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触发任务的瞬间,大厅的门发出嘎吱的声音,在两人身后紧紧闭合。
竺轶回头推门,但是两扇门之间仿佛被浇灌了水泥,任凭他如何使劲也推不动。
正在这时,他发现有一道灰影从窗户旁闪过,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是昨晚那个灰袍鬼魂在暗中窥觊吗?
竺轶转过头看向禄起,他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和自己相同的眼神。
他们两人都接到了这个强制任务,但是黄金鞋只有一双。所以另一个没有鞋的人则需要和穿鞋的人一起完成那杜国的民俗舞。
跳舞很好办,但是强制任务中,他们需要在这个大厅中完成任务。
即使是脱掉鞋子,赤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如果不注意都可能会发出声音,更何况穿上那双黄金鞋。
直播间的观众见状,瞬间觉得两人死定了。
——穿上鞋的人必死,不穿鞋的人估计也活不成。
——可以把外面的地毯弄进来,在地毯上面跳舞,小心一点应该不会发出声音吧。
——完成任务才可以出大厅,现在门都关了,他们怎么把地毯弄进来。
——不是,为什么没有人想到,他俩会穿高跟鞋吗???
——雪上加霜不过如此。
——这个任务不能硬闯,我感觉禄起的优势有点没用了。
——禄起从这场直播开始就没有优势好吗。
——不要在二铁的直播间拉踩别人ok?
——大家不要太悲观啊,相信他们,这不过是个如履薄冰级的任务。
——我们是被PUA了吗,看到如履薄冰级任务犹如喝水。
大厅中,禄起走到展柜前,小心翼翼地将玻璃罩取下来。
竺轶十分配合地拿出那双黄金鞋,然后脱下外套垫在地上,禄起弯下腰把玻璃罩放到衣服上。
两人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却像沟通过千百次般默契。
我来。
禄起用口型说。
你会穿吗?
我有办法。
竺轶看见禄起从衣服口袋里取出来几块猪皮质感的布料。
禄起将那些布铺在地上,能铺开的面积并不大,他从港口返回城堡时,在那家店买了一些备用,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任务。
竺轶拿起那双鞋在面前比了比,这双鞋明显是女人穿的,除非他削掉后跟或者指头,否则根本塞不进去。
穿鞋的重任一下子就落到了禄起头上。禄起显然拿这双鞋没办法,歪歪扭扭地踩在上面,好在鞋跟并不算高,除了刚开始站直身体时晃了一下。
即使隔着特殊的隔音布,鞋子踩在地上时,依然有种很小声地触击声。可想而知如果没有这几块隔音布,他们应该就会马上被攻击。
万籁俱寂中,角落里突然传出一声低吟。那是个女人的歌声,她的声音可以称得上美妙,哼唱的曲调竺轶和禄起在晚宴上听过,是那杜国的传统小调。
禄起脸色一变,原本脚踝与鞋面相接还有一些空间,但是这个声音响起后,这些空间像是被压缩了般,鞋面和脚背完全贴在一起。
那双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操纵着他的双腿迈出一步,只差一点就要踏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禄起尽力去控制它们,但是他因为这张身份卡的限制,体力只能维持在比一个普通女性强一点的程度,根本无法和那双鞋抗衡。
开始了。
意识到这种变化后他用口型对竺轶说。
那杜国的传统舞他们仅仅在晚宴上看过一次,犹记得是一种欢快的步伐,动作很简单,并且多为重复的,但是核心动作有踢踏的元素。
实际上根本不需要他自己动,穿上黄金鞋后,他就很难再去控制双腿。
这个强制任务的恶意顿时溢于言表。
禄起每次不受控制即将走出隔音布的范围时,竺轶就会立即将他拉回来。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两人同时接到的任务,单凭不能控制双腿,就足以让这个任务的难度等级提升到刀山火海级。
禄起虽然是以女性姣好的外貌进行任务,但这个画面实际上是非常古怪的。一个古老的城堡房间里,一个人的舞姿诡异,仿佛新长出双脚,另一个人则不停地把他拉回原位。谁也不知道从大厅隐秘的暗处传来的声音究竟来自于何人。
欢乐赞颂的歌声在大厅中回响,最终被折射成一道道迷幻的呢喃低语。明明歌唱的是热烈和爱,在这样的夜晚却显得异常的悲哀。
正在这时,他们身后的门被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着华丽舞裙的女性。她的皮肤苍白,腰肢纤细,蓬松的裙摆像散开的菌菇。
