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浴中心对面的一家餐厅里,竺轶拿着花雨断秋卖笑后才换来的收纳盒,兴致盎然地盯着对面的高楼。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对面的大门内跑出几个神色慌乱的人,一个在打电话,另外几个则是一副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的模样。
而后又过了一阵,从洗浴中心里跑出了更多的人。
正在这时,竺轶的椅子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低下头发现体积变得更大的肉块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餐厅里,一路上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竺轶将收纳盒放到地上,肉块便老老实实地爬了进去,甚至将收纳盒的盖子一起带上。
花雨断秋:“……你这是养了一只宠物啊。”
他又叹了一口气说:“怎么什么东西都来抢本猫咪的饭碗,喵~”
竺轶抬起筷子看向他:“你要是想和他一起缩在收纳盒里,我也不是不同意。”
禄起面无表情地说:“嗯,我可以帮你。”
花雨断秋微笑说:“还是不了,我承受不起这种突如其来的宠爱。”
收纳盒中的肉块似乎能够听懂他们的话,不断地撞击着盒子,欢迎花雨断秋加入它的温馨小窝。
花雨断秋往地上瞥了一眼,只见肉块的体积比起之前看到的时候又增加了一倍,几乎已经占据满了整个收纳盒。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会以为那只是一块做工不怎么精细的手工皂。
这时餐厅外的街上响起了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街道上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纷纷涌到了洗浴中心的门口。
只见两个医生抬着一个担架从洗浴中心里走出来,一只如同莲藕一般的手臂从担架上伸出,洗浴中心的女性前台正躺在担架上昏迷不醒。
“总之我们的探索进度已经升到了百分之五十,可以断定这座城市两个月以来发生的骇人听闻的命案都是由信仰母神的教徒完成的。”花雨断秋将目光放在那个昏迷不醒的女性身上,“现在可以推测除我们以外的主播他们的通关任务是什么了吗。”
“你好像已经有答案了。”
“毕竟两条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面前。画室的那个学生以及洗浴中心的老板都是母神的信徒。那个学生的身上应该也种植了子嗣,并且子嗣种植的位置应该是在他正面的身体。”花雨断秋说,“所以他的身体才遭到了大面积的破坏。至于那个不幸的店主人,他的死只是为了掩盖教团成员的真正死因。”
花雨断秋笑了笑:“真正的死因当然就是因为除了我们之外的另外一群人也在寻找他们,并且将她们作为猎杀的对象。你的朋友之所以将那张纸条放在对方的身体里,也不过是障眼法。目的是为了让我们将他的行为归结到挑衅。”
“实际上,他们的通关任务是回收种植在各个信徒身体中的子嗣。至于他们回收子嗣的原因,我就猜不出来了。”花雨断秋说完,用叉子在陶瓷盘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响声。
“嗯……你猜测得很准确。”竺轶点了点头说。
“还没有验证事实,可以不用急着表扬我。”花雨断秋说。
“事实马上就要验证了。”竺轶说。
“?”花雨断秋一愣,突然抬头往上看去,视野瞬间被一片白色的浓雾覆盖,整个餐厅响起了混乱的尖叫声。
紧接着是盘子跌落在地,以及桌椅板凳被推倒,还有人因为想要离开餐厅被绊倒的声音。
慌乱之间,一个灵巧的身影从他们的旁边掠过,花雨断秋还没有看清,这人就像一道闪电一样消失在了他们旁边。
等烟雾逐渐散去,餐厅里已经一片狼藉,只有优雅的歌声还在回荡,所有的客人都衣衫凌乱地拥挤在门口。
竺轶巍然不动地坐在座位上,用刀子切下一块熟肉,然后递进了嘴巴里。
然而之前被他放在脚边的收纳盒已经不见踪影。
“说曹操曹操就到?”花雨断秋正准备追出去。
“曹操是谁?”竺轶问。
“额……类似于郝忍这样的人吧。”花雨断秋解释道,“不重要,我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只不过,刚才那个人是邢数吧。”花雨断秋说,“他是控制方向的主播,并且主要强化的是对于身体机能的控制,速度是他的王牌,我不一定能追上他。”
花雨断秋说完以后便离开了餐厅,从堵在门口的那群人中钻出去,也化为了一道虚影。
一逃一追,两人将强化能力放大到了极限。
餐厅里,那些因为受到惊吓而跑出来的人们发现并没有出什么事情,于是放下心逐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工作人员也跟着一起回到了餐厅中,只是在清点因为突发状况逃单的人以后,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心痛的表情。
竺轶和禄起不紧不慢地继续吃饭,过了一阵竺轶抬起手,招来一个服务员。
“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那人问道。
“麻烦帮我们结账。”竺轶说。
