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预示着目的地接近的并不是地图的指示,而是周围越来越多的丧尸。
从三十分钟以前,每过十分钟,冲到越野车附近骚扰的丧尸便以N次方发生增长。
直到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串成一列的越野车周围都堆满了一堆脑瓜开瓢的丧尸尸体。
随行的队伍中也有两人被感染,面露绝望之色,比马上要被塞进焚化炉里更加的绝望。
勇者小队向火凤基地提出的要求中,这些随行的军队也是其中之一。
火凤基地不想动用自己的异能者,但是前海却一口咬定这次夺回孙教授研究资料的任务,如果没有超过四名以上异能者的协助是绝对无法完成的。
火凤基地没有办法,在短短一日内,基地里的高层揪着头发或是互相之间揪着头发,终于选出了参与这次行动的异能者。
今天天还未亮的时候,这些高层们站在基地门口,又或者是在某个温柔乡中惊醒,以一种送行的眼神,注视着这些如同祭品一般的异能者离开的方向。
但是比起这些异能者来说,真正的祭品是随队的普通士兵和赏金猎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除了火凤基地献祭般派出的异能者以外,随队的普通人一共坐满了七辆车,一辆车上有七人。这四十九个人多半已是了无牵挂,孑然一身。
所以这挡子被丧尸抓伤了两个人,即使已经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绝望是绝望,却没有做过多的无谓的挣扎。
一人拿着一袋干粮和一瓶矿泉水,这两人告别了队伍,和满地的丧尸尸体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其他人则穿戴好防护服,拿上重武器,顺着地图的指引,往真正的目的地前进。
下车以后,蓝筹便升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四周是诡异的安静,仿佛有一张能够吞噬声音的嘴,躲在某一个暗处,将树叶交错的声音,动物跑动的声音,河沟流淌的声音,风沙吹动的声音,如同虹吸一般将所有因素吸进了嘴后潜藏的深渊之中。
两天之前的另一个山谷中,和眼前的这一个仿佛复制粘贴一般。
并非是山林河水的组成复制粘贴,而是这两处地方的气氛一模一样。
蓝筹将手上的冲锋枪抬起来,敏感地望向四周,试图寻找前海口中所说的“城堡”。
很快他们在一个完全由树木构成的空荡山体中,发现了重重树影堆叠之后的一处红色标志。
“火凤基地里,关于孙教授留下来的研究笔记,就藏在一个房顶修建着红色飞鸟雕塑的建筑之中。”汤乾左手搭了一个凉棚,目光落在远处的红色标志上。
从下车开始,便进入了森林之中,越野车必须被遗弃在原地,剩下的路需要他们如同朝圣者一般,一步一脚印地踏行至终点。
“如果我没有看错,它就在前面了。”汤乾补充了一句。
“蓝筹,你看上去有些紧张。怎么了?”前海发现蓝筹手臂上青筋凸起,手指紧紧扣着扳机,于是问道。
“这里和我两天前见到那个‘城堡’boss的山谷很相似。”蓝筹说,“如果这边的城堡和那边同出一宗,应该也是传说主宰阶段的含笑九泉boss。”
“你们在说什么?”一名NPC异能者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是升龙基地那边对丧尸变异等级的新说法吗?”
