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室绿墙反射出的光打在他脸上,看上去异常阴森:“谁知道呢,我们只有这一部电梯,还总是被卡住,修了好几次也总会坏。”
要是说电梯里没东西,鬼都不会信。
唐叶里心中一紧,想将话题岔开:“你找我们也没用啊,我们是保安,又不是专业维修人员。”
“王保安以前可是什么都做,全年无休的。”驼背说,“再说你们如果想要上任,需要我们签字打分。”
驼背的话音刚落,竺轶和唐叶里的任务提示就弹了出来。
【非强制任务——检查电梯。
(安居公寓的电梯常年故障,居民们都颇为无奈,今天居民找到你维修电梯。)】
【任务难度——如履薄冰。】
【任务奖励——
1、三颗小心心。
2、完成后该居民将在你的工作交接表上签字打分。】
【请问是否接受该任务?】
还好不是强制任务……
唐叶里看见跳出的非强制任务,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还是算了吧,不是强制任务没必要接。”
驼背的语气里带着要挟:“你确定吗?王保安可是——”
唐叶里见状一下子炸了:“王保安愿意当被资本压迫的血汗工人,又不代表我们愿意,九九六滚出去!”
唐叶里情绪异常激动,不知当主播之前经历了什么,让他对资本家如此深恶痛绝。
竺轶转头看着他义愤填膺的表情默然两秒。
“咳咳。”唐叶里知道自己有点失控,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关系,你可以不去,但是这个任务我接受。”竺轶对驼背说。
他说完,任务提示的颜色就变了。
“可是电梯多危险啊。”唐叶里觉得有些不妥。
“你看看这个。”竺轶把王保安的工作记录手册拿给他看。
王保安的日常工作中的确有电梯检修,而工作记录手册的第一页是王保安的上岗打分表。上面签了许多名字,的确如驼背所言,上岗需要这栋公寓的用户打分。
目前虽然不知道究竟需要多少个,但是按照直播的定律,出现在刚开始的任务难度会比较低。
如果最终还是需要住户签字,比起直播刚开始的非强制性任务,后面的任务肯定会更难。
“好吧,我也接受。”唐叶里妥协道,又看向那台一直响着的座机电话,“我们要不要把电话接了。”
电话响了太久一直没停,就像一种持续不断的背景音,他竟然差点忘了。
“不慌。”竺轶说。
这几次直播的经验在身,竺轶也意识到系统的恶意。这种电话接通后,很可能是一个极为坑爹的强制任务。
如果驼背没来,他接电话倒也无妨。只是驼背也带着任务,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好,那你们跟我来吧。”驼背见状又阴冷地笑了笑,转身将身体融入黑暗中。
竺轶和唐叶里跟着他一起离开保安室,两人穿过那条左右都是紧闭房间的逼仄走廊后,面前出现了一扇电梯门。
电梯的金属门看上去和蜕皮的墙面格格不入,虽然门上贴了许多小广告,还留有一些污渍,但是和长年累月因为潮湿晕开水迹的墙面相比,就显得异常崭新。
“这部电梯是重新修过吗?”竺轶问道。
“对。”驼背说,“之前那部电梯坏了。”
“什么时候坏的?”唐叶里问。
“在我搬进来之前。”驼背说,“具体什么时候,我就不知道了。”
他说完伸手按了一下电梯按钮,只听得一阵吱吱嘎嘎电梯井绳索下降声。过了一会儿,电梯门正上方那一小块显示楼层的小屏幕上,数字变成了“1”。
叮的一声,电梯门朝两旁缓缓打开。电梯间的清洁卫生很糟糕,镜面的四壁上到处贴着小广告,左右两侧钉着两个广告板,宣传的是某超市的促销活动。活动时间是2014年的某一天,离这场直播的进行时,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顶灯是黄色的,但是应该很久没有清理灯罩上的灰尘,以至于灯光朦胧,像给两块广告海报上手持锅铲的女人脸上覆了一层透明的黄色塑料。
驼背压低声音说:“每次我坐电梯上下,电梯门总会在某一层自动打开。但是打开以后,要等很久才能关上。”
唐叶里闻言后悔得不行,保安室的电话铃声不断地穿过走廊传进耳朵里,仿佛交汇成一首送刑乐。
竺轶问驼背:“具体是那一楼啊?”