她并没有注意到禄起和竺轶,从他们旁边走过,站在一扇窗户前叹息。
这时他们发现,她的脚上穿着的正是那双黄金鞋。
她转身牵起裙子,像一只高贵优雅的天鹅,跟随音乐舞动起来。逐渐的,她的皮肤越发透明,最后像一缕青烟,在歌声停止的那一刻消失了。
【强制任务——致命黄金鞋。进度:已完成。】
【任务难度——如履薄冰级。】
【任务奖励——
1、获得三颗小心心。
2、获得线索进度道具:黄金鞋。(一双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该道具仅有唯一一件,请自行分配。)】
黄金鞋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魔力,恢复成一双普普通通的只是价值昂贵的鞋,很轻松地就被禄起取下来。
这双鞋被单独锁在这个大厅里,一定对国王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刚才那个穿着鞋的女人,他们迄今为止还没有在城堡里见过。她的穿着打扮,一定是王室成员,在那杜国的诅咒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大约是因为万籁俱寂的夜晚太过死气沉沉,那杜国的清晨总有种复苏的意味。第一声鸡鸣以后,城堡的走廊里开始穿来急促忙碌的脚步声。
竺轶看见禄起披着毛巾从浴室走出来时,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对方的身体。
异常的扁平,甚至比禄起原本的身体还要索然无味。只能看出一种纤细的美感,虽然这种美感和禄起的性格搭配在一起十分违和。
而且……
竟然是个大鸟少女。
异鬼究竟创造了怎样神奇的物种。
好奇心顿时像喷薄的火山从竺轶心里冒出来。
“你在看什么?”禄起把他的头从自己面前推开。
“我想研究一下你的身体。”竺轶想要伸手去摸禄起的身体。
直播间里。
——这尼玛是我能看的?!
——SOS这里有色情主播!
——性转禄神惨遭凌辱有。
——直播间都要被封了哥哥们!
正在这时,蓝筹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两人动作的瞬间,他又退了出去。
蓝筹傻站在门外,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意外地熟悉。
他突然想起上次看竺轶直播的时候,有个叫白韭的也做了和自己同样的事。
蓝筹摸了把头发,暗骂一声走了进去。
好在这两个人没有再抱在一起,禄起已经穿好了衣服,竺轶也十分规矩地站在一旁,应该是被推开的。
蓝筹依然有些火大:“大早上的能不能收敛一点?不要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
竺轶回答得很坦然:“就是要早上才能动手动脚啊。”
研究生命奥秘当然要等到早上,晚上黑漆漆的他要怎么研究。
“小心直播间封禁了!”蓝筹冷哼一声转移了话题,“王后的房间我打听出来了。”
“哦,在哪里?”
蓝筹回答说:“国王说因为王后得了严重的传染病,把她关在了地下室。”
竺轶感叹道:“他可真是个人渣。”
蓝筹说:“地下室一直有人守着,但是中途护卫每三个小时会换班一次,中间大约有五分钟的时间。我可以趁他们换班的时候溜进去。”
竺轶说:“正好,我们昨天晚上得到了一个线索进度道具。”
他把鞋子拿出来放在桌上。
蓝筹用手指碰了碰它:“有什么用?”
竺轶说:“还不知道,但是这双鞋来自于你们打不开的大厅。它具有唯一性,我想吉尔伯特三世现在已经知道它不见了。”
仿佛在响应他的话,门外立刻响起了敲门声。
开门后是一个女仆和一个卫兵站在外面。
“各位大人,昨天晚上城堡内潜入盗贼,有重要的物品失窃。陛下希望各位能配合我们调查,及时找回失窃的物品。”
“对不起各位大人,我们需要对你们的房间做必要的检查,请各位见谅。”
那双黄金鞋还在桌上!
“等——”蓝筹急迫地想要打断他们,然而女仆和卫兵并不需要征得他们的同意,直接走进了房间。
蓝筹回过头,发现桌子上那双黄金鞋已经被收了起来,他顿时松了口气。
侍女和卫兵在他们的房间里没有搜到想要的东西,也没有过多停留,很快就匆匆离去。
但是他们前脚刚走,竺轶等人就听见走廊里穿来关虎的大呼小叫。
“搞什么!为什么要抓我?”
一队卫兵正站在关虎的房门口,关虎已经被卫兵压着手臂拖出来了。
“对不起大人,由于我们丢失的物品事关王国机密,所以在找到它之前,需要您呆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关虎看见了竺轶三人,连忙用手指着他们:“你们只抓我一个?”
