬妄的名声而不介入此事,没想到她站了出来,道:“云溪阁阁主于我曾有救命之恩,这个忙我答应帮了,就当是还了她的恩情。”
“萧圣女,你真要趟这淌浑水?”
“我向来言而有信,有恩必报。”萧心月简单的一句话,令这件事成为了定局。
各门派暗恨萧心月搅了他们的好事,——对付一个蒋吟孟,他们还有些信心,可要对付萧心月,简直难于登天。况且他们一旦对萧心月出手,无异于跟蓦山派宣战,他们可打不过蓦山派的掌门和那几位长老!
萧心月临走前跟周珠英说:“教主,接下来可能会有一番苦战,不如你待在这里,师父她就在金陵,会保护你的。”
周珠英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很理智的,她应道:“那你得答应我,保全自己的性命为上,打不过就跑。”
萧心月浅笑道:“知道了。”
萧心月以自己的靶子,揣着天罡印,光明正大地踏上了前往应山山庄的路。她虽然走了,但也留下了不少乔装成魔教弟子的手下保护周珠英。
周珠英虽名义上与萧心月是成了亲的“妻妻”,实际上大多数江湖人都未将这个被俘虏后就十分低调的魔教教主放在眼里,因此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随萧心月转移了,只剩下一小撮人,仍留在金陵。
这一小撮人里就包括了梁空。
他寻了一日登门造访,周珠英有些意外:“粽子,萧心月可不在,你来做甚?”
梁空微微一笑:“我来奉魔尊之命,请教主回去。”
周珠英转过脸去看他,而空气中有血腥味蔓延开来,她脸色微变:“你在金陵杀人,就不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你们果然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梁空笑了下,“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萧师妹的身上去了,没几个人会留意金陵里发生的事,也不会有人关注你的去向。”
周珠英心里慌得一匹,面上依旧十分镇定:“你难道就没想过,这或许是一个陷阱?”
梁空自信道:“陷阱在实力面前毫无用处。萧心月以为她用天罡印将所有人都引开了,那你就是安全的,实际上,你才是她的弱点不是吗?”
“那你认为,以她的心机,会让自己的弱点如此简单地暴露在敌人的面前吗?”周珠英说完,摔了手中的茶杯。
院子内外有响亮的声音和惨叫声响起,梁空很快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这是火铳的声音。”
林酉率领十几个手持火铳的人跑进来,呼道:“阁主,外面的敌人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了。”
梁空脸色大变:“竟然是你!”
周珠英缓缓起身,朝他露出了“核善”的笑容:“小女子不才,云溪阁阁主就是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