其余三名异能者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却没有出声。不过他们的脸色比起这名询问的异能者来说更加的难看了。
被火凤基地如同弃子一般安排到这个任务中,他们四人已经十分不满。此时听见蓝筹说了这么大一堆听不懂的话,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虽然不太明白他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含笑九泉”这种词听上去,总归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再加上蓝筹的表情,更能说明他们面对的挑战是怎样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这几人不禁同时产生了想要临阵脱逃的心思。
他们看向勇者小队的其他几人,只见这几个月仅仅崭露头角不到一个月就名声大噪的异能者小队成员们皆是一副表情凝重的模样,于是就更加的痛恨起将自己派出来了基地高层。
前海见这四名NPC的士气受到了影响,于是对蓝筹说:“不要紧张,当时只有你一个人,现在我们这么多人,担心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虽然没有看向那四名异能者,但是他话语里的深层含义,则是让他们放心。
谁知道蓝筹一点都没看懂气氛,径自摇了摇头说:“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我遇到的欧罗大陆实验室出来的改造士兵,面对‘城堡’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它们的攻击模式是同一种的话,是可以在同一时间攻击不同行动单位的。唯一能够避免的,就是不要发出声音,包括走动的声音。”
前海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让基地给他送来四个异能者,再加上其他的普通NPC,为的就是在某些关键的时刻,能够让他们变成诱饵。
结果战斗还没开始,蓝筹这个傻家伙就透了底。
正该用到这是NPC的时候,恐怕这些人就会一个个都按照蓝筹所说的,一动不动地当一块石头吧。
为了防止蓝筹口无遮拦地透露更多的信息,前海像狐狸一样眯起了眼睛:“就算你不相信我们,你要相信竺轶和禄起怎么也会让你安安全全的带出去啊。”
说完后他回头往竺轶和禄起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立马僵住了。
这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古怪的是他们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咦,竺轶和禄起去哪里了?”蓝筹后知后觉地说。
“奇怪。”
“没看到他们呀。”
“这两人不会是隐身去约会了吧。”
“那个……”小武弱弱的举起了手,“我们下车后不久,他们就不见了。”
“?!”前海回过头去看向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他们只是想去方便一下。”小武抓了抓自己圆润的头顶,一把短毛在他的指缝间脆弱地哀嚎。
“……”前海陷入沉默,觉得自己对小队成员在某些方面的培养还是欠缺了一些。
“你们一起的那两个人不见了?”之前向他们询问的异能者产生了不祥的猜测,“即使是去方便,从下车到现在也有十分钟了吧。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被丧尸吃掉了。”
“万一是便秘呢?”小武朝着这名PC翻了一个白眼。
十分钟之前,“便秘”的两人脱离了缓慢行进的队伍。
郁郁葱葱的树木隔绝了周围的视线,也将他们的身影包围在其中。
此处是西北难得的森林地貌,棵棵高树整齐的排列在一起,从远处看去,又像是一片片用刮刀涂抹的没有掺水的绿色油彩,因为太多都糊了一团。
竺轶和禄起在糊成一团的林间切开了一条笔直的斜线,此路直通目的地终点——那个房檐上雕刻着红色大鸟雕塑的城堡。
传说主宰阶段的含笑九泉级boss,哪怕是勇者小队,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和队伍一起到达城堡门口,就意味着他们会眼睁睁看着前海一号人死伤一片,费尽全力,花费了无数时间,从白天战到黑夜,最终拿下了这一场残酷的战役。
竺轶懒得在一群人面前飙戏,和城堡你来我往的大战三百回合,所以和禄起达成共识,刚在其他人之前,来到城堡跟前。
他们之前救蓝筹的时候,见过已经突变的城堡。面前的这个城堡明显没有激活,还处于安静的待机状态之下。
竺轶刚想将这座城堡劈成两半,被禄起拦了下来。
“那个教授的资料应该藏在这里面,我们先去看看。”
竺轶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担心在前海他们几人赶到之前,还没出这个boss的肚皮。