卫兵回头:“当然不是,所有的客人我们都将一视同仁。”
蓝筹皱了皱眉:“败事有余。”
卫兵队长已经派出几人走向他们。
他们三人很快被卫兵们控制住,这些卫兵对他们并没有恶意,如果他们反抗,会触发含笑九泉级任务。
过了一会儿,其余卫兵从沙叶的房间里出来了。
“她不见了。”
“难道她是那个盗贼?”
“其他人怎么办?”
卫兵队长看了他们一眼,压低嗓音对队员嘀咕了两句。
他朝竺轶他们走过来。
“各位,你们需要转移到一个单独的房间。”他继续说,“请跟我来吧。”
几人跟随他一起,从城堡的第二层下到第一层,通过了一个之前没有见过的暗门,眼前是一座宽敞的上行楼梯。
竺轶看见楼梯旁的墙上,挂着一副肖像画。画面里的是一个优雅的女性,看上去非常年轻,最多不过二十五岁左右。她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朴素长裙,身上未带任何装饰品,但竺轶却发现她的脸他们曾经见过。
她是在那个大厅中跳舞的女人,虽然穿着和昨天夜里全然不同,但竺轶仍然一眼认出了她。
“这副画里的人是谁?”竺轶向押送他们的护卫询问道。
“她是……”护卫小心地看了眼那幅画,像害怕触犯什么忌讳似的说,“她是曾经的王后。”
“是现在这位王后之前的那位?”他们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听说了国王的风流八卦。
说是上任王后生病期间,国王就和流民的女儿好上了。上任王后是在病痛之中,听到了这个消息,然后活生生地气死的。
护卫闻言摇了摇头:“不是的,她是第一任王后。是国王还是一位王子的时候迎娶的妻子。”
“她也死了?”
“是的,她在成为王后一年后生病去世了。”
竺轶目光一动问道:“吉尔伯特三世是什么时候加冕的?”
护卫一怔:“六年前。”
竺轶点点头,倒推回去第一任王后就是五年前死去的。
为什么深夜的城堡里会出现她昔日的影像,为什么吉尔伯特三世会让人将她的舞鞋锁住。竺轶认为第一任王后和这个国家背后的诅咒有些密切的关系。
他甚至猜测蔷薇墓园深处上锁的大门里,那块墓碑的拥有者也许就是她。
卫兵们将他们带到了三层,这里有一排被分成小隔间的房间。
正在这时,他们的任务提示框弹出来,所有人面色一变。
【强制剧情——城堡中的宝物失窃,愤怒的国王派出所有卫兵去寻找宝物。在国王的怒火平静下来之前,你只能呆在这里等待。】
今天已经是周天,到了周二晚上他们如果还解不开诅咒就会必死无疑,这个时候被强行关起来,谁知道放出来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关虎急红了眼,直接将身后按着自己的卫兵过肩摔到地上,然后一脚踢向另一个冲上来阻拦他的卫兵。
卫兵们的阵容被撕开了,关虎正要冲出去,突然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脖子往上举起。
关虎的双腿在空气中拼命地蹬踢,几秒后他的腿仿佛被固定住,忽然不动了。紧接着竺轶三人看见关虎开始无声地尖叫,他从腿中间被分裂成两半,所有的器官像下饺子般落在地上的血泊中。和萧执帐在PK任务中失败时,被黑雾处刑的场景一模一样。
“他触发了含笑九泉级任务。”蓝筹严肃地看着关虎的尸体。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的任务能让一个活人在十秒内碎成两半。所有因为攻击NPC触发含笑九泉级强制任务的人,基本都死了。
“我们还跑吗?”竺轶看着两人。
“你敢跑吗……”
“你的任务怎么办。”禄起看向竺轶。
竺轶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在教堂接的强制任务,明天凌晨也就是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他如果没法完成,又会受到第二轮囚禁。
卫兵们把他们分别关到单独的房间里,这些房间比之前为他们安排的卧房差了太多,看上去更像是一间间升级版牢房。
等这群卫兵走后,蓝筹的门缝下飞出一块银色的回旋镖,借着冲势,一下子飞到门锁前。只听得响亮的金属敲击声,回旋镖与门锁间瞬间花火四溅。然而除了门锁上多了一道白色的划痕,这扇门依旧巍然不动。
回旋镖嗖地从门缝底下飞了回来,中间仿佛有细线牵引,重新回到蓝筹的袖子里。
“不行。”蓝筹说,“我的道具切不开。”
正在这时,他听到隔壁的门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有人一脚踹到了门上。
“竺轶别踹门了,外面那把锁打不开的。”蓝筹说。
“我没踹门。”更远的地方传来竺轶的声音。
“是我踹的。”禄起无语地说,他此时正抱着发麻的腿坐在身后那张单人床上。
如果没有身份卡的限制,他也许能将这扇门踹出一个洞。但是想法施之于现实后,只剩下暂时失去知觉的小腿。
“国王要找的东西,一定是黄金鞋吧。”蓝筹说,“要不……把黄金鞋还给他们。”
“不行,这个线索道具很重要,不能丢。”禄起否定了他的想法,“我们失去了这个线索就会陷入被动。”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已经陷入被动了吗?”蓝筹反问,“竺轶今天晚上必须完成那个任务,否则就会继续被囚禁。”
“竺轶。”禄起并没有直接回答蓝筹,而是叫住一直没有说话的竺轶。
“怎么了?”
