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筹凝重地看向高处,一股腐烂的味道从楼梯上传来。
并非是普通垃圾发酵后的味道。
那是尸体腐烂后的气味。
但是还是得上去。
洞外的局破不了,就得尝试从洞里打开局面。
蓝筹正想迈步上去,突然被衣服扯了回来。
竺轶死活不肯松手。
蓝筹转头瞪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分裂了还喜欢折腾。
“别上去。”竺轶不安地说。
他总觉得,那上面有能够威胁到他们生命的东西。
一旦走上这个阶梯,那东西就会苏醒过来。
他有这样的预感。
应该说,他对危险的预感一向十分强烈。
所以各方面素质不佳的他,才能苟过至今为止的八场直播。
直到这一次,他被……他被……
诶?
他被怎么来着?
蓝筹没察觉到竺轶的异样,只是顿了一下:“我自己上去,你在下面待着。”
说完他把衣服从竺轶的手心里拽出来,转身就上了楼梯。
竺轶看着他的背影,心脏跳跃的声音大得仿佛有了回音。
“反正他说了不用跟上去,我就在下面待着吧……前几次直播也是这样苟过来的,这次没必要例外。”
竺轶心中暗道,但不知为何,他总觉遗漏了什么。
潜意识里,蓝筹好像对他十分重要。重要到如果没有蓝筹,他的生命也会随之消失。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竺轶宽慰着自己,然而他的目光锁在蓝筹身上,不敢有一丝松懈。
蓝筹的行动很小心,已经爬了接近一半,没发生什么意外。
竺轶刚松一口气,突然看见楼梯的顶端,探出了一张纸白的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向上爬的蓝筹。
而蓝筹逐渐站直身体,为了防止滚下楼梯原本前倾的重心,也在慢慢往后移。
他仿佛完全没看见那张脸,缓慢地转过身体。
每一层台阶的宽度只有女性脚长那么窄,蓝筹身高一米八脚大,原本就踩不全,现在直着身体转了个圈,更是摇摇欲坠,随时都会踩空。
竺轶在下面眼睁睁看着,手心冒着冷汗。
“你在做什么啊!别转身!!!”
蓝筹像被魇住般,对他的警告置之不理。一直以来臭屁的表情突然变成幸福微笑。仿佛眼前不是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的楼梯,而是他喜爱的人。
蓝筹抬起一条腿,准备往前迈一步。
电光火石间,所有的铃铛响了起来。
叮铃铃!!!
竺轶站在最下面的台阶上,用力摇动着其中一条铁链。那张惨白的脸带着怨毒的视线消失了。
蓝筹如梦惊醒,发觉自己即将一脚踏空,立马将腿收回来。
他后怕地瘫坐在台阶上,两条腿软得没了力气。
是竺轶救了他吗?
他看着竺轶,目光颇为复杂。
如果不是竺轶,他差一点就没命了。
竺轶现在那么胆小怕事,为了救他竟然走上了原本不敢触碰的楼梯摇铃铛。
想到这里,蓝筹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你退回去吧,上面太危险了。”
竺轶问:“万一你又被魘住了怎么办?”
“不会了,我一边走一边摇铃铛,就不会被魘——”蓝筹的话突然中断,他发现竺轶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他沉着声改口道:“竺轶,你上来一下。”
竺轶:“你前一句话还让我下去。”
蓝筹脸色不大好:“让你上来就上来,哪儿这么多废话。”
他柔和的娃娃脸彼时变得凌厉,竺轶被他严肃的样子吓了一跳,反而后退两步:“你是不是想杀我灭口,因为我看见了你的怂样……?”
蓝筹:“……”
他果然不该对竺轶的嘴报以希望。
蓝筹来不及生气,用余光观察竺轶背后的人影,怕刺激到对方,视线并不与那东西相撞。
影子一点点地与竺轶分离,很快蓝筹看见了一堆及地长发,似乎是从竺轶的头发上延展开的,但竺轶本身并没有这么长的头发。
那些长发仿佛有意识般,攀爬在台阶上,眼看就要把竺轶包围。
“竺轶,你不上来我现在就下去杀了你。”蓝筹严肃地说。
他在直播中素来都是独行侠,不是没动过合作的心思,只是遇见的人都是各怀鬼胎。
像竺轶这样特别的,还是第一个。
所以蓝筹并不想竺轶这么快就死去。
这时,竺轶原本后退的脚步停住,他诧异地看着蓝筹。
为什么,他刚才听见了蓝筹的心声。
这个想法才窜出脑海,竺轶整个人就宕机了几秒。
眼前的眩晕散开后,视线恢复清明。福灵心至般,他一只手拉着铁链,往上一个台阶迈了一步。
刚离开,原先站的位置就被一大推黑发覆盖住。
竺轶摇着铃铛快步往上爬,那堆头发不甘心地在地上扑腾了两下,随着他的远离,颜色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不见。
蓝筹顿时松了口气,开始秋后算账:“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苟到现在的,连基本的信息都不会分辨。”
说话间竺轶已经走到他跟前,听见蓝筹的抱怨,便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那种背脊发凉的感觉再次袭来,蓝筹顿时闭了嘴。
竺轶推了下眼镜:“辛苦了。”
蓝筹:“……你这是精分回来了?”