刚刚才经历了逃单的服务员顿时非常感动,半点儿没耽误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过来帮他们结账。
“这是找您的零钱。”服务员将现金递给了他们。
正在这时,禄起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我抓到他了,但是东西不在他身上。”花雨断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这人也死了。”
竺轶和禄起二人根据花雨断秋的描述,来到了离这条商业街大约有一公里以外的一个废弃隧道。
这个隧道的上面是一条混泥土钢筋修建的石桥,下方的桥洞和桥身所在的小山坡连在了一起,所以开凿成了一个隧道。
但是这里透着一股荒芜,一眼看去,周围没什么人。
花雨断秋背对着他们站在隧洞的入口处,装着沉重货品的大卡车从他们的头顶呼啸而过,重量压得整个桥身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花雨断秋正低头看着脚下,听到身后有声音,于是抬起头来。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露出了前方刚才被他挡住的路面。
只见一个穿着紧身衣的男人正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然而他的脑袋以及手脚都以不自然的角度被折断了。一滩鲜血从他的身下溢出来,慢慢地形成了一个红色的小血泼。
“不是我杀的。”花雨断秋举起双手无奈地说,“我正追着追着,他突然爬到了桥顶,当时正好有一辆货车开过。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直接往车上撞,跟碰瓷似的。”
“他是钻石级主播?”竺轶问道。
“没错,而且是一个老资历的钻石级主播。”花雨断秋说,“地狱犬你知道吧,他就是这个公会的。不过邢数一般不会和地狱犬的人一起做直播,算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
邢数睁着眼睛,瞳孔已经完全扩散,身体也逐渐变得僵硬起来,一只手还保持着抓取的动作,脸上也没有任何惊恐的神色。
也许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邢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死于非命。
竺轶盯着邢数的尸体,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道:“他身上之前背了一个包,你有看到那个包去哪里了吗?”
花雨断秋摇摇头:“他掉下来的时候身上就没那东西了。我到桥上去看了,他的包没有掉在上面。应该是他被撞的时候,那只包挂在了那辆卡车上被带走了。”
“真巧啊。”竺轶说,“一个钻石级的主播竟然犯下了这种简单的错误,被一辆车杀死。恰巧装了重要任务品的包也因为这场意外丢失了。”
“你觉得这件事是有预谋的?”花雨断秋问道。
“当然有预谋,而且是一环套一环。”竺轶说,“先按照计划将我们得到的子嗣带走,再让线索在你亲眼见证的情况下被斩断。”
“这是弃车保帅啊。”花雨断秋说,“恐怕连邢数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被利用到这个地步吧。如果他一直选择独来独往,恐怕也不会死在这个地方。”
“再坚定的心,放大后也全是漏洞。如果是他在一旁劝诱,邢数当然找不到理由拒绝自己的内心。”竺轶勾起了唇角,“我想他用的说辞,一定将你搬出来了。”
“我?”花雨断秋有些疑惑地反问。
“你之前也说过,邢数是地狱犬的人,但是作为一个大公会的主播,邢数却不愿意享受公会的福利,非要一个人独来独往。”竺轶说,“这说明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并且他不屑于将自己的成就归于公会的帮助里。但是因为或多或少的原因,他不得不选择继续留在地狱犬。”
“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花雨断秋问。
“要证明自己能力的办法有很多,但是最快的最有权威性的,莫过于让一个传说主宰级主播对自己无可奈何。更胜者,如果有机会杀死一名传说主宰级主播,就再也不会有人诟病他是靠公会才爬到这个位子的。”
与此同时直播间以外的观众里,凡是对邢数有过了解的人都有些震惊。
竺轶明明没有和邢数有过任何交集,他竟然将邢数的性格猜得一清二楚。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能看出邢数最大的诉求是什么。”竺轶说,“只要对症下药,就可以将一个不好用的鸡肋变成最称手的工具。”
“你们的朋友还真是厉害。”花雨断秋说,“利用是一回事,利用完后能够轻松地处理掉是另外一回事。”
“你刚才看到那辆卡车的车厢上有什么特征吗?”禄起问花雨断秋。
“车牌号我没有看到,因为邢数跑得太快,我接近桥下的时候,正好从桥上掉下来,那辆车也已经开走了。”花雨断秋回答。
“不过……”花雨断秋想了想,突然说,“那辆车开过去的时候,场上的防水布正好被风吹起了一个角。我看到有像是树枝一样的东西从那个缝隙里露出来。”
禄起抬起手来,手指之间夹着一片绿色的叶子:“他是从花房来的。”
“咦?”花雨断秋仔细看了看那片叶子,“你什么时候拿到这东西的?”