两人走到了城堡的正门处。石料打磨而成的大门虚掩着,就好比青春期的少女写完日记后倒扣在课桌上,惹得其他人忍不住想要翻看的欲望。
此时正值下午,太阳打西照来,刚好有一节穿过树梢顶端落在城堡门口结满了青苔的石阶上,在地上勾画出一个橘红色的长方形。
长方形中的两个黑色影子毫不停留地将虚掩着的大门彻底推开。
橘红色长方形变成了一张纯色的画布,画上的主体越来越小。
直到上面的黑色影子消失,竺轶和禄起彻底进入了城堡之中。
“凶兽”终于等来了期待已久的食物,发出一声快乐的嘎吱声,城堡的大门瞬间合上。
竺轶回过头去,阳光已经被阻截,除了城堡中几处高窗透进来的光线以外,他们周围已是浑浑噩噩的一片。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一个荒废已久的大厅。
天花板格外高挑,抬头一看能够直接看到城堡第四层以及一部分阁楼的天窗。
灰尘与蜘蛛还有蜘蛛网在头顶延展了八米的水晶吊灯上组成了相亲相爱的家。
宽敞的大厅呈现出精度准确的矩形,每一个角落都是完美的九十度夹角。
大厅中放着一些光鲜亮丽时足以吸引人们眼球的贵重装饰品。但是现在这些东西上布满了灰尘,如同蒙尘的明珠。
除此之外,大厅的两个短边各有一条走廊延伸出去,左右两翼是一间间功能不明的厢房。
“欢迎来到我的家。”
一个诡异的声音响了起来,在整个高达十二米的大厅中回响,以至于水晶吊灯上垂落下了一些细微的灰尘。
竺轶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直从吊灯上摔落下来的小蜘蛛顺着他的指尖爬到了手背上。
“你是谁。”禄起问。
“我当然是这里的主人。”那个声音继续响起来。
先不考虑声音的好听程度,从它迅速的回答,似乎是一个热情好客的家伙。
“哦,你的欢迎就是把我们关起来?”竺轶将手上的小蜘蛛弹到地上,小蜘蛛在空中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后,八只脚齐齐落地,确定了自己还活着后,快速的从地板与地板之间的缝隙里消失。
“我和我的家太寂寞了,希望有更多的朋友来陪伴我们。”那个声音继续说道,“留在这里成为我们的家人吧。”
即使是祈使句,但是从古怪声线中透露出的斩钉截铁是绝对不容许其他人质疑的。
“看样子他不想放走我们。”竺轶说。
“孙教授的资料在城堡里?”禄起对着不知来源的声音问道。
“孙教授……”那个声音顿了顿,“当然在。”
“既然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把那个资料拿给我们看,没关系吧。”竺轶说。
“你们可以自己在城堡里寻找,凭你们的本事。”
那道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热情好客,终于透露出一些应该有的冷淡。
“原来你就这样对待你的家人。”竺轶摇了摇头,脸上是十分入戏的失望。
那道声音大概没有想到竺轶如此投入为自己为他设定的角色,过了半晌才重新开口。
“你们没有必要看到资料,因为你们即将死去,只有死亡才能与我为邻。”
声音冷酷而残忍地宣布了两个入侵者的结局,与此同时大厅的两翼处走进来五个容貌教好的人。
他们身上穿着用铜臭作为代名词的礼服。男士的西装上镶嵌着色泽与切痕都相当惊艳的袖扣。女士白皙纤细的脖颈上挂着难以忽视并且价值连城的宝石项链。
他们出现在这样腐朽的大厅中,却意外的一点都不违和。
因为他们脸上的神情与这个城堡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麻木,僵硬,腐朽,死气沉沉。
任何能够用在尸体上的形容词,都可以用在他们身上。
在他们走出来的一瞬间,身影就像突然断电的投影仪,从大厅的两个短边入口消失不见,随后又如同迅速来电后重新放映的投影,出现在了竺轶和禄起的面前。
若是有火凤基地的NPC在场,一定会因为这五个丧尸的速度而感到惊叹。
这五个丧尸正是火凤基地的资料里所提到的五个变异丧尸。
只不过它们比起其他的变异丧尸来说速度更快。
至于攻击力……
下一秒,五个丧尸齐齐地将注意力转移到禄起身上。所有的丧尸嘴里吐出一根尖刺,他们的指尖也脱离了人类肉体的范畴,变得坚硬无比。
被丧尸接触过的地面,出现了一个个令人胆颤心惊的小坑。
木质地面被踏穿,长条的木板断成两半,方形的木板则从中间溃烂开来,俨然一副放射性的木块拼图。
“这样热情的邀请我们参加舞会,但是太过热情我们也吃不消啊。”竺轶感叹了一声。
隐藏在暗处的声音重新恢复了热情洋溢的情绪。
“舞会?”那个声音发出一段短暂而尖促的笑声,“的确可以这样说,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舞会。欢迎你们加入城堡之中,以及欢迎你们迎接死亡。”
声音结束到一刹那,五个变异丧尸再次行动起来。
这一次他们的身上出现了犹如绸缎一般的乳白色链接。
这些乳白色的物体不知是什么材质的,质地看上去比起凝固后的橡胶,更像是融化后的火漆。
它们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网,将竺轶和禄起两人围在中间。与此同时,他们之前所拥有的任何攻击力,并没有因为互相之间生长出链接而消失。
丧尸们的身体再次动起来,只不过