竺轶思索片刻,点头同意了这个说法。
其实并不算是精分,这是他快要失去理智时的应急手段。
他刚才跌倒时受了伤,从大肚鬼那里获得的能量自动为他修复了伤口。
这具身体还不具备随意使用力量的资格,一不小心就会神格崩溃,必须用信仰之力稳固。
他的潜意识中,有一座天秤。一边装着信仰,一边装着力量。
从观众的礼物里获得的信仰之力太过薄弱,不足以平衡使用力量时带来的崩溃。
所以他身体被修复的同时,理智逐渐失衡。
为了保证身体不因失去理智的神格崩溃,竺轶暂时将自己的神格藏了起来。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在他因为信仰之力恢复前,所有的行为都会由身体的原始性格为基准。
除了他留下的暗示。
比如,千万不能让蓝筹死掉。
比如,让蓝筹向他祈求,以至于他能得到信仰之力。
竺轶自然不会告诉蓝筹这些隐情,蓝筹即便还在狐疑,也不好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经过两次危险,剩下的路程颇为风平浪静。
他们平安无事地爬到最顶端,入眼的是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垃圾处理厂。
竺轶数了数,一共有五台垃圾处理设备。每台设备都有三米长,一个成年男人高,是全自动的,看上去价格不菲。
蓝筹靠近最边缘的一台机器看了看。
“是厨余垃圾的处理设备。”他回过头说。
他们又检查了剩下的四台,同样也是处理厨余垃圾的。
蓝筹盯着这些高大的机器,眉头皱成一道川字:“很奇怪。”
竺轶走向其中一台机器,把操作面板的盖子打开。
蓝筹惊讶地问道:“你会用这种机器?”
竺轶:“呵呵。”
身为全知全能的神,字典里没有不懂二字。
他按下开关,液晶屏上显出几个字——请输入密码。
“就算会,你也用不了。”蓝筹刚被竺轶的那一眼气得半死,此时颇有些幸灾乐祸,“要密码的。”
只见竺轶再次从兜里掏出那本《母猪的产后护理》,孙大柱夹在其中的那张纸上,写着一串数字。
蓝筹:“……”
是他太年轻。
控制面板被开启,竺轶大致浏览了一遍功能,突然转过头看向蓝筹。
“准备好了吗?”
蓝筹被问得一愣:“什么?”
竺轶说:“等会儿可能会出来些东西。”
他说完点击了液晶屏上的“查看设备内胆”,屏幕顿时变换了不同颜色的光闪烁了几下,之后就是一片夹杂着雪花纹的黑色。
竺轶打开了垃圾处理器内部的一盏照明灯,整个发酵箱的内胆呈现在眼前。
里面好像有很多吃剩下的碎肉,不知在里面放了多少天,已经变成了灰绿的腐烂的颜色。
蓝筹弯腰看着液晶屏,屏幕分辨率并不高,他贴着屏幕看得很仔细,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
“这个村里的人生活挺奢侈的。”蓝筹得出一个结论,“但是箱子里没什么东西,我们的方向可能错——操!!!!”
他大吼一声,连退两步,脸色发青。
液晶屏上有一张纸白色的脸,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内胆的画面是特殊摄像头拍摄的,一般安装在上方,用来观察垃圾的发酵情况。
但现在,发酵箱里恐怕有的不止是垃圾。
否则,怎么会有张脸贴在比成年男人还高的摄像头下。
蓝筹轻喘着看向竺轶:“你怎么不早说!”
竺轶面不改色地说:“我说过了,等会儿可能会出来东西。”
说话间,那张脸已经消失了,画面又恢复成原状。
蓝筹脸色难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竺轶平淡地说:“都是尸体。”
言罢,整个处理厂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蓝筹发现,刚才位置,还有风在其中流动,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可是现在,连唯一的风声都没有了。
一切沉默得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