“完成任务后记得来找我。”禄起的声线有种沉稳的力量。
“你想做什么?”竺轶问他。
“让你们出去。”禄起说。
“?”蓝筹迷惑地问,“你要怎么做,继续踹门板?”
这时禄起提高声音连叫了几声:“昨晚失窃的宝物在我这里。”
蓝筹闻言立马压低声音问:“你刚不是说不还吗?”
楼梯处响起脚步声,卫兵闻声赶到。紧接着是一串钥匙相互撞击乒乓作响的声音,禄起房间的门开了。
竺轶听见一声被压制住的叫声,之后便安静了几秒。
“禄起?”他叫了一声。
回应他的是有人在走廊上奔跑以及钥匙碰撞的声音。那声音跑远了,过了片刻又重新出现在竺轶的门外。
竺轶听见门上的锁眼在转动,门从外面被拉开,他看见了脸上沾了几滴血的禄起站在面前。
禄起将那串钥匙扔到他手上的同时,一个助力跑跳到窗沿上,最后看了他一眼,就消失在了那里。
“怎么了?!”蓝筹还被关在门里,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竺轶跑到窗边,往外看出去,发现禄起在城堡的边缘快速跑动,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性。禄起的身影已经离他越来越远,消失在一个塔楼的拐角后。
竺轶低头找出蓝筹房间的钥匙,把他从里面救了出来。
两人一起走到刚才关着禄起的房间,门里躺着两个被割断动脉的卫兵。
“他触发了含笑九泉级任务?”蓝筹不敢相信地说。
关虎的尸体现在还躺在走廊上,禄起明知后果严重,居然以身犯险。如果说是之前那个五维异于常人的禄起,还有可能在含笑九泉级任务里活下来,但是现在禄起的体能被削弱了太多,怎么想也不可能通关。
一个头盔被扔到蓝筹手中,竺轶已经开始取另一具尸体上的头盔。
“我们换上卫兵的衣服出去,先去找王后。”
蓝筹看着他,眼中有些不可置信:“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竺轶抬头有些疑惑:“什么反应?”
蓝筹指着关虎的尸体说:“禄起因为我们,可能已经像这个样子了。你为什么能够无动于衷,还这么冷静?”
蓝筹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克制地在斟酌形容词了。竺轶不是冷静,是冷血,在他身上看不见丝毫动容。
竺轶推了推眼镜:“你需要我哭给你看吗?”
蓝筹不解地说:“你不是喜欢他吗?”
竺轶问:“我喜欢他和哭有什么关系?”
蓝筹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遍体发寒。竺轶并不是在说玩笑话,从他的眼睛可以看出,他的确是在认真地询问着这个问题。蓝筹顿时觉得,竺轶像是一个学习了人类行为的AI,但在某些情况下,AI只能是AI,他永远不可能理解人类的情感。
竺轶已经把卫兵尸体上的软甲剥了下来。他把其中一件递给蓝筹,然后把自己塞进了另一套中。
竺轶看见蓝筹拿着软甲,低头看着脚尖沉默不语,于是问道:“蓝筹,你还在发什么呆?”
蓝筹没有抬头,手指紧紧捏着软甲问:“如果刚才这样做的人是我,你是不是也像现在这个样子?”
竺轶:“不会。”
蓝筹震惊地抬起头,眼眶隐隐有些红润:“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对我——”
“我会觉得你是个蠢货。”竺轶说,“但是禄起不一样,他跟我说了让我完成任务后去找他,他就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