驼背说:“显示板上的楼层数不准,有时候开门的时候外面是墙。”
唐叶里一听,心中更加不安。
电梯打开后外面被封死,万一电梯里面出了什么事情,用小脚趾想,也知道他们很难逃出去。
“你们还不快点进去……”驼背说。
“你不和我们一起?”唐叶里问道。
虽然驼背长得相当吓人,但是至少交流无碍,应该是直播里的一个正常的NPC。
“电梯有问题,我为什么要上去?”驼背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在他们说话时,竺轶直接跨进了电梯间,昏黄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将他的眉弓印出一片阴影。
他催道:“快点。”
唐叶里不由自主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好。”
他迟疑着踏进了电梯间,电梯门一点点阖上,驼背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其中。
“我们要去几楼?”唐叶里问道。
“直接上最高层。”竺轶说,“驼背没有告诉我们是第几层出的问题,只有一层一层地搜索。”
电梯按钮一共有十二层,竺轶伸手按了一下那个代表十二层的方块。电梯开始动起来,可以感觉到在缓速上升。
竺轶收回手若有所思地自己的手指。
“怎么了”唐叶里看见他的动作,心中没由来地一紧。
“有点粘稠。”竺轶一边搓着拇指和食指一边说。
唐叶里闻言,将脑袋凑过去,突然脸色一变:“靠,这上面沾着什么鬼东西?”
他用鼻子嗅了一下:“是……血?”
突然,他感觉到两根指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紧接着那两根指头在上面磨蹭了几下。
唐叶里哆嗦着回头,发现竺轶正无辜地用他的衣服擦着手指。
“你妹啊,你把血擦我身上做什么?”他吼道。
“不好意思。”竺轶眨巴眨巴眼睛说。
唐叶里心中顿时冒出一句话——此子不除必有大患。
在这期间,电梯已经顺利到达了十二楼。除了有些轻微的抖动,电梯的运行非常顺畅,根本没有出现驼背所说的门突然卡住了的情况。
随着一声叮咚,电梯门缓缓打开。迎面的是一条漆黑的走廊,和一楼的样式相似,只是这一层多了一些人烟气。
每一户的门口都有进出的痕迹,有的是放置着几双鞋子,有的钉着牛奶箱,有的放着矿泉水的水桶。
“现在怎么办?”唐叶里盯着面前的一片未知问道。
“再下去。”竺轶说。
下一秒,唐叶里发现自己的手被竺轶拿了起来,然后被捉着手腕控制着按下了一楼的电梯按钮。
“你妹啊!”唐叶里盯着自己已经被玷污了清白的手指泪流满面。
竺轶毫无罪恶感,抬头盯着电梯里的楼层数字。
运气不会永远站在某一边,这次下行的时候,电梯的抖动开始变得剧烈。在下至十楼的时候,猛烈地震了一下,紧接着就不动了。
电梯里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在几次间断的黑暗中,电梯门缓缓地朝两侧打开。
一条走廊出现在他们面前,然而奇怪的是,这一次的走廊看上去和十二楼的不大一样,缺少住过人的痕迹。
每一扇门都非常干净,包括原本应该被贴满了小纸条的墙面,也像新刷过一次漆,在这种老旧的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
唐叶里的手上已经沾了粘液,此时破罐子破摔,又按了几次关门按钮。电梯门在他的控制下开始往里合拢,但当两半门即将碰到一起的时候,金属门又像被什么力量拉扯回去,弹了一下又再次往回开。
“这是卡住了吧。”唐叶里问,“但是要怎么维修呢?我们也没有工具。”
在他说话的时候,电梯的开合频率越来越高,并且滑动轴仿佛添加了一圈锯齿,每一次闭合,就会发出卡兹卡兹的声音,像是有一块木有在毛燥的金属上摩擦过的声音。
啪!
这一次电梯开门的声音很响,像有一只锤子在电梯井里锤击。唐叶里因为这个声音吓了一下,一下子退后几步,抵住背后的金属墙面。
他站在电梯间的右侧,退后的时候,瞥见旁边墙上贴着的超市促销海报,女模特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假笑注视着电梯里的他们。
唐叶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突然觉得女模特的眼珠动了一下,似乎跟随着他的退后,往他脸上转了一下。
他心下更加焦急,恨不得马上把任务做完。
“是缝隙里面有什么东西吧?”唐叶里提议道,“一直杵在这里也没用,要不我们趁着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过去看看。”
话音刚落,电梯门就像听到了他的声音,等着检查似的,敞开着一动不动了。
反常必有异,唐叶里跃跃欲试的苗头被扑灭。
竺轶见他半天没动,转头看着他。
唐叶里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竺轶:“你不是要上去看看吗?”