这一次还来不及看清丧尸们的下一步行动,它们的动作便停在了这一刻。
所有变异丧尸仿佛听见了一首安眠曲,变成了一个个雕像。
禄起站在他们的中间,甚至连发丝都没有拨乱分毫。
那个热情好客带着得意洋洋语调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音乐怎么停了?”竺轶仿佛在故意激怒它一样,“伴舞的先生小姐们看上去也不怎么专业呀。”
他的话音刚落,脚下那些破碎的木板逐渐的变了颜色。
就像正在蜕皮的蛇,木板出现了另外一种颜色。
以木板为中心扩散开去,辐射的边缘以城堡坚硬的墙壁为界限,整个大厅中出现了闻所未闻的异变。
所有的物品融合在了一起,包括吊顶灯上的灰尘,蜘蛛,还有蜘蛛网,仿佛从一开始就是某种生物体内淘气的器官或者细胞乔装而成。
竺轶和禄起重新听见了那个声音。
只不过这一次那个声音的来源变得异常地清晰。
来自于他们头顶,也来自于他们脚底,来自于他们身侧,也来自于他们身前。
他们正处于这个声音主人的肚子里,所以声音是城堡的声音。
“既然你们不喜欢舞会,那就享受这一片刻的寂静吧。”
回旋在城堡内部的空旷余音还没有停止,翻腾的地板依次裂开,从中间露出一些不讲礼貌的尖刺。
两人一起跃上二楼,然而刚接触到栏杆,栏杆变变成了一条蛇形的奇怪触须朝他们扑了过来,脚下的触感也开始变成粘稠的过期糖浆,随时有可能将他们陷进去。
“我安静的时候喜欢看书。”竺轶在闲暇之余向那个声音提议道,“不如告诉我教授的笔记究竟在哪里。”
声音不再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城堡内部越加汹涌的攻击。
竺轶见城堡boss对软糖的喜爱程度已经达到了零点,于是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的时候,原本只是偶尔会放出金色的眼瞳变成了彻底的金轮。
目光的落点处频频升起难以描述的烟雾以及正常人这辈子不想再闻到的气息。
所有的尖刺收了回去,就像一只认栽的刺猬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
竺轶直接跳到了三楼,从左翼的长廊找到了一个隐藏的房间。
“好客”的声音已经没有余地询问竺轶为什么能够一下子找到它遮掩起来的秘密。
被竺轶目光扫射过的地方,皆以呈现出摇摇欲坠的状态。
若不是因为“城堡”没有概念上的目光,没有与竺轶的目光对视,否则它到体内会产生出现更加离奇的,夸张的反应。
竺轶打开那扇门,门后的场景与初进来时的城堡格格不入。
能算得上华丽和雅致互相衬托相互协调的城堡中,竟然有一间堆满了血肉内脏污垢以及纱布的房间。
墙壁看上去凹凸不平。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些墙壁是由脆弱的肉壁组成的。也许是人皮或者是某种动物的皮毛,如同墙纸一样被贴在了墙面上。
在竺轶和禄起他们的时候,这些墙似乎能够呼吸一般,竟然开始蠕动起来。
禄起抬起一只手,对着那面墙壁临空划出一条直线。
墙面的外皮出现了一道裂口,与禄起刚才画出的直线严丝合缝的对在了一起。
那道裂口下正流淌着令人作呕的鲜红血液。
外翻的皮质表面终于被切开,露出里面真实的模样。
只见两个被剥了皮的人,头皮,后颈,胳膊肘,手腕,尾椎,大腿,小腿,脚跟一次被某种特殊的弧形钉子钉在了真正的墙上。
他们到太阳穴上被尖锐粗大的针扎了进去,针头连接到另外一端,则像是某种晶体构成的细线,盘结在一起,不知终端为何处。
这两人还没有死,手腕上挂着营养针,为他们提供着微乎其微的生存能量。
禄起再次划动手指,整个房间的墙面同时掉了下来,只见这间房间里,竟然有二十个血肉模糊的人作为房间的装饰性支柱。
这些人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即使重见光明也没有发出声音。只能凭借本能,在脱离一层表皮的封锁后,带着淋漓尽致的痛苦畅快的呼吸。
竺轶和禄起尽管不会因为这种画面受到冲击,当时也不禁好奇起来,这座城堡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些被钉在房间里的人,看上去更像是某种变态实验的牺牲品。”竺轶说,“你说这座城堡和那个孙教授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
“他的真实面目和其他人以为的应该大不相同。”禄起说,“这座城堡就是他。”
禄起说话间从房间正中央的一个手术台上拿起了一本带血的笔记。
扉页写着的名字正是孙教授的大名。
这本笔记是孙教授用于在自己参与各种研究的时候,记录心境和灵感的。
可以从上面的种种文字看出,孙教授的思维敏锐,条理清晰,并且能够清醒地意识到每一种实验何发明对世界直接或间接带来的影响。
然而他在笔记中还记录了一则“小小的实验”。
——关于赋予物品智慧的实验。
在这一场直播的世界观中,孙教授的想法犹如痴人说梦。
但是他却为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行动了起来。
这一屋子人,便是孙教授行动中带来的某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