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霸总和他的顶流

顾明乐又走了。

岸岸一开始还两天三头给明乐打电话, 但很快就变成明乐单方面联系她了,明乐跑的地方太偏太远了,经常没信号。

有次岸岸两个月才接到一封信。

信里只有一张照片, 男人穿着厚厚的冬服跟着一艘科研船去了地球的最南边的冰川,他抱着毛绒绒跟个猕猴桃一样的企鹅幼崽, 手里拎着装满冻鱼的铁捅, 踩在二哈拉的雪橇上。

照片背后就只有四个字。

平安,勿念。

还有张撒哈拉沙漠的。

仙人掌比树还高。

明乐跟岸岸说他养了只骆驼,骆驼的名字叫铃铛,问岸岸要不要帮他养。

岸岸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担心哪天快递人员到家,给她送来一匹骆驼。她查了很多资料,还让张小星给她报了个如何饲养骆驼的课。

张小星脸都气绿了, 骂明乐不干一点正事。

他的宝贝公主怎么能养骆驼!

岸岸没有等到铃铛,明乐把铃铛送给了一个当地的小孩,那小孩父母双亡和他奶奶相依为命,梦想就是拥有一只骆驼, 方便他去取水和上学。

岸岸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她上了初中, 朝叔叔还是那么好看,一点都没变老, 他还在等爸爸。

虽然很舍不得,岸岸有送过朝叔叔几张爸爸寄回来的照片, 她知道他们不联系, 但至少朝叔叔想爸爸时可以看看爸爸。

岸岸初三那年明乐回来的。

岸岸很高兴,她还偷偷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朝叔叔,乖孩子第一次逃了课,她蹦蹦跳跳的撞进了明乐怀里。

明乐抱住了岸岸:“岸岸,有没有想爸爸。”

岸岸点头:“想!”

她很高了, 出落的很漂亮,眼神明亮,气质温柔似水。

“岸岸。”

有人跟她打招呼,是个华人,说话夹杂着古怪的腔调,很不习惯说汉语,他递给岸岸一个盒子,“礼物。”

岸岸愣了下:“爸爸?”

明乐靠在了那人肩上,很亲昵:“岸岸,这是爸爸的男朋友。乔遇,美籍华人,岸岸,叫叔叔。”

乔遇说话有点结巴:“岸岸也可以直接叫我乔遇。”

岸岸拿着礼物有些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看向朝玉。

外面下雨了,雨水细细密密的扫着。

朝叔叔身后是辆黑色的车,他撑着伞,垂着眼,白皙的手指攥着伞柄,几近透明。

岸岸想,朝叔叔可能再也等不到爸爸了。

还小的她,觉得一辈子很长。

长到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她都觉得煎熬,度日如年。

但朝叔叔的一辈子好像不长。

他就站着那,等着爸爸,一眼就可以望到头。

……

张小星给明乐举办了欢迎仪式。

他买了个很大的蛋糕。

大人们在胡嗨,岸岸早早的被司机送回了家。

乔遇和萧同没有张小星明乐能喝,他俩躺在沙发上,醉的人事不知。

张小星突然骂骂咧咧:“顾明乐,我有时候感觉你真不是个东西。”

朝玉那小孩。

在他眼里,朝玉还是个小孩。

十几年了啊,岸岸都长这么大了。

明乐摇着酒杯,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张小星:“我要和乔遇出国定居了。房子都买好了,我们是来邀情你们参加我们的婚礼的。”

“操。”张小星抱头,“你牛逼。你真牛逼。”

他端起酒杯跟明乐碰了下,“……散就散了吧,顾明乐,祝你幸福!老子祝你新婚快乐。”

明乐觉得张小星大概是想摇着他的肩膀问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他跟系统撒娇:“嘤嘤嘤,人家可以去找朝玉吗?我好想他的大**。”

系统:“……”

它被恶心到了,“去啊,我不拦你,有本事你就去啊。”

明乐不敢。

他痛哭:“会崩人设的。”

系统:“你知道就别多哔哔了。”

除了恶心它之外,它想不到明乐还有第二个目的。

明乐跟乔遇其实不是情侣关系,他们是朋友,乔遇是个直男。

这此回来就想让朝玉死心来着。

顾明乐毕竟是个蛮温柔的人,他希望朝玉能向前看。

但顾明乐这种温柔对朝玉来说就是残忍了。

乔遇是在旅游时和明乐认识的。

他考上大学后申请了晚一年再去,他想去看看这世界有多大。

乔遇很崇拜阅历丰富的明乐。

明乐和乔遇没在这里待多久,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宴会,他就和乔遇走了,说是新婚旅行。

在离开的前一天,明乐接到了朝玉的电话。

朝玉问他能不能见一面。

明乐同意了。

是家咖啡店。

朝玉清减了些许,他坐着,戴着白手套,像个绅士。

明乐大大咧咧的:“喝什么?”