唐叶里本想等竺轶上去检查,没想到竺轶脸皮比他更厚,完全把自己排除在这件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之外。
然而竺轶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加上这个建议确实是唐叶里自己提出来的,如果不作出一点表率,不但会让他和竺轶之间的临时同盟崩坏,还可能因为这事被义愤填膺的观众在论坛的灌水区公开处刑。
但是让他一个人上去是决计不肯的。
唐叶里思忖片刻说:“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主要是我智商有点低,万一没有注意到线索。”
唐叶里一脸凄惨地看着他,还带着一点祈求,就差没把“求你了”三个字挂在嘴边。
“好吧。”竺轶没有反对,看了他一眼,走到了电梯门前。
他低头看向电梯门与楼道之前的那条槽缝,好像确实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
电梯里的灯光不够充足,只能看到貌似是一些黑色的物体被夹在其中。唐叶里大着胆子蹲下来,虚起眼睛往缝隙里看。
“没有完全在里面,露了一点点出来,应该可以拿掉。”
竺轶闻言也蹲下去,正在这时,那些露出来的部分突然动了动。竺轶诧异了一下,朝缝隙处吹了口气,果然那些黑色物质又开始动了。
它们先是摇晃,紧接着逐渐伸长,像桑蚕吐丝般从缝隙中蔓延出来。
是头发,一团黑色的柔顺的头发。
就在这一瞬间,竺轶闻到了一股烟灰味,有点像被烧焦的糯米。
他立刻后退一步,抓住唐叶里的背心,将人猛地拉回来。
两人退后的那一刻,面前的电梯门嗙地一声被关上了。防止夹伤的缓冲机功能乎失去了作用,如果不是竺轶把唐叶里拉进来,唐叶里的半边脑袋估计就没了。
“我……靠……”唐叶里死里逃生,拍着胸脯喘气。
竺轶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犀角护身符,包着灵犀粉的小布包已经被烧穿了一个洞。
看来是刚才监测到了灵类的杀意,在提醒了竺轶后光荣牺牲了。
然而此刻电梯依旧纹丝不动,从缝隙中伸出来的头发却像拥有了生命般,朝着两人脚的方向过去了。
护身符只能提醒,却不能做出攻击。
狭窄的电梯中,黄色的灯光照在彼此的脸上,墙面地板都泛出一种诡异而波折的色彩。唐叶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到两旁的海报在朝着他们靠拢,仿佛和头发一起,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般。
眼看那些头发就要扑到他们脚下,竺轶突然的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把黑色的刀,看上去像是菜刀,却一下子砍断了面前的头发。
地上那截断掉的头发立马失去了生命力,其他的头发元气大伤害,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回缩。
唐叶里看向竺轶手里菜刀造型的刀问道:“这是道具断魂刃?”
竺轶点点头,将刀重新放进刀鞘中。这次使用后,这把刀必须再隔两个小时才能有效使用。
“还好你带了攻击类的道具,否则我们就得在这里交代了。”唐叶里抱怨道,“都怪江年不让我用攻击类道具。”
竺轶随口问:“为什么?”