“在他来抢子嗣的时候。”禄起说。
“既然你都抓住了叶子,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抓起来……”花雨断秋小声地吐槽了一声。
“抓住他,他也会在没有回答我们任何问题的情况下,直接死在那家餐厅里。”禄起说,“白韭不可能想不到他被我们抓住的情况。”
“至少子嗣不会被带走。”花雨断秋说。
“白韭少的只是一颗棋子,他还有另外的棋子可以用。”禄起说,“子嗣这一次不会被带走,下一次等待我们的又是未知的情况。”
“你故意的?”花雨断秋说,“故意等他拿走了收纳盒?”
“不放虎归山怎么知道他的老巢在哪里。”竺轶笑了笑。
“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是——”花雨断秋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叶子,“这座城里这么多叶子,你为什么觉得他是从花房来的。”
“我们当时去花房的时候,这株植物面前摆着告示牌,上面明确的说了这种植物是从国外移栽的,目前整座城里只有市中心公园的花房里有。”竺轶说。
“好吧,那辆卡车和这片叶子的确可以证明他们现在和花房有关系。”花雨断秋说,“百密必有一疏,计划在实际执行的过程中会出现太多的意外。”
黄昏的残阳霸道的占据了整个天空,桥梁楼宇仿佛被暗室的灯光照耀着,被镀上了一层红铜色。
此时的市中心公园已经门可罗雀,原本应该是晚餐后大家活动放松的圣地,却因为两个月前的一起案件被众人避之不及。
三人来到市中心公园门口的时候,旁边有一辆大卡车正在卸货。
卡车上装的是不知从何处运来的移栽植物,其中有好几棵树,工人们正费劲地将这些树从卡车上搬下来。
在一旁监工的工头看到竺轶三人要进入公园,连忙让他们离这些移栽的植物远一点,以免被磕磕碰碰。
“三位小哥最好换一个门进去。”工头将安全帽摘下来后扇了扇,伸手擦掉了自己的一颗汗珠,“现在这些树都靠在旁边也没有固定,等会儿倒下来是会压死人的。我们本来以为晚上没有人到公园来,没想到你们三个大男人……大男人……”
工头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他们。
“大哥你刚才是跟着这辆车来的?”花雨断秋问道。
“不是,这辆车是司机自己开来的,我们这些工人都是提前在公园旁边等着,等车来了我们就卸货。”工头说道。
“卡车的司机在这里吗?”花雨断秋看了看四周。
“那哥们去吃饭了,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回来。”工头好奇地说,“怎么,你们找他有事吗?”