他点了黑咖啡,加了很多奶和糖。

朝玉还记得明乐喜欢吃甜品,他睫毛很长,笑起来还是很惊艳。

多年过去,他气质没怎么变,亦如初见般清冷矜贵:“你还喜欢吃甜食啊。”他还记得明乐给他买过棉花糖。

甜的发苦。

“……嗯?”明乐倒没觉得自己多喜欢吃甜的,“还好。”

朝玉低头:“你以后是不是不回来?”

“看看吧。应该是不回来了。”明乐看向朝玉,“乔遇的父母在美国,他想在那边定居,我决定陪着他。”

朝玉能感觉到明乐的视线,那是他思念许久的。

可他要走了。

他还说应该不回来了。

那……见不到了吧。

朝玉抿了口咖啡:“我们还是朋友吗?”

明乐怔了下:“是。”

朝玉笑了:“那你能不能一年见我一次。”

他眼睛很漂亮,像昂贵的黑曜石,“就像今天这样就好。”

喝一壶咖啡,说几句话。

明乐想拒绝来着。

朝玉看着明乐:“顾哥。”

他说,“我真的好……想你。”

我真的好……爱你。

没有人告诉朝玉,在很多年后,他连爱字都不敢说。

他只能说,我好想你。

*

明乐同意了。

他们约在了夏天的某一天。

明乐跟乔遇走了。

也是这一天,朝玉无比期待夏天。

他会起的很早,把自己收拾的工工整整,坐在咖啡店里点一壶咖啡,加很多的牛奶和糖,明乐总是来去匆匆,有的时候叼着个三明治跑过来,喝了一大口咖啡后又叼着三明治走了。

他会很歉意的跟朝玉说抱歉。

朝玉总是会说没关系。

他会目送他的顾哥远去。

一直到看不见。

这样日子持续了十年。

朝玉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打扰明乐的生活,但两人的圈子很近,顾明乐的小男友乔遇毕业了,升硕士了、变成博士进科研所了。

每次他在讲台上发言,总会提到明乐。

“感谢顾先生一路陪我到这里。”

“感谢顾先生教会了我许多。”

他不是那个见到岸岸说话还会结巴的少年了,已经变的成熟稳重的乔遇在台上意气风发,他说,“顾先生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爱您。”

vcr里。

顾明乐在台下笑。

他没有错过乔遇人生里任何一个重要的场合。

乔遇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姑娘。

明乐很自然的退场,他是作为新郎的家人出席婚礼的:“我认识的小朋友要长大了啊,乔遇,要好好保护自己的爱人。”

乔遇在明乐面前还是个小孩,明乐对他而言,亦兄亦父。

他知道明乐这些年一直单着:“朝先生还在等你。”

明乐沉默了下:“我知道。”

可他没办法接受朝玉。

乔遇真心实意:“顾哥,我希望你幸福。”

明乐说会的。

朝玉很久之后才知道乔遇和明乐分手了。

又是一年一次见面的时候。

明乐瘦了许多,他戴着帽子,出着虚汗:“朝玉。”

顾明乐是得病死的,艾滋。

他乱约乱玩,可以说罪有应得。

区别于顾明乐是约炮得病的,明乐是通过血液传播得病的,同样的是他们都即将离开这个世界。

朝玉难以置信,只是一年而已:“你怎么了。”

他下意识伸手,明乐躲开了。

男人脸颊凹陷,仍然英俊,但那双眼睛失去了原来的色彩,黯淡冷漠:“我不舒服。”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他舔了舔下发干的嘴唇,“不好意思。”

“你生病了?”朝玉嗓子有点哑,还有点愤怒,“乔遇呢。他怎么……”

明乐咳嗽了一声:“我们分手了。”

朝玉突然卡壳,他强迫自己冷静:“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抬头,捏着手指,“你生的什么病,缺不缺钱?有人照顾你吗?”

艾滋这两个字是羞耻的。

顾明乐得病后就没有吃药,他活的不好,也不想活了。

他放任自己的死亡。

“没什么。只是感冒了。”明乐坐够了,这次他没有喝咖啡,穿着很旧的大衣,他起身,“我要走了。”

朝玉暂且信了。

可他还是很不安,这是他第一次对明乐强硬起来:“卡没有密码。顾哥,你去医院好好查一下身体。”

顿了顿,还是不放心,“你住在哪?我等会让医生过去。”

明乐很怕这个:“朝玉!”