唐叶里说:“不就是我上次不小心把一个飞镖扎到他屁股上,害他差点凉在直播里了吗。”
竺轶听了觉得唐叶里真是个人才,明明看上去已经二十好几了,和他的朋友差别也太大了点。甚至比蓝筹这个不知道成年没有的小屁孩还幼稚。
唐叶里并不知道自己在竺轶心中已经被安上了一个幼稚的头衔。
他看着地上彻底不再动弹的头发松了口气,又问道:“等它们全部回去,就总该好了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下来的声音。
两人抬头一看,电梯顶竟然被砸出了一个凸起。仔细观察,这个凸起竟然从中间开裂。
正在这时,那道黑色的缝隙中,出现了一只苍白到发青的手。这只手在空气中胡乱地抓了一把,突然牢牢地扣电梯顶的金属板,紧接着那道缝隙变得更大了。
随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只是手了,一整条胳膊全部伸了进来,像在河中捞鱼的漏网,不断地晃动和摸索,动作柔若无骨。
这只手臂的主人似乎暂时没办法挤进电梯,只有一条手臂通过金属板伸进来,电梯顶看上去就像是长出了一条手臂,又像深海中的攀附在礁石上的软体动物。
“这尼玛是啥啊。”唐叶里直接蹲了下来,生怕那条手臂碰到自己。
他抬着头想把自己挪动到电梯的角落,偏偏一仰头,就看到了被手臂挤出的那道口子中,有一只瞳孔大得异常的眼睛正在看着他。
他先入为主,以为电梯顶上只有一只手,突然看到眼睛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又看了两秒。
这时候,他突然发现那并非是一只单独的眼睛,而是被镶嵌在一块肉上。
唐叶里只能用一块肉来形容他所看到的一切,因为被卡在缝隙中的,的确是一小块肉。只有女性的巴掌那样大,凹凸不平,和手臂一样的苍白。
那只眼睛眨了眨,唐叶里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竺轶也看见了这只眼睛,他靠着墙角,目光在上面的手臂和还没有缩回去的头发上来移动。
任务是解决掉电梯门被卡住的问题,现在问题很明显,就是被头发堵住了。如果想让电梯动起来,势必要把头发全部扯出来,或者是让它们收回去。
头顶上突然出现的鬼怪增加了难度,否则他们可以有一个喘息的时间去研究地上已经没有攻击性的头发。
正在这时,电梯顶又被撞了一下,金属天顶多出一块凸起的部分。和之前那一处相似,也是小范围的凸起,中间同样有一条开裂的缝隙。
啪嗒。
一块东西从那个缝隙落到了电梯里,竺轶低头一看,躺在地上的竟然是一个人的下半张脸。
从鼻子以下到下巴,都包含在其中,就像是被人从谁的脸上剜下来了似的。
那张脸的嘴唇还开着,深到发黑的血挂在下嘴唇上,把下巴也染成了红色。
因为只有一小块,看上去甚至像被丢进了红色染料中的白蜡。
掉下来的时候,肉块正好落到唐叶里的面前,如果不是他动作快,此刻肉块已经躺在他的腿上了。
唐叶里心有余悸地看着这块肉,正在这时他发现面前的肉块开始蠕动起来,像虫子一样往他那边钻。
竺轶看到唐叶里用一个超出人类常用动作的姿势,一下子从双脚敞开地坐在地上变成一根站得笔直靠在墙角的柱子。
唐叶里很想从角落离开,然而前面有头发,左侧有肉块,右边和后方是电梯墙,一时间竟然无路可逃。
“它为什么要追着我来啊!”唐叶里盯着那块肉头皮发麻。
正在这时,他看见竺轶突然伸出腿,一脚踩在了肉块上。
唐叶里听见吧唧一声,他估摸着是竺轶的鞋踩到肉块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奇怪的,但是想到那块肉的样子,唐叶里顿时感觉昨天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唐叶里的目光从竺轶的鞋子转移到他的脸,发现竺轶竟面无表情,就像踩着的不是从电梯井漏进来的尸块,而是一张有些厚度的纸。
紧接着他看到竺轶一脚就把尸块踢到了那些头发上。原本一动不动的头发在接触到异物的瞬间,像蛰伏已久的毒蛇,一下子就把肉块卷住了。
“你怎么胆子那么大。”唐叶里不由地感叹道。
“你过来蹲下。”竺轶突然对他说。
“啥?”唐叶里一脸蒙蔽,但是竺轶将他从夹击中解救出来,他本能地照着竺轶的要求做了。
没想到竺轶手扶着电梯墙,一脚踩到他肩头。
唐叶里挣扎了一下,听见竺轶说了一声别动。
紧接着竺轶整个人都站了上去,身体站直后,刚好在离天花板只有五厘米的距离。
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只古怪的眼睛。白绫般的手臂就在他面前晃动,虽然两人的位置靠着角落,但是竺轶此时离那条手臂的距离依然很近,看上去随时都会它被抓住。
正在这时,电梯顶上再次传来一声巨响。凸起处就在竺轶的头顶,甚至因为突然鼓起,电梯顶的金属板已经碰到了竺轶的头发。
那片金属板开始开裂,竺轶闻到一股尸臭的味道从那处传来。
颜色是深黑色的,其中夹杂着绿色和黄色,是一团腐烂后的内脏。因为内脏是柔软的,所以这一次并不是一整块掉出来,而是一点一点地往下渗透。
“我靠。”唐叶里用余光看见了,差点蹲好让竺轶从上面摔下来。
“你别动。”
竺轶的声音似有种舒缓的魔力,唐叶里稳住了脚步,手扶着墙让自己保持平衡。
竺轶则从包里拿出一条红线,抬手将它贴在了电梯顶的最右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