“没什么。”花雨断秋摇了摇头又问道,“你们卸货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陌生人经过卡车的旁边。”
“你们不就是陌生人吗。”工头发出了两声像鸭子一样的笑声,“说起来刚才确实有人经过,是一个看上去挺清瘦的年轻人。脸尖尖的,一脸笑嘻嘻的模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是那种不怎么好接触的性格。”
“你知道他往哪边去了吗?”竺轶问。
“敢情你们来找的不是司机,是那个人啊?”工头看着他们三人的目光越来越古怪了。
“往那边去了。”工头随手指了指人行道往西的方向。
三人看过去,这条人行道往西走,很快就会到达尽头。尽头是一个转弯,人行道经过转弯以后便是往北边修建的。
转弯后的路也进入了三人的视野盲区。
“他走到转弯那里,我就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工头说,“说起来那边还有一个北门,但是已经被锁住了。花园案件以后,市中心公园的管理变得严格起来,所有的出入口都放在了这边。”
三人与他别过,然后便进了公园。
公园里并非完全没有人,依然有四五个在锻炼身体的老人,但是都集中在大门附近,没有人深入公园深处。
竺轶三人顺着昨天经过的路往花房的方向走去。
通过那条蜿蜒曲折的林间小路以后,他们来到了那个玻璃花房处。高耸的树木围绕了一圈,将花房隔绝成了一块孤岛。
花房依旧保持着和昨天一样的痕迹,连门开关的角度都和昨天他们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是这边?”花雨断秋走到了旁边的一块公园示意图面前,“除了这个花房以外,市中心公园还有五个差不多的花房。禄起找到的植物在那些花房里也有可能被移植。”
“不对。”竺轶走到了花房门口,他抬起头来看向玻璃门上的封条,“我离开的时候把这两半封条用一根头发穿在了一起,并且还系了一个结。”
竺轶用手指刨了刨面前完全已经失去作用的封条:“但是现在这两半并没有连在一起。光是风可吹不断一根头发。”
他说完以后便拉开门走了进去。
花房里的植物依然病殃殃的,但是比起昨天他们看到的时候又好了许多。
“真是有闲心,甚至还把整个花园浇了一次水。”花雨断秋环顾着整个玻璃房,目中有种奇妙之色。
“离开了吗?”竺轶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快步走到了最中间的花圃中,手上拿着一把从花匠工具柜里顺出来的铲子,低头开始挖着地上的那片泥土。
“怎么了?”花雨断秋困惑地说。
禄起也拿了一把铲子过来,和竺轶一起挖开了面前的花圃。
只见里面放着一个透明的长方体,像是水晶棺一样,不知是什么人将它埋在了花圃的深处。
在水晶棺的正中间,躺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年。黑色的头发比任何绸缎更加光滑,映衬出他雪白的面容,浓密的睫毛未有丝毫颤动,如同草莓般红润的嘴唇紧紧闭起。
他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瞳孔中却没有倒映出一丝星光。脖子上有一团水晶状的肉块正在蠕动,仔细一看那肉块并不是趴在少年的脖子上,而是从他的身体中长出来或者是钻出来的。
“小猫咪?”花雨断秋惊讶的声音在竺轶身后响起。
竺轶弯腰将水晶棺的透明盖子打开。
长在傀儡身体中的子嗣一下子变了形态,不再软趴趴地匍匐在傀儡的脖子上,而是全部从傀儡的伤口处移了出来。
只见子嗣像是一条长达一米的肉虫,从傀儡脖子上的洞口处蠕动而出。
傀儡的脖子不见丝毫血迹,然而通过子嗣现在所展现出的长度,可以得知它之前是怎么寄生在傀儡身体中的。
“竟然这么对待小猫咪,真是暴殄天物。”花雨断秋说着,一根直径为十厘米的风刃笔直地朝着傀儡身上的子嗣而去。
风刃轻而易举地贯穿了子嗣,肉块一分为二,因为吞噬的特性,开始内斗起来,争夺控制对方的权力。
竺轶没有管在一旁打得热火朝天的子嗣,而是将傀儡从水晶棺中拉了起来。
竺轶拿出“傀儡大师的把戏”,原本一动不动的傀儡突然扭过头看向他们,然而却少了之前的灵动。
傀儡和“爱欲”之间的联系,已经完全被剥离。此刻的傀儡只是单纯的傀儡,不再和竺轶的权柄有任何关系。
另一边,花雨断秋已经将重新合二为一的子嗣收起来了。
他用风将子嗣送进了水晶棺中,皱了皱眉头说:“总不能扛着这么大的棺材出门,得出去找个盒子。我刚才看到那辆卡车上放着一个水杯,我去问他们借借。”
花雨断秋说完便打开花房的门往外走。
忽然脚底和地面接触时的触感发生了变化,花雨断秋低下头,发现自己踩到了一张不知被何人扔到这里的报纸。
他顿了顿,收回脚,弯腰将这张报纸拾起来。
这张报纸是当地的晚报,上面如同豆腐块一般的板块上写了许多社会新闻。
花雨断秋敏锐地发现了其中一个板块的标题。
——市中心公园花房中惊现四具尸体。
这条新文的内容则是。
——今日上午九时,市中心公园工作人员例行检查时,在公园一处温室中发现了四具尸体。
这四人的死因似因为全身被野兽撕咬后出血过多而死。
然而警方围栏调查,目前没有在市中心公园里发现任何野兽的踪迹。野兽疑似已经离开市中心公园,请各位市民出入小心。
另外,这四具尸体中,有一名身份未知,其余三名则是竺某、禄某、花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