他声音有些尖锐,“你以为你是谁,不要管我!”

朝玉被吼到了。

他拿着卡,站在咖啡店里有些不知所措。

明乐走得更急了。

背影匆匆,很快消失在人海里。

朝玉回国后有些魂不守舍。

他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

明乐很渴,他蜷缩在床角,廋的就剩下一把骨头。

全身痛的要死,“统哥。”他痛哭流涕,“我不想活了。”

系统全程冷漠脸:“再坚持几天。”

马上就可以脱离世界了。

朝玉很久才找到明乐。

推开门,房间又潮又小,气味难闻。

地上扔着很多外卖盒子,看着铁架床上缩成一团的人,他的手指一直在抖:“顾哥。”

明乐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他勉强看过去。

是朝玉。

时间很优待他,年过四十的人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肌肤很白,睫毛很长、浓密卷翘。

可他此时看起来很难过。

明乐闭眼:“滚。”

他现在真的很难堪。

朝玉想碰一下明乐,但床上的男人看起来好脆弱,像朵凋零枯萎的玫瑰,一碰就会碎:“没关系、没关系。”

“只是生病而已,会好起来的。”他自言自语,“顾哥,跟我回去吧,我照顾你,我会照顾你的。”

明乐没说话。

他时日无多了。

他也不想麻烦朝玉,他只想快点死。

朝玉好像知道。

他几乎跪在床前:“这里不好……你跟我回去。顾明乐……”

怎么都可以,以后再也不见都好。

你不能死。

“我们结婚吧,我照顾你,哥,我照顾你。”朝玉觉得自己再来晚一点就见不到明乐了,他看见的就是一具发臭的尸体,握住明乐的手的时候,像是抓住了五根骨头,细细的、粗糙的、染着汗渍,他很用力。

一点泪水滴在了他的手腕上。

明乐好像清醒了一些,他的眼神浮现些许温柔,男人的声音仍旧低沉:“朝玉。”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朝玉的头。

朝玉的发丝又凉又软,他贴了过去,和朝玉碰了下额头,“不要难过。”他这一生荒唐多过正经,“回去吧。”

他想保留最后一点尊严,死的体面一点,“玉玉,小玉弟弟,不要哭。”

“等我死了,就把我火化掉。”

“还麻烦你不要告诉岸岸我是得这个病死掉的……跟岸岸说我是冒险时死在大海里的吧,我要死的酷一点。”

“朝玉。”

“回去吧。”

朝玉不想走,可明乐希望他走。

他好绝望,眼泪把睫毛都打湿了:“顾明乐……你不可以、不可以这么对我。”不能让他眼睁睁看着他死掉。

床上的人真的很虚弱。

说话都轻飘飘的:“……对不起。”

朝玉浑浑噩噩的走出去。

他没有走。

他靠在门板上。

隔着一道门,房间里躺着他的顾哥。

里面开始还有声音,痛苦、挣扎、临死前的幻觉让他喊了很多名字。

岸岸、张小星、乔遇。

还有一个朝玉不认识的名字,崔缪。

喊岸岸最多,崔缪排第二,接着是乔遇,他真的不清醒了,可能还记得朝玉这个名字,但又不记得是谁,就喊了两声。

朝玉听着,房间里渐渐没动静了。

朝玉麻木的拨打了电话。

……

朝玉送走了明乐。

他们逢于盛夏,别于盛夏。

初见时那人一身烟火气。

离别时他变成了一把灰,住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朝玉回国。

他知道了崔缪是谁,崔缪是顾明乐初恋,他劈腿很多次,顾明乐原谅了他很多次。

顾明乐真的很爱崔缪,为了尊严分手后,仍然背着崔缪送的吉他好几年。

朝玉终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无法是释怀,也理解了顾明乐当年的决绝。

朝玉没有做什么。

他说自己不喜欢崔缪,看着崔缪从人人追捧到穷困潦倒,他始终知道自己生性凉薄,不是什么好人。

崔缪冻死在街头时,朝玉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思念他的顾哥。

想他十九岁那年。

身边的人一直劝他往前走,只有朝玉固执的等在十九岁的那一天。

可他等了他一辈子那个人也没有回头。

“我不是他第一个小朋友,也不是最后一个。”

“所以他对我并不包容,也不宽容,更没有耐心陪我长大。”

“我犯了一次错,他就永远离开了我。”

“没关系。”

“……没关系。”

“一辈子而已。”

朝玉是顾明乐人生里的一个过客。

顾明乐是朝玉的全部。

那个少年没能走出他的十九岁。

仅此而已。